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把我們的勞動，當作你們的資本——對用戶數據性質的新探討

02-19

用戶活動產生的數據，天經地義地是企業的資本嗎？

五位經濟學家[1]即將發表於AER P&P的短文，對此進行了反思，給出了另一種設想：數據，更應該視作用戶的勞動，而非企業的資本。相比「市場失位」，企業以「免費」服務換取用戶數據的現行模式，重新引入市場，讓企業付費購買用戶數據的模式能做得更好：一方面，這能夠緩解制約人工智慧發展的數據瓶頸；另一方面，這也能回應一系列社會對人工智慧的擔憂。貧富差距擴大、人的尊嚴消弭......將數據視為勞動，可以緩解這些問題。

表1 摘自原文

原文的核心觀點都濃縮在這張圖裡。具體來說，現行的資本說和作者主張的勞動說，區別主要有以上五個方面：首先，數據的所有權不同；其次，對數據生成的激勵不同，傳統模式依賴企業家，而新的模式依賴對用戶的激勵；再次，看長遠的未來，資本模式主張為全民發放普遍的基本收入，在勞動之外尋求人的尊嚴。勞動模式主張為數據付酬[2]，在數據勞動上尋求尊嚴；最後，資本模式以免費服務換取數據，勞動模式依賴制衡的手段。

那麼，制衡的手段有哪些呢？原文主要講了三個方面。第一，市場競爭。不少初創企業已經開始探索為數據付酬的模式。國內也開始出現以區塊鏈技術，助力用戶交易數據的設想；第二，基於普遍聯結的社交網路的罷工。如果能夠以在線的方式，將用戶組織起來，買賣雙方有望達成一致；第三，政府加強監管。五位學者對歐盟新的數據監管條例持肯定態度。此外，他們認為，我們應該修訂勞動法，來保障用戶因數據獲酬的權利[3]。

將數據視為勞動，可以緩解我們對人工智慧和互聯網企業的許多擔憂。比方說，技術發展導致失業，怎麼辦？臉書有著和沃爾瑪相近的體量，核心員工數量卻還不到沃爾瑪的十分之一。不過，如果注意到臉書的成長有賴億萬用戶貢獻的數據，要求企業為此支付酬勞，這一問題可以部分解決——生成數據，也是一種勞動。貧富差距問題，也許會因此減輕。此外，作者認為，這能讓企業收集到更多、更優質的數據，加快人工智慧的發展。

我自己的看法：原文的反思非常有價值。基於數據運轉的互聯網平台，究竟為我們帶來了多少福利改進（如果確實帶來了福利改進的話）？所謂「免費」的服務，是否足以彌補用戶的損失？這些都是還不清楚的問題。不過，需要注意的是：數據這一商品本身的特徵、與眾多用戶達成協議的交易成本等因素，或許決定了「免費」服務換數據，是現行最有效的商業模式。打破現行模式前，需要說明施行新的模式後，用戶確實可以從中獲益。

此外，這裡的反制手段能不能見效？也許仍然需要觀察。此外，第一、二點可以展開，關聯到Nissenbaum著名的「混淆說」：我們應該允許用戶故意提供錯誤、虛假的信息，或者使用可以達成這一類目的的工具，以避免平台的剝削。未來，這一類企業應該在社會生活中佔有更加重要的位置。至於第三點，歐盟新的數據保護條例，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好的開端。數據可以自由移轉，演算法應該開放透明。更全面、更深入的監管，正在路上。

[1] 不要認為這五位是只會坐在書齋里的經濟學家。實際上，部分作者與產業界間有密切的聯繫。其中一位正在與微軟合作，展開為必應搜索付酬的實驗。

[2] 原文討論了無監督學習。不過，他們似乎忽略了已經存在的「數據標註師」這個行業。

[3] 新技術的進步，導致了勞動法中勞資雙方平衡的移動，使得許多對勞動者保護被削弱，甚至到了形同虛設的地步。也許，我們需要呼喚更加嚴厲的勞動法。有關這一點的討論，最全面的可能是Tippett, Elizabeth, Charlotte S. Alexander, and Zev J. Eigen. "When timekeeping software undermines compliance." Yale JL & Tech. 19 (2017): 1.

參考文獻：Arrieta Ibarra, Imanol, et al. "Should we treat data as labor? Moving beyond Free." Forthcoming at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Papers&Proceedings.另外，原作者之一即將於今年出版的書稿Posner, Eric A., and E. Glen Weyl. Radical markets: Uprooting capitalism and democracy for a just societ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8也非常值得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