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道》第二十四章 決戰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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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風起九州

夜色微涼,群雄在廳內高聲暢談,好不熱鬧,唯蘇遠孤孑一人,獨守在庄外。直至一道白影出現在街口,蘇遠方鬆了口氣,原來是冷流雲回來了。

「雲賢弟,沒事吧?」蘇遠關切詢道,冷流雲神色憂鬱,一反常態。

「沒事。」冷流雲瞟了眼隨在身後的莫行煙,道:「華大俠呢?」

「華大俠在廳中與眾人閑談,對了,陸伯霖陸公子到了。」蘇遠答道。

冷流雲點點頭,同蘇遠往大廳走去。莫行煙貼上前,低語道:「冷少俠,請勿多言。」

三人正要入廳,卻見一行人從內走了出來,當先的男子是陸伯霖,李洛嫣、紅芍、馨兒三女在旁相伴。

「雲賢弟,這位就是御劍奔雷陸伯霖陸公子,這位是京城的李洛嫣李姑娘,這位是……」

蘇遠未介紹完,便被李洛嫣搶過話道:「蘇獃子,你怎麼也跑來九州劍庄?難道是惹我姐生氣,給趕出來了?」

提及清妍,蘇遠不由憶起了兩人分別時的情景,酸楚瞬間湧入心頭,神傷黯然。冷流雲見狀,立時幫好友回言道:「我說這位李姑娘呀,你還是先處理好自己的事吧,否則你家相公就要被別的女人勾走了。」說著故意往馨兒處一望。

李洛嫣本對俊朗的冷流雲印象不錯,未料其出言如此損毒,氣得狠狠呸了一聲,道:「你這小白臉,我跟我未來姐夫說話,關你這外人什麼事?」

見李洛嫣氣急敗壞,冷流雲撲哧一笑,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正打算好好調戲調戲這位李姑娘,忽聽得一陣女子泣涕聲傳來,原是馨兒哭了。

「李姐姐,馨兒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願向老天爺發誓,與陸公子之間清清白白。」馨兒抽泣連連,她的雙頰羞得緋紅似霞,頰上清淚點點,雖穿著粗陋裙衫,未施粉黛,卻惹人無限憐愛。

李洛嫣忙安慰道:「馨兒妹妹,莫聽這小白臉胡言,姐姐相信你的為人。」李洛嫣想喊陸伯霖過來撐腰,卻見陸伯霖早孤身一人走遠了。

伊人落淚,冷流雲自覺過意不去,遂向馨兒躬身賠禮道:「這位姑娘,在下冷流雲,言多冒犯,望請見諒。」

馨兒低頭擦拭著淚水,怯生生道:「冷少俠,是小女子情不自已,打擾了幾位交談。」那強顏歡笑的姿儀楚楚可憐,冷流雲忍不住又多瞧了馨兒幾眼。

莫行煙這時忽上前一步,道:「華兄,陸公子約你何時決戰?」眾人隨他望去,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華雲天也來到了廳外。

「明晨。」華雲天淡然道。

莫行煙皺了皺眉,又道:「可有迴旋餘地?」

華雲天搖搖頭,他曾以為自己那股爭強好勝之火已泯滅,如今意識到火種一直猶在。

莫行煙嘆了口氣,向冷流雲使了個眼色,示意離開,冷流雲沒有多言,卻也未退下。

待李洛嫣等人行遠,冷流雲輕聲道:「華大俠,宮和死了。」

暗雲朵朵,明月高懸,雲兒和月兒似在打鬧嬉戲,時而別離疏散,時而交融相會,李洛嫣望著雲月變幻,徘徊在客房前,若是往昔她早敲門而入,可今夜卻踟躕了。

明日是伯霖與華雲天決戰之日,是該進去鼓勵慰勉,還是讓他安心備戰?

