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圓滿

02-19

小時候，喜歡小年勝過大年。小年意味著寒假剛剛開始，還有漫長的時光可以縱情歡笑。只要大年沒過，開學就還遙遠。大年過後，雖然也歡喜，卻不能不惋惜寒假一點點流逝，終至於消失。而開學必將到來。

如果拿人生來比喻寒假，除夕就好比中年。中年之前，總覺得未來很長，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幻想。一旦步入中年，就不能不感到時光的逼迫，起了「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慨嘆。

不過有時候，終結不是終結，而是圓滿。

比如，有煙癮的人想戒煙，知道煙癮大，怕戒起來不容易，就給自己設個期限：臘月不抽煙，以大年三十為限。如果堅持到初一早上，就圓滿了。

有人受持八關齋戒，因為期限是一日一夜，第二天清晨醒來，看見第一縷陽光，就會心生歡喜。逝去的時光不必惋惜喟嘆，因為助成了戒行的圓滿。

如果有人發心一年裡不要傷害別人，要更好地隨喜別人，讚歎別人，在歲末年終，就會看見一個圓滿無瑕的年呈現，像當空的皓月，明凈皎潔，遠離缺憾。

如果有人發心盡形壽做好人，行好事，在一期生命行將終了之際，在一樁因緣行將分別之時，也不必惋惜與留戀。縱然山川異域，終究日月同天。

如果有人發心盡未來際做好人，行好事，因為未來際無有盡期，他將在一切時刻，心常駐留在清凈歡喜的樂土。

有個僧人在「雨安居」前修房子，「雨安居」到來時，房子還沒修好。他把工人遣散，告訴眾人，房子修好了。眾人說，牆還沒有粉，門窗還沒有裝，怎麼是修好了呢？

然而，這就是修好了。因為「雨安居」已經到來了。

臘月三十的諸事，有如「雨安居」的房子，無論修沒修好，都已經修好了。無論呈現出什麼樣子，都是因緣讓它呈現的樣子。只要發心清凈，無論事情到哪一步，都是圓滿的，是遠離瑕疵與缺憾的。

日日是好日，時時是好時。沒有哪一天不是臘月三十，沒有哪一事不是「雨安居」時的房子。

游弋在寂靜太虛中的清涼皓月，無論陰晴變遷，寒暑代謝，無論是朔是望，是虧是盈，周遍皎潔的朗凈圓滿，終究是常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