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過最好的故事是什麼？（也可以講自己的故事、古今中外的故事）

02-17

聽台灣作家吳念真講述計程車司機的故事。

重逢

文/吳念真（台灣知名導演、作家）

有一天，我去坐計程車。台北市大概七成以上的人都認得我，所以我在台北很守規矩，走路一定靠右邊，不會一邊走一邊抽煙。那個計程車司機在聽古典樂，那音樂恰好是我當時唯一能接受、唯一喜歡的肖邦。我很高興。他從後視鏡看到我。我說那是肖邦啊。他說對啊。他很含蓄的說，導演你好，我常常想，如果哪一天碰見你，我一定要講個故事給你聽。我說，好啊，你講啊。他說，你就當成我自言自語好了。

他講故事的技巧不是很好，就是說他大學時有個非常好的女朋友，全班都以為他們會結婚。他大學畢業後去當兵，他女朋友在外商公司做事，做得非常好。

他退伍之後，女朋友說不如我們一起開一個小公司，因為她在外商公司工作過程中認識很多客戶，也有很多經驗。兩個人就開始做。這個男人是本省人，女朋友是湖南人，她媽媽很會做飯，女朋友常帶他回去，她媽媽會煮很好吃的飯給他吃。

後來生意越做越大，從兩個人做到十幾個人。他一個客戶的女兒和他一起出差去馬來西亞，兩人就上床了。客戶知道後，一定要他負責。他那時候也知道這個客戶是蠻大的客戶，跟他女兒結婚也不錯，找到一個好的太太可以少奮鬥十年。

本來他和女朋友計劃是做到四十歲，公司上市，他們就退休環遊世界。可是夢還沒有完成，他們就分手了。他女朋友很好說話，這樣再講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唯一抗議的是她媽媽。她媽媽有一天中午拿著飯菜到辦公室，一進來頓時鴉雀無聲。他很害怕，就站起來。她媽媽只是打他嘴巴，說，壞孩子，我不煮飯給你吃了。就一直哭著走了。他說那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事。

其實他跟妻子在一起也並不快樂，總有一種內疚和罪惡感，最後也就離婚了。最後很頹廢，生意亂七八糟，欠了一屁股債。台北做生意失敗的人常常去開計程車，因為還是自己當老闆。可是不好的是常常遇見以前的客戶，還會打招呼，下車後會多給錢，他就會覺得很尷尬。

後來他在機場排隊，遇見的正是當年的女朋友，很商業精英的打扮。他的第一反應是把後面的牌子拿掉，因為上面有他的名字。

他女朋友上來，直接說要去台北市中心的私人醫院。他就低著頭，不想讓她認出來。那個女的沒有跟他講話，就開始打電話。

第一個電話打回家，在外國，叫她女兒不要因為媽媽不在家就不上芭蕾舞課，叫她兒子記得吃維他命丸，游泳課要上。

再打一個電話給澳洲的公司，說已經到台北了，交代要做什麼事。

然後打給她在倫敦的先生，說要買什麼東西。

最後打一個電話給他們共同認識的一個同事，說我回來了，媽媽生病要開刀，我特地回來陪她，不久就要回去，想看看你們，你們一定要帶著小孩子來。

然後就到了，下車。他想，還好，一路都沒有認出他來。

結果那個女的突然轉回來，敲敲車窗，要他搖下來。她盯著他看，說，我都已經跟你講過了我自己十幾年來的人生變化，而你連Hello都不想跟我講一聲嗎？講完就走了。

車子已經開到我公司，他還沒講完一半。我就說沒關係，你講完我再走。聽完只是覺得人生慘烈，可是後來想起突然感覺很強烈，非常深沉。有一天晚上寫到這一段的時候感覺很難受。（摘自：《讀庫1201》）

上大學時聽一位來自台灣的客座教授講的兩則故事，排名不分先後。

之一：《扁擔》

陳啟傑，浙江安吉人，十八歲辭別兄長，孤身赴台。在台灣勤工儉學，奮力打拚，終功成名就。娶得賢妻，誕養嬌兒，作育桃李，家庭美滿。然陳生心心念念，畢生憾事僅有一樁，就是與兄長海峽兩岸，天各一方，至盼思歸。奈何時乖運蹇，四十年間，竟未成行。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八十年代，兩岸破冰。春雷滾動，送來故鄉親人的消息，原來兄長曆盡歲月蹉跎，依然在世。陳先生紋盡腦汁，只求再見親人，於是輾轉海外，從台灣飛德國，又轉道香港，再乘船北上，終於回到了魂牽夢縈的故鄉。別時翩翩少年，歸來兩鬂霜花。

在故鄉安吉火車站，陳先生對著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犯了愁。原來列車激駛，提前到站，前來接應的親人卻尚未露面。陳生思親情切，諸般禮物小山也似，一雙肉掌，又如何提得動？

正躊躇時，忽見候車大廳一角堆放著一盤麻繩，幾支扁擔。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安吉是竹鄉，少壯勞力會走路時便會挑擔。陳生當年離鄉時，兄長親自相送，一副小小青竹扁擔，幾隻簡易箱籠書篋，已是半生行程。此時再見，如睹故人，興緻大起。於是問列車員借了這扁擔麻繩來。他在台多年，養尊處優。此時卻脫了巴黎定製的西服外套，再解開卡地亞袖扣扣起的雪白襯衫長袖，將登喜路領帶扔在頸後，興沖沖拿起麻繩來，挽一個八字結，手勢不曾生疏；再挽個四平結，已緊套兩個箱包……一環套一環，一結套一結。陳生多年執筆從教的手，找回了故鄉的韻律。三下五除二，大汗淋漓間，已搞定了所有行李。一顆心砰砰砰亂跳，每一聲都是：家！家！家！

淚汗朦朧間偶一抬頭，看見一個人，藍布褲子，白色背心，黑面布鞋，六十上下年紀，面目黧黑，遍布滄桑——左手，挽著一縷麻繩；右手，執著一副扁擔。

天南海北雙飛客，歸途便是這一副扁擔也。

之二：《墓碑》

卞潤生，安徽歙縣人，家中長子。四兄弟銘承亡父遺訓，同在行伍。

潤生早年仰慕三民主義，投考軍校，畢業後執青天白日旗；二弟潤才，三弟潤賢則先後加入中國共產黨，隨八路軍轉戰北疆；四弟潤士年幼，追隨潤生身邊作文官。四兄弟各為其主，卻一直牢記母親曾太夫人訓誡：為國為家，赤膽忠心；互扶互助，兄弟情深。

十四年抗戰，光陰荏苒，二弟四弟先後為國捐軀，光同日月。四年內戰間，三弟身負重傷，命在垂危。潤生百般設計，送去救治良藥。潤賢手書四字為贄：且自珍重。

一九四九年，潤生隨軍部撤去台灣

；潤賢扶老母弱妹歸隱故里。從此天各一方。

娘生兒，連心肉，兒行千里母擔憂。

曾太夫人想盡辦法，只求風燭殘年，得見嬌兒一面。殊料世事覆雨翻雲，乍眼間文革來襲。因了這一層關係，潤賢被揪出批鬥，遊街示眾，押送牛棚，要求徹底交待與敵黨分子胡潤生的關係。潤賢受盡折辱，不出一辭，竟自含恨而逝。曾太夫人緊隨其後，一病不起。

噩耗傳來，潤生心如刀絞，立下誓願，有朝一日必要回鄉祭拜，骨肉團圓。

謝知再踏上熟悉的故土，已是八十老翁了。

前來迎接他的，是小妹潤君。昔日娟娟少女，如今皓皓蒼顏。一眾子孫，滿堂蔭實。

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潤生跪倒在母親墓旁，哀哀欲絕。手撫碑文，得見「諱先顯祖妣曾太府君之墓」，老淚縱橫；又見「孝兒潤才、潤賢、潤士，孝女潤君新」——獨不見自己的姓名，終於悲從中來，哀聲大放，幾欲昏厥。竟人竟扶持不得。

卻見潤君施施然喚來兒孫，下令：「將墓碑掘起五寸後重置！」

眾人錯愕不已。

轉眼間碑已重置，潤君取來清水細細沖刷，柔聲喚長兄：「阿哥你來看！」

潤生細辨，卻見「潤才、潤賢、潤士」

之下另有一痕印記，久藏地下，未經風霜，保持完好，此時赫赫在目，正是「潤生」二字！

原來曾太夫人臨終留下遺言，碑上牢鐫兒孫姓名，缺一不可，祈願一家團圓。相信蒼天終有放晴日，遊子總得歸鄉時！來歸之日，掘碑重置！

團圓，

是這世界上最好的故事。????

在大城市上班，拿著微不足道的薪水。

下班回家路過水果攤，看見獼猴桃，想吃的不得了，狠狠心，20元買了兩個。

回到家中，又捨不得吃了，睡覺前放在餐桌上，跟老公說買給你吃的。

第二天依舊擠地鐵上班，到了辦公室打開包一看，裡面是一片狼藉，老公捨不得吃獼猴桃，偷偷的又塞回我包里。

抱著包，哭了，不知道是心疼老公，心疼自己，還是心疼獼猴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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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在哪看到了的，現實是最真實的故事

但現實沒有開始，現實沒有高潮，現實沒有結局。

《大固其其》

那一年我忽然很不好，每天都覺得很困，很困。無論怎麼樣子眼睛都睜不開，實在沒有辦法了。於是我辭掉了生活，坐上長途汽車，回到了最北方的鄉下奶奶家。

奶奶家有一鋪炕，很暖很暖。我一扔下包就爬上去睡著了，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迷迷糊糊中奶奶給我拉了被子，然後就再不記得什麼了。等我醒來後都是第三天的上午了。

奶奶只是給我端來一碗荷包蛋，然後就笑眯眯的看著我。從來沒問我是什麼讓我這麼困，是什麼讓我這麼能睡，是什麼讓我這麼想忘卻。也或是什麼讓我傷心了。

從那以後，我就和奶奶在一起廝守著，掃掃地啊，喂喂小雞，有時在村子裡轉來轉去，碰見一兩個熟悉的鄰人就拉拉家常。無外乎說的都是苞米土豆什麼的。當然這些都是在我睡醒後的事兒了。

我特別困，白天睡到晚上，晚上睡到白天。奶奶把土炕燒得熱乎極了，我蓋著暖暖厚厚的被子，黑甜的睡著。

暈乎乎中，聽奶奶絮叨著，絮叨著。她在那裡悠悠的講著，大固其其。已經講了二十年的大固其其了。我從小就聽過無數遍也不厭煩的大固其其。

在她的描述里，那是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地方。

大固其其是個好地方，好多好多人都知道。當然最了解的是那些曾經去過的人。它在黑龍江最源頭的地方，一片大的看不到邊而且春天會開滿達子香的草甸子上。最出名的那裡的一家店。大固其其店。那是一個門臉很小很小的店，剛剛好容一個人進去。門上種著許多的土豆花，一大塊土豆露出頭來算作是門把手。裡面是很多的房間，很多的床。按奶奶的講法，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來了，這個店也是裝得下的。反正裡面是大得不能再大的。

大固其其一年只分兩季，夏天和冬天。它的夏天太陽是永遠不落的，冬天永遠都是黑夜。周而復返。許多許多的人來都到這個地方，來過這個地方的人，這一輩子就都忘不了它了，而且都會過得很好。

我把被子拉在脖子那，靠著燒得火熱的牆。聽著奶奶講著大固其其的故事。

煤油燈的光是金黃色的，一閃一閃。奶奶一邊補著一件大襟，一邊悠悠的講著。

「以前呀，有一個做生意的人。

他有一個女兒，他特別愛他的女兒，比愛這世上任何的任何都愛。可是他女兒生病死了。他難過極了。他什麼也不做了，也不睡，天天坐在那裡想他姑娘啊。他老婆一勸他，他就拍著胸脯痛哭，只會說那麼一句話，「我的姑娘啊！我的姑娘啊！」他老婆只好象抱小孩兒一樣把他抱在懷裡，任他那樣子，再不敢說什麼。

他一天天瘦下去，眼看就要不行了。他老婆沒有辦法，就把他送到了大固其其。在一個全是土豆香味的房間里，他住下了。大固其其的冬天只有夜晚，他開始還睜著眼睛一夜夜熬著，可是這黑色太濃烈了，終於他還是睡著了。這一睡就是好長好長的時間。他每天都在夢裡夢見他的女兒，從剛出生的時侯，到學會走路，到後來再到後來，他不願意醒來，就希望這樣睡著睡著。春天來了以後，達子香開滿了原野時，因為是在黑夜裡開的花，他也不知道。那一天，他仍在夢中，夢見女兒坐在一大片白色的土豆花中，慢慢的飛上天空，和他揮手告別了。從那以後，他就醒了。夏天也來了。外面是明亮得不行的日子。

他老婆來接他了，他倒是白胖極了，他老婆又黑又瘦，他抱著他老婆哭了。他老婆什麼都不說，輕輕的摸著他的臉，最後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話，「到冬天的時侯，我也想在裡面睡一覺。」於是整個夏天他們都沒有離開，就在草甸子上生活。到了冬天時，他老婆去睡的時侯，他就乖乖的在外面等著。象一隻看家的小貓一樣。結果他老婆只睡了一夜就出來了，很滿足的樣子。老兩口就拉著手回去了。聽說後來一直過得挺好的，還做生意，也挺賺錢的。」

「再講一個吧，我想聽。」我賴賴的說。

奶奶點點頭，扯了一下線頭，接著又說了一個。

「有一個姑娘，她傷心了。因為喜歡的人要和別人結婚了，這個明晃晃的世界讓她害怕。尤其是冬天，白白的雪晃得眼睛疼。她就往黑色的地方跑，於是無意中就撞進了大固其其。跑進了有土豆花的店裡，拉過一床印滿紫色土豆花的被子就睡著了。

這一冬睡得象冬眠的熊一樣，真是香啊。她夢見好多的人，小時侯幫她寫作業的男孩兒啊，上學時暗戀的那個人，還有現在這個喜歡的人。還夢到了將來，夢到了將來其實她找到了一個更喜歡的人，過著比現在要幸福多的日子。到了夏天的時侯，她從房子里跑出來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照鏡子。然後她大喊著，「呀，我胖了這麼多，得敢快去減肥了，要不沒有人要啦。」然後她就頭也不回的跑開了。看樣子，她完全不記得自己來時的心情啦。」

我笑得在被子里打滾，「奶奶，真的是這個樣子嗎？」奶奶特認真的點頭。「我什麼時侯騙過你呢？騙誰也不能騙你啊。你是我的孫女兒嘛。咱們老李家單傳，就一個孫女兒啊，從你姑姑往上，再一個姑姑，都是一個呀。還有還有……」奶奶又開始往上說了。