門吱呀一聲開了,陸伯霖站在那,以一反常態的輕柔語氣道:「李姑娘,外面涼,進來吧。」

心情緊張而興奮,李洛嫣隨陸伯霖踱進房,坐在床邊,身子籠於月色中,怯聲道:「伯霖,有事嗎?」

陸伯霖沒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看夜空的明月,又望了眼桌邊的寶劍,最後視線定格在了李洛嫣的身前。「洛嫣,明日我就要與華雲天決戰了,華雲天居中原五大家之首,劍法卓絕天下,此戰我勝算頗微,生死難卜。」

「不會的,不會的,伯霖你一定會贏的。」聞得洛嫣二字稱呼,李洛嫣面泛潮紅,心花怒放。

「謝謝一路的陪伴,洛嫣你閱歷甚少,人心險惡,往後須多加提防。」陸伯霖凝視著月色下的佳人,苦苦一笑,「還記得在黃州時洪若來演練的十二禽戲嗎?關於鳥鶴兩禽招式,不知你學到了幾分?」

李洛嫣低下了頭,道:「伯霖,我一招也沒學會。」

「無妨,我也只學通了十之六七,今夜我教你些簡單招式,可以防身。」陸伯霖伸出那雙潔凈有力的手,「共有五式,是從洪若來鳥鶴二禽招式中變化而來,名稱尚未想好。」

「不如取名作『霖嫣五式』?」李洛嫣提議道。

陸伯霖心有他念,未解其中深意,他先將手退放至腰間,之後五指併攏,作鳥嘴狀朝前方迅速啄去。「這一式出手一定要快捷,對方念及你是弱女子,極有可能中門大開不予防備,你可一手攻其小腹,另一手撩其下陰。」

說到最後兩字,陸伯霖意識到言辭過於直白,忙改口道:「腰下。」

李洛嫣不以為意,雙手隨著比劃,贊道:「這招厲害,就叫『有鳳來儀』吧。」

兩人專心演練,時光悄然流逝。李洛嫣每學一式,便取一個名稱,分別是有鳳來儀,倦鳥知返,社燕秋鴻,飛鳥依人。授至第五招時,陸伯霖停了下來,道:「算了,這招太難,還是不教你了。」

李洛嫣意猶未盡,拉著陸伯霖衣袖撒嬌道:「不嘛不嘛,我要學。」

陸伯霖心一軟,道:「好吧,這最後一式是在被刀劍脅迫時,與前來相救者配合使用的招式,被救者與施救者一定要心意相通,否則稍有不慎,極有可能會誤傷慘死。」

李洛嫣眼中浮現起了陸伯霖英雄救美的景象,拍手嚷道:「好,那這一式叫『比翼連枝』如何?」

陸伯霖神色一怔,傳授著李洛嫣最後一式,心中所念卻是另有其人。

五式授完,陸伯霖送走了李洛嫣,卻未有回房安歇。

幽深的古城似已安眠,穿別街巷,行過樓台,獨行的劍客最後停在一方池水前,池中水靜謐溫婉,仿若回到了太湖邊。

「是御劍奔雷陸公子嗎?」陸伯霖對著水中的倒影輕語,他的劍中有了柔情,柔情似水,揮劍無法斷絕。

明日之戰,只可勝不可敗,肩上承載太多,有江湖的名望,有家門的榮辱,如若敗了,寧可一死,而在這場決戰來臨之前,陸伯霖迫切想見到一人。

那人是林夢芷。

平野一望無際,沒了樓閣燈火的遮掩爭輝,當空的皓月若一輪金色圓盤,明亮萬分,林夢芷抬首仰望,若有所思。

「好女兒,又在思念哪家情郎?」林暉放信步走來,他本是去長沙為丐幫幫主洪若來治病,誰知到了天星閣總舵,迎來的竟是洪若來亡故的噩耗。

「爹爹,沒有啦。」林夢芷急忙否認,轉身往房舍走去,這是官道邊的小村落,今夜父女二人便寄宿在此。

不遠處閃過幾條黑影,鬼鬼祟祟,隱匿進了官道邊的稻田,林夢芷見來者形跡可疑,於是俯身輕縱,繞到了幾人身後。借著皓潔月光,林夢芷暗中觀察,發現共有五人,一人佩刀,一人掛鏈,兩人持劍,最後一人則是乞丐打扮,手中端著個布袋。

