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探春激烈反對抄檢大觀園看歷代封建王朝如何滅亡
一提到抄檢大觀園,絕大多數人都是恨的咬牙切齒,把它當成萬惡之源。甚至有人把賈府的衰敗都歸結到抄檢大觀園上去。
在公子、小姐、丫鬟的角度看,確實是這樣的。但站在整體角度看呢?
咱們先看看此前,賈府的財政困窘成啥樣了:
〖因見伺候添飯的人手內捧著一碗下人的米飯,尤氏吃的仍是白粳米飯,賈母問道:「你怎麼昏了,盛這個飯來給你奶奶。」那人道:「老太太的飯吃完了。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鴛鴦道:「如今都是可著頭做帽子了,要一點富裕也不能的。〗
〖果真那府里窮了。前兒我聽見鳳姑娘和鴛鴦悄悄商議,要偷出老太太的東西去當銀子呢〗
(關於賈府的衰敗,以及為何衰敗,之前在回答中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8685110/answer/268900899論述過,在此不贅述)賈母是賈府的靈魂,王熙鳳是榮國府的最高執行官。她們都受這麼大影響了,說賈府瀕臨破產也不為過。
錢不夠了,無非兩個法子,一是開源,二是節流。
開源是開不了的。就那點地,收那點地租,壓榨佃農能壓榨的早就壓榨了,決不會因為顧惜佃農就影響到賈母的生活。賈政就一個五品副職升不上去。元春在宮裡,也就〖按時到節不過是些彩緞古董頑意兒。縱賞銀子,不過一百兩金子,才值了一千兩銀子,夠一年的什麼〗。還要應付各路的人情來往,孝敬太監今二百兩,明五百兩無休止的敲詐。要還不清理一些不事生產的丫鬟、僕人節流的話,是嫌賈府死的不夠快嗎?這在書中,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不如趁此機會,以後凡年紀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難纏的,拿個錯兒攆出去配了人。一則保得住沒有別的事,二則也可省些用度〗換了任何人,只要不想賈府速死,都要裁員。縱觀歷史,基本上哪個王朝末年,都會有改革變法試圖挽救王朝。而任何一次變法都有一項重要內容:清理冗雜官員,減少不必要的支出,減輕財政負擔。
比如,這次反對抄檢大觀園的探春,就曾改革制度——免除了花粉錢,不再讓買辦給小姐們購買脂粉——試圖挽救賈府。
識人斷事,最忌非黑即白:一個人是好的,他就偉大光榮正確,毫不利己,只知奉獻;一個人是壞的,他就是一肚子壞水,自私自利,一心想敗壞國家,炸毀地球。
人是複雜的,有善的一面,有惡的一面,有無私的一面,有自私的一面。具體到抄檢大觀園就是:整體上這件事對賈府有利,但並不妨礙邢夫人、王夫人兩派,藉此機會勾心鬥角,排除異己,公報私仇。探春也是,她是滿心想振興賈府,也為此付出很多,但賈府的利益跟自己的利益形成尖銳衝突時,她還是選擇了保護好自己丫鬟的利益。咱們細看她們是怎麼抄檢大觀園的。
王熙鳳說,〖要抄檢只抄檢咱們家的人,薛大姑娘屋裡,斷乎檢抄不得的〗。薛寶釵不是自己家人,抄檢她房裡涉及國際影響,是法外之地,不能搜。到了黛玉處,在紫鵑屋裡搜到了寶玉的東西,〖王善保家的自為得了意〗,王熙鳳立馬給她擺平了。因為,林黛玉是賈母的心肝寶貝,王熙鳳敢拿她開刀,純粹不想混了。到了李紈處,寥寥幾句就過去了,什麼事也沒有。並且連李紈都不叫醒,就搜了她丫頭的房間走了。如果真搜的話,怎麼也得叫主子來吧,免得真搜出點什麼沒對證;比如林黛玉就要起來,只是鳳姐按著不讓她起罷了。她們根本不叫醒李紈,是因為她們知道這只是個過場。畢竟李紈是大觀園的管理者,檢查哪有檢查大領導的?探春非常有才華,具有很強的領導管理能力,且不說她代鳳姐理事時,把賈府管的井井有條,興利除弊。單看這次抄檢大觀園時,她得到消息,〖遂命丫鬟秉燭開門而待〗。讓丫鬟們全副披掛,整裝待發,還點上蠟燭,大開大門,頗有趙子龍臨陣待敵的風範。探春天生就是優秀的領導。這樣的人都有個特點:你跟著我,什麼都要聽我的,不聽,小心腦袋;不過,你要有什麼事我會兜著;有我在誰都別想欺負你。欺負我可以,欺負我小弟,先掂量自己幾個腦袋。
