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轉折,一次高峰：唐家三少和他的《斗羅大陸》

@起點專欄主 皇甫漣身為

撲街寫手，更感激曾出現在網文界的「眼前一 亮」。或大，或小，只為曾經的一次驚艷而談論發聲。

故事要從另一位白金大神寫手「我吃西紅柿」講起。2009年6月12日，《盤龍》迎來了最終結局，林雷·巴魯克的冒險故事最終以突破鴻蒙宇宙，名列鴻蒙金榜畫上了一個句號。

同時，《盤龍》的宇宙觀也總算和番茄從07到08年在起點網站上發布的另一本書《星辰變》連接了起來。

這在當時的網文圈裡，算得上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了。

在此之前，同一位作者的故事在「速度」和「質量」的要求下，都不斷地在同質化和去同質化之間左右搖擺。同質化指的是文字敘述，人物構建以及情節脈絡上有部分趨同，而去同質化，則是限於筆力，在以上部分很難進行翻新的情況下，選擇一些新的領域和故事大背景。而這麼做的必然結果，就是作品與作品之間很難產生聯繫。

仙俠、武俠、都市、西幻……若在前一本內沒有埋下些微伏筆來支撐下一本的題材和內容，生拉硬拽的所謂「聯繫」就很難令讀者信服。

唐家三少的鴻蒙宇宙

鴻蒙宇宙，是我知道的第一個將作品與作品有機的結合起來的世界。 唐家三少在2009年之前，已經完本的作品有《光之子》、《狂神》、《善良的死神》、《惟我獨仙》、《空速星痕》、《冰火魔廚》、《生肖守護神》、《琴帝》，一共八本，以穩定的速度和平均水準線以上的情節構建和故事捏造能力，在網路文學界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如果要說唐家三少當時最被人詬病的一點，那就是他的故事中，同質化部分比起其他作者要多，也體現得較為明顯。特殊血統、大陸和王國、學院、精神力、多女主、全系精通……以上種種關鍵詞，套用在任何一本書中似乎都能中上幾槍。可以看到，當時的唐家三少儘力在交替採用不同的社會背景，同時也嘗試規避過於相近的描繪、然而當時的部分評論還是毫不留情地提出「唐家三少的書，只要看一本就夠了」這種觀點。

另外一點雖然嚴格來說不算缺點，說起來也是挺讓人哭笑不得，那就是種馬的問題。在唐家三少完本《冰火魔廚》的時候曾經寫過一個番外，裡面討論過當時他已經完本的六本小說中主角的「老婆人數」的問題，除了《善良的死神》主角阿獃之外，其他五名主角或多或少，都是複數位老婆。放在網文正在發展，爽文當道的年頭，這種安排自然無可厚非，但是同類型文字看得多了，自然也會對男女主之間的愛情產生懷疑：「這真的不是一頭種馬？」以進步一些的眼光來看的話，如果疏於對感情的描寫，男女主的結合以及多女主設置就會顯得有些無力。以跳舞為例，跳舞在《邪氣凜然》中儘力地讓四個女人的形象各自豎立起來：外柔內剛，無微不至的嚴迪；冷靜智慧，精於計算的楊微；外剛內柔，女強人形象的方楠；大大咧咧，以死黨形象示人，名列四大豺狼的喬喬。而同期的都市異能題材《生肖守護神》或許是因為要照顧到的方面過多，情節安排也有些緊湊，文中六名女主角形象自然也會欠缺一些。

儘管都是為男主安排了複數位老婆，但一般的多女主和種馬之間的區別實際上相當大。種馬所導致的直接結果之一，就是導致了讀者很難從文中提取一個完整的角色形象，而多半只是單方面接受了存在女主這樣一個事實。 當時的唐家三少正是給人一種這樣的感覺。儘管這種欠缺並不影響唐家三少的小說為讀者所展示出的重點，但情感上的突兀的缺失，自然就影響到了讀者一部分的體驗。 在《斗羅大陸》之前，唐家三少對於自己創作的短板，一直處於被動防守狀態，隨著名聲上揚，他的短板也因為水漲船高而日益凸顯出來。 當《琴帝》一書的大結局發布在網上時，讀者的評論已經開始出現零星的不滿情緒。直到現在，我依然認為《琴帝》的結局不令人滿意。