「夢芷,夢芷。」林暉放賞完月,見女兒沒了蹤影,大聲呼喚著往這邊尋來。

擔心父親遭遇伏擊,林夢芷果斷決定先發制人,一縱而起間衣中八條緞帶齊出,兩條往左,一條往右,作聲東擊西迷惑視線之用,剩下五條則暗向那五人的身邊兵器捲來。

美人凌空起舞,緞帶斑駁紛飛,在這倏然一擊下,五人中有四人意識不及被卸了兵器,唯那佩刀的反應機敏未有就範。

「什麼人?」那佩刀的青年斷喝一聲,拔刀斜劈而來,他的雙眼炯炯有神,燕頷虎鬚,加之靈動修長的四肢,真仿若一頭正在捕食的獵豹。

林夢芷這時也拔出了佩劍,劍刀相碰間,只覺對方刀勢迅疾而沉猛,絕非泛泛之輩。不敢大意,林夢芷旋即施展出父親親傳的飄雲劍法相應對,招式輕柔多變,和青年的凌厲刀招恰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林暉放這時也趕至近前,正要出手助女兒將這五人擒下,忽聽人群中有人喊道:「對面可是林夢芷林女俠?誤會,全是誤會,簡兄弟,快住手!」

那姓簡的青年聽得林夢芷三字,立時後撤一步收了刀,林夢芷便也止了劍勢,退到父親身邊。

五人中的乞丐開口道:「林前輩,林女俠,在下丐幫岳陽分舵舵主佟真,這位是江南鐵鏈司徒世家的家主司徒晟,這位是崆峒派的一刀豹子簡志高……」

「卜好,陶利,我們是泰山五劍中人,家師是泰山派掌門旭日東升凌絕劍崔鶴。」不待佟真介紹完,餘下的卜好和陶利便自報了家門。

幾人皆來自名門正派,林暉放收起戒心,示意女兒歸還兵刃。卜好、陶利和佟真三人若無其事地取回兵刃,唯司徒晟面色陰沉,低下身子迅速撿起了象徵家門榮耀的簪纓鏈。

簡志高跨前一步,抱拳拱手道:「林大俠,林姑娘,今夜我們來此,實為圍剿一個重現江湖的大惡人,這消息我們昨日方知,因人手不足,故不得已出此伏擊下策。」

簡志高正自介紹情由,忽聽佟真低語道:「噓!人來了。」

一馬平川的官道上,由遠及近現出兩個身影,左邊那人三十齣頭的年紀,坦胸露乳,足登草鞋,濃密粗黑的鬍鬚上綁著幾個拇指大小的銅環,臉頰和手臂上紋著怪異的花紋,瞧模樣應不是中原漢人。右邊那人倒是尋常打扮,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雖過不惑之年,但難掩往日英姿,腰間橫攜一口長刃。

佟真二話不說,從田野中疾掠而出,一抖手中布袋,瞬時砂塵滾滾,借勢雙拳直打向那攜刃之人。

視線受擾,那被襲之人穩然有度,先閉眼連退三步避開砂塵,接著掌護心口接下佟真雙拳。佟真一擊不中慌忙變招,誰知對方應對更快,由掌化抓須臾之間,牢牢扣住了佟真的雙拳。

「多年不見,丐幫的拳法不若當年純粹。」那人嘲言道,話未說完,卜好和陶利兩人已同時出劍。

「泰山派?」那人淡定從容,微移身形避開雙劍,換單手繼續扣住佟真,另一隻手則輕搭在了腰間長刃上。這長刃遠看似劍,近看如刀,刃體長而略彎,柄處有龍鳳環,環上綁著一條破舊絹帕。在旁觀戰的林暉放心中一驚,他識得此刃,乃是絕跡江湖許久的前朝兵器唐儀刀。

「那就試試兩位的劍法如何。」那人取下儀刀,卻未拔出鞘,以刀帶鞘往前一點。他這一式走得是劍招,卜好和陶利初時覺得平平無奇,可轉瞬便感眼暈目眩,平刺而來的長刃一分二,二變四,四生八,最近竟幻化出八道光影,虛實難以分辨。

知實力相差懸殊,卜好和陶利不約而同轉身就退。

「看刀!」簡志高大喝一聲,舉刀怒劈而來。那人刀一回,輕鬆接下,點頭道:「不錯,有幾分宗宿當年的風骨。」

宗宿乃崆峒派掌門,簡志高的授業恩師,此語本是贊言,可在簡志高聽來,如若羞辱他和他恩師一般。簡志高勃然大怒,揮刀發起狂攻,那人倒也不急著還手,接連試了十餘招這才斜斜遞出一刀。

