我沒愛情故事，不過我爸媽有

先是上月中旬開始，有網路大V發起曬出爸媽長輩年輕時照片的話題，於是那幾日，我默默地瀏覽了不少曬爹曬媽曬爺爺奶奶的老照片。無一例外的是，保存多年的相紙或黑白或損壞，但照片上的人兒卻都是最美麗最年輕的模樣。我記得有一天晚上，我默默刷了整整兩個小時。因為我挺好奇，我們的長輩，在拍攝這些年輕的照片時，在我們的年歲時，正經歷什麼樣的精彩故事呢？

其次是最近，一對在台灣結婚60年的爺爺奶奶成為了新「網紅」，94歲的爺爺和80歲的奶奶一舉一動被孫女PO到了網上，喂不少網友一嘴狗糧，於是有人挖出了他們的故事和當年的照片。其實並沒什麼故事性，不過是執子之手平平淡淡一起變老的那些事。但是看著，卻覺得異常美好。

其實，誰不是呢?

咱們的爸媽，咱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曾經年輕過。

也許他們沒有我們如今這樣發達的網路可以隨意通訊，也許他們沒有我們現在各式各樣的手機可以留影自拍，可我相信，在物資匱乏的年代中，他們有著和我們一樣精彩的故事。

所以，既然和西定下來這周的話題是「愛」，實在不知從何下筆的我，決定今天說一說，我爸媽的關於愛的故事。

01

「記得早先少年時

大家誠誠懇懇

說一句 是一句。」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老爸老媽認識於1986年到1987年之間，彼時他們都考到了安慶一個小師專讀書。拜那個年代所賜，他兩當時都不算少年了，都已有22、23歲。

老爸來自長江之上的小沙洲，老媽出生於大別山區，雖說都是同一個市的不同縣城，放現在只有兩三個小時的車程，但在那時，那兩百公里就跟如今東北到南方一樣——從我爸老家到我媽老家，車船輾轉，要足足一整天。

那一年，老爸老媽分在了同一個班。我媽好看身材也好，在外總是一副孤傲的樣子；我爸是精瘦型的，長得也十分SOSO（這一點SOSO又全遺傳給了我），但卻很活潑，在班上人緣很好，老鄉也多，總能三五成群打成一片。

「你記著找男人，要找個你想到結婚非常開心非常樂意的，有一點猶豫都是不行的。」我第一次失戀後，老媽給我送來心靈雞湯時如是跟我說，當時我文縐縐地在看楊絳的《我們仨》，我把錢鍾書的一句雞湯語錄讀給我媽聽，「在遇到她之前，我從未想過要結婚；和她結婚之後，我從來沒有想過離婚，也從未想過要娶其他女人。我想這就叫正緣吧。」我矯情地告訴我媽，我想找這種男人，你覺得我找的到嗎？

已50多歲的老媽當時聽了這番話，沒有正面回答我，卻兀自樂了，哎呀了一聲，說：「哎，那我跟你爸爸就是正緣，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誒。」作為一個單身狗的我受到100點打擊……

話題還是回到上個世紀80年代末，後來，是我那人緣很好的老爸主動追求看起來高冷其實內心很膽（jiao）怯（qing）的我媽。我媽跟我說，某天我爸追到她後，曾回憶：當時上英語專業課，看見我媽天天坐在他的斜前方，我爸就每天看每天看，他覺得這姑娘很不一樣。於是有一天，我爸暗下決心，他跟自己說，這姑娘，我一定要追到手。

說一句，是一句。最後，我爸爸為了追我媽，真的一直追到了我媽老家所在的小鎮上，一追到我外婆外公鬆口同意他們結婚為止。

02

「清早上火車站

長街黑暗無行人

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

年輕時的老媽漂亮，身材高挑，追求者挺多。至今，我家裡有一本舒婷的《致橡樹》，就是某位追求者送給我媽的。

反觀我爸，「人丑家窮」（我爸的原話），我也一直好奇，我媽為啥能看上我爸呢（一定不能讓我爸看見這片文章啊）。

又一次和我媽閑聊。我媽現在老了，特別喜歡碎叨當年的事。她說她記得很清楚，什麼時候決定和我爸在一起。

說有一年寒假期間，那時我爸我媽剛剛處沒多久，放假快開學前，我媽在老家給我爸寫了一封信，上面寫了自己打算在哪一天回學校，要帶不少東西，讓我爸來火車站接她一下。

是的，那個時代郵件慢，我媽寄出這封信後就沒有時間等回信。但她心裡不擔心，因為她知道我爸肯定會在那天去接他。

但是到約定日子的前一天，因為外公一個朋友剛好當天有順風車能帶我媽去縣火車站，在外公的安排下，我媽不得不提前一天先回學校。

我媽說，自己當時特別不爽，想到大半夜才能到站，還要拖著那麼多行李一個人走過黑乎乎一段路，我爸又不知道她會提前來，肯定不會來接她，於是一路上心情超級差。

結果夜半時分到達後，我媽拎著大包小包走出站，長街黑暗無行人，就那麼突然看見站外面昏黃的路燈下，我爸推著一個破自行車，在那等她。

時隔近30年了，可我媽說她依然清楚地記得這一幕，她說她萬萬沒想到，她這樣突然早到一天我爸也能來接她，就跟從天而降似的。

我媽問我爸咋來了，不是約好了是次日嗎。原來，陰差陽錯我爸根本就沒收到那份信，只是因為開學就是這幾天，而我媽來學校的車次只有半夜這一班，我爸挺擔心，當時又沒有任何可以聯繫的方式，於是他就在開學這幾天每天夜裡去那等我媽。

