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北京人的氣質,絕了!

我一直以為,無論是地理風貌,還是精神氣質,作為古都北京在全世界都是獨一無二的。說氣質,老北京人叫做精氣神兒,如果概括北京的城市氣質,應該指的是什麼呢?

我琢磨了很久,忽然想起了一個詞兒:氣定神閑。如果讓我來說北京的城市氣質,這四個字足矣。

如此的氣定神閑,首先來自北京獨特的地理格局,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自然也養一座城市自己的精氣神兒。

只要想一想,四合院和衚衕以幾何圖形式的平面劃分形式,構成了北京城如此方正而氣勢威嚴的形象,氣便由此而定而得。這種外在形式的構成,是皇城的擴大和衍化,是和左祖右社、四城九門連在一起的,是和背後連綿的西山、身前搖曳的大運河連在一起的。內在的氣定,才由此勾勒和烘托出來。那種青磚灰檐魚鱗瓦、天棚魚缸石榴樹的四合院,那種潔白的鴿子響起清脆的鴿哨,在灰瓦與紅牆交織的上空飛起飛落的弧線,是為北京城這樣氣定特別構制出的畫面。所以,梁思成和貝聿銘才愛登上景山頂,看那起伏而錯落有致的北京城的輪廓線,認為是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都沒有的最漂亮的輪廓線。它讓世人看到這樣一座古都獨具魅力的氣定,這樣的氣穩妥紮實而底蘊豐厚,這樣的氣可以吞吐萬象。

可以說,這是北京城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底氣。有了這樣的底氣,不要說歷經歷史上多少外侵內患,就是慈禧太后被八國聯軍趕出了北京,前門樓子都被燒毀了上半截,北京城照樣氣脈不衰,照樣回黃轉綠,照樣風生水起,氣象萬千。老北京人講的話是:就是小日本的大炮在西直門外響了,城裡缺糧少吃了,就是只有窩窩頭和老鹹菜疙瘩吃了,咱照樣得把鹹菜疙瘩切成講究的絲兒,沒香油澆,也得用水洗得水靈靈的。

有了這樣的底氣,北京這樣的千年古都,具有與生俱來的包容性。如今,接近兩千萬人口的北京,有將近一半是外地人,可以說他們支撐著北京的建設和發展,有了他們的參與,這座城市才起到由淺入深、由表及裡的化學反應,潛移默化地讓這座城市裂變出新的社會形態和新的創造力。因為北京這座城市明白,除了周口店裡的北京猿人,這裡的人都來自五湖四海,誰也沒有資格把自己擺在正牌北京人的位置上。北京城這樣的包容性,讓年輕的外地人甚至來自世界更外地的洋人有了創業的空間,也讓這座老城有了自身發展的活力。

有這樣一件事很有意思,是發生在我家的樓前不遠的空地上,黃昏時候常有老人坐在那裡下棋,也常有擺個小菜攤的外地人在那裡賣菜。一天,城管的人又來清理了,抓到就要沒收菜攤。但城管一次次撲空,是下棋的老人早把菜筐放在了棋盤底下,巧妙地幫賣菜的外地人潛伏好了。或許,它可以為北京城這樣的氣質做一個淺顯生動又幽默的註解。

再說神閑了。按照老舍先生的話說,北京這座城市所表現出來的這種神閑,是動中有靜,「和打太極拳相似」。老舍先生進一步解釋:「巴黎有許多地方使人疲乏,所以需要咖啡與酒,以便刺激;在北京,是溫和的香片茶就夠了。」北京人講究這樣的香片茶,裡面是要放芬芳的茉莉花瓣的。

有人說,這種神閑是八旗子弟帶來的慵懶。其實,越來越多的北京人早已經淹沒了八旗子弟帶給北京的負面影響。神閑不是慵懶,也不是悠閑,神閑是從骨子裡冒出來的一種氣質,也是一種品質。講氣質,說的是內在修鍊而成的一種修養和氣度;講品質,說的是外在對生活表現出的一種風度和態度。所以,北京城從來自信,幹事情從來從容不迫,而且要干一定得干好,特別愛講究全國第一,恨不得全世界第一。辦亞運會時如此,辦奧運會時更是如此,現在又要在CBD地區建第一高樓,在天橋地區建幾十個劇場,要吸引來百老匯,也是如此。

當然,神閑更講究的是擁抱世界的一種雍容大度的胸懷。天子腳下,皇城根兒,歷史的積澱和滋養,就是一個計程車司機都會指點江山,滔滔不絕講述天下大事,猶如剛開完政治局會議一般。這樣的神閑,讓北京這座城市有了深挖一尺就是水的基礎,高看一眼就是天的眼界和氣派。

文 | 肖復興

1966年高中畢業於北京匯文中學

1982年畢業於中央戲劇學院

《人民文學》雜誌社副主編

已出版50餘種書,曾多次獲全國及北京、上海地區優秀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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