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核-03

03-綠色工廠

#define 綠色工廠 學舍之園

環丙嘧啶：「我們怎麼去上層的『綠色工廠』呢？」

天冬醯胺：「是啊，昨天約我們的時候沒有說過。那也就是說，我們想怎麼去就怎麼去咯？」

環丙嘧啶：「那我們搭外環的升降梯去吧！」

『第一真核』作為真核細胞的聚居地，整體形狀呈豎直的柱體，但是最上端膨脹變粗，稱為『綠色工廠』，是自養型真核細胞的生活的地方，為整個『第一真核』提供有機物。柱體內部按XYZ三個方向進行坐標編址，Z坐標在最上端為0，向下則逐漸增大。平時，所有的異養細胞都居住在柱體內部，但外環升降梯設置在柱體邊緣。

升降梯是一個圓柱體的空腔，壁面為鏤空的肽聚糖板，顯得很古老。頂部安裝有太極球，裡面有輕重兩種液體，通過調節它們的比例，使得整個升降梯的重力與浮力平衡，最節省能源。

付了葡萄糖，走進升降梯時，久居市區之中的她們終於感受到了城市之外的景象：『第一真核』之外是原核細胞與病毒的世界，但除非資源特別豐富，原核細胞的種群密度是遠沒有真核細胞這麼高的。因此城外只是一片空曠與荒涼，幾個桿菌在遠處遊動著，他們的動作敏捷而迅速，卻並沒有為這景象增添多少生氣。

環丙嘧啶：「別光顧著觀景，看看升降梯有沒有坐反。」

天冬醯胺：「沒坐反！你看看，上面不是寫著『Z-』嗎？我們是去上層的『綠色工廠』沒錯吧？」

環丙嘧啶：「不知道離子芥學姐她們怎麼去。」

這時，城外的虛空中，出現了三個呈等邊三角形連在一起的小球。

天冬醯胺：「快看！那是三聯體細胞嗎？」

環丙嘧啶：「不對吧？其中有一個是氣泡。」

當她們還在討論從遠處分辨氣泡和細胞的訣竅時，那三個小球已經升了上來，和她們達到了差不多的高度，距離也拉近了。原來是高山離子芥和深海鱇，藉助一個不知道哪裡弄來的氣泡去上層的『綠色工廠』。將三者連接在一起的，正是幾個抗體。

天冬醯胺：「居然是她們！難怪昨天不和我們約好怎麼去，原來是自己另有計劃。」

環丙嘧啶：「這是我見過的最浪漫的交通工具。」

天冬醯胺：「好想試一試啊！可是我們沒有氣泡。她們的氣泡不會是鱇同學自己製造的吧？」

環丙嘧啶：「我知道了，她一激動就大量釋放二氧化碳！」

天冬醯胺：「二氧化碳，哈哈！那也溶解得太快了吧？不可能，不可能。」

環丙嘧啶：「那就是從空氣擴張罐里弄的氧氣……」

不久，她們就到達了終點站——『綠色工廠』運輸中心。這裡是『綠色工廠』的底部，大袋大袋的剛剛合成的澱粉被搬上六十聯馬達分子的重載運輸車，送往下方的各大倉庫或商店中。除了身強力壯的搬運工外，還有幾個細胞負責產品質檢和產量統計。雖然負責生產的部分還不在這裡，但從產品的運輸流量來看，生產規模一定十分壯觀。

「是從那裡上樓嗎？」天冬醯胺指著一個豎直的通道問。

「不是。」一個搬運工回答，「那是暫時不用的產品運輸通道，遊客的話應該走那邊的螺旋扶梯。」

天冬醯胺：「多謝了！」

環丙嘧啶：「你確定要上去嗎？昨天約的見面地點具體是哪裡？」

天冬醯胺：「昨天說的是『生產線起點』，這裡還只是運輸線，所以當然要上去了。說不定她們老早就在那裡等我們呢。」

她們掛上螺旋扶梯，旋轉著上升，漸漸地，上方一片喧鬧聲傳來，又伴隨著越來越強的振動。「這是怎麼回事？」環丙嘧啶問。

天冬醯胺：「難道傳說中的光合作用要製造出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吧？」

環丙嘧啶：「我們還繼續走嗎？」

天冬醯胺：「當然了！」

走到螺旋的最後一圈，就已經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綠色細胞了。再往上走，視野變得愈加開闊，無邊的綠色「天花板」鋪展開來，延伸到近乎無限遠的地方。組成這「天花板」的綠色細胞數以千萬計，卻不是像軍訓陣形一樣整齊地靜態排列的，而是在不斷進行雜亂無章的運動。運輸通道拔地而起，幾經分叉後伸入綠色「天花板」中，它們的末端有轉運蛋白，將合成好的糖擠入運輸通道，然後使它們緩緩下降到運輸中心。

