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姆媽很酷

一

「記住姆媽的話，春節如果有人問東問西，就一直盯著電視看，實在不行就吃東西。」

姆媽緊了緊我脖領，拉上了拉鎖。

「姆媽，他們要是問我是不是痴呆，我還要接著裝下去么？」我自己把擠在耳朵後面的頭髮捋到前面說。

「放心，他們不敢」姆媽打了一個哈欠懶洋洋的說，「還有如果有人給你壓歲錢也不需要，這些都是他們肆無忌憚的借口。」

「啊～」

「啊什麼啊，我們不缺錢，你要記住，過年過節給錢，是舊社會地主壓迫勞動人民的惡俗，再說了，他們給你多少，姆媽給你多少。」姆媽彈了我一個大腦奔兒。

二

「姥姥好，姥爺好。」姆媽交代我先叫姥姥姥爺，再拖鞋進屋，姥姥卻跑過來蹲下給我拖鞋，我看了姆媽一眼，姆媽無所謂的撇了撇嘴，我低下頭，把另一隻腳伸了出去。

姥爺就嘿嘿嘿的看著我傻笑，我知道姥爺要過來抓我了，拖鞋都沒穿就跑了。

「不許把姥爺的花瓶撞碎了啊，省的老頭子又訛我。」姆媽還在笨拙的脫靴子。

我曾今問過她，為什麼要穿這麼多麻煩的東西在身上。

「我給你講，你得給我記住了啊——你啊什麼啊，這都是姆媽多年的經驗，你懂個婆姨——女孩子，一定要懂得用一些虛偽的東西武裝強大的自己，你看你喜歡的蜘蛛俠，穿連身衣麻煩不？對吧，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衣服就得複雜。」

「姆媽漂亮也要麼？」

「哎喲，你才五歲小嘴就這麼甜，誰教你的，誰教你的～」姆媽開始撓我痒痒，那一天姆媽很高興，陪我看了三遍《冰雪奇緣》。

三

姥爺還是抓到我了，他把我扛在肩上，我一下子比姆媽還高了。

「姆媽，你看我飛高高啦，哈哈哈哈！」

「爸你把你孫女兒摔著了你賠啊，三個花瓶的錢。」還在脫靴子的姆媽說。

姥爺沒有搭理姆媽，反而把我舉得更高了，姥姥開始責怪姥爺，說他腰剛好，自己摔死沒關係，摔殘了沒人養活。

姥爺根本不在乎，姥爺才不在乎呢。

因為姥爺是蜘蛛俠。

四

姆媽說姥爺年輕的時候當過解放軍，開過槍的那種。

「那姥爺現在還會開槍么，biubiubiu～」

「當然不能開槍了，你姥爺退休了，退休就不能biubiubiu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要不然你就會多一個舅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姆媽你笑什麼呢？」

「沒什麼，你不許跟你姥爺說啊！不許問你姥爺！」姆媽收住了笑，略微嚴肅的說，可憋了一會兒還是沒憋住，開始在床上肆意的笑。

我開始趁機撓姆媽痒痒，姆媽開始還擊。

那一天姆媽也很高興，但是只陪我看了一遍《冰雪奇緣》，姆媽說過她不愛看這個電影。

她說她特別不喜歡這個電影的結局，因為一個親親就能結局詛咒很鬼扯，白雪公主也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一個親親解決不了的。

「兩個呢姆媽？」

「兩個姆媽也不能解決。」

「我說的是親親。」

「一萬個親親也不能解決。」

「那你還陪我看？」

「因為你親親姆媽，姆媽什麼事情都能解決。」

五

姥爺把我放了下來，錘了錘自己的腰，牽著我的手去陽台了。

陽台上是姥爺種的花花草草，姆媽說我的名字就來自姥爺種的一朵花，我見過那朵花，淡淡的粉色上面長出了白色，白色的尖尖上又有點兒微黃。

姥爺說這朵花很可憐的，本來是他花了好多心思養的花兒，結果出去跟姥姥玩，讓姆媽看家，姆媽睡了一天一夜。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