「奶奶，再講講大固其其吧。咱們家的事兒都講過一百萬遍了。」

「嗯，好好。再講講吧。

其實大固其其那裡的夏天也是非常值得一說的。太陽是永遠不落的，到處都是白天。達子香一直不敗，草甸子上野鴨成群。更多的人來呢。」

「你見過黑乎乎的人沒有？」

我搖搖頭，「沒有。」

「就是有那樣的人啊，全身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到本來的顏色了。這樣子的人活得就辛苦得不行，於是就會跑到大固其其來。在草甸子上曬一夏天就好了，都是亮堂堂的回去的。

還有濕乎乎的那種人，全身浸透了水的。也不知道是被水淹的，還是哭的阿。反正都願意來這裡晒晒，晒乾了曬透了，就挺樂呵的回去了。

他們天天就在草甸子上溜達，困的時侯就睡在軟得不能再軟暖得不能再暖的乾草上。像小孩一樣，吃啊玩啊。」

我聽著聽著，慢慢的又睡著了。

後來天氣有些暖了，我搬張小椅子坐在院子里曬太陽，奶奶拿著幾塊碎布在那裡連連補補。幾隻小雞在腳前腳後的跳著，啄著。門口偶爾有路過的村人，偶爾沒有。我在那裡悠然神往著大固其其。

有一個疑問在我心裡，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奶奶，你去過大固其其嗎？

奶奶慢慢放下針線，輕輕的點點頭。「去過的。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兒了。那年你爺爺剛剛沒了，只有你爸爸和你姑姑在我身邊。日子真的是過得太難了，我也是很困啊。我做了一個夢，你爺爺回來了，他帶我去了一次那裡，不過我沒有睡著，只是拉著他說了一夜的話。好象那一夜把一輩子的話都說完了。後來他就真的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這麼多年我也沒有夢見他。不過你看，你爸爸和姑姑都成人也成家了。你都這麼大了。

唉，大固其其。」奶奶的眼睛有些潤了。她低下頭又開始弄那幾塊碎布，一針一針，她想連一塊小墊子。一個可以讓人坐得舒服坐得柔軟的小墊子。

我在奶奶家裡度過一整個冬天，也睡過了一冬。

到了回去的時侯，奶奶給那塊小墊子里絮了好多的棉花，軟軟的送給了我。在回來的車上我一直坐著它，暖和和的，像是奶奶家火炕的味道。無論怎麼樣也不困了，整個人都好像那麼的有精神。就像是，哦，對，就像是剛從大固其其回來一樣。

大固其其到底在哪呢？在黑龍江啊。

黑龍江在哪呢？黑龍江就在黑龍江啊。

那到底是在哪呢？這個。那我這樣說好了。

很多的人都知道大固其其。懂得愛的人知道它的位置，永遠也不會迷失。

大固其其不只是存在於傳說里，我想它是永恆的，只要世上有人在愛著。

文/小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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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在《少年文藝》上看到的，不知道怎麼的看到這個問題第一反應就是這個故事。文章是在網路上找的，有些錯誤，見諒。

我也好想去大固其其看一看。

兩人分手後多年，在一個城市不期而遇。男：「你好嗎？」女：「好」。男：「他好嗎？」女：「好」。女的問，「你好嗎？」男的回答，「好」。女：「她好嗎？」男：「她剛才告訴我她很好」。這是我最喜歡的愛情故事。

看到排在第一的答案，想起了這本書中另一個故事。（人生很多滋味都要到一個年紀才懂得去細細品味，比如類似這種相濡以沫的感動和幸福。然而當你一旦懂了，一切卻都已經遠了。）

遺書

文/吳念真

他不知道警察是怎麼找到公司電話號碼的。總之，當聽到話筒的那邊說「請問是梁先生嗎？這是xx分局……」的時候，他知道事情就如同他所預料一般地發生了。

警察說在濱海山區一條荒僻的道路上發現了登記在他弟弟名下的一部車子，有人死在裡頭，死因可能是廢氣中毒，因為現場看到的景象是車子的排氣管明顯接著水管拉進車內。

「你弟弟的車是Mondeo 沒錯吧？」

「對不起，我不是很清楚……」他說。

「他多久沒跟家人聯絡了？」

「我不知道。」

「你們有報案嗎？」

「這你們不是可以查出來嗎？……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我個人沒有。」他說。

警察或許從他的語氣里感覺出他的焦躁（或者，冷漠？）吧，沉默了一下。

「因為我們不確定死者是不是你弟弟，所以希望你能來一下！」警察說。接著斷斷續續地解釋因為檢察官和法醫還沒到現場，所以不知道是他殺或自殺，死亡日期也不確定。不過警察說，依照他們透過緊閉的車窗所看到的屍體狀態判斷，至少也有四五天以上了。

「我大概一個小時內會到。」他說。

掛上電話之後他招手要助理進來。

助理拿著筆記本隔著辦公桌安靜地站著，等他開口，但他的腦袋忽然一片空白。

「那個……」他說，但不知道接著該說什麼。

助理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忽然暴躁地站了起來，走到窗口抽煙的他。

窗外是細雨中的城市，被灰濛濛的雲層覆蓋著。從十五樓的高度可以看到城市邊緣墨色的山脈，由濃而淡層層疊疊隱現在雲霧之間。

「以前……，我們曾經從那邊的山上遠遠看向這邊，你記不記得？」他想起弟弟最後一次來公司的那天，他透過會議室的隔間玻璃遠遠看到的弟弟就像自己此刻一樣，抽著煙，背對其他人安靜地看著窗外。當會議結束他走進辦公室時，弟弟回過頭看他一眼笑笑地說：「沒想到現在我們卻站在這裡看向那裡……」

他走向窗邊接過弟弟遞過來的煙，窗戶上反射著兄弟倆淡淡的臉孔。

「哪天——，應該再去那邊的山上往這邊看……，不過，那條路說不定都不在了。」弟弟說著，他看到弟弟的眼眶有隱約的淚花：「三四十年沒有人走，早就被蘆葦掩沒了吧？」

沉默了好久，最後弟弟說：「而且，我們也背不動那兩個小的了。」

「我弟弟過世了。」最後，他終於出聲，彷彿告訴自己一般，跟一直站在背後的助理說。

玻璃上浮現著助理有點驚訝的表情，以及或許隱約聽到他的聲音於是紛紛從位子上站起來看向這邊的其他人。

「怎麼會？」

他沒回答，也沒回頭。

他忽然想著，那天站在這裡等候他開會結束的漫長過程中始終沒有轉身的弟弟，是不是就如同此刻的自己一般，是因為不想讓人家看到自己的眼淚？

整個辦公室陷入一陣死寂，所有人似乎都僵立不動，MSN招呼的聲音此起彼落，但好像沒人回應，沒有鍵盤滴滴答答的聲音。

公司的人大多跟弟弟熟，曾經也都喜歡他，因為這一兩年來差不多每隔一陣子他都會出現。每次一進公司總習慣帶一些點心、小吃過來，然後熱切地招呼大家吃喝，把辦公室的氣氛搞得像夜市一般。尤其是他總有辦法把他經歷過的人生大小事當成笑話講，即便是最窩囊不堪的事。

而當所有人都笑成一團的時候，他卻又忽然感傷地說：「啊——，總之，都是過去式了！」然後就把這句話當句點，收拾掉所有的笑聲，一轉身以另一個表情走進他的辦公室，關起門跟他談正事。

後來他們給他一個綽號叫「Tora 桑」。那是日本有名的系列電影《男人真命苦》里的男主角名字。他們說弟弟不僅個性像，甚至連長相也都有點像。

但是，慢慢地他們也跟他一樣，很怕弟弟出現。他一出現，即使是招呼或者笑聲都可以聽得出勉強和尷尬。

因為後來他們都知道弟弟是來跟他調錢或者找理由借錢的，數目愈來愈大，理由愈來愈牽強，而且被拆穿的次數愈來愈多。比較起弟弟，老實說，在人生的路上他是走得比較平順一點。

雖然同樣是初中畢業就離家到城市工作，每一步都走得辛苦，但如果用一種俗濫的比喻說人生像摸著石頭過河的話，至少他都摸得到下一顆石頭而且也都可以踩穩。而弟弟的每一步好像都會落水一次、掙扎一番才勉強摸到另一顆，而且摸到的可不一定比先前的寬闊、穩定。

比如同樣是當學徒的階段，他換過幾個行業之後就找到可以半工半讀的工作，而弟弟卻始終四處流蕩，不是碰到苛刻的老闆就是兇狠的師傅。

退伍之後他很快找到工作，並且順利考上夜間部大學，甚至還因為發表了幾篇文章而多了一個兼職的收入，但晚他兩年退伍的弟弟卻偏偏遇到石油危機的普遍不景氣，半年多之後才勉強找到工作。

儘管如此，那時候的弟弟至少還是明朗、積極而且健康的。

那一陣子晚上下課回到住處，只要看到樓下停著弟弟的摩托車，他心裡就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覺得自己可以有一個地方讓疲憊的弟弟安心地休息真好。

覺得可以當一個被信任被倚靠的哥哥真好。

記得有天晚上他開門進宿舍的時候，弟弟已經睡了。書桌上放了幾袋他帶回來的夜點，臭豆腐、蚵仔麵線、當歸鴨之類的，而且分量總是多到誇張。

洗完澡之後，他一邊吃著那些已經涼掉的東西，一邊看著弟弟沉睡著的臉，看著看著他忽然想起幾年前還是學徒時候的一段往事。

記得是冬天，過年前不久的半夜，弟弟忽然從工作的基隆跑來台北找他。

也許怕吵醒老闆一家吧，他不敢按電鈴，撿了一根樹枝敲他房間外的氣窗，不知道敲了多久他才從夢中驚醒。當他開門看到弟弟的第一眼時，眼淚就忍不住流下來了。

弟弟好像是工作到一半倉皇離開，所以連衣服也沒換。那年代的工作服無非就是已經不合身的學生制服，袖子、褲管都短了幾號，而且全身上下沾滿了烏黑黏膩的機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在外流浪多年的遊民。

那時候弟弟在汽車修理廠當學徒，常寫信跟他抱怨師傅動不動就打人，但結尾總是像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一般說：「為了學人家的功夫，我一定會忍耐……」弟弟說那天因為動作慢，師傅忽然就一個耳光過來，他本能地想閃，沒想到反而被直接打在耳朵上，之後他就完全聽不見聲音。

「我怕聾掉——，想去看醫生，但是我沒有錢……」弟弟說，「所以只好來找你。」

也許聽覺還沒恢復，所以整個過程弟弟幾乎都是用很大的音量說著，但是他沒有阻止。

後來他燒了熱水帶弟弟去洗澡。脫掉衣服的時候，他看到弟弟瘦骨嶙峋的背上竟然有好幾道長長的傷痕，有黑有紅縱橫交錯。

「引擎的皮帶打的……」弟弟說，「剛打到的時候不會痛，打完才會痛很久。」

洗完澡後，他叫弟弟趴在床上，他去找碘酒幫他上藥。也許太累了，當他找到碘酒進來的時候弟弟已經睡著了，他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幫他上藥，因為他怕碘酒的刺痛會驚醒他。

然後他看見弟弟稍微移動了一下姿勢，一如夢囈一般說：「不要跟爸爸媽媽說……，不要說哦……」

雖然都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但看著此刻同樣沉沉睡著的弟弟，記憶里那些依然清晰的畫面和聲音還是讓他忍不住淚流滿面。

那天夜裡忽然醒來的弟弟看著他，卻以為哥哥是為他的現況擔憂，竟然反過來安慰他說：「不要煩惱啦，我會找到工作啦！」

然後要哥哥幫他重新寫一份自傳。

「不要寫得太文學，寫完我來抄。」

後來弟弟說，那天去面試的時候，管人事的女人看完那篇自傳，一直用懷疑的眼光看他，然後要他寫下聯絡地址電話。弟弟說他才寫幾個字，那女人就發飆開罵，說她就知道那篇自傳絕對不是他自己寫的，嫌他字丑，還說他不誠實，說她們公司不要不誠實的人。

「干！」他記得弟弟一邊點煙一邊說，「保險公司的業務員誠實哦？挑屎不會偷吃啦，誠實？"

人生很多滋味都要到一個年紀才懂得去細細品味，比如類似這種相濡以沫的感動和幸福。

然而當你一旦懂了，一切卻都已經遠了。

遠了——，到底是年紀？是有了自己的家庭，因此有了另一種責任和更親近的關係？還是工作、生活以及彼此人際關係上的落差，所以把原先那麼緊密的關係給稀釋或拉遠了？

即便到現在他依然不解。

退伍之後的弟弟做過很多工作，後來開了一間小型的工廠做代工。然後結婚生小孩。不久工廠倒閉，還因為票據法短暫入獄。

他則是進了傳播界，在壓力極大的環境下平順地工作著。

第一次他覺得彼此之間那種緊密的聯繫似乎即將慢慢消失的起始點，就在弟弟坐牢期間他去探監的那一刻。

隔著玻璃他都還沒有開口，弟弟竟然透過話筒說：「你是名人，不要到這裡來！」然後就在所有人詫異的注視下轉身離去。

他從沒有問過弟弟當時那種詭異的反應的理由，即便是弟弟出獄不久有一天忽然出現在他家裡，跟他借錢說想買車當計程車司機，在開車去銀行領錢的路程中他寧願忍受彼此之間那種尷尬而痛苦的沉默，也不敢開口問弟弟為什麼。

「長大以後，這個弟弟是要替哥哥提皮包的。」他記得一個夏天的午後在屋外的榕樹下，那個瞎眼的相命師曾經這麼說過。

他不確定那是幾歲的事，但他記得那時自己跟祖父坐在樹下的竹椅上，甚至清楚記得祖父抽煙的樣子和煙斗的顏色。記得坐在地上的弟弟短褲滑到肚臍下，汗水和泥塵在他額頭和腿上縱橫的痕迹，記得他不停地把快流到嘴巴的鼻涕給吸回去的樣子。

後來他才知道，弟弟竟然也記得那句話。

有一段時間弟弟曾經在他公司上班，過年回老家，鄰居問他現在在做什麼的時候，他聽見弟弟用有點自暴自棄的語氣說：「在替我哥哥提皮包！小時候相命的就說過了，那個瞎眼的還真准！」

那是多年之後的事了。

那時候他已經離開原先的傳播公司，自己開了一家小小的影像工作室，而弟弟當了幾年的計程車司機之後，由於台北捷運施工天天交通阻塞，加上私家車愈來愈多，收入很不穩定。換新車的錢一樣找他借，卻也從來沒還。而且每隔一段時間還會找理由幾千幾千地拿。有一天一個親戚來找他，說弟弟跟他借用了一大筆他預備買房子的錢，弟弟還不了，問他可不可以先替弟弟還錢……，他終於約弟弟見面。

弟弟承認他賭博。

「除了這條路……，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快速地讓自己的生活像樣一點。」弟弟開車載著他，好像沒有目的地地繞，一路繞一路說，「我不像你，筆隨便寫一寫，話隨便講一講就有錢進來。」

