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小傳--「黑暗詩人」特拉克爾
02-21
2016-11-17 大馬哈魚 S碼書桌「在瀕臨死亡的存在的那些瞬間里,感覺到所有的人都值得去愛。當清醒的時候,你感到世界的殘酷;其中有你全部不可推諉的過錯;你的詩歌只是一個不圓滿的贖罪。」
在《夢幻與迷狂》中,特拉克爾寫下了他的種種夢魘,文字陰鬱而絕望:「黃昏時父親變得白髮蒼蒼,漆黑的房間里母親的容顏化作石頭,而小男孩身上重壓著對這個墮落家族的詛咒。有時他憶起了他的童年,充滿疼痛,畏懼和憂鬱……從藍色的鏡子里,飄出妹妹纖細的身影。而他在黑暗中跌倒彷彿死去……沒有人愛過他。謊言和淫慾焚毀了他的大腦……僵硬如石沉入空虛,一個垂死的少年,當妹妹出現在破碎的鏡子里,黑夜將這個被詛咒的家庭吞噬。」特拉克爾詩歌中的許多意象都和基督教有關係,這和他的命運,他對罪孽的內疚,贖罪的觀念,有很大關係。並且,他的意象常常重複使用,出現在不同的詩歌中。這些詩歌互相印證,意象相互交織,一同構成了特拉克爾奇異而瑰麗的詩歌世界。其中,接骨木、藍色洞穴、野獸、木犀草、罌粟等,出現的頻率相當高,它們可以說是特拉克爾詩歌的標誌。這些意象在特拉克爾的詩歌中,有著各自特殊的含義,但有時又有所變化。
他不過是枯枝頭上的一隻小鳥,冬日黃昏的鐘聲悠長縹緲。父親的沉寂,當他在睡夢中走下,微光朦朧的轉梯。2.靈魂的寧靜。孤寂的冬日黃昏,老池塘邊牧人黑暗的身影;茅屋中的小孩;多麼輕柔容貌在黑色的激情中隱去。神聖的夜晚。或者他拉著父親粗糙堅硬的手靜靜走過陰森的騎士之山而在朦朧閃光的岩間壁龕里藍色的人影走進他的傳奇,紫紅的血在心臟下的傷口處沿流。啊,十字架在黑暗的靈魂中多麼輕盈地豎起。愛情;積雪在漆黑的隱匿處消融,栗樹的陰影圓拱間,老接骨木叢里盪起一絲明澈的藍色微風;小男孩嬌柔的天使輕輕向他顯現。歡樂;蔭涼的小屋內彈起一首黃昏奏鳴曲,棕褐的木樑里,一隻藍蝴蝶緩緩爬出銀色的蛹殼。啊,死亡之側。當月亮在那個陽春三月墜落,石牆裡垂下一顆黃色的頭,小孩亦沉默。3.夜的墓拱中輕靈的復活節鐘聲和群星銀質的嘆息,戰慄,黑暗的幻覺從熟眠者的額頭跌落。啊,沉思著遺忘的物事沿著藍色小河而下的行走多麼寧靜,綠枝叢中的畫眉鳥,召喚陌生人進入末日。或者他拉著白頭老翁枯瘦的手黃昏時走進塌掉的城牆而惡魔的魂靈身披黑色大衣抱著一個嬌嫩的小孩出現在栗樹的陰影里。摸索中跨過夏季綠色的階梯。何其輕靈,花園在秋天棕色的寂靜中凋零,老接骨木的芬芳和悲傷,而在塞巴斯蒂安的幽靈里,天使銀質的聲音漸漸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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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拉克爾一生都活在夢魘之中,即使在臨死之時,仍然深陷在罪孽、自責、困頓、黑暗的泥沼中。從童年就開始的不幸,一直延伸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的命運很像他的詩歌,從頭到尾,都塞滿陰鬱、黑暗、不幸的種子。
黑暗和他如影隨形,北島說,「他是在下沉中獲得力量的。」特拉克爾的夢魘,大都是來自家族的陰影。《在路上》中,他吟嘆「何其悠古,我們的家族」,但家族的黑暗卻宛若硬幣的另一面,伴隨他終身。特拉克爾的父親是個老實憨厚的五金商人,是他和妹妹童年唯一一道溫暖的光。然而父親卻在特拉克爾23歲時,便意外去世。這一事件帶給特拉克爾極大的打擊,在《塞巴斯蒂安在夢中》,他化身作那個不幸的小孩:「一具溫軟的屍體靜靜躺在大廳的黑暗中,那孩子面對他抬起凍僵的眼瞼。他不過是枯枝頭上的一隻小鳥,
