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的「兩朵假花」:對和寶釵襲人有關的意象的進一步分析之假花和假珠子

在前面的章節里,我們已經發現,寶釵乃張元伯轉世考證:薛寶釵前生是南方赤火精春瘟神張元伯,襲人是小耗鬼投胎 《紅樓夢》里耗子精女僕的真故事:小耗襲人 。那麼,寶釵和襲人在大觀園諸如花朵一般的姐妹里,無疑是兩朵不平常的「花」。而從這個角度看紅樓夢,就能發現更多關聯的連貫意象。之前對寶釵的分析參考從對寶釵前世的發現進一步分析紅樓夢文本:內紅外白,冷燭無煙到寶釵黛玉寶玉命運的真相。

首先我們看,在黛玉進賈府初見寶玉的時候,提到了寶玉的打扮:

只見這寶玉向賈母請了安,賈母便命:「去見你娘來。」即轉身去了。一回再來時,已換了冠帶。頭上周圍一轉的短髮,都結成小辮,紅絲結束,共攢至頂中胎髮,總編一根大辮,黑亮如漆,從頂至梢,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墜腳。

這四顆大珠,在後面湘雲給寶玉梳頭的時候,又被提到了:

湘雲只得扶過他的頭來梳篦。原來寶玉在家並不戴冠,只將四圍短髮編成小辮,往頂心發上歸了總,編一根大辮,紅絛結住。自發頂至辮梢,一路四顆珍珠,下面又有金墜腳兒。

原來這四顆大珠不僅是大珠子,還是珍珠,那麼,這裡為什麼突然就掉了一顆呢?

如果熟悉文本的話,就應該能想起來,襲人在叫襲人之前,本來叫珍珠的,當然也有的版本叫「蕊珠」。

原來這襲人亦是賈母之婢,本名蕊珠。賈母因溺愛寶玉,恐寶玉之婢不中使,素喜蕊珠心地純良,遂與寶玉。寶玉因知他本姓花,又曾見舊人詩句有「花氣襲人」之句,遂回明賈母,即把蕊珠更名襲人。

而護官符里也提到了「珍珠」。

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這裡是否又暗示了寶釵和襲人的下場呢?

而不管是珍珠,還是蕊珠,都可以用來做頭上帶的珠花兒裡面的珠子的。

鳳姐因在裡間屋裡看著人放桌子,聽如此說,便走來,笑道:「寶兄弟不是撒謊,這倒是有的。前日薛大爺親自和我來尋珍珠,我問他做什麼,他說配藥。他還抱怨說:『不配也罷了!如今那裡知道這麼費事!』我問什麼葯。他說是寶兄弟說的方子,說了多少葯,我也不記得。他又說:『不是,我就買幾顆珍珠了,只是必要頭上戴過的,所以才來尋幾顆。要沒有散的花兒,就是頭上戴過的拆下來也使得。過後兒我揀好的再給穿了來。』我沒法兒,只得把兩枝珠子花兒現拆了給他。還要一塊三尺長上用大紅紗,拿乳缽研了面子呢。」

而頭上帶的珠花兒,還有一個地方出現過。就是「送宮花」,宮花即「宮制堆紗花兒」,宮廷匠人製作的,用紗堆起來的,戴在頭上裝飾的假花兒。這宮花上面不用說,自然也是有做花蕊妝點的「珍珠」,或者「蕊珠」的。

香菱答應了,向那邊捧了個小錦匣兒來。薛姨媽道:「這是宮裡頭作的新鮮花樣兒,堆紗花十二枝。

而這十二枝宮花本來是送給賈府各位媳婦姑娘的,可在周瑞家送宮花的時候,卻有一個細節,迎探惜三姐妹和熙鳳都是讓侍女收下的宮花,而最後兩隻給黛玉的宮花卻被寶玉親自接在手裡了。

只見迎春、探春二人正在窗下圍棋。周瑞家的將花送上,說明原故。二人忙住了棋,都欠身道謝,命丫鬟們收了。

惜春笑道:「我這裡正和智能兒說,我明兒也要剃了頭跟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來。要剃了頭,可把花兒戴在那裡呢?」說著,大家取笑一回,惜春命丫鬟收了。