姥爺救了好久，但卻從來沒有責怪姆媽。

他說年輕人太累了，睡過頭很正常，還交待我，女孩子家家的，多睡一會兒應該的，困了自然要睡，睡醒了才最舒坦呢。

姆媽吃著草莓點著頭，但還是每天早上叫我起床去上學。

六

姥爺給我帶上手套，穿上踩土的靴子，囑咐我不要動剪刀，會傷到自己，然後又給我看了看他受傷的傷，嚇唬我說傷到手手就會留疤，傷到臉上，就了不得嘍。

說完就把撒水桶遞給了我，我晃了晃桶里的水說，「姥爺，水沒滿。」

姥爺拍拍我的頭告訴我多了我就拎不動了，等下次來會給我多擱點兒水的。

我拎著桶去給大草莓澆水了，我和姆媽都愛吃草莓，每次姆媽都會洗十三個，她要吃七個，給我吃六個。

「為什麼呀，我要吃六個。」

「我是誰？」

「是姆媽。」

「所以姆媽要吃七個，你吃六個就夠了。」

七

姥爺帶上了眼鏡，開始給花花草草剪頭髮。

他問我姆媽最近怎麼樣。

「可～好～啦～」

每一次姥爺都會在給花花草草剪頭髮的時候問我姆媽最近怎麼樣。

「那是因為你姥爺心疼我，你懂個婆姨。」

「那我該怎麼回答呀？」

「你呀，就跟姥爺說，可好啦～來說一遍。」

「可好啦～」

「不行不行，你這個太敷衍——就是太平淡了，你要開心的說，再來一遍。」

「可～好～啦～」

每次回答完，姥爺也不多問了，我澆完花，把水桶放在原來的位置，爬上花架子，姥爺回頭看著我爬上來，接著給花花草草剪頭髮。

姥爺給花花草草剪頭髮的時候，表情特別好玩，我每次都會給姆媽學，嘴要微微張開，眼睛往下看，眼鏡要搭在鼻子上——都快到鼻尖了——手要一定要微微的抖。

「咔噠」一小段樹叉就掉下來了。

八

姥姥拿著我的帽子進來了，招呼我過來戴帽子。

我才不戴呢，姥姥著急的喊我，說是怕我感冒，會打針的。

我才不怕呢。

「不哭不哭啊，姆媽在呢，打針不疼的，你看。」姆媽擼起袖子就把針扎到了自己胳膊上。

「你看你看，姆媽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所以，我才不怕呢。

我故意往裡面走，裡面是姥爺種的西紅柿，地上是濕濕的土，踩上去軟軟的，姥姥最怕土了，她不會追來的。

姥爺嫌姥姥煩了，跟她說不戴就不戴，姥姥責怪姥爺把我凍著，說姆媽會著急，會帶我去醫院。

姥爺抬頭看了看我，我沖姥爺笑笑，姥爺也沖我笑了，他說沒關係，小娃娃生病長大身體硬朗。

九

我還是帶上了帽子，因為姆媽讓我帶上。

「很熱的。」

「我知道熱，那也要帶。」

「為什麼啊。」

「因為你不戴的話，姥姥會一直煩我看電視。」

姆媽說，姥姥有潔癖。

「潔癖是一種習慣，不是病，就像你每天睡覺都要抱著阿修羅兔子一樣。」

姆媽總能把一些我不能理解的東西解釋的特別清楚，阿修羅兔子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姥姥給我做的，它身上有厚厚的絨毛，軟軟的，如果把臉放在它肚子上，就跟舒服了，一會兒就能睡著。

姥姥說本來是給姆媽的，後來我出生了，就給我了。

十

「舅舅來么？」我問姥爺。

姥爺沒有回答我，「姥爺～」

姥爺輕輕的啊了一聲，算是回應我。

我沒有繼續問，自己脫了靴子，跟姥爺說要回屋了，姥爺點了點頭。

姆媽還在看電視，我爬上沙發，姆媽回頭看了眼我。

「沒意思吧。」

我盯著電視點了點頭。

「想看什麼——除了小豬佩琪和冰雪奇緣。」

「貓和老鼠。」

姆媽說她也不喜歡看小豬佩琪，因為名字很怪，說聽起來特別像小豬配齊，有一種計劃生育的感覺，很沒有人——豬性。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吃大排骨？」

「因為好吃，好吃是不需要理由的。」

「那我們為什麼不吃胡蘿蔔呢？」

「因為姆媽不愛吃」

「我愛吃。」

「我是誰？」

「姆媽。」

「所以你也不愛吃。」

十一

姥姥還是做了胡蘿蔔，胡蘿蔔絲，有一丟丟辣的那種。

姆媽捏著鼻子把廚房門關上了。

姆媽很快就後悔了，因為家裡開始來人串門了，姆媽要不停的起來開門，還要跟他們打招呼。

「如果不關廚房門，就是你姥姥開門打招呼了。」

來的客人很多，很快姥爺就回屋了，姆媽從來不讓我主動叫他們叔叔阿姨。

「你只需要認真看電視就好了，你這個年紀，就是要認真看電視的年紀，等到姆媽這個歲數，唉，有很多人就會不讓你——媽你能別老擋著電視么？」

十二

「你多大了？」客人問我。

我還是看著電視，不說話。

客人有一些尷尬。

姆媽一點兒都不覺得尷尬，客人自己說，「哈哈，小孩子還害羞吶～」

我看著電視，吃著姥姥準備的大草莓，按姆媽教的，保持痴呆，保持飢餓。

客人更尷尬了。

他們沒有再問我什麼，也沒有再問姆媽什麼，只是和姥姥姥爺聊著天，慢慢的就不尷尬了。

十三

客人們都走了，馬上就要吃飯了。

「先吸收，再用粉色的毛巾——媽，不要再給她買粉色的東西了——先湊活用這條毛巾擦手手，最後呢？」

「拍拍手手，擦香香。」

「好了乖去吧。」

「挨著姥爺坐。」

「不行，坐媽媽旁邊，哎呀爸，你喝酒讓她坐你旁邊幹嘛。」

「吃飯之前要幹嘛來著？」

「謝謝姥姥做香香飯，謝謝姥爺給紅包。」

說完大家都笑了，姥爺笑的最開心，還沒有喝酒，臉上就已經紅了，他從上衣兜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我，颳了一下我的鼻子。

「謝謝姥爺！」

姥姥說她也有，說著便從身後拿了一個紅包遞給我。

「謝謝姥姥！」

十四

姥姥讓我許個願，說雖然不是生日，但也是新年了，許個願來年一定會實現的。

「我先許一個願吧，我希望寶寶能快快樂樂的，姥姥姥爺也能健健康康的。」姆媽嘴裡的大排骨還沒有啃完，便著急的說。

姥爺雙手交叉，向後靠著椅背，想了想說他的新年願望是沒那麼多煩心事兒，姥姥笑話他說什麼都不管，還有煩心事兒太矯情了，姥爺讓她許願，姥姥卻說沒什麼願望，願望都實現了，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

說著摸了摸我的頭，讓我許個願。

我啊，

我希望，

姥姥姥爺，

還有姆媽，

要一直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