唐家三少努力地想營造出一個類似於《生肖守護神》中「雅典娜守護者」雨眸的形象，但這一次他卻失敗了。主角叶音竹和小龍女之間的感情糾葛在全書後半段，著墨較少，感情糾葛沒有得到很好地體現。因此從整本書的走向上來看，《琴帝》的結局其實是一個戰鬥力和感情線都出現一定崩塌的敗筆情節。

可以說，在《琴帝》結局之後，唐家三少正處在一個轉折點。而跨越了轉折點後，唐家三少迎來了一個新的爆發期。

三少的全新爆發期

這，就是他在《琴帝》之後的新書，《斗羅大陸》。

先來說一說《斗羅大陸》書中所創造的武魂體系吧。

對於武魂設定，看過書的人自然都比較了解，其核心思想是通過武魂形象，將自身所修鍊得到的力量（魂力）最為直觀地反映在紙面上：武魂形象一方面能夠反映武魂的稀有程度和能力上限，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擁有武魂的角色側重於哪一種能力。

而在武魂身上附加的魂環，其顏色代表了培養武魂的水平，數量則反映出角色魂力的大小。

說到這裡大概已經能看出來，武魂的設定和網遊有些類似。

但從《斗羅大陸》書中所展示出的多種多樣的武魂、魂獸、魂技以及其他林林總總的設定來看，顯然它又突破了網路遊戲過度趨同的限制。

作為原創的核心設定，從擺脫對戰鬥力其他作品力量體系設定的借鑒，而又沒有發生戰力崩壞開始，唐家三少此舉就已經奠定了成功。

在《斗羅大陸》之前的連續幾本書中，幾乎都是對西方魔幻中魔法等級的設定進行改進，依託基本元素的不同對能力進行區分。

過度相近的設定內核，導致在添加包裝的時候儘可能地互相遠離（《冰火魔廚》的純粹魔法等階、《生肖守護神》的異能、《琴帝》的彩虹等級限制）。

環境背景限制了設定外層，核心系統又限定了角色能力，在重重限制下，可供發揮的餘地就降低了許多。

而在武魂設定下，《斗羅大陸》的整個世界都處於一種完全架空的狀態，從一開始，其自由度就在之前作品之上，這也是本作的精彩程度高於其餘作品的一個重要原因。任何事都有兩面性。原創設定所帶來的高自由度一方面讓《斗羅大陸》這本小說跳出了因為借鑒而帶來的限制，另一方面，即使是全書300萬字的長度，也未必能夠描述出一個栩栩如生的虛構世界。

要知道，對原創世界的所有設定都會影響讀者的整體認知，因此事無巨細的合理化設定，對作者來說是一個全新的巨大挑戰。面對這個挑戰，唐家三少並沒有急著創造出一整個世界，也沒有將精神分散到小說的方面上去。

他的應對是將一些概念進行了抽象化和簡單化處理。

在這裡我們可以將一些相近的概念進行縱向比對：斗羅大陸分為「天斗帝國」、「星羅帝國」、「武魂殿」，而帝國中，除了帝制和傳承給出了說明之外，其建築風格、官員形制、權利配給、民風民俗等等大量可以詳細介紹的部分，幾乎只稍微揭開了一角，你很難說出它是哪一種固定的風格，似乎可以根據不同的角度看到不同的可能性。

而同為帝制國家，「冰月帝國」（《冰火魔廚》）、「米蘭帝國」（《琴帝》）的軍隊形制、權利制度和民間工會等等細節上的設定幾乎全部照搬，可以明顯地看出西方魔幻的痕迹。

又比如武魂殿雖然以神殿、天使、聖潔等等字眼去進行刻畫，但實際上武魂殿的內部構成、人才更替等等決定武魂殿整體風格的細節都還是一個謎。 而冰神塔、法蘭七塔等等設定似乎都存在著原型一般。抽象化處理並不會為一部如此長的小說減分。相反，正因為唐家三少很好地減少了細節描寫，使得整部小說的故事脈絡變得更加清晰，所展示的重點，也就是魂師之間的戰鬥也被很好地凸顯了出來。