「這就是『第一真核』的『綠色工廠』嗎？」

環丙嘧啶和天冬醯胺第一次見到這樣壯觀的情景，幾乎驚呆了，旁邊離子芥和鱇走過來叫她們，她們才回過神來。據離子芥說，她和鱇小時候都分別來這裡參觀過，所以才沒有太驚訝。不過剛才她們乘坐的「上升氣泡」沒有及時脫離，她們被帶到了更高的地方，要不是沒有眼睛——她們開玩笑道——肯定亮瞎了眼。隨後她們穿過無邊無際的綠色細胞，才下降到『綠色工廠』生產線的起點。

「從那裡經過時，被那些數量龐大的隨機運動的綠色細胞包圍，會不會迷失方向？」天冬醯胺問。

深海鱇：「我一個人穿過這片綠色細胞的話，可能會有一點的，但是——有歐5的離子芥在，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

離子芥：「其實……通過的時候，周圍都是一片嘈雜與動蕩，還是挺慌的。」

深海鱇：「你慌什麼？你不是有磁場定向和電磁驅動嗎？」

離子芥：「哈哈，不說這個了。我剛才撿到幾個色素分子，你們可以體驗一下……光合作用……不過要產生能量還有些困難，但感受到多彩的顏色還是沒問題的。」

在黑暗的下層區域，『第一真核』的異養居民們都通過機械波、信號分子或離子濃度的細微變化來感知環境和進行相互交流。而在這裡，更直接、更高效、更豐富的信息通道為她們敞開了：她們在裝備了色素分子後都具有了顏色感應能力。

離子芥：「當然，色素只在這裡有豐富的用途，回到我們居住的下層後由於環境太暗，還是不如我們日常使用的感知方式好用。」

鱇：「其實，只有色素還不能進行光合作用。光能經過原初反應變成電能，再經過電子傳遞鏈和光合磷酸化轉移到ATP和NADPH中。接下來經過暗反應中的循環，每循環六次，吸收六分鐘二氧化碳，合成一分子葡萄糖。其中一步所用到的『1,5-二磷酸核酮糖羧化酶』，是我們『第一真核』最豐富的蛋白質……」

離子芥：「你不用說了，你看看她們，都在第一次感受色彩世界的奇妙之處呢，哪裡會聽你講這些。」

確實。陽光透過大量隨機運動的綠色細胞，在地板上透射出錯綜複雜的影子，再加上中間點綴的、由於色素基因突變而顏色不同的細胞，組成了『綠色工廠』美不勝收的工作場景。現場一位搬運工說，幾乎每一位第一次來的遊客都會陶醉其中。

鱇繼續她的光合作用第一講：「光合作用的場所——葉綠體中一般含有四種色素：葉綠素a、葉綠素b、葉黃素和胡蘿蔔素。其中葉綠素ab吸收紅、橙、藍、紫光，葉黃素和胡蘿蔔素吸收藍紫光。葉綠體的光系統……」

離子芥：「你夠了！沒有人會聽的。你是來背課文打發時間的嗎？」

鱇：「看見這般美妙的情景，就要和心愛的細胞分享它的原理呀。」

離子芥：「我也很想跟你分享一下質子軌道炮的原理呢。」

鱇：「姐姐大人……那就……不必了……」

她們在廣闊的平台上，也隨機地漫遊著（但是只是二維的隨機），突然發現地面上嵌著一塊屏幕，上面顯示著：402.27。

環丙嘧啶：「這是什麼呀？」

天冬醯胺：「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時間觀測站』之一吧。根據上面顯示的數字，這個觀測站測量的應該是一年的天數。」