冬日黃昏的鐘聲悠長縹緲。父親的沉寂,當他在睡夢中走下,微光朦朧的轉梯。」而母親,卻幾乎是父親的對立面,冷若冰霜,有著收藏古董的癖好。她整日把自己深鎖在小屋裡,狂熱地進行著自己的愛好,對外界從來無暇關心;她還吸毒,在這一陰影下,她的四個孩子後來都染上了毒癮。對於母親,特拉克爾又愛又恨,他曾親口對朋友說,他恨不得殺了她。缺乏母愛的特拉克爾,後來似乎把對母親的複雜感情,轉移到了妹妹身上。他和妹妹的關係一直都曖昧不清,關於亂倫的傳聞一直伴隨著這對兄妹。但特拉克爾在他的詩歌中,卻無法掩飾這一夢魘帶給他的陰影,亂倫是他詩歌中時常出現的隱晦的主題。他的妹妹像是他詩歌中的一個幽靈,化作各種曲折隱晦的形象,或是野獸、動物,或是修女,或是女孩和陌生女人,出現在他的作品中。特拉克爾和妹妹的糾纏不清,也許是他悲劇的最大根源。妹妹到維也納去學音樂,卻在特拉克爾的攛掇下,吸起了毒,特拉克爾後來後悔不已。據說,妹妹也曾勸克拉克爾一起自殺。妹妹後來嫁給一個年齡很大的書商,婚後生活很不快樂,整日鬱郁不安,沉溺於毒品。最終特拉克爾兄妹都死於自殺,特拉克爾在戰爭中受到刺激,引發精神疾病,在多年陰鬱情緒的籠罩下,選擇大量吞食可卡因,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死後僅三年,妹妹也在柏林的寓所飲彈自殺。比如藍色洞穴,特拉克爾的好友,卡爾·克勞斯曾對其作出解讀:「……腹中的嬰兒是完美者,當一切都已太遲,他們才準備就緒。他們帶著羞澀的哭喊來到世上,而世界給予他們唯一的、最初的、也是最後的印象就是:讓我回到你的身體中去吧,啊母親,那曾經是美好的地方」。
於是,藍色洞穴就成了母體的經典標誌。但有時,藍色洞穴,又有著其他的含義,代表虛無、黑暗和野獸棲居的地方。接骨木,是特拉克爾詩歌中的又一個密碼。在西方,接骨木被視為靈魂的棲息地,因為會產生和女巫、厄運相關的負面聯想,中世紀時,焚燒接骨木或把它帶進屋內都是不吉利的。特拉克爾對接骨木十分偏愛,有時將它與栗樹放在一起,似乎象徵他不幸、陰暗的童年,但有時又只是單純地預示著陰鬱和黑暗的籠罩。特拉克爾還是色彩運用的大師。他筆下的色彩瑰麗奇特,紫紅黑金、銀色、紫色、金黃、綠色,且常常用在讓人意想不到的意象上,有其獨特的含義。藍色是他最愛用的顏色,這似乎來自於德國詩歌的傳統,「一支藍花」,曾經令諾瓦利斯憔悴而終。艾欣多夫也吟詠過「我追尋一支藍花/可永遠也找不到她」。在特拉克爾的詩歌中,萬事萬物都可以是藍色的,並不局限於現實情況。藍色的洞穴,藍色的大衣,藍色的眼睛,藍色的野獸,藍色的果實,藍色的溪流,藍色更像是他的詩歌中的一個信號,一種流動的情緒,已遠遠超出顏色本身的含義。黑暗,是特拉克爾詩歌的重要主題,他的《夜歌》十二首,毫不避諱地讚頌黑暗、孤寂、抑鬱,自居為乞丐、盲人、流浪者,與黑暗為友,甘願沉溺於黑暗的浸染中。他的詩歌因此充滿一種蠱惑、引誘的意味,宛若遠古時代祭祀獻牲時唱的頌歌:
「不願阻止你們,仇視著的黑暗力量,將最後的苦痛饋贈給我。你們是通往偉大之寂靜的大道,我們順此步入最冰冷的夜晚」;「我們的歌謠越來越陰鬱,內心的哭泣者,永遠居於黑暗」;「我是你懷中的豎琴,心中有你黑暗的歌聲,它盤旋在我最後的苦痛周圍,使我永恆,縹緲空靈」;「在熟睡無夢中成長,如同無調的鐘聲,如同我夢裡令人迷醉的罌粟,如同我的痛苦美麗的新娘」;「黑暗默默將我消融,我化作白晝里一個死去的幽靈」……
塞巴斯蒂安在夢中 ——給阿道夫·羅斯1.母親在皎潔的月亮中抱著小孩,栗樹和老接骨木樹的陰影里,
迷醉於罌粟汁,以及畫眉鳥的悲哀;寂靜無語鬍鬚濃密的臉龐在同情中輕輕貼近她正當窗戶邊的黑暗;而祖先的舊傢具淪於廢墟;愛情和秋天時的夢幻。歲月的日子這般黑暗,悲傷的童年,小男孩躡手躡腳走下山林,走向冰冷的水
和銀色的魚,安息和臉龐;當他木然撞向狂奔的黑駒,他的星星在悲涼的夜晚從天而降;或者他拉著母親僵冷的手黃昏時跨過秋風中聖彼得的墳墓,一具溫軟的屍體靜靜躺在大廳的黑暗中,那孩子面對他抬起凍僵的眼瞼。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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