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碰到的一對中美摩門夫婦

2012年是我到美國的第一年，元年。哪個城市我暫時不想說，總之在東北，城市不大，乾淨、整潔。

我住在靠近市中心的一幢60年代建的公寓里，住客廳。這樣的老房在美國很常見，並非如上海的老公房一般破舊陰暗。公寓有五層，有電梯，後來新添了一個小型健身房。樓下便是星巴克，對面是我所讀的學院大樓。地理位置極其優越。

小葳算是我認識比較早的學生之外的人了。我住二樓，她和她老公住五樓。一開始知道她是聽隔壁的中國室友提起，樓里來了一個剛到美國的中國家庭主婦，便是小葳。

在我們公寓中國人建的qq群里（那時微信在我身邊並沒那麼流行，至少我和我身邊的中國人聯繫仍舊是靠簡訊），小葳詢問大家有沒有興趣買自己做的中國餐。我聯繫了她。一來我做中餐的技術奇差。那時剛到美國，我是起步比較落後的人，沒有車也不知道怎樣搭別人的車去大中華超市買中式的食材和調料，於是只好用美國超市的食材做菜或者買沙拉和漢堡——我住的地方的美食資源匱乏得令人髮指。二來我隱隱約約或者自作多情地感到小葳和我都是所屬圈子裡的弱勢分子。出於需求和同理心，我便和小葳聯繫上了。

小葳做的菜味道還行，但是量少，價錢也不便宜，我吃了幾次後就不吃了。這不是文章的重點。但我認為有必要把我和她認識的經歷交代出來，我的心裡才感覺到完整。尤其當我回憶五年前的往事，內心不免有一種滿足的悵惘。世事總會讓人心變。

關於小葳的事，其實基調沒有我講得那麼低沉。我只是在敘述到美國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會用到這種腔調。

這中間我去過小葳家幾次，她的來歷，不需拼湊，我們第一次閑聊，她就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小葳是國內的老師，會英語，但並不足以應付美國的日常生活，小葳的老公是美國西海岸人，在中國留學的時候和小葳認識。介紹他們的是在華的一對美國摩門教夫婦。

關於摩門教，我有些懶得在百科裡摘出有關它的起源、教義。我只講我從小葳那聽到的。我想寫的是自己的第一手所見所聞，並不想提到過多網上的信息來沖淡它的一手性。總之，摩門教是一個美國小眾宗教。2008年奧巴馬的總統選舉對手羅姆尼就是摩門教徒，妻子生了一個足球隊。我認識的一個美國白人後來聽我講我認識了一對摩門教徒，他的第一反應便是皺眉，說了聲「weird」（那宗教很怪）。這個美國白人有美國原住民印第安血統，印在他的ID上，他得意地和我說這會讓他享受一定的優惠。現在回想起來，剛到美國的時候是很好的機會接觸新的人和事，有些人對你還是很友好的。但我太過內向，會把事情搞砸

但小葳是中國人，用中文交流沒什麼緊張的。她和我普及了一些有關摩門教的知識。我當時聽得津津有味，一個又一個的「哇」從我嘴裡蹦出來。

比如摩門教的家庭非常傳統，男主外，女主內。小葳的婆婆有碩士學位，但一畢業就做家庭主婦，養了5個孩子。而小葳的老公也希望小葳做家庭主婦，可以生6個孩子。

說到小葳的老公，他的中文是我見過的外國人里講得最好的了。可以說幾乎沒有口音。這一點非常令人稱奇，英語里沒有漢語發音的四聲調，一搬美國人學中文都跨不過聲調的問題，但這一點在小葳的老公身上並不構成大的阻礙。他的中文水平比十幾年中國大眾熟悉的大山高了好幾個台階。小葳說有一次他們倆在車站排隊，一個中國人插在了他們前面。小葳的老公非常生氣，用中文訓斥插隊者，把在場的中國人聽得一愣一愣的。我完全相信，因為小葳老公的中文口語，作為一個外國人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他們兩人在家都是用中文而不是英文交流的。

又比如，每個摩門教青年在大學期間或具體的某個年齡段，必須要前往全球各地某一處傳教兩年。小葳的老公去的是法國，他弟弟去的是夏威夷。關於傳教士，毛姆有一篇短篇小說《雨》講述了一個瘋狂的傳教士，用自以為的道德和教義去約束、強迫甚至迫害違反教義的人，最後在控制不住內心淫慾被妓女勾引上床後悔恨萬分而自殺。當然毛姆講的故事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小葳和他老公倒沒有一絲一毫鼓動我信教。

摩門教人的生活方式某種程度上很清簡，他們不喝咖啡，不喝酒和茶，因為裡面含有對身體刺激的因素。加上家庭觀念很重，他們給我的印象是保守，有秩序，不party不亂搞。他們也很愛教，聽小葳說，摩門教徒須將每月工資的10%的上交教會。

他們還提到了楊百翰大學，我曾經在申請留學的過程中看到過，這所學校提供我要讀的專業，好在我最終沒有申請，因為這是一座摩門教學生占多數的大學。

小葳很快就懷孕了，我偶爾會在公寓的大堂經過碰到她。胎兒對於小小的只有150公分的她看上去是一個很大的負累。我還是十分的不解，一個中國女孩子，沒有任何美國背景，在認識對方僅一年後便漂洋過海來結婚，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的地方定居。 這也許背後還有什麼故事呢？我當時沒有多想，在我寫這篇文章的同時，我突然想到了某種可能，但我又一想，管他呢，畢竟我和小葳也相差不了多少。小葳的老公中文如此之棒，對於小葳來說真是幸事。不同的是，她將來要成為半個美國人，而我勢必要回到中國的社會。

小葳給我看過她在美國西海岸的結婚照片，她穿著婚紗站在中間，周圍三排全是她老公的親人和朋友，人非常多，幾乎可以用盛大來形容。一場盛大的婚禮。

在美國呆了一年後，我休學回國了一年，再回來的時候有一天在學校旁邊的路上碰見小葳，她推著嬰兒車，肚子里又懷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