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宋江去賣國（5）

一

別人賣國，好歹還拿到點兒好處，比如現在的公知母知，怎麼著也去洋爹那裡領些狗糧；比如石敬瑭，儘管答應祖祖輩輩給人家當兒子和兒子國，至少，還弄了一個政權；宋江賣國，是羊毛出在狗身上，只是為了讓宋徽宗給他一頂烏紗帽。

人至賤則無敵。

看宋江，我們是從最高處著眼，最大處下手，這才會直透根本，不給他任何反攻倒算的機會。即使宋江的鐵杆粉絲出來狡辯，只要他無法否定我們給宋江的評判標準，想要翻案，除了胡攪蠻纏，很難有使人信服的說辭，除非，他打出賣國有理這種最近被公知母知特別推崇的反民族反國家黑旗。

這只是看人和看事兒的現實高度，有些時候，無論人和事，還有一個歷史高度。離開了歷史高度，能看到本質的一半，就足以讓人彈冠相慶。

宋江及其伐遼，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必須接著從歷史高度看，否則，只看到了一半、最多看到了一半。

二

第八十九回：大遼郎主，遂從眾議。於是城上早豎起降旗，差人來宋營求告，年年進牛馬，歲歲獻珠珍，再不敢侵犯中國。

宋江代表北宋伐遼，其首都即將被攻破，其中央政府和皇帝，「城上早豎起降旗」。

滅其國，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再有百分之一，大功告成，而且，已經到了消滅殘餘勢力的地步。

對方已經沒有還手之力，能幹的，不過是欺騙宋江，讓他暫時不攻打首都，偷偷拿著金銀珠寶，去賄賂宋徽宗手下的幾個貪官。

賄賂貪官，必須有一個過程，至少，遼國皇帝需要寫信給卧底在開封的遼國姦細，讓他們趕快行動，卧底們籌集大把的錢，也有一個準備過程。

這些都辦好了，貪官們還得說服宋徽宗，而宋徽宗主要對鑽地道感興趣，別的，漫不經心，這也需要一個過程。

這幾個過程中，如果宋江有點民族血性，知道自己的最低目標和最高目標是什麼，早就攻破城池，把遼國皇帝直接幹掉了。

——能直接安排遼國的國家管理機構繼續管理自己打下來的地方，為什麼就不能不管不顧，直接滅了遼國的中央政府？遼國皇帝說投降就投降？殺掉以後，再讓他慢慢投降成不成？宋徽宗和宿太尉、趙安撫，都不在陣前，怎麼辦，誰一言九鼎？

殺了遼國皇帝，滅遼大事，已經完結，那時候，宋徽宗的聖旨過來，即使宋江願意把敵方俘虜和武松李逵幾個的遼國老婆還給遼國皇帝，怎麼還？

誰都看見了，這一段日子裡，宋江一直在和兄弟們喝酒，等著宋徽宗的好消息！

原來，施耐庵是這麼罵人的，不叫入木三分，而叫入骨三分、入魂三分。

三

上面所說的，都還停留在現實高度而不是歷史高度——現實高度實際上是「現在的社會高度」。

宋江贏得很利索，完全可以順手滅遼，結果是，把奪回來的國土扔還給遼國，把包圍的遼國首都，也扔還給遼國，把遼國的貴族和特別願意跟北宋死戰的遼國俘虜，歸還給遼國，然後，一路凱歌，班師回朝。

這讓那些蠻族看了，是個什麼心情和感受？他們是覺得大宋會學漢武帝，一輩子整「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也弄一個「犯強宋真的雖遠必誅」，還是會覺得大宋原來連只活羊都不是——因為活羊至少還會逃——而只是一隻死羊、一堆腐肉，不吃白不吃？

蠻族打來了，北宋軍隊潰逃了、北宋政權忍了，北宋打過去了，還贏了、大贏，結果，人家幾個小錢扔出去，北宋乖乖回家吃飯了，遼國還是遼國。

宋江伐遼，不是去伐遼，是把一個事實當說明書：快來消滅大宋吧，早來早占，晚來晚占，不來不得占。

第九十九回：三日之後，上皇設朝，近臣奏聞。

《水》的正戲，從宋徽宗當皇帝開始，到了倒數第二回也就是第九十九回，宋徽宗已經是「上皇」了。

上皇就是太上皇，皇帝的爸爸。上面這句話表達的，是宋江盧俊義帶著梁山泊十萬大軍討伐方臘勝利歸來，被宋徽宗接見之前的情形:見宋江們的，是退位的皇帝而不是現任皇帝。

宋徽宗不是不想當皇帝了，是他真的玩兒不下去了，原因是金國的金兀朮，帶著大軍，圍困開封城，差一點把北宋政權從人世間抹去。宋徽宗死皮賴臉，把皇位交給了兒子宋欽宗：不聽話的兒子不是好兒子，你不幹誰干？

宋欽宗1125年十二月登基，改年號為靖康，1127年金兵南下渡黃河，打破開封城，史稱靖康之變，就是岳飛《滿江紅》里的那句「靖康恥，猶未雪」的靖康。

宋江伐遼之後，回到開封城外的陳橋驛，旋即揮軍南下，去打方臘。

這期間，開封城在金兀朮的鐵蹄下苦苦掙扎；

這期間，宋徽宗把皇位賴給了兒子宋欽宗。

金兵怎麼就來得這麼看快？是不是看了《宋江伐遼》這個說明書以後，才這麼放心大膽？

總之，宋江伐遼之後的第三年，北宋亡，被遼國的東鄰居金國，滅了。

施耐庵只是用一個「上皇」點題，讓他的讀者注意從歷史高度看宋江、看和外國的軍事交往和政治、文化交往，看最不堪的時代和最不堪的政治家在位的時候，什麼樣的人才會風雲際會，給國家和民族帶來歷史性的滅頂之災。

這不是歷史，這是文學，但是，文學講的是邏輯、道理、情理、心理，文學站的是歷史的高度、現實的高度，更是怎麼才能有更好的民族生存繁衍空間、環境的道理。

如果宋江也「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對民心士氣，會是什麼影響？宋江這麼賣國，對整個國家和民族的民心士氣，又是多麼致命的打擊？

勾來金兀朮的，正是宋江的伐遼和伐遼之中、之後毫無顧忌的賣國。

四

歷史是過去的現實，現實是以後的歷史，文學是條理化的現實。

不怕遇不到，就怕遇到了，看不見。

比如梁山泊的好漢們，都是滿腔熱情一腔熱血，懷揣報效國家抵禦外辱的豪情壯志，跟著宋江去賣國的。

不知道施耐庵寫宋江北伐的時候，是不是滿眼生淚，心裡滴血。

五

既然是歷史高度，既然宋江伐遼三兩年後，北宋就徹底被金國滅掉，那麼，整個國家和民族，跟宋江帳的，就遠遠沒有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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