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之境:胡淼峪《意識造世界》

無人之境:胡淼峪《意識造世界》

A place where there is no one:Hu Miaoyu,Consciousness Creates the World

萬永婷

即便在世界範圍內曾呼風喚雨,新世紀音樂在中國獨立音樂界中似乎從未引起波瀾。從中國獨立音樂發展史的角度來看,在新世紀音樂席捲全球的90年代,稱霸華夏大地的搖滾樂正逐步土崩瓦解。百花齊放的各類樂種將追求非流行音樂的樂迷群眾撕裂之後,音樂人們便致力於審美通俗化,力求拓寬受眾,音樂的深度被消解、風格皆往追求可聽性與流行靠攏。當代獨立音樂呈現出繽紛、雜亂、口水化的作品,在國族主義的語境之下,獨立音樂追求歷史性、民族性,拋棄關於未來的思考、崇尚意識形態的文化形式,這種畫地自限的表現多年來已在各樂種間形成一種共通的強化民族差異性風格。在LIVE HOUSE與音樂節榮景消退、自媒體上個人作品不斷刷新底線的同時,越來越多需要被音樂引導的新世代們感到迷茫。獨立音樂本體論的問題被提出、獨立音樂的精神被討論,當代獨立音樂給聽眾帶來的審美體驗,多是前景蕭條的失落感。

與此形成強烈對比的是胡淼峪的新專輯《意識造世界》。任何人都能從專輯的開場曲就感受到《意識造世界》在氣質上與現在的獨立音樂作品大不相同。如同他的上一張專輯《從智慧到彼岸》,這張新作展現出超脫、溫暖、明凈等的感覺特徵,引起我們對當代獨立音樂表現方式的思考。《意識造世界》與當代多數獨立音樂作品呈現的情感性、批評性、娛樂性不同,胡淼峪的音樂給人生命感、沉靜感。儘管他強烈的宗教色彩和說教意味不夠討喜,但卻抓住了許多挑剔的耳朵,令人反覆品味。

在世界化被中國當代流行的民族主義所解構的今天,藝術家為什麼要選擇這個看似已被揚棄的理念進行創作?聽眾又為什麼會接受這樣的作品?恆常性或許是一個重要的因素。對藝術而言,流行是不受控的次文化因子,讓藝術家在得到觀眾的同時失去自身。胡淼峪在漫長的創作歷程中,始終堅持風格,化解了聽眾隨波逐流的疲憊感,同時滿足聽眾對音樂高度的追求。但這種解釋顯得過於表面,面對胡淼峪感動人心的樂曲,顯得蒼白無力。在聆聽《意識造世界》時,聽眾的情感變化展現出更深層次的意義。胡淼峪的音樂給聽眾的感覺不僅是期望之中的,更是意料之外的。正是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特徵另聽眾著迷,這不僅是因為他表現了新世紀音樂充滿包容性的音樂風貌,而是在唯美聽覺饗宴的背後,顯現出超意識的精神理想。這種浪漫與科幻結合的嘗試,有別於古典樂中的奇偉崇高,卻也不同於電子樂中的科技銳意,而是一種胡淼峪獨創的,既飄渺又恆常的世界。

與當代獨立音樂追求時代性不同,胡淼峪的作品追求對永恆真理的揭示。生長於信息大量輸入的80年代,胡淼峪有著形式突破、精神自由的創作理念,在藝術上受到世界音樂的感召,在思想上發生於唯心主義,認為精神、意識或理念為第一性,物質依賴意識而存在。基於唯心的本質,事物建構於柏拉圖的理形(forms)之上,也是畢達哥拉斯的萬物本源,人類的精神索求遊離與客觀唯心與主觀唯心之間。宗教是客觀唯心主義的一種理想形式,分支則成為神祕主義;人類記憶過去、欲求現在、盼望將來,不斷思索存在的價值、目的與意義。為此,人類在哲學上尋求: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來做什麼?我要往哪裡去?。基於神祕主義的本質,胡淼峪面對這些問題的討論,在物質與意識之間思考,在天琴座與佛陀之間尋求,以作品展現他個人的答案。胡淼峪的《意識造世界》宣告了他悉心求索的解答,讓永恆性與靈性重新回到我們身邊。這種深沉的思考,正是那些追求發泄、控訴時代的當代獨立音樂所缺乏的。

胡淼峪作品的靈性,不僅體現在他的音樂語言上,而且體現在他的題材上。如果他有意識的追求一種神性的佈道,應該直接貼近世界上那些古老而莊嚴的宗教音樂;如果他要追求一種科幻的探索,應該以冷性的曲調展現宇宙的無邊深邃。胡淼峪通過《意識造世界》呈現的「心王」,是他一路摸索後得到的狀態,也是從迷惘到覺悟的生命歷程。通過胡淼峪用自己獨特的音樂風格對心與意識的詮釋,我們對靈性的理解被推向了一個新的境界,一個獨特的生命體系的境界,它超出了宗教和科技的符號意義。我們對神性的嚮往與對宇宙的發問在不同的時代都曾被以各種方式抒寫,但「心王」的生命力量卻不能被模仿,這是胡淼峪的獨創,只有通過他的音樂,我們才能看到當代獨立音樂這種獨特的面貌。

豐富而變化的音源,在《從智慧到彼岸》中已經發揮得淋漓盡致。這種深受英格瑪影響的表現方式,總令人擔心在除了在表現世界文化融合的題材之外,是否還能有所突破。《意識造世界》是胡淼峪自身能量積累的紓發,他懷抱著對創作的渴望與不可救藥的信心,滔滔不絕地在節拍之中吟誦。《意識造世界》在聽覺上比《從智慧到彼岸》顯得更加電子,其原因除了突破與嘗試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內心冷性的一面在起作用,它比《從智慧到彼岸》的哲思更加明快而深邃,也更加貼近我們對生命的體悟。

胡淼峪的《意識造世界》與「心王」是他這些年一直以來,從「心」到「心王」蛻變過程的展現,他以創作來療愈積壓已久的渴望。古典樂中的奇偉崇高、宗教音樂的古老莊嚴、電子音樂的科技銳意都不是他的語言,只有超脫、溫暖、明凈、內在的「心王」,才是胡淼峪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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