我媽說，當時她無比感動。我媽說，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決定，以後不論什麼情況，她都決心和這個男人好好在一起。

03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

其實，我爸媽當時在一起，也是有很多難處和阻力的。我爸爸家是鐵匠「世家」，爺爺奶奶都是敦厚老實的庄稼人；外公則是鎮上的一個農村教師。在那個年代，雖然沒有現在這麼講究，但很多人都勸過我媽不要嫁給我爸爸這個外鄉人。我外公外婆雖然開明，沒過多阻止我媽，但終究不希望女兒太吃苦。

但在我爸義無反顧放棄了學校已經分配好了的工作，跟著我媽來到我媽分配的地方。我媽說，那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動搖過。

也許你聽過一些男孩為了追女孩到她的地方生活工作的事，但說真的，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媽說，我爸初來時，皖南山區方言拗口，我爸連當地方言都聽不懂。沒有朋友、沒有親戚、沒有依靠，我爸當時來到那，只為我媽。

為了博得外公的好感，老爸在工作之餘挑起外公家的農活，勤快懂事，這是我爸當時打動老丈人的辦法。結婚時，兩人基本沒有置辦任何東西，沒有鑽戒，沒有鮮花，沒有婚紗，就在村裡鄉校安排的十幾平小宿舍中簡單辦了一桌酒。

那個時候日子苦，吃個飯兩人只能在食堂打一個菜，但我媽卻至今覺得「津津有味」，她經常回憶自己懷孕和坐月子的那些日子（是的，懷的就是在下！），因為買不起雞鴨等的食物，每天日色變暗後，我爸就去村校後面的池塘抓鯽魚，回來燉湯給老媽喝。一抓，就持續了近一年，據說那後面大大小小的池塘都留下過我爸的足跡……如今，我爸經常在我面前吹噓，說你知道為啥你身體又好又壯嗎？說就是因為我剛出生時，我媽天天吃他抓的魚，因而奶水多，所以我自小身體倍棒吃嘛嘛香……

04

「從前的鎖也好看

鑰匙精美有樣子

你鎖了 人家就懂了 」

從我童年有記憶開始，我就知道我媽是我家的老大，因為我爸絕對100%讓著她。我媽脾氣不太好，我想這都是因為我爸慣的。

別人家孩子跟父母吵架，總有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但我家不一樣。我跟我爸吵架還好點，我媽會幫著勸；但一旦我跟我媽吵架，那在我爸看來絕逼是我的錯——我媽如果罵我他肯定要來一起罵，我媽如果生氣說要打我他就趕緊去找棍子……= =|||

一直到現在亦如此，在我家，我媽的感受和情緒，絕對是我老爸最在乎的事。

我媽也是夠了，有一次我跟她埋怨我爸對我脾氣不好，說有些人的爸爸溫和有耐心，對女兒如何如何無微不至……結果我媽沉思半響，告訴我：哎，沒辦法，怪我，你爸的耐心和精力都用在我身上了。ORZ

我總記得童年住在鄉下村校小平房的日子，為了補助生活，老媽在家養了雞，還種菜。每天傍晚，我爸回家都要奉命把雞趕回家後院的雞圈。但我爸趕雞方式很粗暴，一不小心就會有雞跑進家中卧室，於是乎我媽就會來埋怨我爸，兩人就一邊趕雞一邊拌嘴。

後來我爸職位調動去了縣城，我和我媽還在村中，我爸就騎著摩托車每天晚間騎車近兩小時左右從縣城回家。我不知道是不是雷打不動，但在童年記憶中父母鮮少分離。

這在我當時年幼的世界觀中留下了很固執的印象，夫妻，就應如此，多艱難都要在一起。

我念大學後，家中經濟情況好轉了一些。大約就是從06年開始，已經40多歲的老爸突然玩起了浪漫，每逢情人節、七夕都會送我媽一束玫瑰，有時候喪心病狂地連三八婦女節都送，雖然老媽嘴上總不要不要的，但收到後總給我顯擺。（媽蛋啊，我這輩子也就收到過一束，還是我逼著我前男友送的！）

也是在40歲生日左右，我媽終於收到了遲到多年的鑽戒，不大，而且我媽也說不要，但我爸堅持要送。而此後的每一年我媽生日，我爸都會拿給我媽添上一件：手鐲、玉佩、項鏈……我爸說，這是他年輕時欠我媽的。

我媽把我爸送她的東西都裝在一個精緻的盒子中，並時常我得瑟嘚瑟……（有時會讓我挑一件，我哪好意思啊）有一次我在床頭櫃找到一個小小的掛飾，是一個白菜形狀，我拿著把玩，發現居然是塑料的，跟一群金的銀的擺在一起，顯得十分突兀。

我問我媽這窮酸玩意是個啥，我媽說，這是她跟我爸談戀愛後，我爸送她的第一件禮物。我媽做出十分嫌棄的樣子問我，「當時他居然送了我一個塑料白菜，你爸搞笑吧？」我笑笑，然後把那小白菜放回了原處。

時光荏苒，轉眼到了我成大齡女青年的時候。雖然如今的日色變得快，手機微信神馬都快，一生也許不夠愛一個人。

我經歷很一些感情挫折，也感受過這個世界濃濃的惡意，很多時候我有點灰心喪氣。

不過感謝爸媽，我還是十分相信愛情這回事。

世事在變遷，但我想我會堅持等這麼一人——我鎖了，人家就懂了。

也許只有這樣，很多年後我的後輩們翻出我們的照片時，也有故事可以慢慢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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