周瑞家的忙起身,拿匣子給他看,道:「送花兒來了。」平兒聽了,便打開匣子,拿了四枝,抽身去了。

周瑞家的進來,笑道:「林姑娘,姨太太叫我送花兒來了。」寶玉聽說,便說:「什麼花兒?拿來,我瞧瞧。」一面便伸手接過匣子來看時,原來是兩枝宮制堆紗新巧的假花。

於是這兩枝從薛家來的,帶著「珍珠」的假花,就這樣進了寶玉的手。脂批曰「十二宮花顏色新,各中誰是惜花人」,原來寶玉就是愛惜這兩朵假花的惜花人。

花既然是假的,那麼這珍珠究竟是真是假呢,按照湘雲梳頭時的提示,這「珍珠」應該也是假的。

湘雲一面編著,一面說道:「這珠子只三顆了,這一顆不是了,我記得是一樣的,怎麼少了一顆?」寶玉道:「丟了一顆。」湘雲道:「必定是外頭去,掉下來,叫人揀了去了。倒便宜了揀的了。」黛玉旁邊冷笑道:「也不知是真丟,也不知是給了人鑲什麼戴去了呢。

原來寶玉在黛玉初進賈府時頭上戴的四顆珍珠,到了剛搬進大觀園的時候,就有一顆珠子被換掉了。然後黛玉補充說,估計是「給了人鑲什麼戴去了」。毒舌的黛玉似乎每次都打到要害,那我們也不妨信她這一回。寶玉頭上這大珍珠給人鑲什麼戴什麼去了呢?如果還記得送黛玉的宮花最後是被寶玉收了,這宮花的下落多半就是到寶玉幾個大丫頭的頭上去了,比如襲人,那麼會不會一時興起,把頭上的珍珠給了襲人戴呢?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另外一方面,這個「被換掉的珍珠」可能有更深層的意象對應。首先,它一定對應在黛玉進府到湘雲給寶玉梳頭之間發生的一件事情。而「髮辮上的四顆珍珠」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寶玉房裡的四個大丫頭」。而在這段時間內,寶玉房裡還真得出了一件不大不小,雖然沒有明寫,但多次提起的事情。那就是茜雪在寶玉砸了茶杯子之後就被攆走了。

茜雪在被攆之前,既然都負責端茶倒水了,那應該也是貼身丫鬟之列。

而茜雪被攆的過程,也是不清不楚,只因為她老老實實地報告了李嬤嬤喝了楓露茶,導致寶玉發火,賈母派人來看,這時候裝睡的襲人起來報告說:

襲人忙道:「我才倒茶,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鍾子了。」一面又勸寶玉道:「你誠心要攆他,也好。我們都願意出去,不如就勢兒連我們一齊攆了。你也不愁沒有好的來伏侍你。」

作者這時就按下不表了,直到後來李嬤嬤對襲人發火時,才由李嬤嬤的口中提起茜雪被攆了,而李嬤嬤話里話外的意思,似乎又在說襲人和茜雪被攆這事有關係。

那麼,究竟是這麼回事呢,如果我們看襲人的話,裡面似乎有一個古怪之處,煮茶倒茶這事情,一定是在室內乾的,那怎麼又會被雪滑倒呢?難道寶玉的屋子炭還不夠燒么。

所以,賈母的人很可能也這麼想的,於是襲人的報告變成了「我才倒茶,茜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鍾子了。」最終導致茜雪受到這無妄之災的波及被攆了。而事後的話傳話也很容易追到襲人身上,因此李嬤嬤認為是襲人導致的。

無論如何,茜雪的被攆,似乎也就確立了襲人核心大丫頭的地位,使她最終成為寶玉辮子上那顆假珠子。

而頭花上的珍珠在後文又有一處地方出現,就是寶玉配藥一處:

鳳姐因在裡間屋裡看著人放桌子,聽如此說,便走來,笑道:「寶兄弟不是撒謊,這倒是有的。前日薛大爺親自和我來尋珍珠,我問他做什麼,他說配藥。他還抱怨說:『不配也罷了!如今那裡知道這麼費事!』我問什麼葯。他說是寶兄弟說的方子,說了多少葯,我也不記得。他又說:『不是,我就買幾顆珍珠了,只是必要頭上戴過的,所以才來尋幾顆。要沒有散的花兒,就是頭上戴過的拆下來也使得。過後兒我揀好的再給穿了來。』我沒法兒,只得把兩枝珠子花兒現拆了給他。還要一塊三尺長上用大紅紗,拿乳缽研了面子呢。」