他沒有回話，任弟弟有一句沒一句地講。時而自嘲、時而抱怨，偶爾還插入對外頭的車子或路人的怒罵：「你以為馬路是你家的啊？你不想長大結婚生小孩啊？……」

弟弟說，雖然天天在這個城市裡奔波，每天接觸許多不同的人，但終日封閉在狹小的空間里的自己其實像一個孤魂野鬼，不認識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認識。到處都去，但前途茫茫、毫無方向：「一天十幾個小時跑下來，算算口袋裡的收入，可能還不夠別人在餐廳里叫一道菜。」

「現在你是名人——」最後他說，「有時候我跟乘客說我是你弟弟，有的說，是哦，啊你怎麼在開計程車？有的說，你臭蓋！」

一路聽著的他忽然覺得蒼涼，覺得這個就坐在他身旁的弟弟似乎離他很遠很遠了。

不過，說不定弟弟也這樣覺得吧？他想。

後來車子穿越城市停在一個小時車程外的山路上。霧很濃，外頭白茫茫一片。

那是礦山的山頂，從那裡可以俯瞰如今已經成為廢墟的他們的故鄉，但那天什麼都看不見。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常常自己一個人開車到這裡……，想一想，想到有些事就會哭……」

「比如呢——？」

「都是一些無聊的事……，你不會記得的，」他說，「像有一次，爸爸受傷在羅東住院，媽媽在那裡照顧他，有一天那兩個小的因為桌上沒有菜不吃飯，一直哭，你忽然說，那我們去遠足！還做了一大堆飯糰給我們吃。」

他當然記得。

記得他背二弟，弟弟背小妹，帶著只是白飯拌醬油的飯糰走上山，然後沿著山上的小路，穿過陰暗的相思樹林一直走到盡頭明亮的山崖。

那天午後天氣清朗，從那裡可以看得見山下的火車站，看得見無聲移動著的火車，以及它即將奔赴的在疊疊山脈遠處的城市。

他記得他跟弟妹們說：「那裡——，有大煙囪的那裡是基隆——，還有更遠更遠的地方就是台北——，以後，長大以後，我們要到那裡賺錢——，然後拿錢回來給爸爸媽媽，這樣我們就不會沒錢買菜了……」

他記得這樣說著的自己忽然忍不住流下淚來。

他看到小弟小妹一口一口開心地啃著飯糰，而弟弟和他一樣，淚流滿面。

「我都還記得你在哭……，」弟弟抽著煙說，「然後我也跟著哭……，我喜歡那個時候……，那時候我們都一樣，現在呢，不一樣了！」

他原本想問弟弟他所謂的一樣、不一樣說的是什麼，但忍住沒說。

「你要不要到我那裡……，幫我忙？」最後，他開口跟弟弟說。

弟弟搖開車窗，扔掉煙蒂，沒有回答。

幾天之後，弟弟拎著一大堆點心、小吃進公司。他在辦公室里聽見弟弟在外面跟同事說：「我哥哥叫我來幫他拎皮包。」

弟弟小他三歲，但也許長相比較老成，所以經常被誤會他才是哥哥。

弟弟在他公司上班的那段時間，他常聽別人跟他說：「你哥哥真是很好玩的一個人，好會講故事。」「你哥哥很耐操，好像都不用睡覺。」「你哥哥超會哈拉，連流氓來鬧場都會被他搞到變成哥們！」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內容開始改變。

「你哥哥有些賬一直沒付。」「你哥哥說，你們公司的財務調度有問題……，你怎不跟我說？」

有一年的年底結賬，他發現弟弟從公司支領的對外款項和應該沖銷的發票金額差距很大。

「我告訴過你好幾次，可是——，你沒表示意見，我催他，他就說，我哥哥都沒意見你講什麼……」會計說。

春節前幾天，弟弟終於拿了足額發票回公司沖賬，但，所有金額都在一張發票上。

「這發票有問題——」會計說，「誰都知道這是假髮票——，可能是去外面買的。」

他拿著那張發票走出去找弟弟。弟弟躺在狹窄的道具間里一張鮮黃色的沙發上，蓋著外套在睡覺，地上扔著他的包包、鞋子，還有醫院的葯袋。

他撿起葯袋看了一下，發現說明上竟然顯示著裡頭是抗焦慮劑以及安眠藥。

弟弟睡得很沉，但眉頭深鎖。很久沒有這麼近去看這個既熟悉卻又陌生的弟弟了，他驚訝地發現曾幾何時弟弟也和自己一樣長出許多白頭髮來了。

或許是一種感應吧，弟弟忽然醒過來，像受驚的動物一般緊張地起身，把葯袋用力拿走。

「你什麼時候開始吃這個葯？」

「很久了。」

「是工作壓力那麼大嗎？」

「我不想說……」弟弟焦躁地從包包里掏出香煙點著。

他把發票拿給他看。弟弟低頭不語。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處理？」他問。

「我怎麼知道？你書讀得比較多。」

「我當然知道怎麼處理，」他說，「可是我也想知道——，這些錢你用到哪裡去了？」

弟弟忽然暴躁起來，把煙用力往地上一摔，用極大的音量說：「用到該用的地方啦，用到哪裡？你自己一個月賺多少錢，你一個月又給我多少錢？你自己有房子，我到這種年紀還在租房子；你拿錢回去給爸媽，我也要拿錢回去給爸媽啊；我還要幫你在親戚面前做面子，要用你的名字送花圈、送花籃、包白包、包紅包，還要包得比別人大；我還要幫你在外面做面子，交際應酬要替你感謝人家，我們業務要請人家吃飯，還要續攤，那些白包紅包不是錢啊？那些白包紅包還要叫人家開發票、開收據啊？叫女人給人家打炮，還要叫人家開收據啊？你們都當好人、當名人，壞人都是我在當，你知不知道啊……？」

他走出去時弟弟還在裡頭繼續大聲嚷著，只是後來夾帶著哽咽愈來愈模糊了。

農曆年過後，弟弟沒有來開工拜領紅包。

一個同業的好友打電話給他，說弟弟到他那邊上班了。他知道弟弟的事，但是他願意給弟弟機會。

「還有——」他笑著說，「你跟他太近了會給他壓力，因為你太亮眼了，別人不容易看到他的能力和成就。」

那麼親近的朋友，道謝彷彿是多餘的，但也許是心裡還是存在著某種擔憂吧，他告訴朋友說：「財務上的處理，你還是要多注意，錢千萬不要給他管。」

這樣說著的他，不否認有一種告密或揭人瘡疤的罪惡感。

也許朋友的觀察比較客觀，之後一兩年弟弟在工作上的表現真的亮眼，也許還因為參與了一些廣告和電影的演出，因此除了業界之外，在除了他自己之外別人不一定了解的世界裡，或許也有了可以讓他覺得滿足的身份。

那樣的世界同樣地也存在於他的身邊，只是他不在意，但，或許弟弟在意，甚至把它當成生命中重要的支撐也說不定。

那是弟弟最後一次出現在公司。那天之前，他曾經有過的疑惑。

那一天弟弟在窗口抽完煙之後，第一句跟他說的話是：「你都知道了……，那我講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弟弟的眼神和表情出奇的平和。

「我不會再跟你拿錢了。」

「我也不會再給你了。」他說，「那樣的數字對我來說，請你相信，我沒有這能力。」

「我們知道你是古意人……，我們也有分寸，我們是做生意的，不像那些地下錢莊，我們不會把事情牽拖到你身上，這你放心。」那人看了一下手上一疊類似借據的簽單，他看到上面有他弟弟龍飛鳳舞的簽名。「我這邊是三千六百多萬，另外一家聽說也兩千多萬……，這是我探聽出來的。」

那是一家不經過特別的程序，一般人絕對無法輕易發現或者進入的賭博電玩店內側燈光有點暗的小房間。房間內線香的味道很濃，那人坐在泡茶桌前，油亮的額頭反射著一旁供奉著神像的供桌上紅色蓮花燈的光。他年紀不大，應該四十不到，挺和善的臉。旁邊坐著兩個二十齣頭的女孩，有點好奇地不時掩著嘴偷笑地看著他。

「你怎麼知道這裡呢？」那人一邊幫他斟茶一邊說，「剛剛外面的人說你要進來，老實說我以為你會不會帶記者或是警察來，不過，奇怪呢，我竟然很相信你這個人。」

知道這個地方，其實是另外一個同樣說「我相信你這個人」的陌生人告訴他的。

那是一個忙碌不堪的星期一，那天他在公司忙到很晚，晚餐都還沒吃地走到地下停車場，發現他車子旁邊站著幾個人，一看到他就說：「不好意思，我們是之前打過電話給你的人。」

他沒有任何驚訝或恐懼，只覺得該來的會來，而現在終於來了，如此而已。

開始陸續接到要找他弟弟的電話是幾個月前的事。那時候，他已經橫下心不再相信弟弟任何借錢或調錢的理由了。

朋友終於打電話跟他說，他已經很嚴肅地跟弟弟談過，請他離開公司。他說因為有些事已經影響到他公司其他人的工作氣氛。

「一些莫名其妙的電話和奇怪的人常出現在我這裡，」朋友說，「你自己也要小心，你的臉太容易被認出來，而且，太多人都知道他是你弟弟。」

離開他的公司之後，弟弟雖然偶爾會來周轉現金，但理由都是朋友的公司暫時急需，而借還之間也都遵照約定，因此他也不以為意。不過，除此之外，偶爾弟弟還是會用各種理由跟他借錢，比如買車要頭期款、小孩註冊，甚至手機掉了手頭上剛好沒錢之類的，當然一切一如以往，有借沒還。

這種層出不窮的狀況要說他心裡沒有疙瘩沒有埋怨是騙人的，可是即便每次弟弟出現在公司都讓他煩躁甚至不悅，他總還是鄉愿地告訴自己以及公司其他人說：如果困擾是可以用金錢解決的話，就不要把金錢這件事當做困擾。

直到有一天，一張數額很大的支票跳票了，會計很緊張地告訴他那是弟弟從朋友公司拿來周轉的支票。他猶豫了好久之後，終於下定決心要會計偷偷打電話去朋友公司求證，而回傳過來的消息是他們公司沒有收過這張支票，也沒要弟弟周轉。

會計還告訴他說：「我順便問了一下，才知道，他們從來沒有要你弟弟跟我們周轉過任何錢。」

他找到弟弟，跟他說：「之前我相信你所有理由，但，現在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會懷疑你是在騙我，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你可以找我幫任何忙，但，錢的事，你不要再找我。」

弟弟低著頭沉默了一下，冷冷地突然跟他說：「我不會找你了……，說不定你們再也找不到我了。」

然後就真的失去聯絡，一直到他最後出現在辦公室的那一天。

停車場里突然出現的那些人一點也不介意地明白告訴他說他們是地下錢莊。

「你弟弟有時候會跟我們說，是替你公司借錢，我們稍微做了一下功課，發現你公司好像沒有這種需要……。不過我們還是需要你幫忙，找你弟弟出來大家商量一下看怎麼解決，跟他說大家都這麼熟了，不用怕，我們是正派經營，不像其他的，會動刀動槍。」

「他欠你們多少？」

「還有六百多萬。」

「還有——，是什麼意思？」

「哦——，南京東路那個公司的老闆幫他還過八九百萬，我們知道他已經離開那家公司了，現在找不到他的人，你是他大哥，我們相信你一定願意幫我們這個忙。」

「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是跟地下錢莊借錢。」那個人站起來一邊點香一邊說，「如果早先知道，我們說不定會勸他不要這樣玩。」

他恭敬地朝牆上的神像拜了拜，把香插上。

「大家都很熟了，彼此都信任，所以才會讓他欠這麼多錢，」他坐下來把茶壺涮乾淨換上新茶葉，「你不要以為這些錢是我們賺的，不是，是我們先墊給其他贏家的，如果他不還，我們也是受害者。」

然後他說外面有事他得出去處理一下：「這兩個跟他很熟，你想知道什麼她們都可以跟你說，不過，不要寫去演電視就好！」

「他是好人，很好玩。」女孩說，「還帶我們去當過臨時演員，這裡很多人都認識他，都叫他大製片，也有人叫他大明星、大導演，還要他簽名。」

女孩說每次他來的時候都會帶一大堆小吃、點心請大家，還會說很多影劇圈的八卦給他們聽。

「我們有一個小姐的爸爸生病，他還替他介紹醫生。」

「對啊，我哥哥結婚，我只是隨口告訴他，他竟然包紅包，害我很不好意思。」

「有時候看他輸太多，他還會安慰我們，說小事啦，他只要回去好好想幾個廣告劇本出來就可以賺回來！」

「他想的廣告都很好笑，不然就很不一樣，很好看。」

「比如呢——？」他笑著問。

女孩講了好幾個，都是他公司和朋友公司拍的，但，大多與弟弟無關。

「他每次輸光了，都說要回去公司拿錢，沒多久真的又進來……」

「有一陣子比較少來……，他說因為你媽媽生病了，癌症。」

聽著聽著，他一度以為他聽的是故事，是與他無關甚至是有點荒謬、俗濫的肥皂劇。

「他說你以前都會跟他講話講很久，現在比較忙，都沒機會說……，」女孩說，「不過，他好像很敬重你，因為他跟我們說過，如果下輩子的兄弟可以挑的話，他還是希望再當你的兄弟。」

他抬起頭茫然地看著那女孩。

「真的。」另外的女孩說，「我也聽過他這麼說。還有——，你跟他說，如果以後不來了，也可以打電話給我們，我們很想念他呢。」

那天在辦公室告訴弟弟那些女孩殷勤的囑咐時，他的臉上短暫地閃過久違的笑容。

「你有想過要怎麼解決嗎？」後來他問弟弟。

「你以前不是說過，可以用金錢解決的事情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弟弟說著站了起來，走出去之前也許看到書架上兒子的照片，站在那裡看了好久才說：「你記不記得他為什麼叫我阿璞叔叔？」

「記得啊，學講話的時候，你都教他吐口水… … 」

「那時候那麼小一隻，沒想到現在長這麼高。」他說，「我好久沒看到他了。」

「他都在，是你不來。」

「他的命比我們好太多了……，」弟弟說，「可惜的是他沒有弟弟或者哥哥。」

「我跟你說—— , 」最後他忍住情緒跟弟弟說，「我沒有能力幫你處理那麼大的事，但是，你家裡或者小孩需要什麼幫忙，隨時告訴我。」

弟弟看著他，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沉默著，轉身走出他的辦公室。

他聽見外面同事跟弟弟說前幾天晚上在電視上看到他以前演過的電影。「你演得好好笑，好寫實！」

「拜託哦，」他聽見弟弟說，「都是過去式了！」

然後聽見他跟所有人逐一說再見的聲音。

山區多雨，台北都已經是那樣的天氣了，一如他所料，山上更是斜風細雨濃霧瀰漫，視線很差。當他轉入山路看到前面有黃色警戒線和警察時，距離已經近到差點來不及煞車。

警察靠了過來，認出是他，如釋重負地說：「電話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正確的地方你就掛斷了，然後一直關機，啊你公司說你已經出來了……，我還在想這下子要用什麼方法聯絡你，還好你竟然知道是這裡……」

