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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語 - 第三節·被誤解的川菜

色、香、味三字是菲拉斯離開了家鄉多年才悟出來的道理,雖然從小聽到大,卻不曾體會過。等到悟了出來,便開始巴心巴肝兒想念那家鄉的味道。

不論那千差萬別的價格,也不論那源遠流長的流派,什麼官菜、江湖菜又或者是叫不出流派的小吃。出了川,那顏色便奇怪了,香味便消失了,味道便不足道了。不論那餐館如何宣傳,廳堂如何裝修,席座如何講究,都不是那個味道。所以每次都心痛那花出去的錢,又或者罵死那敗壞川菜名聲的老闆。

菲拉斯最煩的,便是外地川菜里突兀的各種滋味:喲,光是干辣!嘿,是不是蚝油/料酒/味精放多了!暈,這乾巴巴的是個什麼鬼東西!切,這麵條不就是那速食麵!

但菲拉斯受不了這日復一日對川菜的想念,便時不時會跟中邪一樣跨進另一個招搖撞騙的川菜館。

終於,菲拉斯意識到,這幫人完全是自成一派,絕不是川菜。為啥?因為省內的川菜絕不會如此突兀;各種味道的碰撞和組合絕不會如此膚淺。

菲拉斯在這些似是而非的川菜里,吃不出任何的滋味。

你道是啥滋味?辣子雞丁,蘿蔔乾回鍋肉,干豇豆回鍋肉,宮保雞丁,清炒臘肉,干煸四季豆,花椒魚,橋頭水煮魚,干煸鱔魚,玉米燴蟹肉,魚香茄子,泡椒魚香肉絲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還有那些在餐館裡面叫不出名字、可以清淡、可以麻辣、可以怪味、可以鮮香的各種菜肴:這一湯一水、一盤一碗、一杯一盞;那紅色的,綠色的、白色的,爭著芳,斗著艷,看似吃飯,實則觀賞。

最愛的便是家門口的「陳王食府」,還有轉角才能找到的「劍門豆腐宴」。至於搭個黃包車才能落座的「隨園」以及相近大酒店裡頭那濃似滾油的火鍋,直叫人生死相許!

這波濤洶湧的口水啊!!!

李劼人老先生是菲拉斯特別喜歡的作家之一。因他的《死水微瀾》讓菲拉斯印象深刻。但說喜歡李劼人老先生這個人,卻不光是因他的寫作,而是他對吃的執著。

這要感謝車輻老先生的《川菜雜談》。

當年李劼人老先生看不慣、受不了那川內軍閥的高壓,便自顧自舍了大學裡面的諸多事情,一心一意和他的妻子經營起了一個由單間鋪面改造的小館子,名曰,小雅。

他自然是要用這來自於《詩經》的二字抒發心中苦悶,順便譏諷些人。卻不想這雅字倒也代表了他們小菜館的精魄。因「菜譜在肚子頭」,並且「每周變換一次,均以時令蔬菜入菜,不是什麼珍饈盛饌,但很有特色,樣樣精美別緻,不落俗套,注重經濟實惠」。連用什麼豆豉,用什麼樣的豬油,用什麼樣的黃酒都要細緻入微。

李劼人老先生卻對香料頗有微詞:「均不用茴香、八角」。「說用了太俗氣了,那是一種草藥味,顯不出家常菜燒的功夫。」

至於做法,李劼人老先生更是行家。光是蒸菜,他便有籠內蒸、過夜回籠蒸、干蒸等,還有那煮,煎、炒、炸、熘、烤、燒、燜等20種基本的手法。自然不忘一些手法的組合,比如說煮了又燒。

看著書,菲拉斯便似和這老先生一起坐席一般。

「要不你先嘗嘗這豆豉蔥燒魚?」 李劼人老先生先說了話,消瘦的臉龐慈祥的笑著,不再多說。

「是的,吃了這魚,我還得嘗嘗這怪味雞。」 菲拉斯將筷子拿在手上,輕輕對齊了,「這豆豉味厚,這煎魚也香脆可口,老先生辛苦了。」

「哪裡。」 老先生淺淺一笑,「你再吃吃這卷心白菜,別太膩到了!」

「怎會膩,這些個菜恰到好處。」 菲拉斯滿嘴留香,卻也不願失了禮數,「先生也動動筷。」

配上些川酒,滋溜一聲下肚,豈不美哉?

醉來擬恣狂歌。斷腸中、贏得愁多。不如歸傍紗窗,有人只喚肚餓!

原來菲拉斯要的,便是這簡簡單單,入滋入味,層次分明的川菜!

你看,不需濃妝,不需盛服。

看官來都來了,何不端個小板凳往街上一坐,跟著菲拉斯吃一碗四川的麵條?

有小孩兒在旁邊撒尿?管他!有菜市場在旁邊喧嘩?笑話!

只——管——吃!

大清早。

「老闆兒!三兩面,雜醬,加麻!」 須臾,面便上來了。

且先看那湯水:紅油透亮,高湯留香,浮著些花椒末,點綴些油辣子。若不是干遛兒,那這豐富的湯水便簇擁著軟塌塌的"水面"或者「鹼面」,比那尋常的挂面,刀削麵,手擀麵等等等等均要入味地多。那不論是雜醬還是諸如牛肉、肥腸的臊子便被那麵條拱在頂上,和麵湯一起冒著熱氣,傳遞著那複合的美味。

這時,你就得跟著菲拉斯那睡眼惺忪的模樣,將筷子往麵條里攪一攪。複雜得如同魔術般的各種氣味便將大腦的多巴胺釋放了。待得口水流得差不多,人也就跟著多巴胺醒了。輕輕挑上一些麵條,吃下一口,才代表一天的開始。

看官且慢!莫著急抬屁股!這正宗的家鄉麵條吃完,還有些時蔬,已然餵飽了湯汁。若是蕹菜(空心菜),那便是節日了。為何?因為那湯汁都迫不及待地鑽進了那蕹菜的空心裏面,就著那湯水吃,夫復何求?

菲拉斯便想著開一個川菜館子,只做那些沒有被誤解的川菜。

(首發於微信公眾號「菲拉斯的世界」,2018-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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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菲拉斯·惴提德,這是我的世界:子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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