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工作中的思考

找個地方,記錄下最近的一些思考和想法。

1、學歷和工作之間的關係

剛參加工作時,飯桌上最常被問到的一個問題是:你們這些名校碩士畢業的學生,現在還不是在我們這些當年的專科生手下幹活?上學有什麼用?

餐桌上氣氛就會變得迷之尷尬,我本想說:教育本身就是目的,並不在於它有什麼用,更重要的是方法論和思辨能力上;其次,高級別的教育對於人眼界的開闊以及技術能夠到達的上限,是低級別教育所無法提供的,因為現有學科已經向著細分化和精細化發展,即使傳統的土木工程也已經和數值模擬技術、資料庫技術以及信息化技術等緊密結合,需要長時間的學習和訓練以及良好的數理學科功底才能勝任。可是,後來想想,這些都是自己被打臉後不服氣的狡辯,沒有解決「為什麼名校碩士生會在當年專科生手下幹活」這一事實,直到看到了下面這個答案,才有所開悟。

其實這是個有關資源如何分配的事。

原問題在這:怎麼向孩子解釋「三國志里的謀士那麼聰明,為什麼不自己單幹?」這個問題? - 歷史 - 知乎

就以目前高等教育而言,所謂對人素質和能力的提升,這些都是看不著、摸不到的,或者說是長期的、潛移默化的;而高等教育更顯而易見的功能是,對一個人在某一學科領域知識和技能的系統而又集中的培訓,簡單來說,叫高級技術培訓。(這點在後面單拿出來談)

除非你生在了新興技術爆炸的年代,以技術為先導(如這些互聯網巨頭的起家者);否則,都是以掌控資源為先導的,這點在基礎建設領域尤為突出。就像上文所說的,「聰明並不是稀缺資源,更不是不可替代的資源,手握一個實驗室才是」。大白話是,在這種成熟的領域中,你手裡的所謂技術其實沒有什麼了不起,分分鐘換個人照樣干;而所謂職位和職位背後所代表的經驗、人脈、和所能調動的資源才是這個行當真正牛逼的東西。

在土建領域現有金字塔形的權力以及資源分配體系中,學歷根本算不上劃定分配次序的關鍵因素,只能算是個進入金字塔的敲門磚。過去,由於國家處於計劃經濟時代,專門的技術培訓學校畢業生會被分配到專門的領域中,經過幾十年的快速發展,論資歷他們也會成為該領域的現有資源掌控者。他們是那個特殊時代的特殊規則下,參與到權力以及資源分配體制的得利者,與現有分配體制既不是一個概念,也不具備可比性。

所以,也沒必要糾結於專科管研究生這類毫無意義的比較中,因為管你的,並不是某個職位上的人,而是這個職位背後所代表的資源和權力。如今進入這行的,是要在新的分配規則下「爭名逐利」的,只不過現在的規則是,你得是研究生罷了。

另一方面,那些真正做到一定職位的人,總是具有超越一般人能力的,學歷只是其中一方面。該服氣的地方,就該服氣。

2、高等教育的定位

近半年一直很關注前沿諮詢,因為我覺得在「風口」上才會有機會,才能有某一天達到財務自由的可能性。看著那麼些人在創業的風口開疆擴土,面對著飛速發展光怪陸離的世界,自己有種深深的無力感。作為一名傳統教育下的「好學生」,我在想,傳統高等教育的定位是什麼;為什麼我被「丟」出校園以後,反而覺得離前沿的諮詢和最新的社會、科技發展整整落後一個時代。

我是這麼認為的:高等教育本身就不是站在市場前沿的,或者說,培養能站在市場前沿的人才本來就不是教育的定位。即使有,高校也主要在理論和科技方面進行開創和創新。高等教育的主要目的是,在既已成熟的領域和市場中,批量化提供中高級人才。而市場的功能是,通過財富的激勵,促使創新者開拓新領域,經過慘烈的試錯和淘汰之後,新市場形成並最終成熟,高等教育隨後跟入,為該市場持續批量提供中高級人才。這一過程周而復始,從而促進社會的發展。

所以,高校的功能定位里,並沒有為市場提供「弄潮兒」這一功能。但是,其聯繫在於,對於一些低門檻的服務類創業會越來越難,因為激烈的競爭會很快將該行業利潤壓至較低水平,甚至慘烈;以需要技術積累門檻的創業逐漸成為主流,因為技術的護城河一方面會在相當一段時間內保證利潤的高水平,另一方面避免了競爭者的瘋狂湧入,而這類創業者往往是既有領域的中高級人才。