是啊，怎麼知道是這裡？但，就是知道。一如一種本能一種直覺，或是一種牽連。

他停好車，跟著警察走了過去。小時候走過的路並沒像弟弟所想的那樣被蘆葦掩沒，反而拓寬了，只是原先長滿相思樹的山坡現在光禿禿的，長滿雜草。也許是被闢建成垃圾場吧，遠遠就可以聞到濃烈的燃燒垃圾的味道。

然後他終於看到停在路邊的車，車後排氣管上接著的兩條黃色水管醒目地塞進后座車窗。車子的駕駛座這邊對著山谷，山谷下是昔日他們的故鄉，而車頭的方向正對著的遠方是可以看到火車可以看到城市——小時候曾經充滿想像的地方。

「是你弟弟嗎？」檢察官和他一起靠近，指著車內的人問。

他點點頭，雖然透過滿是雨水的車窗看到的是有點發黑變形的臉孔，但的確是他。

法醫和葬儀社的人把口罩和手套戴上，有人點起一大把香，有人熟練地用鐵條插入車窗的縫隙打開車門，然後看向他，示意他靠近再確認。

他走了過去，在線香和屍臭以及垃圾燃燒的複雜氣味中看著弟弟。他靠在放低的椅背，彷彿沉沉地睡著。

這說不定是這一兩年來他最沒有負擔的一次睡眠吧？他想。

弟弟的雙手放在肚子上，有白蛆蠕動著的手掌下隱約可以看見覆蓋著一個文件夾。

他看到紫黑色的臉上靠近眼角的地方卻有著白色的斑點，像淚水。

他靜靜地看著，想著：也許得去買一套特大號的衣服才能裝得下膨脹成這樣的身體……，如果下輩子可以選擇他，要不要選擇這樣一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弟弟？……他該不該告訴人家其實他做過一個夢，夢見這樣的畫面，就在今天清晨？他該不該告訴人家其實他知道那天弟弟是來跟他告別的，他彷彿知道那是最後一眼……

「這應該是要給你的吧？」法醫戴著手套的手遞過來一張A4 大小的紙，上頭有字，還有濕濕的、顏色詭異的水痕：「我拿著你看就好，上面有屍水。」

他還是伸手拿了過來。

上面是他熟悉的弟弟的字體，幾個字就寫滿了一張紙。

大哥

你說要照顧家裡，我就比較放心

辛苦你了

不過

當你的弟弟妹妹

也很辛苦

這時濃霧深處忽然傳來山下火車喇叭的長鳴，聽起來就像男人的哀號一般。

和男票鬧彆扭，馬上火車要開了，我不要他給我準備的零食，不和他說話，頭也不回的進站了，在候車室看見他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委屈，那時好想跑出去抱住他，告訴他我愛他。

我來講我爺爺輩一個真實的故事（請原諒我的渣文筆）：

時間45年左右，國共開戰前夕，作為革命老區（延安），當然要積極響應XX黨的徵兵號召，就這樣，鄰村的張A應召入伍，張A是家中獨子，那個時候，大家都心知肚明，上了戰場，十有八九要犧牲，徵兵通知剛下來，張A的父母就開始張羅他兒子的婚禮，張A上戰場時候，他老婆已經大了肚子。

張A一上戰場，就杳無音訊，就這樣，過了一年，忽然有一天，張A回來了，本已經絕望的張A父母喜出望外，殺豬宰羊，宴請全村人們，這時候很多人都發現了問題，這個張A有問題，張A本來瘦小，回來這個張A高大，身材魁梧，樣子完全不一樣，所以，大家輪流問這個張A問題，操著外地口音的張A的對答入流，父母的名字，父母的生日，甚至七大姑，八大姨也一清二楚。雖是這樣，大家都懷疑眼前的這個人根本不是張A，一個人樣子容貌可以改變，但是口音怎麼可能會變。大家雖是這樣懷疑，但誰也不說出來，張A的老婆不幹了，雖然結婚時間短，但是，自己男人什麼樣，自己最清楚了吧，就頻繁找張A父母，無奈，二老一口咬定，這個人就是我兒子，是啊，這個回來的張A也勤勞，起早貪黑的干農活，瞬間，家裡的負擔輕好多。是啊，一個婦女，帶著幾個月的孩子，又要照顧二老，有個男人，一切都不一樣了。張A的老婆也慢慢接受了這個操著外地口音的張A，最後，兩個人也慢慢有了感情。幾年後，他們又多了兩個孩子。

又過了一年，這時候，真正的張A回來了（仗打完了），是啊，這個才是真正的張A，還是和原來一樣的瘦小，樣貌和原來變化不大，滄桑不少，只是右邊整條胳膊打著繃帶。

他才到縣裡，就聽說了，有個人冒充他在村子裡已經生活了好幾年，這時候，他趕緊告訴縣政府，縣政府馬上排了一隊人，上來就準備抓人，這時候，冒名頂替張A的「張A」還在地里干農活，張A老婆聽說了這個事，趕緊跑到地里告訴他趕緊跑。民兵不一會也到地里，沿著他逃跑的路追出去，後來，大家再見到「張A」時，他已經是一具屍體，據說，民兵鳴槍示警，他還是跑個不停。

張A回來了，這次不會錯了，二老再次殺豬宰羊，宴請全村人民。

再過一年，張A老婆抑鬱而死，留下3個孩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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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聽這個故事，都感慨戰爭的殘酷。

相信戰爭年代，這種離奇的故事比比皆是。

願戰爭永遠遠離和平，阿門。

那是13年在SG出差時的事，我在一個磁場奇特的寺廟群地避雨，一位當地阿婆遠遠走來讓我跟她去寺廟裡面。

「我們主持讓你進去避雨。」她拉著我的手，說著馬來口音的英語。

那時的我已完成了第一段轉換，看了很多人非人，神非神的存在，已能接納遇到的一切。

我走進大雄寶殿，一尊巨大的金色卧佛，在暗處流光四溢。

沒有人，只有一個在卧佛前燃香的老和尚，阿姨也不知所蹤。

我靜靜盤坐在佛前，濕噠噠一地，開始背心經。

一遍一遍，又一遍。

「你知道，執於一物，就困於一物。」他挽著袍子站到我面前，中文標準的驚人。

我站起來點點頭。

「困的久了，就會懶得執了，我想這是必經之路。」初生牛犢不畏虎，我回答他。

他想了一下，笑了笑，也點點頭。

「不用背心經，我教你個更快的方法。」

他開始背著手，赤腳一步，一步，在寧靜幽暗的大殿里緩緩走了起來。

「行，住，坐，卧，無不是禪。」

聲音洪亮又微妙。

我慢慢反應過來，也緩緩跟在了他身後，一步，一步，越來越慢，越來越靜。

行，住，坐，卧，無不是禪。小聲呢喃著，重複著。

來來回回，大殿里只有我們兩個一前一後靜默的身影，和殿外磅礴的雨聲。

一步，一步，都是禪。

「這一步一步，走在什麼之上？」他微微回頭，問我。

「輪迴之上。」我進入微禪里，雙眼已經茫然，步伐更慢。

「這一步一步，陪伴我們，又遠離我們的，是什麼。」他看向前方，依然背手走著。

「眾生。」

「所以，在禪里……」

「沒有輪迴，沒有眾生。」我直接說出了答案。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我，點了點頭。

雨停之後，我對他合十施禮，離開了寺廟。

後來再回去過一次，聽他講座，完了之後，他從人群里遠遠走來，告訴我「你不用再來了」。

我點點頭，就再未去過。

那個時候，我就學會了極快協調自己體內一切衝突能量，快速入寧靜的方法。

而現在，我學會了將這不同層次，深度的寧靜之波，定位在不同頻率。

你可以選擇體會倚樓聽風雨的寧靜

也可以選擇體驗體內全是日月星辰的寧靜

甚至能化成一整個源頭之物的寧靜

禪，只是入門

執著什麼就成為什麼

然後看穿，然後放下這個已經抵達的執著

然後繼續下一次突破

頻率一層一層，往上轉換

「行，住，坐，卧，無不是禪。」

這個世界，就是一場睜眼的冥想。

————神之細胞

呀！熊孩子完全篇（轉自acfun）

1.小時候寫作文的第一句話，有一天我當上宇航員，飛到遙遠的外太空，看閃閃的星星，藍藍的天。

2.我媽帶我去科學算命，電腦說，我未來身高一米八一，法國總統戴高樂的身材，標準美男子。我媽樂壞了，把測試結果夾在我的相冊里，來客人了就翻出來炫耀。

3.現在我媽閉口不談這件事了，讓老人家失望了，差距有點大。

4.小學離我家不遠，我每天走路去上學。我媽給我兩塊錢讓我在路上買早

餐吃，我每次只吃1塊錢，然後用剩下的1塊錢去買一本老夫子。

5.後來我媽發現了，為了讓我不買漫畫書，她就只給我一塊錢。我就只吃五毛，然後攢兩天又去買一本老夫子。

6.我媽知道後責問我：是不是我只給你五毛錢你就不吃早餐了。我說：嗯。然後我就每天在家裡吃早飯了。

7．我用早餐錢換來了97本老夫子，我把它們收在鞋盒裡，放在床底下。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們從盒子里拿出來。從第一本數到第九十七本，像閱兵一樣：你們要在盒子里乖乖的，不要打架，我明天再來看你們。然後把它們又整整齊齊收起來。

8.學校里等著借我漫畫書的人排著老長的隊呢，我靠著97本漫畫書成為了孩子王。

9，暑假快要結束了，我從鄉下回來。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我的老夫子們，四十多天沒見面了，他們一定很想我了。

10.我迫不及待的打開鞋盒，可是裡面竟然空了。

11.我開始滿屋子的找老夫子，可是把家都翻了個遍，都沒有看到。

12.我媽看我發瘋似的找漫畫書，終於告訴我實情了：你不用找了，你在鄉下的時候，漫畫書被我賣掉了。

13.我一聽老夫子被賣掉了，哇的一聲就哭了，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啊。

14.我媽有點慌了，我平常很少哭的，即使我爸凶我的時候，我也只是咬咬牙齒。這次突然哭的這麼厲害，我媽一下子不知道怎麼辦了。她邊給我擦眼淚邊安慰我道：好了，崽啊，別哭了，你爸上次出差回來不是給你買了個小兔子儲錢罐么，我這剛好有一百個硬幣，你拿去儲在小兔子里。

15.一百個硬幣，我一下子就笑了，哈哈，好。

16.我媽從柜子里翻出一個小包，嘩啦啦在我面前倒出一百個硬幣，說：你儲起來，給你娶媳婦用的。

17．我給小兔子儲錢罐餵了一下午硬幣，完了滿足的說道：這下你吃飽了吧。

18.我放學回來的路上有一個廢品收購站，門口擺著很多廢舊的書。每次路過我都會想，我的老夫子們會不會在裡面。

19.有一天，我終於鼓起勇氣去問老闆：叔叔，你有沒有看見一百本漫畫書，我媽媽說她給賣了。老闆搖搖頭說:什麼漫畫書，沒看到過，你自己去那堆廢書里去找吧。我在廢書堆里不停的翻啊翻，翻了好久好久。不知道老闆是煩了還是同情我，從書堆里選了幾本學生書遞給我說：小朋友，別找了，怕是找不到了，這幾本書你拿去吧。

20.我拿著廢品店老闆給我的幾本學生書屁顛屁顛走了。

21.我現在還想不明白，老闆給我的幾本書裡面為什麼會有一本「高考考前一百天」，老闆當時在想什麼呢？

22．之後偶爾也會翻起這本考前100天：哇噢，高考，好遠的樣子啊~

23.裡面有一章映像特別深刻：女生高考期間剛好是例假怎麼辦？

24.再後來，高考好像突然一下子就竄到了我面前，真的只有一百天了，但是我已經找不到那本考前一百天了。

25.當我還在找尋老夫子的時候，學校里又開始流行遊戲王的卡片了。那時候，一個名叫遊戲王的動畫片紅遍了整個小學，周圍的小賣部到處是遊戲王的周邊。

26.我也很快加入到了收集遊戲王同名卡片的隊伍。可惜那個時候我已經在家吃早飯了，不能省下早餐錢去買兩塊一袋的卡片了。

27.我突然想起媽媽給我的一百個硬幣，我搬來凳子踩在上面，偷偷把放在書櫃頂層的小兔子儲錢罐拿下來。

28.我摸了摸小兔子，輕聲說道：小兔子乖，你吃了那麼多，要拉一點出來了。

29．我把小兔子的屁股蓋子擰開，摸出兩個硬幣，然後關好又放回去。每天拿一次，樂此不疲，很快積攢了大量的卡片。

30.雖然沒有漫畫書了，但是我靠著一疊厚厚的卡片，仍舊保住了我在學校孩子王的地位。

31.天有不測風雲，一天，坐我前面的小胖紙的爸爸來學校給他送吃的。當時，我正和小胖紙在操場飛卡片比賽。他爸爸錯把我的座位當他兒子的位子了，在往課桌里塞東西的時候發現了一大疊卡片。哇，當時他就怒了，以為是他兒子瞞著他買了這麼多卡片，於是就全部沒收了還告訴了班主任。

32.我倆剛回教室，小胖紙就被叫進了辦公室。我還在後面哈哈大笑：小胖子不是說他爸爸今天是來給他送吃的么，原來是被叫家長了啊，哈哈哈~

33.過一會兒我也被叫進辦公室了。我：。。。

34.哪天不知道我爸怎麼心血來潮，拿A2紙畫了一張五子棋盤，畫完之後自我欣賞了半天：真的就像一張五子棋盤啊。

35.欣賞完了之後他轉身對我說：狗伢子我們來下五子棋吧。我說：好啊好啊，我最喜歡下五子棋了。然後他尋思著拿什麼做棋子，問我媽：你不是有很多廢舊的扣子么，拿來做棋子吧。

36：我媽想了想說：就拿扣子不好區分黑白啊，我上次給了崽伢子很多硬幣，拿硬幣做白子，扣子做黑子吧。

37.我爸朝我笑著說：快去把硬幣拿來。當時我就慌了：啊~硬幣啊，那個，額，那個。。我突然不想下五子棋了，老爸我們下象棋吧，對，我比較喜歡下象棋。

38．我爸越看越覺得可疑，突然很嚴肅的說道：快去拿過來。

39.然後我就馬上跑去拿，在房間里磨蹭半天才出來。

40.嘩啦啦，小兔子像拉肚子一樣把硬幣全倒出來了。我媽一數，呵呵，只有四十八個了。

41.我爸要拿條子抽我，口裡喊著：家賊難防啊，看我不打死你。我媽趕緊去攔我爸，一邊沖著我喊：狗伢子，還不認錯。

42.我當時很慌張，心裡想著趕緊認錯，結果嘴子卻脫口而出：不是給我娶媳婦的錢么，大不了我不娶媳婦了。

43.話音剛落，一條子打在我手上，我痛得哇哇叫，我爸在旁邊狠狠的瞪著我，喝道：還狡辯。

44.小兔子被我媽收走了，我現在一無所有了。

45.學校里開始流行養蠶，周圍的同學們紛紛都養起蠶來，還以給它們取名字為樂。小胖紙給他的蠶取名字叫變形金剛，我就笑他：的確是變形金剛，到時候變成一坨毛線球。小胖紙哼了哼說道：什麼毛線球，那是蛹，蠶在裡面長翅膀呢！