這一刀確為刀招無誤,可在眾人眼中卻是說不出來的怪奇,似劈似刺又似挑,簡志高臨時想到了七八種應對的招式,可沒有一種有十成十的把握接下這一刀。眼見儀刀迫在眼前,忽傳來了聲怒吼,驚醒了尚在猶豫的簡志高。

「一起上呀!」鐵鏈朝那高手狠狠砸來,是司徒晟出手了,世家風範被拋在了腦後,今夜他是來為大哥報仇的。

看到簪纓鏈,那使唐儀刀的高手咦了一聲,鬆開了扣住許久的佟真,手指一拉龍鳳環上的布帕,將隱於鞘中的儀刀真身拔了出來。

「殺呀!」司徒晟繼續嘶吼著,卻只不過是枉費徒勞,林家父女沒有出手的意圖,泰山雙劍逃得無影無蹤,簡志高失了銳氣,佟真傷了手肘,而對手還有個一直未出手的同夥。

未至三合,那人的刀便架在了司徒晟的脖上。司徒晟神情沮喪,失落萬分,但他並不懼死。瞪視著對方,司徒晟咬牙切齒道:「宮徹,你殺我大哥司徒昊,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宮徹?宮徹早死了,如今這世上只有雨宮徹,他到中原不是了卻昔日情仇,他只想見自己的兒子一面。」雨宮徹收刀歸鞘,這個許久未聽到的名字勾起了甜蜜而悲傷的記憶,那段刀光劍影相濡以沫的歲月,他驀然意識到,自己老了。

深沉的夜下,三人寂立於宮徹之子的屍身前。

「宮和離庄後,我和冷少俠悄悄跟蹤,本打算探其底細,未料他在青樓的茅房裡被人殺了。」莫行煙敘述道。

「華大俠,我獨自暗隨在宮和身邊,至於這位莫兄人在哪,我實不知情。不過莫兄的影無蹤輕功當真名不虛傳,先我半步入到案發現場,厲害厲害。」冷流雲馬上補充道,當下他心中最大的懷疑對象便是神蹤俠影莫行煙,此人完全有機會在進到茅房的一瞬間出手加害宮和,可作為鼎鼎大名的江湖俠探,莫行煙下此毒手目的何在?

莫行煙沒有理會冷流雲的暗諷,而是彎下腰,忍著惡臭,緩緩扶立起宮和裸露的上半身。「華兄,請看這。」浮腫的死屍有幾分滲人,只見宮和後頸處有一個黃豆大小的洞,洞口的血已枯竭。

「一擊致命。」華雲天細細勘驗著傷口,過了會兒補充道:「是劍。」

「華兄果然是使劍的行家,起初我看到這傷口時,以為是暗器所致,可找尋現場時卻未發現遺留的暗器,後來才意識到兇器是劍,是一口劍身極為纖細的劍,只有這樣的劍才會造成如此狹小的傷痕。」莫行煙望向冷流雲,眼神中飽含意味,冷流雲心有不爽,一時卻未想好如何回言。

「此人稱得上使劍的好手,行煙,聽你所言,宮和是在茅房遇害的?」華雲天問道。

「不錯,據我推測,兇手預先潛伏在露天茅房的牆頭,待宮和如廁時由上至下出劍偷襲,得手後立刻撤離。」莫行煙答道。

「宮徹呀宮徹,我華雲天有愧。」華雲天低言自語,仿若又回到了十七年前泉州清水灘的那個血夜。

「華兄,此事不簡單,兇手暗殺宮和或是想嫁禍於你,當務之急我認為是將宮和的屍身藏好,靜觀幾日再作決斷。華兄請安心備戰明晨與陸伯霖的決鬥,這裡的事我會全全處理安排。」莫行煙建議道,那根玄鐵棍在他掌中不住來迴旋轉。

「不可!」華雲天直截了當回絕了建議,「昔年宮徹將兒子託付於我,我卻不慎遺失,已有負重託,如今他兒子死了,又怎可將遺體藏匿,置身事外?」

華雲天彎下腰,抱起了宮和的屍身,大步向劍庄走去。人們喜歡往前看,以為這樣就可以忘記過去,可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人或物,翻捲起昔日的是非波瀾。

下一章 往事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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