看到過一些做生意的家庭,雖然很有錢,但也同樣重視下一代的教育,甚至會告訴子女不要繼續做這行。我想,這種低門檻競爭的「艱難」,他們是深有體會的。

而高等教育,雖然並不能給人以暴富,但卻是個收益與風險相對平衡的選項。尤其是重點高校的高等教育,是個邁入中產階級較為穩妥的方案,雖然社會貧富差距和階級固化正在加大,但也是種人人都可行而且性價比較高的方式。

之前常能看到這樣一個故事:老王的兒子從小不好好學習;老張兒子年年第一考大學,最後千辛萬苦畢業後給老王兒子打工。這個故事的問題在於:拿一個群體的極值和另一個群體的均值來比,其實沒有太大意義;其次,接受高等教育和創業(尤其是技術門檻較低的創業類型),沒有太多聯繫;而且,技術門檻較低的這類創業,具有時代的特徵,未來或許會被大資本壟斷,單槍匹馬會越來越難,不太具備可延續性。比如說,過去全國各地的電腦城,如今在淘寶和京東衝擊下,除非進行個性化定製,否則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總之,好好學習,接受傳統的高等教育,找一份工作,慢慢積累財富步入中產階級,不失為一種雖然保守,但也較為穩妥的方案。

當然,如果你爸爸是馬雲,或者根本不需要第一桶金的積累,那麼上面這些都沒有什麼意義。

3、勞動力和未來趨勢

平時工作,有時候會和施工單位接觸,他們會抱怨說,現在招人越來越難了,而且來了什麼也不會,眼高手低。我心裡想,一個月幾千塊錢,各地漂泊,工作環境差,全年基本無休,社會地位還低,鬼才願意來干這活。而且具體幹活的勞務分包的工人,現在很少能看到年齡會在40歲以下,年輕人已經很少去做這個工作,雖然薪水並不低(根據工種不同,日薪在300-500左右,月薪大概8000-12000左右)。

從這個側面講,產業確實在進行升級。越來越少的人願意去參加這種特別辛苦的工作了。一方面,施工企業對新員工不滿意,另一方面,新員工不願意來就業。這種供求矛盾日益激烈,最終會促進社會的發展,雖然這個過程會很痛。畢竟,既廉價又高質量的勞動力,不可能永遠存在的。

突然想到最近很火的Ai,Ai被稱為是未來科技革命之一。計算機在計算速度、數據處理和邏輯判斷等方面相對於人腦具有幾乎不可超越的優勢。Ai這類演算法目前在一些重複性的信息處理或是有明顯運行邏輯的工作領域逐漸成熟,如語音、圖像識別,無人駕駛等等。這種機器對人的目前工作的大規模的替代趨勢,想想都是挺恐怖的。承認或是不承認,90%以上的人的90%以上的工作,都是邏輯上有章可循,操作上大量重複的。畢竟社會分工就是讓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專業領域不斷的重複再重複,以致達到純熟,進而進行成果的交換。如果這樣的話,未來能留給人做的,不被替代的工作就不多了。能留下的,也就「與人打交道的」,「創造性的」,「感性表達的」這些,所謂「管理」,「創新和思考」以及「藝術」。

4、現有建設模式-人治還是法治

由於我們接手的絕大多數是國家項目,因此經常會和國家機關的人打交道。給我很深印象的是,我們是個以法治為底線下的人治社會。法治是底線,是最後一道防護網,要是工程真的出了事情或是上了公共媒體,誰也包不住(反正我還沒接觸到能包住的,或是我不知道);但是,在法治之上,是有非常大的可運作的空間:行政命令下的趕工期,不按流程的圖紙反覆修改,內部組織的低效率和各方利益的糾纏以及扯皮,工程毫無道理的廢棄和浪費,種種種種,也倒是見識了很多。

很多時候,處在這種夾縫中會很難受,再牛逼的技術驗證也比不上領導的一句拍板,能幹也得干,不能幹也得干。業主官員的「反覆無常」和「說一不二」,搞得各方都在繃緊的線上掙扎。常常看到這樣的情景,在煙霧繚繞的會場里,拍桌子聲配合著幾句國罵,被訓的人像個孫子一樣連連點頭,算是一幅中國特色的眾生相。