46.學校外面的地攤，有很多賣蠶的，一塊錢十片桑葉，5毛錢一條蠶。拿紙折個小盒子，放幾片桑葉，一兩條小蠶，這是標配。有錢的會拿大的紙盒子，鋪上一層桑葉，養上十幾條蠶。

47.申葉就是這樣的土豪，他拿鞋盒子養了十二條又白又肥的蠶，平常把盒子蓋好，放在課桌下，誰都不能動。下課了就拿出來炫耀，吸引很多同學來看，神氣十足。

48.我很苦惱，現在一無所有，更別說養蠶了。我要想辦法找回我的地位。

49.風頭剛過，我還不敢問我爸媽要錢，我只能去找奶奶。奶奶最疼我了，經常給我留著好吃的，還常常親著我的額頭對我說：狗伢子，你就是我心頭的一塊肉啊。

50.奶奶，現在您的肉想要一點錢買蠶，您應該會給吧。

51.奶奶每天最重要的活動，就是去院子里高婆婆家打牌。高婆婆一點都不高，還有點駝背。有一次我問奶奶：為什麼高婆婆不叫矮婆婆啊，她一點都不高，還有一點矮。奶奶摸著我的頭說，傻伢子，高婆婆姓高，所以你要叫她高婆婆。

52.高婆婆住在院子里的老家宿房子里，很老的房子，只有三層。外面的走廊還是木質的，走起來咯吱咯吱響。樓下有一口井，很多樹，空氣特別好，夏天很涼快、這裡比院子里其它地方地勢低，進來有一個坡，離街道很遠，很安靜，很多時候，你在這隻能聽見鳥叫的聲音。

53.經常來高婆婆家打字牌的，除了我奶奶，還有陽哥哥的媽媽李阿姨和胡文兵的爺爺胡爺爺。陽哥哥比我大四歲，是院子里的大哥大，我們都聽他的。他還有一個姐姐，比他大五歲，在念大學。胡文兵是我最好的朋友，比我大一歲。他爸爸在院子外面的街上開一家飯店，去他們家吃米粉，別人收一塊五，我只用給一塊。胡文兵還有一個哥哥，他哥哥以前是個混混，經常打架，還蹲過局子。後來出來了就學好了，每天在他爸店裡幫忙。

54.忘了說了，高婆婆是陳馨儀的奶奶。

55.陳馨儀是誰呢？陳馨儀比我小十個月，從幼兒園開始就和我同班。她從小跟外婆一起住，也就是高婆婆。她媽媽在外面做生意，一個月就回來兩次。每次回來都會給她帶很多漂亮衣服和好吃的。她會把好吃的分給我吃。當然不是白給的，高婆婆經常跟我說，讓我平常多照顧陳馨儀，不要讓別人欺負她。我奶奶聽見了就會開玩笑說：肯定會的，狗伢子以後還要娶陳馨儀呢。我嘟嘟嘴說：才不會呢，陳馨儀是個愛哭鬼。

56.陳馨儀真的是個愛哭鬼！

57.她動不動就哭，每次哭的時候我就得去幫她，不然她回去就會告訴高婆婆，高婆婆就會告訴我奶奶。哎，好煩惱。

58.陳馨儀哭得最多的原因就是別人說她愛哭。

59.我是撒謊大王，我對別人說，陳馨儀得了不哭就渾身難受的病，大家不要嘲笑她。孩子們深信不疑。

60.我每天都和陳馨儀一起回家，我先在她家寫一會兒作業，然後等奶奶牌局散了，再和奶奶一起回家。

61.每天放學我都會在小賣部門口逗留很久，圍觀模型跑道上的迷你四驅車比賽，或者挑逗一下門口攤位上的蠶。

62.陳馨儀每次都很無奈的要等我耍飽了才能回去，所以經常在旁邊催我，甚至拿不給我抄作業威脅我。

63.然而這次放學我徑直往家走，她很詫異，哪天不催我兩句她都覺得渾身難受。

64.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必須馬上回去，被小賣部老闆囚禁在攤位上的蠶，等著我來解救你。

65.到了陳馨儀家後，我破天荒的放下書包，就開始寫作業。按照以往的尿性，我應該先剝個橘子，削會兒鉛筆，逗一下陳馨儀家的狗。然後慢悠悠的拿出作業，邊在本子上塗鴉邊等著陳馨儀快點寫完數學作業。

66.高婆婆看了一下鍾，然後悠悠的說道：今天放學放得早啊。

67.陳馨儀脫口而出：那是因為今天....

「今天確實放得比較早...」我趕緊補充。

68.陳馨儀壓低了聲音問：李一銘，你搞什麼鬼？。我故作神秘的告訴她：女孩子家家的，不要管那麼多，你快點把一課三練寫好。

69.對於我今天發奮圖強的表現，奶奶的三位鐵杆牌友，都給予了充分的肯定。特別是胡爺爺，更是特別指出：銘伢子真是比我們家兵伢子聽話遠了，兵伢子天天放學了就知道在外面耍。

70.看到自己的孫子得道了自己隊友的肯定，奶奶自然是十分開心。趁熱打鐵，回家的路上，我趕緊拍馬屁。

71.「奶奶，你是排長。」我說道。奶奶笑著說：「我們狗伢子為什麼說奶奶是排長啊？」。我頓了頓，然後說：「因為奶奶打牌最厲害了，贏很多很多錢，所以是牌長。」

72.奶奶笑得合不攏嘴，然後拍拍我的頭說：狗伢子嘴真甜。

73.我繼續說道：奶奶，我們班好多同學都養蠶了，可是我沒有，他們都不跟我玩了。

74.「哎呀，原來我們狗伢子想養蠶了啊」，奶奶笑道：「諾！你拿去，明天買又大又肥的蠶回來好不好！」說完，從裝滿零錢的小布包裡面掏出了一張五元紙幣給我。

75.「好！」，我竊喜，作戰成功。

76.我和小胖紙在小賣部門口徘徊，我絞盡腦汁，飛快的回憶著和母親大人出去買東西時她所運用的殺價技巧。

77.對了，殺一半，母親大人不是每次都是先直接把價砍到一半，然後再一點點提高和老闆周旋么。

78.沒錯，就這樣。我清了清嗓子，沖老闆問道：老闆，你們這個蠶五毛錢兩條賣不賣。

79.「滾滾滾，臭小孩不要搗亂」，老闆是個中年婦女，她很不耐煩得說道：「不買別擋著我做生意」。我當時還不懂，供多於求，顧客才是上帝，供不應求，老闆才不鳥你。小賣部里每天買蠶的絡繹不絕，我竟敢如此口出狂言，真是討罵。

80.當時我臉就紅了，想我李一銘在一完小三年級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為了挽回面子，我掏出那張五元大鈔，伸出手甩了甩：哼~老闆給我來六條大肥蠶，二十片上好的桑葉，不用找了。

81.論數量，我的蠶是比不過申葉的。不過機智的我很快想出了應對策略，我把我的模型玩具屋拿了出來，我要給我的蠶最奢華的享受。

82.把玩具屋頂掀開，在屋底鋪上桑葉，將那六條大肥蠶從紙盒裡移到玩具屋。胡文兵在我房間里看得目瞪口呆，作為我最好的朋友，他被我邀請來見證我的蠶寶寶搬新家。

83.「你瘋了嗎？」胡文兵說道：「蠶屎多臟啊，你這個玩具屋子不要了么？」

84. 「放心，到時候我會清理乾淨的」：我自信的回答道。

85. 不出所料，我的高級蠶寶寶公寓一來到學校，就受到了萬千追捧。

86. 「借我看一下可以么？」「下節課借我玩」「你的蠶寶寶城堡是在哪裡買的？」一下課，我的身邊就圍滿了觀眾。

87.我拿出作文本，像昔日借漫畫書一樣，將前來探望我的蠶寶寶的同學的名字，按先來後到的順序記下來。嘴裡瀟洒的說道：「大家不要急，按順序來，都能借到。」

88.這種感覺真好啊。

89.我對蠶寶寶們百般呵護，每天睡覺前，我都會把玩具屋子捧在手上。透過窗戶往裡面看，看他們一口一口的吃著桑葉，或在葉片上悠閑的散著步，或躺在桑葉上安然的睡覺。

90.看累了，我把玩具屋子放在床邊的凳子上，摁滅了檯燈，給蠶寶寶們道晚安：賽文奧特曼，艾斯奧特曼，艾迪奧特曼，雷歐奧特曼，泰羅奧特曼，傑克奧特曼，我要睡覺了，你們晚安。

91.申葉把一疊桑葉遞給我的時候，我正在為蠶寶寶們把桑葉吃完了發愁呢。

92.「你的蠶哪去了？」我問他：「今天怎麼沒看見你把鞋盒子拿來了？」申葉的聲音有些嘶啞，看得出他昨晚應該哭過了：我的蠶前幾天不是結繭了么，我想讓他們快點出來，就拿剪刀剪掉了。結果剪出來的那幾個死掉了，剩下的那些我媽嫌太臟都扔掉了。

93.小胖紙也來湊熱鬧：是的，蠶結繭是不能用剪刀剪的，必須要靠他自己的努力把繭弄破了出來，不然會死，我表哥告訴我的。

94.競爭對手的蠶死了，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我甚至有點傷心，打心裡可憐那幾隻慘死的蠶。

95.我接過申葉手中的桑葉，對他說：「節哀順變。」這是我在老外公葬禮上學到的詞，當時，所有來參加葬禮的大人都會對老外婆說節哀順變。我問媽媽那是什麼意思，她說，就是人死不能復生，該咋地還得咋地。

96.「我會好好照顧你們的」，我把新桑葉加進玩具屋，沖著蠶寶寶們說道。

97.然而我食言了，李有智把我的蠶寶寶公寓借去玩。他在上課的時候把它拿了出來，藏在書本後面忘我的挑逗蠶寶寶。自然課老師發現了，她很生氣，覺得是有同學沒有看重自然科學課這種副課，才會囂張的在上課的時候玩寵物。

98.自然老師把我的蠶寶寶公寓沒收了，把它舉了起來。跟所有同學們示威，雖然自然科學是副課，但是同樣需要認真學習。她越說越激動，言語中還扯到了副課老師在學校沒有地位還有她婚姻家庭不幸福什麼的。

99.我很緊張，生怕我的蠶寶寶有閃失，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自然老師手裡的蠶寶寶公寓。

100.下課鈴聲響了，自然老師沒有要走的意思，她把蠶寶寶倒進了垃圾桶，並且用蠶寶寶公寓狠狠得砸了上去。她宣布下課，並且喝令李有智把垃圾桶里的垃圾倒掉後到他辦公室去。

101.李有智不敢不照做，而我一路跟著李有智往田徑場旁的垃圾堆走，同行的還有不少看熱鬧的同學。自然老師站在走廊上喊：誰都不許去把蠶檢回來！就讓他去倒，其他人都回來！

102.我怏怏的回到了教室，腦子一片空白，上課鈴響了，是班主任的語文課。她站在講台，非常嚴厲的批評李有智上節課的行為，並且宣布，今後在我們班，不許養蠶。

103.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我往垃圾堆跑，陳馨儀也跟來了。

104.整個學校的垃圾幾乎都堆在那裡，上面飛滿了蒼蠅，還有不少班級的值日生提著竹簍子陸陸續續往裡面倒垃圾。我踩在垃圾上面，瘋狂的找著我的蠶寶寶。

105.陳馨儀破天荒的沒有催我，她在旁邊靜靜的看著，突然沖我喊到：李一銘你別找了，你弄得一身臟，你媽又要罵你了！

106.我對她吼到：別管我！！！我開始打哭腔：蠶寶寶還在等我帶他們回家呢。

107.不知道什麼時候，小胖紙和申葉也過來幫我找蠶寶寶了，對了，還有李有智。

108.李有智不敢和我對視，默默的在垃圾堆里翻找。

109.和我們一起在垃圾堆里搜尋的，還有每天穿梭於各個垃圾堆，撿空易拉罐，塑料瓶的老人。他們警惕的看著我們幾個，好像我們會拿走他們的易拉罐。

110.過了很久，小胖紙催我回去了。「再不回去我爸會打死我的」，小胖紙可憐兮兮的看著我：「會不會已經被垃圾車運走了」。他指了指開進校門的一輛垃圾車。

111.「是啊，」申葉說：「也許真的被運走了，節哀順變吧」

112.我回過頭，惡狠狠的瞪著李有智：「等我先幫我的蠶寶寶們報完仇再回去。」說完我就沖李有智一拳打過去，嘴裡喊到：李有智，你有個屁智！有痔還差不多！」

113.我爸提著一大包營養品，領著我去李有智家給他道歉。李有智頭上被我砸了個大包，我那一拳打下去的時候，他不敢躲，紮實的打在了他頭上。

114.晚飯的時候，我爸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說李有智被我打了。他氣急敗壞，拎起拳頭就要打我。我媽趕緊攔住他，讓他先領我去道歉，其他的回來再說。

115.我爸買了一大袋子，什麼水果，麥片， AD鈣奶，還有生命一號。路上，我憤憤的說道：李有智那個沒腦子的，吃了也是浪費，還不如給我吃。

116.我爸一拳砸我頭上，瞪著我說：還不是你惹的禍，待會兒給我老老實實道歉。

117.在老爸的脅迫下，我極不情願的對李有智，還有李有智全家道了歉。「李有智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全家」。

118.李有智他爸接受了我們道歉，但他沒有接受我們的營養品。他語重心長的教育我：「算了，都是小孩子，難免打打鬧鬧的，下次注意點。我們也不想弄得太難堪，畢竟孩子們還是同學。」

119.我爸唯唯諾諾的點頭說是，揮手準備道別的時候。李爸又指著李有智左邊腦袋說：「差一點就打到太陽血了，那個醫藥費，你付一下。」

120.我不記得我爸最後賠了多少錢，只知道那些營養品最後都被我吃了。時間過得很快，蠶寶寶的事被我拋在了腦後，李有智也仍舊經常找我借玩具，日子如平常一樣，就像什麼都沒發生。