這也是我認為《斗羅大陸》精彩的另一個原因：它規避了唐家三少寫作的一塊短板，通過高度抽象化的概念，營造了一個極為「簡單」的世界，並在這個世界上演繹出應有的故事。

「同質化」的短板被補上了，那麼「情感欠缺」的短板呢？

唐家三少在《斗羅大陸》中提交了一份成績提升顯著的答卷。

在這本書里，核心的主角自然是唐三，但恐怕沒有哪一位讀者會忘記史萊克七怪。

更進一步地，父親唐昊、母親阿銀、恩師玉小剛等等角色也讓人很難忘懷。在完整的武魂設定框架和概念化、符號化的世界設定下，如果再選擇單一主角的故事作為唯一主線的話，就會產生頭重腳輕，故事無法支撐設定的缺憾，同時也正因為是這樣一個高自由度的世界，能夠發揮和說明的部分也冗餘了出來。由配角的故事來支撐起的冗餘部分恰到好處地填補了「情感」方面的短板。

同時，在主角團隊確立的開篇，唐家三少就明確地點出，主角只有一個愛人。

一方面這是由「主角團隊」這個宏觀設定所決定的設置——不再有那麼多的女角色的位置空餘，另一方面，應該和唐家三少不遺餘力地描繪角色與角色之間情感的選擇密不可分。

在《斗羅大陸》中，每一個人所處的角色變得更加複雜多樣。

玉小剛身為上三宗族人、被昊天斗羅唐昊託孤、收有親傳弟子唐三、在史萊克學院當指導教師、和武魂殿教皇和自己的血親存在感情糾葛……在看《斗羅大陸》的時候，我們有時會覺得這個世界「小」了，實則是角色之間的關係因為合理的壓縮而變得緊密，加上戰鬥力的合理刻畫，使得沒有過多的角色脫離故事流動。因此，角色與角色之間的情感就更加複雜，也顯得更加真實。

另外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在單女主的大背景下，唐家三少又一次創造了一個和雨眸、小龍女相近的形象。而這一次不同於《琴帝》中近乎敗筆的處理，武魂殿的幾名女魂師終於營造出了一些悲劇的美感。正因為唯一，所以才有了殘缺。這和筆力等等沒有任何關係，這份感動完全是被故事結構推動著造就了這樣的一個結果。

儘管《斗羅大陸》中使用了很多直白的描述，讓人覺得情感或許有些蒼白，但量變總歸是會引起質變，再加上不同觀念的交織和衝突，我們最終看到了一本能夠打動人的《斗羅大陸》。

三少的統一宇宙觀

最後再回到本文開頭所提到過的「統一宇宙觀」。

假設站在在第一章，或者第一卷的位置去考量，《斗羅大陸》的歷程到主角唐三百級成神是否完全走到了盡頭？

顯然是沒有的。

且不說唐三的穿越之謎還留了一個空白，即使飛升神界，將故事舞台搬到神界，繼續升級打怪的小說也不在少數（笑）。

但是，若舞台發生了變化，勢必要將這片斗羅大陸上武魂的設定拋棄重新打造一套系統。所以，百級成神看來已經是《斗羅大陸》的盡頭了。 但唐三從這裡開始，跨出了他全新的一步。

「一片空白」的神界就好像鴻蒙金榜一樣，是可以容納任何小說戰力天花板的存在。

此後的主角不論以任何形式達到原本世界中的天花板，只需要簡單地用神界將其囊括起來，就完成了他和「海神唐三」之間的聯繫。

事實上，唐家三少也正是這麼做的。

在緊隨其後的《酒神》、《天珠變》中，「神界」的概念漸漸被勾勒出來，整個宇宙觀也在數本書的共同構建下慢慢填補完整。

在2009年年末，《斗羅大陸》一書成功收尾。唐家三少又馬不停蹄地開始了下一本書的創作。

我們無從知道作者本人的心路歷程，但從08到09年這一年來看，唐家三少的的確確是迎來了他創作生涯的轉折點，而《斗羅大陸》一書，也將他原先同質化嚴重的包袱遠遠甩開，成為了他的一座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