高山離子芥：「上次來時沒見過這個呢。」

天冬醯胺：「聽說以前只有一個觀測一天長度的，結果作為標準時鐘向全城廣播，調節我們所有的生理活動。現在增加了許多『時間觀測站』，觀測的變數也增多了。」

她們希望能看到屏幕上的數字變化，但這個觀測站的觀測變數太穩定了，怎麼也不會變一絲一毫。其他的觀測站又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畢竟它們都是低調地嵌在地板里，默默地記錄光與暗的大變化的。

環顧四周時，她們在平台上發現了一個綠色細胞。

環丙嘧啶：「那邊有一個綠色細胞從螺旋扶梯走了，是不是去休息了？」

天冬醯胺：「那為什麼去下面休息呢？上面有光照，對於她們來說不是更容易補充能量嗎？」

鱇：「我覺得有必要去問一下。」

於是她們一同追上那位離開的綠色細胞，問她原因。

離開的綠色細胞：「我將搬遷到下層，作為一個異養細胞生活。」

鱇：「為什麼？有光照的地方不好嗎？」

離開的綠色細胞：「這裡太可怕了，我不能在這裡待下去了！你看看你們佩戴的色素分子，你知道它們是怎麼來的嗎？」

色素是撿來的，但四人都不知道為什麼本來在葉綠體中的色素會遊離到空間中。

離開的綠色細胞：「我可以告訴你們——但你們不要跟上面的綠色細胞說——這是從質膜和葉綠體膜都被燒穿的綠色細胞中漏出來的。」

鱇：「什麼？是什麼這麼厲害，能夠燒穿這些膜？」

離開的綠色細胞：「不知道。但我親眼看見被燒穿而裂解的綠色細胞。太可怕了。原因無法查明。這就是我離開這危險工作的原因。」

離子芥：「為什麼不能告訴其他綠色細胞呢？」

離開的綠色細胞：「現在大家都只看到遊離的色素，知道我這個程度的真相的細胞很少。如果大規模散布這一消息，綠色細胞必然成群結隊地辭職，整個『第一真核』的能量供應基礎將會動搖，後果不堪設想。」

環丙嘧啶：「如果是我的話，即使拼上生命，我也要做『第一真核』光榮的生產者。」

離開的綠色細胞：「但是我還是更珍惜自己的生命，我必須離開。我可以把葉綠體給你，還有配套的細胞核基因也可以拷貝給你。」

鱇：「我在此以免疫細胞的名義聲明一下，基因交易是違法的。」

離開的綠色細胞：「好吧，那麼我直接走了，什麼都不留下。」

天冬醯胺：「那麼你的葉綠體……」

鱇：「不用為她擔心。葉綠體在離開光照後就不再產生葉綠素，一段時間後就會變成白色體，看起來跟下層的其他細胞大同小異。只是感知環境方式上有所區別，不過能在一定的時間後適應。」

離子芥：「這樣逃避太委屈了！我們幫助她找出兇手吧。」

天冬醯胺：「那麼多綠色細胞都沒有發現兇手，就憑我們四個……」

環丙嘧啶：「鱇剛才說了，她們感知環境的方式與我們不同，主要通過光線變化。而我們雖然不善於捕捉光線，卻是其他感官更靈敏的瞎子，能分辨出水流的波動和成分的差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才是更加敏銳的細胞呢。」

深海鱇用抗體將四個細胞固定到一起，離子芥將兩套嶄新的電磁驅動泵移動到身體兩側，開足馬力向上衝去。她們不斷上升，身邊的綠色細胞密度也逐漸加大，當她們近距離飛過一些綠色細胞時，她們停下來不住地驚嘆叫好。這可能是她們在「綠色工廠」工作這麼久，第一次見到如此厲害的遊客吧。

然而這四個細胞此時的身份已不再是普通的遊客，她們是來協助找出燒穿綠色細胞的兇手的。

來到綠色細胞最密集的區域，周圍各種不同頻率和傳播方向的水波干涉著，讓四個勇敢的細胞感覺都趨向飽和而幾乎失去了作用。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中，互相交流都有些困難。這時嘧啶同學好像在說什麼，四個細胞穿出綠色重圍，到相對平靜的地方，才知道她要表達的內容：「離子芥學姐的車速太快，她有些暈車。」

她們回到平台上，商討戰略。直接衝進去搜索兇手肯定是不行的，但現在又不知道兇手的任何特徵，怎麼找到它呢？

離子芥：「雖然兇手的特徵暫時不清楚，但是被兇手破壞的葉綠體的特徵我們是清楚的呀。剛才鱇提到過，葉綠體中有一種特徵蛋白質，叫『1,5-二磷酸核酮糖羧化酶』。如果對這種物質進行標定，就會顯示出兇手的位置。」