可是,你可以不認同官員的這種「流氓氣」,甚至覺得「混賬」,但你不能否認對方的辛苦和勤勉。我經常看到這些官員工作到深夜,手機處於時刻待命狀態,幾乎毫無節假日的視察和開會,協調各方的利益並保證清晰的思路,最後拍板而且承擔下決定的責任,種種種種,都是需要超越常人的精力和體力的。你可以說他這是因為責任感,或者說是為了高升,就其背後的目的沒必要猜測,其實也並不重要。

但是,很可能正是由於這種不甚正規的體制和決策機制,造成了當今中國建設和發展的奇蹟。看著國外要做十幾年的工程,我們單是幾年就可以投入運營,簡直就是奇蹟一樣的存在,無論是效率還是成本,我們強的不是一點半點。僅從這方面說,很難講哪種體制更好。政治命令下強推的工程進度,各方几乎毫無底線的配合,低廉的人力(無論體力資源還是智力資源),以及薄弱的工作和生活保障,是成就「奇蹟」的重要支柱。或許,我們目前的這種「人治」正是配合當前發展的最好模式,不是我們不「法治」,是因為還沒發展到「法治」。

5、有關「編製」和同工不同酬

工作以後,單位里除了像我這樣校園招聘來的,還有另外一個群體,我們這裡稱為外聘:就是單位和勞務公司簽訂合同的人員,可能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我們和他們的主要區別在於「編製」。「編製」是個神奇的東西,它事實上劃定了企業內部財富和資源的分配方式。對於那時剛出校園還理想主義滿懷的我來說,這種同工不同酬的現象對我三觀的衝擊是巨大的,內心也非常排斥,因為這是變相的「剝削」和再「補貼」。可是後來,自己在大城市生存和奔波已然不易,就顧不上這些,更何況自己是這種「歧視」體制的受益者,慢慢也覺得習以為常。可是整個事情奇怪就奇怪在,所有人都會慢慢對這個事情「習以為常」。

在我的理解中,薪酬水平是由企業勞動力需求和市場人才供給雙方反覆博弈後決定的。事實上,外聘人員的薪酬,該是市場環境中該行業該技能水平下的均衡人力資源價格,代表了求職者願意接受這個薪酬來參加這份工作。而如果同樣技能和工作的人,拿到了比這個均衡價格高得多的薪酬,其背後的加成和溢價源自哪裡就變得有意思了。

可能這就是我們這個國家矛盾的地方:一方面要去體現體制的優越性,所謂社會主義分配製度;另一方面社會和經濟承載不了這種普惠的高福利,於是變相的出現了「編製」這種劃定分配邊界東西。國企和政府機關等部門承載著這個國家建國時的理想和承諾,提供各種福利和保障,所謂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可是,會有那麼一群人就處在這樣的夾縫中,一方面缺乏拿到私企高薪的技能和本事,另一方面又進入不了這種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福利分配體系中,成為「糾結」的群體。每年轟轟烈烈的國考大軍似乎就解釋的通了,由於專業或是能力原因,如果不能在私企中拿到高薪,那就至少獲得國家體制下的這份「穩定」,所謂「公務員」、「事業編」和「臨時工」,成了新的「身份」劃分的工具。(反正我父母那代人挺在乎這個東西的)

「編製」內薪酬的溢價和加成,一定程度上來源於:國企或是國家機關等,本身多少自帶壟斷和市場勢力,或者有國家支持,所能獲得的利潤就帶溢價和加成。這類企事業單位有壟斷和資源分配為主的特點,崗位要求不是很高,崗位往往嚴重供不應求,例如一般的文職和公務員,這類工作其實大多數人都能做,只不過是交給誰做和如何分配而已。

就目前而言,我並沒有感覺當前的工作需要多高的技能,或是有別人不能進入的門檻。我之前所說的學歷,成了進入這種分配製度的敲門磚,所謂用畢業證換了張「編製」。或許有些人得到這張「編製」就安心睡覺了,但這張「編製」一度給了我很大的焦慮感,因為我知道憑我目前的本事,是不該或不能拿到現在的薪酬的,與其說是自己應得的,不如說是平台賦予的。我試圖尋找自身的價值,可越是尋找,越覺得自己才疏學淺,就越是惶恐。自己安身立命的「安全感」居然建立在一種「身份」或是抱上了一條「大腿」上,不能把事業和未來攥在手裡的感覺讓我分外不踏實。我只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能在激烈的競爭中獲得所謂「編製」,某種程度上也是優秀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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