121.院子里老家宿房子後面，有一排破舊的儲物間，後面靠著一座長滿雜草的土丘。儲物間都已經廢棄了，沒有任何一間的門是完好的，經常有小孩子在裡面玩。

122.然而最中間的那個儲物間，有一天裡面的牆上突然破了一個洞，連著土丘。像是有人從洞裡面把牆推倒了，儲物間裡面落滿了牆磚。

123.傳說這個洞通過土丘連到地下，是以前抗戰時期的防空洞，之後這裡修儲物間，把洞擋住了。

124.而小孩子之間的流言是，這個洞裡面住著抗戰時期躲進防空洞的人，儲物間擋住了洞口，把他們憋死了。他們變成殭屍後，一拳把儲物間打爛一個洞，然後出來吃人。

125.傳到我耳里的版本是這樣的，被儲物間憋死的殭屍出來吃人，專門吃儲物間的主人。然而我們經常一起玩的這些孩子中，又只有陳馨儀的奶奶是其中一間儲物間的主人。

126.我們故意在陳馨儀面前討論這個防空洞，討論殭屍。看陳馨儀被嚇得哇哇大哭，然後哄堂大笑。

127.陳馨儀哭著回去要跟她外婆說了，我看不對勁，立馬去哄她。「你別怕啊！殭屍怎麼了，我才不怕殭屍。」我假裝自己一點都不怕，跟她吹牛逼：「我有賽文奧特曼的變身眼鏡，要是殭屍來了，我就變成賽文奧特曼把他們都踩死。」

128.陳馨儀一點都不相信我的話，她很快反駁我道：「鬼才相信你！你奶奶昨天在我家打牌的時候還說你這麼大了還不敢一個睡，前幾天又偷偷跑你爸爸媽媽床上睡了。」

129.她說得斬釘截鐵，我竟無言以對，臉一下紅了，心裡暗自感嘆：奶奶啊，你怎麼這麼坑孫子~

130.胡文兵在旁邊聽了，立馬補刀道：我爺爺昨天打牌回來也說了，他說你奶奶告訴他，你晚上起來上廁所都不敢一個人去，要你媽媽幫你開燈才敢去。

131.此時我的臉已經紅透了，我可以想像奶奶在牌桌上是怎樣將她孫子的糗事作為談資宣揚給她的牌友聽，然後引起滿桌哄堂大笑。

132.我忍無可忍，要樹立回我的正面形象。於是脫口而出：別瞧不起我，我要做我們之中第一個進防空洞的人！

133.所有人都吃驚的望著我，張大的嘴巴告訴我，他們不相信。

134.雖然說完之後我就後悔了，但我還是一字一句的再次告訴他們「我要做我們之中第一個進防空洞的人！

135.這個防空洞突然重見天日之後，已經吸引了很多附近中學的人前來探險。他們三男兩女的成群結隊，帶著手電筒和蠟燭，嬉笑打罵的鑽進放空洞。

136.我們這些小孩子佩服他們膽大，可是我們從來沒有人敢跟他們一起進去。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到有人鑽進去之後，在洞口鬼哭狼嚎，裝鬼嚇唬他們，以增加他們探險的樂趣。

137.我是後來才知道，原來裝鬼嚇人也能成為一門職業。當時我們鬼哭狼嚎的能力已經足夠將進洞的女生嚇得驚聲尖叫，最後被男生抱著出來。我們樂此不疲，並引以為豪。

138.在經過精心的準備之後，我決定要跟一組「探險隊伍」進洞。

139.我偷拿了家裡的手電筒，我爸的一個打火機，一包衛生紙，我的激光燈和賽文奧特曼的變身眼鏡。對了，走之前我還把卡布達的手辦帶在了身上。

140.胡文兵問為什麼要帶卡布達去？我說，多一個幫手好辦事。

141.我所跟隨的「探險隊伍」，是附近私立中學高二的一群學生。我在他們來防空洞踩點的時候告訴了他們，我要跟他們一起進去。他們很快答應了我，並約好了時間。

142.寧陽是在進洞的當天，臨時決定也要跟著進去的。他覺得，作為一個比我大四歲的大哥大，他不能輸給我。

143.他們接二連三的爬進了洞，可是洞口太高，我爬不上去。隊里的一個大哥哥，回身一把手把我抓了上去。

144.我們在洞里緩慢的爬行著，洞口沒有鬼哭狼嚎，因為鬼哭狼嚎最凶的兩個人已經爬進來了。

145.我們經歷了不少拐彎，下坡，和分叉。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洞里也越來越陰冷。再往前走有塊濕潤的泥土地，帶隊的大哥停住了腳步。他拿手電筒去照射那塊泥土地，很長的一段路，都是泥土地。如果跪著走完，我們的衣服肯定全部髒了。

146.我冷不丁的來一句：「泥巴里會不會藏著殭屍？」話音剛落，有人手裡的蠟燭滅了，燈光暗了一些，接著傳來類似老鼠的叫聲。有女生已經嚇得打哭腔了，帶隊的大哥回身跟我們說了幾句，大概是再往前走，空氣就太稀薄了建議回去之類的意思。

147.於是我們大隊人馬往回走，不一會就到出口了，我納悶進去的時候花了很長時間，為什麼出來才一會兒？

148.見到在洞口等我們的陳馨儀和胡文兵，我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說我在洞里的經歷。什麼比人大的老鼠，會吸血的蝙蝠，躺在泥巴里的殭屍...

149.我回到家，原以為我這次探險活動天衣無縫，家裡人誰都不知道。結果一進屋，我媽逮著我就問，「是不是沒事跑洞子里玩去了？！，不是說過裡面很臟不許去嗎？！要是憋死在裡面怎麼辦？！」奶奶也在旁邊「煽風點火」：「狗伢子啊！你真是嚇壞奶奶了，沒事跑洞子里去幹嘛！」

150.我很吃驚，在承認錯誤之餘，厚著臉皮問我媽：「母親大人，您怎麼知道的？」

151.我媽從兜里拿出一張紙，哭笑不得的跟我說：「你藏在玩具箱底的「遺言」在我幫你清理房間的時候發現了。」那張紙上寫著：親愛的玩具們，我要去參加探險了，如果我不能回來，你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小心不要被媽媽扔掉...

152.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一個人越過了泥巴地，一直向防空洞最裡面進發。不知道爬了多久，我前面出現了一面牆，我輕輕一推，牆就倒了。眼前出現的是二十年後的世界，自然老師終於累死在書桌上，科學家發明出了讓陳馨儀不哭的葯，小胖紙變瘦了，胡文兵成為了酒店老闆，賽文奧特曼消滅了所有怪獸，藍貓淘氣更新到了三千集，紫薇變成了紫嬤嬤...而我，終於娶到了張萌萌...呵呵呵呵~

153.張萌萌是我們班的班花。

154.張萌萌長得真好看啊，穿得也真好看，跳舞也真好看，唱歌也真好看，不，真好聽...

155.張萌萌承包了我們班文藝匯演的所有節目，代表我們班在主席台上表演民族舞，獨唱，吹笛子...

156.我們班很多男生都喜歡張萌萌，有些人嘴上說不喜歡，但是心裡喜歡得很。我和申葉就是其中之一。

157.沒人敢扯張萌萌的辮子，掀她的裙子，或者在她的文具盒裡放毛毛蟲。因為他爸爸是警察，經常穿著制服來接她，沒人想在放學的時候被警察叔叔抓走，監獄裡可沒有少兒頻道。

158.張萌萌坐在小胖紙前面，而我坐在小胖紙後面。小胖紙碩大的身軀把張萌萌全都擋住了。

159.我捶胸頓足罵小胖子為什麼不減肥。小胖子很無辜的說：我也想瘦下來啊，我媽為了讓我瘦下來，只讓我吃飯不讓我吃菜。

160.是啊，這隻胖紙也是夠可憐的，即使沒有菜下飯，他每天還是要吃兩大碗飯，還經常半夜三更餓醒來在冰箱里翻剩菜吃。

161.我放棄了讓小胖紙減肥的想法，只期待班主任哪天能夠大發慈悲在換位置的時候把我調到和張萌萌同桌。

162.我等到班主任都換掉了也沒等到和張萌萌同桌，這是後話了。

163.申葉畫得一手好畫，他只學過一年的素描，但是畫出來的畫在我們看來和漫畫書沒有區別。用美術老師的話來說是什麼來著？對，天賦異稟。

164.申葉模仿灌籃高手畫了一冊漫畫叫做《鯊魚籃球》，經常在班上傳閱，名聲甚至遠揚隔壁班。

165.他為了取悅張萌萌甚至偷偷看完了美少女戰士，然後畫水冰月和夜禮服假面送給張萌萌。

166.真是厲害的情敵啊，我要打敗他。

167.我也開始創作漫畫，模仿老夫子開始畫四格漫畫。主人公只有兩個，一個全身塗黑的火柴人，叫做煩惱；另外一個也是火柴人，只不過頭部那個圈圈沒有塗黑，叫做開心。

168.我的四格漫畫風格極簡，沒有背景圖案，只有兩根火柴人做著稀奇古怪的動作，加上無厘頭的對白，名字叫做《開心煩惱歷險記》。

169.我的漫畫橫空出世，但是在班上無人問津，用小胖紙的話來說就是：因為它就像是一坨屎。

170.但是這一點都沒有影響我的創作熱情，我在漫畫塗鴉上發現了樂趣，課本，練習冊，一點通，作業本。凡是有空白的地方都被我畫上了四格漫畫。

171.我媽經常無奈的看著那些被我畫壞的書本，問我：你為什麼要把你的書都搞成一坨屎樣。

172.在漫畫方面我是比不過申葉了，我苦思冥想，發現自己除了很會撒謊外沒有什麼別的天賦了。

173.經過認真思考，我決定去文化宮學個一技之長。

174.我媽帶我去青少年文化宮去報名，報名點的老師問我：小朋友，你原先有什麼特長嗎？

175.「什麼特長？」我回到道：「我小鳥特長？」

176.老師有點尷尬，我繼續補充道：每次撒尿，我都是尿得最長的，不騙你，他們都喊我火箭炮」。

177.我又被我媽揍了，最後選擇了舞蹈班，因為我聽說張萌萌也是一直在文化宮學跳舞的。

178.我報的是初級民族舞培訓班，張萌萌早就是專業級了。命運註定我不可能在舞蹈課上碰見張萌萌。

179.學了沒有三周我就死皮賴臉得再也不去學了，原因除了我從來沒有在舞蹈班碰到過張萌萌外，還有我在文化宮大廳的牆上看到雜記表演的宣傳海報。我以為舞蹈班的學生也需要像雜記表演一樣在舞台上疊羅漢，到時候摔死了怎麼辦？！

180.我媽莫名其妙為什麼我本來要死要活的硬要去文化宮報舞蹈班，現在突然又打死都不願意去了，更讓她氣憤的是，文化宮還不給退學費。

181.對於大家普遍喜歡張萌萌的事，小胖紙表示很不理解。小胖紙對張萌萌是有陰影的，張萌萌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她會把每天早上沒寫完家庭作業的人的名單交給老師。老師會在放學的時候把那些人留下來罰抄課文，而張萌萌負責幫老師看管罰抄課文的人。只有經過張萌萌檢查合格的人，才能離開教室。

182.小胖紙憨厚老實，他從來不敢抄作業，可是他又做得慢，所以常常欠作業被留校。有一次他在罰抄課文的時候尿急，他已經憋了很久了，張萌萌堅持己見，老師說過沒罰抄完的不能離開教室就是不能離開教室。小胖紙最後實在沒憋住，尿在了教室，從此名揚一完小。

183.「張萌萌太小氣了，而且愛打小報告」小胖紙憤憤的說。

184.「誰讓你自己做得不好」我很快反擊他：「你做得好她就不會報告老師了啊」。

185.手握重權的女人真是迷人啊，我暗暗感嘆。

186.「反正我就是喜歡陳馨儀，不喜歡張萌萌」。小胖紙突然說道。

187.我正喝著可樂冰袋，五毛錢一袋的那種，聽他這麼一說，差點沒噴出來。

188.「你喜歡陳馨儀？！」我驚訝得問：「你沒發燒吧？喜歡愛哭鬼？」

189.「我知道你也喜歡」，小胖紙堅定的說道：「不過我不會放棄的」。

190.「你難道不知道我喜歡的是張萌萌嗎？」我趕緊宣明我的立場。

191.小胖紙很快反駁道：「別騙我了，上次陳馨儀的媽媽來學校看她，你都喊她媽媽丈母娘了」。

192.「喊丈母娘怎麼了？我一直都喊她媽媽丈母娘啊？」我滿臉疑問。

193.我真的不知道喊她媽媽丈母娘有什麼不妥？我已經記不清是我奶奶還是高婆婆讓我這麼喊她了，反正從我記事起我就喊她丈母娘。

194.丈母娘就是陳馨儀她媽，陳馨儀她媽就是丈母娘，我腦子裡的條件反射就是這樣，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麼問題啊。

195.「丈母娘是什麼意思？」我問小胖紙。

196.「我爸喊我外婆就是丈母娘，」小胖紙反問我：「你說什麼意思？」

197.「可我爸喊我外婆就喊媽啊？」我說：「等下，我好像明白些什麼了」。

198.我突然反應過來了，丈母娘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199.我再也不要喊陳馨儀的媽媽丈母娘了，大人們都是騙子！

200.回家的路上，我質問陳馨儀：「你為什麼不阻止我喊你媽媽丈母娘？」。

201.「丈母娘？」，陳馨儀說：「你不是一直喊我媽媽丈母娘么？」

202.原來陳馨儀也不知道丈母娘是什麼意思。我語重心長的告訴她：「我們都被騙了，這是大人們的陰謀！如果我喊你媽媽丈母娘的話，我就要娶你！」

203.

204.陳馨儀頓了頓說：流氓！

我：.......

205.日子過得真快啊，轉眼就要期末考試了。

206.我媽跟我說：從現在開始到考試，你不能再看少兒頻道了！

207.我很生氣，反駁道：難道你要我天天跟你們看還珠格格嗎？

208.我媽揍我，說：誰讓你看那玩意兒了？我的意思是從現在開始，你要好好複習，準備期末考試了。

209.我嘴上說是，孩兒領命，請皇額娘放心。心裡卻很不情願，我什麼都沒學，讓我複習什麼？

210.怕影響陳馨儀學習，高婆婆家這段時間也不打牌了。我每天放學之後自己回來，然後去胡文兵家看碟片。

211.自己家不讓看電視，我就往胡文兵家跑。胡文兵家有老多碟片了，雷歐奧特曼全集，艾迪奧特曼全集，賽羅奧特曼全集...對了，還有蠟筆小新。

212.胡文兵的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都在店裡忙，他爺爺不打牌的時候也會在店裡幫幫忙。所以每次就我們倆在他家，我們可以盡情的看電視、看碟片。

213.快到飯點的時候我再回家，跟家裡人說，今天我又去胡文兵家和他一起複習功課了。

214.然而事情並不是每次都是順利的，有一次，奧特曼的劇情實在太吸引人，雷歐對戰普萊什星人時，奧特之父用奧特之錘將被縮小的雷歐恢復，並賜予雷歐奧特披風。

215.我們已經深深的入戲，以至於忘記了時間。當胡文兵的爸爸媽媽哥哥爺爺開門進來的時候，我倆驚慌失措，書包整整齊齊的放在沙發上，電視機里雷歐大喊：受死吧！雷歐飛踢！

216.我被我媽囚禁在家裡背小學生優秀作文一百篇，並且還要做優等生數學模擬試卷。

217.放學在家的時間簡直比在學校還難熬啊。

218.胡文兵他們四年級比我們三年級先考完，他已經開始放暑假了，在院子里嬉笑打鬧，故意弄出聲響要我聽見。我聽到一點動靜就要從窗戶里探出頭往樓下望，根本學習不下去嘛！

219.樓上四年級的教室都空了，走廊上都沒人，我們下課了就往樓上跑，擴展遊戲的領地。

220.有間教室門沒關，我溜了進去，在課桌里發現了一包過期的跳跳糖。

221.我把那包跳跳糖給了小胖紙，讓他考試的時候幫幫忙。

222.小胖紙接過跳跳糖直接吃了，他說不可能幫的，他不敢作弊，會被他爸打死的。

223.小胖紙是有可能被他爸打死，他上次半夜偷吃剩菜被捉，被他爸摁在地上打，鄰居還以為半夜殺豬了。

224.我說可是你已經吃了我的跳跳糖。小胖紙聳聳肩，說：都被我吃掉了，死無對證。

225.我說:沒事，反正已經過期了。

小胖紙: 你......