天冬醯胺：「真是巧妙的方法呢，真不愧是離子芥學姐！」

離子芥：「鱇準備好抗體，我們出發吧！」

把暈車的環丙嘧啶放到平台上休息後，剩下三個細胞再次像利劍般穿入綠色的雲層中。鱇播撒著特異性抗體，抗體另一端則有信號偶聯的葡萄糖氧化酶。當抗體與目標分子『1,5-二磷酸核酮糖羧化酶』結合後，葡萄糖氧化酶活化，在有氧條件下催化遊離的葡萄糖，產生葡萄糖酸和過氧化氫。葡萄糖酸呈弱酸性，比較容易定位。

在空間中隨機地轉了幾十圈後，離子芥和鱇都累了，停下來貪婪地吸收著周圍豐富的葡萄糖和氧氣。「下一步可以檢測pH梯度，找出pH最低的點了。」鱇指出。

離子芥：「我的電磁驅動泵會對檢測產生干擾，所以要改變一下方式：你們都到前面來，我推著你們前進，然後最前面的天冬醯胺同學負責檢測pH。」

天冬醯胺：「沒問題，就交給我吧！」

短暫地休息過後，她們又在綠色細胞間穿梭了。

離子芥：「迴旋半徑800um，每圈向X+前進180um，每圈結束時我都會抖動一下，這樣不容易迷失方向！」

天冬醯胺：「收到！」

迴旋十四圈後，天冬醯胺報告：「發現pH極小值點！請將迴旋半徑減小到400um，每圈向X-前進50um。」

離子芥：「好的！」

又迴旋了五圈。

天冬醯胺：「現在請原地減小迴旋半徑到200um！」

離子芥：「好的！正在減小。」

深海鱇：「看來要找到兇手了呢。」

首先被發現的是一個正在被灼燒的細胞。她的質膜和其中一個葉綠體的膜已經被燒穿，細胞的內容物大量外漏，情景非常慘烈。但周圍不斷移動的綠色細胞對與光合作用物質濃度不是很敏感，居然沒有怎麼察覺到。

高山離子芥、深海鱇和天冬醯胺繞著被害者遊了一圈，沒有發現兇手。

鱇：「到哪裡去了呢？那個神秘的兇手」

離子芥：「附近溫度有點高。」

鱇：「不是因為我們剛才劇烈運動嗎？」

離子芥：「不是。我已經排除了那一項的干擾。被害者溫度確實很高。你看，很多蛋白質都變形了。」

鱇：「上面！到上面去找！」

天冬醯胺：「為什麼去上面？」

鱇：「這麼強的熱量，一定是藉助陽光產生的，要對上方來的陽光動手腳，就最有可能在上面。」

離子芥：「好的。我先上升40um試試看。」

天冬醯胺：「停一下！我撞到了什麼東西。」

離子芥：「鱇，你識別一下這個東西。」

天冬醯胺：「嗯……沒有必要吧？我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無生命物體……」

鱇：「對！無生命物體，就是它！」

天冬醯胺：「啊？無生命物體怎麼成為兇手的？」

離子芥：「像凸透鏡一樣匯聚太陽光，在特定距離上匯聚能量，就可以造成那樣的灼傷效果。葉綠體雖然熱愛光明，但對於特彆強的光還是畏懼三分的。」

鱇：「這個毫無膜蛋白的囊泡里是一種密度比水小、折射率卻比水大的物質。這樣它才有機會來城市上層行兇。果然應了前輩們常說的『惹禍的常常是性質奇特的傢伙』呢。」

她們把囊泡帶回到下面的平台上。

天冬醯胺：「我們打開看看裡面是什麼物質吧。」

環丙嘧啶：「不要！可能會有危險。」

深海鱇：「這看起來像是某個研究所的物品，因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逃逸了。應該交給我們免疫系統的危險物質處理組鑒定。」

離子芥：「那我們的工作完成了！好累。」

天冬醯胺：「你應該像我一樣大把大把地吃葡萄糖，沉浸在物質富足的歡樂中就不會感到累了。」

環丙嘧啶：「醯胺同學！你佔了她們綠色細胞多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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