所以,探春說〖我的東西倒許你們搜閱,要想搜我的丫頭,這卻不能。我原比眾人歹毒,凡丫頭所有的東西我都知道,都在我這裡間收著,一針一線他們也沒的收藏,要搜所以只來搜我。〗探春有資本護住丫頭嗎?顯然是有的,雖然她是卑微的庶出,血統遠不如賈寶玉,林黛玉,但她跟王夫人關係極好,曾協理家事立下大功,還才思敏捷善於找對方的不是處。所以,一看探春這麼強硬,鳳姐也不敢得罪她,〖只看著眾媳婦們〗。接著探春又抓住王善保家的不是處當眾扇了她臉。一個老媽媽,又是邢夫人的陪房,沒大事連賈母王夫人都不會當眾訓斥她們,現在被一個小姑娘打,有多丟人吧?並且自己還不佔理。
這一巴掌打下去,以後有事了誰還敢來探春處認真檢查? 按鬧分配,從古至今就沒有變過。並且,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嫡系,這次就想找王夫人的麻煩,探春打了她,也是為王夫人立功。
刺頭探春鳳姐也不敢惹,但總得交差啊。幸好,〖迎春老實惜春小〗。迎春性子懦弱,奶娘偷她累金鳳她都不敢聲張,後來更是被丈夫欺凌至死。惜春母親死的早,父親當道士,哥哥荒淫無恥更沒空管她,雖是嫡出,卻最無依無靠,又性子冷僻。沒有比拿她倆開刀再好的了。奴才們的囂張程度是跟主子的地位呈正相關的。兩個地位最低的主子的奴才,能比林黛玉、賈寶玉、李紈、探春、寶釵的更囂張?看看芳官跟司棋在廚房的待遇。但她們卻只在迎春、惜春這找茬,當然了,還查出了婆子〖多餘攢下蠟燭燈油等〗。婆子們捨不得扔掉剩蠟燭,積攢下來補貼家用,也都成了贓物了,要接受懲治。比起,那些剋扣小姐們的花粉錢,買彈次品,又不讓別人買好的的買辦如何?他們受懲罰了嗎?豺狼當道,單問狐狸。 你可能會說,寶玉也被搜撿出了問題啊,晴雯、四兒等都被趕走了,寶玉可是賈母的心肝寶貝。抄檢大觀園時,寶玉房中也是沒事的,還有眾人替他遮掩:〖都細翻看了,沒什麼差錯東西。雖有幾樣男人物件,都是小孩子的東西,想是寶玉的舊物件,沒甚關係的〗。
後來晴雯等被干,那是因為被大領導王夫人高度關注,親自過問。想一想,這場景是不是似曾相識?
有沒有發現,咱們熟悉的商鞅變法,王莽改正,王安石變法,萬曆新政,戊戌變法等,絕大多數都失敗了,成功了的商鞅變法,發起人也落了個五馬分屍的慘烈下場。很多人都覺得那些守舊派們蠢,明明國家已經危在旦夕了,需要變法圖強,很多人卻腦子不轉彎非要恪守祖制。其實,這些守舊派決不是蠢,他們當然知道國家快不行了,改革變法能振興國家。然而,變法可以,但變法要是損害了老子的利益,老子會跟你拚命的。可是變法本來就要清除尸位素餐的冗員,必然要損害他們的利益。大領導你不敢碰(比如李紈),關係硬的你不敢碰(比如林黛玉、賈寶玉),能鬧事的你不敢碰(比如探春),只能拿幾個懦弱老實的小官僚交差(迎春、惜春)當成果。財政的虧空還得由一年干三百六十天,一天吃兩頓飯,冬天穿不上棉衣的,也是最人畜無害的最底層百姓(婆子、佃戶)負擔。賈府開支浩大,入不敷出,受害最深的並不是這些主子、奴才們,而是那些〖從三月下雨起,接接連連直到八月,竟沒有一連晴過五日。九月里一場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連人帶房並牲口糧食,打傷了上千上萬的〗,仍要交一份令人咂舌地租的佃農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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