226.期末考試如期而至，我發揚不恥下問的精神，在數學考試的時候抄了申葉判斷題，最後波瀾不驚的結束了三年級。

227.數學老師尹老師也住我們院子，她讓我和陳馨儀下午一點去她家幫她改卷子。

228.去老師家幫老師改卷子是多大的榮譽，我到處奔走相告，和親朋好友炫耀。

229.等到我到老師家的時候，遲到了一個多小時，陳馨儀和老師已經把試卷改完了。

230.「李一銘你數學79分」，尹老師告訴我：「其它的做得不錯，就是判斷題全錯了」。

231.這種瞎蒙都有百分之五十正確率的判斷題，竟然全錯，申葉你是豬嘛？

232.尹老師接著說：「申葉也全錯了，你們倆是誰抄了誰的嗎？」

233.我多麼想大聲告訴老師，對，我是抄的，我就是抄了申葉那個笨蛋的判斷題才會全錯。可是嘴上還是無奈的回答：沒..沒有抄，老師我是好孩子，怎麼會作弊呢。

234.從老師家回去的路上，我告訴陳馨儀，我就是抄申葉的，以我的水平不可能全蒙錯。

235.「李一銘，你真無恥啊」，陳馨儀說：判斷題全錯，還要把責任全推給申葉。

我：.........

236.離暑假還有最後一關，去學校領通知書。

237.班主任會根據同學們成績，平時的表現，分別派發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優秀少先隊員等獎狀，還有小紅花、小國旗、作文本等獎品。

238.我深知以自己的水平是不可能拿到獎狀的，但是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我背上了我的米奇小書包。

239.我媽問我背書包幹嘛？我很認真的告訴我媽：去裝獎狀啊，萬一我不小心拿到很多獎狀怎麼辦？

240.我媽想了想說：祝你好運。

241.到了學校，我看見了陳馨儀和她媽。陳馨儀媽媽是來接陳馨儀去浙江的，陳馨儀每年暑假都要去她媽媽那裡玩。領完通知書就去。

242.陳媽媽遠遠的就看到了我，喊：呀！一銘啊，怎麼背書包來領通知書啊！

243.「丈...陳阿姨好！」,我想了想說：「我來裝暑假作業，我暑假作業忘課桌里沒拿。」

244.陳阿姨一愣，估計在想這小子怎麼改口不喊丈母娘了，笑了笑說：這樣啊。

245.發通知書的結果在意料之中，張萌萌拿了三張獎狀，陳馨儀也拿到了三好學生，小胖紙拿了兩朵大紅花，就連申葉也拿到了一面小紅旗。

246.我也有獎，我拿到了一本作文本，上面寫著，進步獎。

247.班主任發話了，她表揚了班上所有拿了獎的同學，說大家是好樣的，給班級爭了光。我很高興，輕輕撫摸著我領到的作文本。

248.班主任接著說：我要特別表揚一下李一銘，他這次語文成績終於考上了八十分，這是他的一次上八十分，有很大的進步。我給他發了作文本，希望他再接再厲，在暑假把作文本寫滿，下學期開學之後，取得更好的成績。

249.我真想把作文本撕掉。

250.回到家，我媽來檢查我的書包，她要看看我是不是真的領了一書包獎狀。

251.書包一倒，飄出了一張通知書，過了一會兒，那本作文本也掉了出來，再無動靜。

252.往後十多年，這一直是我媽嘲諷我的把柄。

253.暑假終於來了，我又可以和爺爺奶奶去鄉下了。

254.爺爺是鄉里的老幹部，在職的時候清廉為民，所以在鄉下有著不錯的名聲。

255.別人看到爺爺，遠遠的就要喊：李書記好啊。

256.奶奶說，你爺爺年輕的時候還有一副好身手呢。地痞流氓來鄉政府鬧事，他一個人拿一條板凳就把一群流氓打跑了呢。

257.爺爺不喝酒不抽煙，平生最愛下象棋。在鄉下，他教我下象棋，馬之走日，象飛田...

258.我對象棋完全沒有興趣，沒下一會兒我就要去玩了，聽說王童要去溪里抓螃蟹啦。

259.我不陪爺爺下棋，他就自己和自己下，走一步紅棋，殺一步白棋，津津有味，不亦樂乎。

260.這大概是我最早見識到的人格分裂。

261.我跑到溪邊，看到王童早就打著赤腳在溪里走了。

262.王童是村裡聾子奶奶的孫子，聾子奶奶沒有真的聾，只是耳朵不好使，說話要很大聲才能讓她聽見。我每次看見聾子奶奶，都要扯著嗓子喊：「聾子奶奶好啊！」她聽見了，就呵呵的摸我的頭說：這孫子真乖啊！

263.王童和我一般大，他爸爸媽媽都在城裡打工。他什麼都懂，爬樹、游泳、摸魚、抓蝦、摘桃、打棗，太厲害了，我一到鄉下就成了他的跟屁蟲。

264.「你在抓螃蟹嗎？！」我沖王童喊：「帶我一個唄！」

265.王童看到了我，回道: 「是啊！你快來吧！」

266.我脫了鞋，踩進冰涼的溪水裡，風划過水面，從我頭髮縫裡、胳肢窩裡、褲襠下穿過，涼涼的好舒服啊。

267.王童弓著身子，在溪水裡摸索著，他時不時的翻開一個石頭，看裡面有沒有藏著螃蟹。

268.溪水真清澈啊，我能看見小魚在水裡游，我一腳踩過去，魚兒就散開了，沙子揚起來，腳底的水變渾濁了。

269.我和王童躺在溪邊，被他抓來的螃蟹放在空的奶粉罐里，我一個都沒有抓到，因為我怕螃蟹夾我。

270.陽光照在我們互相潑水弄濕的衣服上，暖暖的，我們閉著眼睛，我給王童介紹城裡的東西。

271.城裡有高高的房子，滿大街的汽車，有旱冰場、有遊樂園...

272.王童聽著津津有味，我說著說著，也開始大言不慚起來：城裡還有老夫子、奧特曼、黑貓警長...

273.「黑貓警長是什麼？」王童問我。「就是一隻當警察的貓啊！」我脫口而出。

274.王童有些不相信，我也發現自己說得太過了。我開始轉移話題：「城裡還有張萌萌！」

275.「張萌萌？」，王童有點懵。「是啊，張萌萌可漂亮啦！」我開始給他介紹張萌萌：「張萌萌長得好看，穿得好看，跳舞也好看....」

276.我和王童就在溪邊睡著了，直到他們家的大黃狗搖著尾巴來舔我們，我倆才伸了伸懶腰往回走。

277.王童把他捉的螃蟹都送給了我，我帶回家，看見奶粉罐子里，大一點的螃蟹把小螃蟹的鉗子都夾斷了。

278.我很生氣，我要把大螃蟹拿出來，不能讓它再欺負小螃蟹了。

279.我手剛伸進去，大螃蟹就把我的大拇指夾住了。好疼啊，我哇哇大叫。心裡想，我的手指會不會被夾斷。

280.奶奶聽見了，問我怎麼了，我說我被螃蟹夾住了。

281.奶奶說別慌，然後打了一盆水來，讓我把手放進水裡。

282.我的手放進臉盆，不一會兒，螃蟹就鬆開手了。我得救了。

283.晚上爺爺把螃蟹炒成了菜，並喊王童來吃。開始我不肯吃，但是我看見王童吃得很歡，我也吃了。

284.爺爺說你要多向王童學習，王童不挑食，他一碗絲瓜湯就能下飯。我說我也不挑食，只要是好吃的我都愛吃。

285.鄉下的晚上沒有什麼別的娛樂活動，各家各戶的大人們把椅子搬到曬穀場，搖著大蒲扇，在一起扯家常，小孩子們就圍著曬穀場嬉笑打鬧。

286.周圍蟬鳴的聲音此起彼伏，池塘里有青蛙一直在叫，當然也有可能是蛤蟆。

287.奶奶說我對這邊不熟悉，不讓我晚上跟那些孩子們鬧，怕我摔傷或者掉塘里去。

288.我就和大人們坐在一起，聽他們講故事。

289.故事講多了，難免就說到了鬼故事。

290.說是有一個小女孩，她連續有幾天都看到窗外有人在看她。她把這事告訴了她媽，她媽媽晚上等她女兒又看到了那個人，就壯著膽子，拿著鐵鍬出去看，結果什麼人也沒發現。於是她就問女兒，她看到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她女兒想了想說，和外婆長得很像。結果沒幾天，那個女孩的外婆就死了。人們紛紛議論，人去世之前三魂七魄會提前一點點都出來的，那小女孩估計是看到其中一些了。

291.還有一個退伍回來的叔叔說，他在部隊的時候，有一位戰友不幸去世了。本來部隊里的狗都被調教得很守規矩，不會亂叫。但是戰友頭七那天晚上，那些狗突然叫得很瘋狂，此起彼伏。有人說，狗能看見靈魂，那些狗應該是看到那個去世戰友的鬼魂了。

.......

292.關於水鬼的故事，更是多不勝數.

293.有個婦女在河邊給她的孩子洗澡，她發現忘記拿香皂了，就把孩子放在木盆里，自己回去拿香皂了。等她回來的時候發現，兩個長得像猴子的生物，一個舉著木盆的一邊，正在往河中央走。婦女看見她的孩子被猴子舉走，瘋狂的在岸邊呼救。那兩個奇怪的生物看見了，就突然快速移動，然後抱著孩子沉入河裡。後來那個婦女就瘋了，人們都說那兩個怪物就是水鬼。

294.一個村民剛從田裡回來，路過河邊，聽見有小孩子的哭聲。他往河裡一看，果然有個嬰兒模樣的小孩在呼救，聲音模糊不清，就像是救救我、救救我。他剛準備下水救人，轉念一想，不對啊，嬰兒怎麼會說話，不會是水鬼吧。於是他就試探一下，拎起鋤頭揮舞，邊喊：「水鬼！別以為我會上當，哪裡跑！」果不其然，那嬰兒一聽，趕緊轉身遊走了。後來人們都說，那是水鬼偽裝成小孩子，在拉人下水。有些水鬼是溺死鬼，他們只有找替死鬼才能去投胎轉世。

295.聊水鬼的時候，一個阿姨很激動，她在外面打工，夏天回來幫家裡雙搶。她說，她今年回家，高速路上路過一個池塘。高速路地勢比較高，塘在下面，她往塘里看，分明看見一群嬰兒，瘋狂得一個接一個從樹上跳進水裡。這不是水鬼是什麼？！

..........

296.我聽了他們的故事，嚇得不敢說話。時時刻刻都要粘著奶奶，睡覺更是緊緊抱著奶奶。

297.本來鄉下的廁所我就不敢恭維，和屋子不在一塊就算了，還是拿木板和桶子搭起來的簡易廁所。有時候蒼蠅在你屁股下嗡嗡作響，根本拉不出。這下好了，我被嚇得不敢上廁所了，索性就一直憋著。

298.奶奶哭笑不得，憋壞了怎麼辦，她只好每次都在廁所外面陪著我。

299.王童喊我去河邊看大人們電魚，我說我不敢去了，怕有水鬼。王童喊我去山上掰玉米，我說我不敢去了，山上有墳地，怕有鬼。

300.王童說，你怕什麼鬼，李一銘你就是個膽小鬼！

301.「我才不是膽小鬼！」，我紅著臉和王童爭論：「我都去過防空洞！」

302.「防空洞是什麼？」王童問我。

303.我給王童解釋：防空洞里有比人大的老鼠，會吸血的蝙蝠，躺在泥巴里的殭屍...

304.王童說：既然你防空洞都去過了，敢不敢和我去一個地方？

305.我問他是什麼地方？他說你明天跟我去就好了。

306.我原以為王童會帶我去什麼特別恐怖的地方，我心驚膽戰的一路跟著他走，結果他把我帶到了稻田。

307.「田裡有什麼啊！」我跟王童說：「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308.王童神秘的說：這田裡也有吸血的怪物。

309.我環顧了四周，剛剛收完早稻，這些梯田還沒有插秧，沒有什麼特別啊。

310.我問他什麼怪物啊！

311.「螞蝗啊！」，王童笑道：「你沒見過螞蝗吧！」

312.原來是螞蝗啊，我知道的，奶奶告訴我山上有螞蝗，特別是田裡，會鑽到人的腿上吸血.我只是聽說過，沒有見過。

313.「我們快走吧！」，我說：「要不螞蝗來吸血了。」

314.王童一點也不怕，他笑笑說：我早被螞蝗吸過了，現在少好多啦，我爸說自從農藥用得多了後，田裡螞蝗少好多了。」

315.我說：王童你帶我來田裡就是想要螞蝗來咬我嗎！

316.王童憤憤的說：哪有！我是來給你找好吃的！你不是愛吃好吃的嗎！

317.