鳳姐說一句,寶玉念一句佛。鳳姐說完了,寶玉又道:「太太打量怎麼著?這不過也是將就罷咧!正經按方子,這珍珠寶石是要在古墳里找,有那古時富貴人家兒裝裹的頭面拿了來才好。如今那裡為這個去刨墳掘墓?所以只是活人帶過的,也使得。」王夫人聽了道:「阿彌陀佛!不當家花拉的!就是墳里有,人家死了幾百年,這會子翻屍倒骨的,作了葯也不靈啊!」寶玉因向黛玉道:「你聽見了沒有?難道二姐姐也跟著我撒謊不成?」臉望著黛玉說,卻拿眼睛瞟著寶釵。

鳳姐這時候來幫嘴,說寶玉提到的治療黛玉的病的藥引就是頭上戴過的珠花兒上的珍珠,甚至是古時富貴人家屍體上戴的珍珠,炮製方法是用一塊「三尺長上用大紅紗」,拿乳缽研了面子,也就是紅紗包著珍珠一起研碎成粉末,而乳缽就是白色的缽,用乳缽研紅紗又構成了薛寶釵的意象「外白內紅」,所以這裡的暗示是,只有「研碎』襲人和寶釵,黛玉的病才能徹底好。所以寶玉說這話時,表面上向著黛玉,實際上瞟著寶釵。

而」釵襲一體「的說法確實也有點道理,因為她們不僅都是大觀園的假花,而且襲人這個人物的意義,類似晴雯對黛玉的意義,也是借其丫鬟的身份,好把寶釵的各種隱藏設定補完,比如襲人和寶玉的肌膚之親,也補完了寶釵和寶玉的肉體關係,而襲人和王夫人效忠也暗示了寶釵和王夫人的聯盟。

釵襲一體的意象,還體現在劉姥姥講的第一個故事上。故事裡,劉姥姥提到的小姑娘穿著大紅襖兒,白綾子裙子,而寶釵的打扮是大紅襖兒,蜜合色(淺黃色)裙子。

劉姥姥笑道:「也並不是客人,所以說來奇怪。老壽星打量什麼人?原來是一個十七八歲極標緻的個小姑娘兒,梳著溜油兒光的頭,穿著大紅襖兒,白綾子裙兒

而賈芸來訪時,提到了襲人的打扮:

說著,只見有個丫鬟端了茶來與他。那賈芸嘴裡和寶玉說話,眼睛卻瞅那丫鬟:細挑身子,容長臉兒,穿著銀紅襖兒,青緞子坎肩,白綾細摺兒裙子。

襲人是」銀紅襖兒,白綾細摺兒裙子「,寶釵裙子顏色差一點,襲人襖兒顏色差一點,但實際上她們都是劉姥姥故事裡的」小姑娘「,而且這裡又出現了一個」珍珠「,劉姥姥說這個姑娘,老爺太太愛得像珍珠一樣。

背地裡寶玉到底拉了劉姥姥細問那女孩兒是誰。劉姥姥只得編了告訴他:「那原是我們莊子北沿兒地埂子上有個小祠堂兒,供的不是神佛。當先有個什麼老爺--」說著,又想名姓。寶玉道:「不拘什麼名姓,也不必想了,只說原故就是了。」劉姥姥道:「這老爺沒有兒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字叫什麼若玉,知書兒識字的,老爺太太愛的像珍珠兒。

所以她們都是這個小姑娘,就像襲人綉了一半的內紅外白的鴛鴦肚兜,寶釵又拿起來綉:

襲人不防,猛抬頭見是寶釵,忙放針線起身,悄悄笑道:「姑娘來了?我倒不防,唬了一跳。姑娘不知道,雖然沒有蒼蠅蚊子,誰知有一種小蟲子,從這紗眼裡鑽進來,人也看不見。只睡著了,咬一口,就像螞蟻叮的。」寶釵道:「怨不得。這屋子後頭又近水,又都是香花兒,這屋子裡頭又香,這種蟲子都是花心裡長的,聞香就撲。」說著,一面就瞧他手裡的針線。原來是個白綾紅里的兜肚,上面扎著「鴛鴦戲蓮」的花樣,紅蓮綠葉,五色鴛鴦。

由此,我們大概可以推測,小姑娘的故事裡面,除了」雪抱柴「以外,還有一個元素就是」花襲人「。

所以,劉姥姥沒講完的故事,大概是這樣的:

俺看著那小姑娘兒怪俊的,俺現在雖然老地拔天的,但也年輕過,看著這喜人的小姑娘兒,就由不得心生喜歡,也沒顧得上問,就忍不住扒在門縫上愣著多瞅了那麼幾眼。就眼看著這小姑娘抽了一抱柴火,在雪地里獃獃地立著,抱著柴火不知道要幹啥呢。俺就尋思著,這麼漂亮標緻的一個姑娘家,怎麼好端端的一個人跑來俺們莊戶人家抽柴火, 又不像是窮人家閨女,莫非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尋思著,俺就忍不住扒著門問「我說姑娘,你是哪家的孩子,這麼大早上的,是不是家裡沒得燒了?」這時候,俺突然聽到噌的一聲,什麼東西重重地打在門框上,就冷不禁唬的一縮,慌得忍不住跪下就磕頭,把「大仙饒命」「大王萬尊」之類的話嘮叨了百十來回,見外面好長時間沒聲了,才戰戰兢兢出去看,這哪還有什麼小姑娘家,只看見門口地上留著一朵堆紗假花,還有假珠子,這鬼神是有的不是?

最後再看看關於襲人與「晦氣」的關聯,首先是在寶玉惱了襲人以後,對著惠香指桑罵槐,說「正經叫『晦氣』也罷了」「不必什麼蕙香蘭氣的。那一個配比這些花兒?沒的玷辱了好名好姓的!」這裡就是在暗示」花襲人「不是花,而是晦氣。

寶玉問他道:「你不是叫什麼『香』嗎?」那丫頭答道:「叫蕙香。」寶玉又問:「是誰起的名字?」蕙香道:「我原叫芸香,是花大姐姐改的。」寶玉道:「正經叫『晦氣』也罷了,又『蕙香』咧!你姐兒幾個?」蕙香道:「四個。」寶玉道:「你第幾個?」蕙香道:「第四。」寶玉道:「明日就叫『四兒』,不必什麼蕙香蘭氣的。那一個配比這些花兒?沒的玷辱了好名好姓的!」

後來又有一次,寶玉踢了襲人一腳

寶玉一肚子沒好氣,滿心裡要把開門的踢幾腳;方開了門,並不看真是誰,還只當是那些小丫頭們,便一腳踢在肋上。襲人「噯喲」了一聲。寶玉還罵道:「下流東西們!我素日擔待你們得了意,一點兒也不怕,越發拿著我取笑兒了!」口裡說著,一低頭見是襲人哭了,方知踢錯了,忙笑道:「噯喲!是你來了?踢在那裡了?」

而到七十回重建桃花社的時候,大家放風箏的時候就說了,放風箏就是放晦氣,風箏即」晦氣「。

紫鵑笑道:「難道天下沒有一樣的風箏,單他有這個不成?二爺也太死心眼兒了!我不管,我且拿起來。」探春笑道:「紫鵑也太小氣,你們一般有的,這會子拾人走了的,也不嫌個忌諱?」黛玉笑道:「可是呢。把偺們的拿出來,偺們也放放晦氣。」

寶玉要放風箏,於是襲人送來一個美人風箏,十分精緻。

寶玉又興頭起來,也打發個小丫頭子家去,說:「把昨日賴大娘送的那個大魚取來。」小丫頭去了半天,空手回來,笑道:「晴雯姑娘昨兒放走了。」寶玉道:「我還沒放一遭兒呢。」探春笑道:「橫豎是給你放晦氣罷了。」寶玉道:「再把大螃蟹拿來罷。」丫頭去了,同了幾個人,扛了一個美人並籰子來,回說:「襲姑娘說:昨兒把螃蟹給了三爺了,這一個是林大娘才送來的,放這一個罷。」寶玉細看了一回,只見這美人做的十分精緻,心中歡喜,便叫放起來。

此時探春的也取了來了,丫頭們在那山坡上已放起來。寶琴叫丫頭放起一個大蝙蝠來,寶釵也放起個一連七個大雁來,獨有寶玉的美人兒,再放不起來。寶玉說丫頭們不會放,自己放了半天,只起房高,就落下來,急的頭上的汗都出來了。眾人都笑他,他便恨的摔在地下,指著風箏,說道:「要不是個美人兒,我一頓腳跺個稀爛!」黛玉笑道:「那是頂線不好。拿去叫人換好了,就好放了。再取一個來放罷。」

結果這個風箏,也就是晦氣,怎麼放都放不掉,恨得寶玉想」一頓腳跺個稀爛「,所以這裡這個風箏又是襲人的象徵,是寶玉身邊怎麼也擺脫不掉的」晦氣「,而寶玉踢襲人一腳,在作者看來,也是大遂心意之事呢。

參考

《夢終紅樓》——蔚來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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