318.我正納悶王童能給我從這光禿禿的田裡找出什麼好吃的，他在泥巴里一摸，抓出一條泥鰍。

319.泥鰍在王童手上亂滑，他趕緊把泥鰍扔進帶來的塑料桶里。王童驕傲的對我說，把泥鰍放在清水裡養幾天，拿油一煎，或者在米飯上蒸也好，撒上鹽，味道好極了！

320.我不敢下田，一直呆在田邊看王童幫我摸泥鰍，王童抓到泥鰍了，我就拿塑料桶去接。有時候田裡突然蹦出一個蛤蟆，會把我嚇得尖叫。

321.我再也不敢在王童面前說我膽子大了。

322.天快黑了，王童的大黃狗在田梗上汪汪叫。我們提著塑料桶開心的回家了。

323.我搖了井水，把泥鰍養在盆子里，過了幾天，王童跑過來告訴我，泥鰍可以煎了。

324.我說我不想煎了，泥鰍多可愛啊！

325.王童很不理解，他說：可是更好吃啊！

326.王童最終說服了我，爺爺把泥鰍一條條放進油鍋里，不一會兒就飄香四溢了。

327.我和王童坐在門口，將煎得金黃的泥鰍沾上鹽，塞進嘴裡，味道真是好極啦！

328.我們大飽口福，附近的雞也圍過來啄食我們掉下來的殘渣，也算大飽口福。

327.美好的日子總是短暫啊，轉眼又要開學了。

328.我和爺爺在下象棋，村裡王師傅喊爺爺去接電話。那時候鄉下還不是每家每戶都通了電話，爺爺平時住我家，所以更是用不著。有人找爺爺，就會打電話給隔壁的王師傅。

329.趁爺爺不在，我偷偷把被他吃掉的棋子放回去。

330.爺爺接完電話回來，興沖沖的告訴我：狗伢子，你爸剛打電話來說，晚上來接咱們回城裡，趕緊叫你奶奶把東西收拾一下。

331.我嘟了嘟嘴，說：怎麼就要回去了啊，王童答應我明天帶我去撈蝌蚪的呢！

332.爺爺完全沒有理會我，繼續說：你爸讓我問你，過幾天就要開學了，你暑假作業寫好了沒。

333.我也不聽，嘴裡嚷嚷：「我不回去！我不回去！....」邊說邊往王童家跑。

334.到了王童家，我只看見聾子奶奶在洗衣服，我扯著嗓子問：「聾子奶奶！王童去哪了？！」

335.好半天聾子奶奶才聽清，告訴我：王童和他伯伯去鎮上趕集了，要晚上才能回來。

336.我心灰意冷，傍晚早早的吃了飯，跑到村口的橋上等王童。

337.我要親口和王童說再見。

338.等啊等，盼啊盼。沒有看見王童，倒是看見我爸的麵包車往村口這邊來了。

339.老爸把車停在橋上，搖下車窗玻璃，問我：咦？狗伢子，這麼著急回去，跑到橋上來等我了？

340.我說：才不是呢！我在等王童，我要和他說再見，我明天不能陪他去撈蝌蚪啦。

341.我剛說完，車裡傳來一陣鬨笑，王童打開車門跳了下來，沖我喊道：李一銘，我在這！

342.原來我爸路過鎮上的時候，看見王童和他伯伯挑著農貨正往回走，就順路把他們帶回來了。

343.我看見王童，興奮得跳了起來。王童拉著我往塘邊走，跟我說：走，撈蝌蚪去。

344.沒帶工具，借著晚霞，王童用手幫我撈蝌蚪，一小會兒功夫，就裝了半瓶礦泉水瓶。

345.我和王童往回走，我多希望路長一些，這樣我就可以和王童多待一會兒了。

346.大人們已經在門口等我們了，看到我們回來了，聾子奶奶把一個裝滿雞蛋的包裹遞給我，說：這些帶回去吃，自己家老母雞下的蛋，都是喂穀子的，可營養了。

347.我大聲回答：「謝謝聾子奶奶！」聾子奶奶笑得可甜了，露出了牙齒，雖然沒有幾顆。

348.我轉過身跟王童說，我再給你表演一次黑貓警長的開場白。

349.王童最喜歡我念黑貓警長的開場白了，他拚命點頭，說：好！

350.「夜深了，森林裡安靜極了，星星眨著眼睛，一閃一閃地笑著........」

351.很多年之後，我再回憶起那個晚上，汽車開走了，我把頭伸出車窗，看見王童揮舞著雙手和我道別，他甚至跟到了橋邊，可他終究還是越變越小，越變越小，最終消失在我眼前。而王童再也不可能揮舞著雙手和我道別了，幾年前他去外地打工，機床失靈，碾斷了他的右臂。

352.暑假就要結束了，可是我作業沒有寫完，特別是作文本，我才寫了一半。

353.機智的我很快想到了辦法，我找出小學生優秀作文一百篇，稍微改一改，抄得不亦樂乎。

354.開學報道，我原以為我能夠順利的矇混過關，沒想到，暑假作業書不合格。

355.張萌萌要告訴老師，我的暑假作業書是亂寫的。

356.「我哪有亂寫，只不過是我字跡太潦草你看不清而已。」我跟張萌萌解釋。

357.「你隨便在書上畫些鉤鉤圈圈算什麼嘛」，張萌萌反駁我：「還有你的數學題根本就隨便寫1234上去的，我沒看見你對過.」

358.好吧，我心服口服，我的確都是亂寫的，我以為張萌萌會相信那些鉤鉤圈圈只是我字跡太潦草而已，而她也不可能真的檢查我的數學題。

359.我看錯張萌萌了，我有點不喜歡她了。

360.最終老師罰我把暑假作業書抄一遍，並且重新做上面的題目。

361.而沒過幾天，抄作文的事也東窗事發，老師在班上點名批評了我：我本來以為李一銘作文突然寫得這麼好，一定是暑假用了功。可是我看到他作文里說我家住在西湖邊，我就納悶了。你不是住東風路么，怎麼住西湖邊去了。感情是抄的啊。

362.雪上加霜，老師說你這麼喜歡抄，就把作文書抄一遍吧。全班哄堂大笑。

363.事情鬧大了，我爸也知道了，他讓我把所有被罰抄的都抄兩遍。

364.抄兩遍好辦，一手兩支筆，一起寫。

365.我每天忙於罰抄，無暇顧及我的蝌蚪們，我把裝蝌蚪的魚缸放在陽台上，偶爾去看望它們。

366.一天早上，我發現魚缸空了，蝌蚪不見了。奶奶告訴我，蝌蚪變成青蛙跳走了，我深信不疑。

367.多年之後我才知道其實是被奶奶扔掉了。

368.我整整抄了好幾本數學本才抄完，我爸讓我把這些本子留下來，引以為戒。可是這麼做最直接的影響就是，親戚們來我家，看到這些本子，都知道我被罰抄了。

369.以至於多年後他們看見我在寫作業，還是會忍不住調侃道：喲，李一銘又在罰抄了啊。

370.班上轉來了一個新同學，叫鄒冰。新來的實習老師叫鄒茹，是她姐姐，教音樂。

371.原先的音樂老師總是出差，每次音樂課，班主任都會走進來告訴我們：音樂老師又出差了，這節上語文課。

372.多虧了實習老師，我們的音樂課保住了。

373.鄒老師總是穿漂亮的白裙子，唱歌也特別好聽。她會教我們唱流行歌曲，也會在課堂上彈好聽的曲子。她讓男生把鋼琴抬到教室，大家總是爭先恐後的要去幫忙。

374.我們都太喜歡鄒老師了，沒人會在鄒老師的課上看漫畫。

375.然而鄒冰並不受歡迎，她有些怪異，總是帶著帽子，不愛說話。

376.有一天我值日，打掃過道的時候，我看見鄒冰的課桌里，整整齊齊賽滿了純牛奶。

377.出於好奇，我問鄒冰，你為什麼放這麼多牛奶在課桌里啊。

378.鄒冰說，她媽媽每天都讓她喝純牛奶，她喝不下那麼多，就放課桌里了。

379.我說我喜歡喝啊！我還說，我媽也每天讓我吃雞蛋，可是我不覺得吃不下啊，我還覺得不夠吃。

380.鄒冰笑了笑，說：那些牛奶你都幫我喝了吧，我正擔心我媽媽發現了罵我呢。

381.於是我和鄒冰達成了戰略合作夥伴關係，我每天從鄒冰那裡拿純牛奶喝，不亦樂乎。

382.鄒冰在學校不認識什麼人，也沒有什麼朋友，她唯一的朋友就是我。

383.鄒冰說：李一銘你要是個女生就好了，就可以陪我跳橡皮筋了。

384.我說我本來就會跳啊，我指了指陳馨儀，說：都是她教我的，不，都是她逼我的。

385.每天在高婆婆家寫完作業，陳馨儀都會拿不給我吃她們家橘子，來威脅我陪她跳會兒橡皮筋。

386.我把陳馨儀介紹給了鄒冰，她們很快熟絡起來，每天在一起跳皮筋。兩位都是對皮筋有著魔王級熱愛的人。

387.鄒冰不是天生高冷，不善於人交往的人。時間一長，我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開學時奇怪的表現了。

388.鄒冰在暑假快開學的時候，坐她姐姐的自行車上，不小心仰面摔了下去了。摔得頭破血流，醫生為了方便包紮，把她後面的頭髮剪了，還剪得很難看。她爸看了，索性把她頭髮都剪了。所以鄒冰開學的時候，才會一直帶著帽子，怕同學笑話她，才不愛說話的。

389.鄒冰給我看了她光頭時候的照片，我答應不會笑她。我很納悶是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讓一個女生剪了光頭還去拍照。

390.我看到了照片，鄒冰臉很大，還是個光頭，脫口而出：大頭娃娃。

391.鄒冰已經哭起來，她說不要和我玩了。

392.很多個月後，鄒冰的頭髮變長了，齊劉海蓋住了額頭，看上去臉不大了，還有一點漂亮。她摘下了帽子，身邊的朋友也越來越多，變得和她姐姐一樣受歡迎。

393.學校分配了新的公共衛生區，我們班負責打掃四樓的廁所。

394.我和申葉因為上課傳紙條，被罰負責一周的公共區。小胖紙作為傳紙條的中介，也不能倖免。

395.我們三個男生，但是有女廁所。

396.我說怕什麼，我又不是第一次進女廁所了。

397.我真不是第一次進女廁所了，陳馨儀外婆住的那棟樓，廁所都在每層最右邊，是公共廁所。小時候陳馨儀沒拿紙，還是我進去給她送的。

398.我趴在女廁所門口，問：「裡面有人嗎？！」廁所里沒有迴音。這個時候已經放學好一會了，廁所里基本上沒人了。

399.我們躡手躡腳進了女廁所，一看，果然沒人。

400.女廁所比男廁所乾淨多了，一會兒就搞完了。小胖紙氣喘吁吁的說：這女廁所少點東西，就是搞得快。

401.申葉悠悠的說道：「就是味太重了。」

402.我笑了笑，說：「你們先回去吧，我把衛生工具帶回去，陳馨儀在教室等我。」

403.申葉和小胖紙先走了，我整理好衛生工具，準備出去。

404.陳馨儀在教室等我太久了，就過來找我。看見我從女廁所出來，一愣喊道：李一銘，你真是個變態。

405.我說你才是變態，老師不是讓我們罰搞公共區嗎？

406.陳馨儀笑起來，說：生活委員不是說了嗎，你們只要搞男廁所，女廁所就按值日表搞就行了。

407.我說：「什麼時候說的？！再說我也沒看見有女生來搞啊。」

408.陳馨儀笑得更歡了，她說：語文課下課說的，誰讓你一下課就跑操場飛卡片去了。還有，女廁所她們中午就搞完了。

我：.....

409.這的確不能怪我，誰讓申葉一下課就喊我決戰呢。

410.電視里數碼寶貝播得歡，點播台每天都在放。它的周邊卡片也很快紅透了小學，有時候買得多，還能抽到集卡袋。

411.於是飛卡一時間成為學校最重要的遊戲方式。

412.我一袋都沒有買，但是也有百來張卡片，都是贏的他們的。

413.有一種競技性比較強的飛卡方式，幾個人站一條直線，依次飛卡。誰飛的比較遠，就能在下一步先飛。接著根據之前飛卡的距離，依次將卡片飛向對方的卡片，如果蓋住對方卡片，或者與對方卡片在一架距離之內（我們這方言叫一架，就是手擺成六的，大拇指和小拇指之間的距離。）就能贏得對方得卡片。

414.還有一種必須不怕髒的拍卡方式，將自己的卡片和對方的卡片弄彎，放在地上。依次用手去拍卡片，誰先把兩張卡片都拍翻，就能贏得這兩張卡片。也可以同時放很多張卡片，這樣一次的輸贏比較大。

415.然而，最豪的方式是飄卡。將卡放在牆上，讓其自由飄下，如果能蓋住之前飄下的卡片，就能贏得那張卡片。這個主要看運氣和對時機的把握，有時候一下子能蓋五六張卡片。

416.申葉最先找我玩卡，我說我沒錢買卡片。他就借了我二十張，這一借就一發不可收拾。我拿他借我的二十張卡，一節下課的時間，玩飄卡就贏了三十幾張。還了他的卡，我又拿著剩下的十幾張卡和別人飛卡、拍卡、飄卡。很快就積攢了百來張卡片。

417.我那百來張卡片，有一半是從申葉的那贏的，他不服氣，所以語文課下課找我決戰。

418.申葉最終又把他新買的六十張卡片輸給我了，我還了他十張，祝他東山再起。

419.我陪我媽去逛街，路上看到有商店賣數碼寶貝的卡片。我拖著我媽不讓她走，在街上上演感情戲，哭喊道：母親大人，求求你，求求你，給我買一袋卡片吧...求求你...母親大人，就給我買一袋吧...一袋就好。

420.我媽不吃我這一套，使出絕招：別喊了，回頭給你買。

421.我媽的絕招是：回頭給你買、讓你爸給你買、不用買家裡有...

422.不管她回頭給不給我買，我爸給不給我買，家裡有沒有，都沒關係，因為我回家就忘記了。

423.我媽用這一招把我降得服服帖帖。

424.多年後我反應過來，知道真相，淚流滿面。大人們都是騙子。

425.申葉的媽媽在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家超市，申葉經常帶我和小胖紙去超市玩。

426.申媽媽非常客氣，讓我們喜歡吃什麼拿什麼。

427.但是我們去得多了，胃口也越來越大。貨架上的旺仔牛奶和仙貝總是被我們消滅的乾乾淨淨。

428.「仙貝真是太好吃了，就是吃多了愛放屁。」我感嘆道。

429.「就是，就是.」，小胖紙舔一舔嘴上的旺仔牛奶說。

430.「你們倆再這麼吃，超市都被你們吃沒了。」，申葉邊拆開一盒超市裡的卡片，邊指責我們。

431.申葉總是會把超市裡數碼寶貝的卡片盒都拆開，找到厲害的卡片後，用自己不怎麼好的卡片把它換出來，然後又整理好盒子放回去。

432.去申葉家超市買卡片是買不到好卡片的。

433.但是他們家超市門口擺了一個巨大的迷你四驅車比賽的跑道，仍舊會吸引很多學生放學後圍觀。

434.我在他家超市買了一輛五元的衝鋒戰神，花了一個下午組裝好。

435.未曾想到，我這輛雜牌的衝鋒戰神，竟然跑贏了無數奧迪雙鑽。

436.我給它取名黑色衝鋒號，把它的優秀戰績歸功於它的黑色馬達。

437.一般情況下，五元四驅車的馬達是普通白色馬達，而我意外得到了黑色馬達，我深信我是被選召的孩子。

438.黑色衝鋒號威震一完小，每天放學都會有無數的孩子圍在賽車跑道旁看我完虐奧迪雙鑽的迷你車。

439.周五放學我玩瘋了，黑色衝鋒號一圈又一圈的在跑道上跑著。陳馨儀問我，再跑下去馬達會不會壞掉啊。我說再跑一圈就回去。

440.結果這一圈，成為了黑色衝鋒號最後一圈。在過彎道的時候，賽車突然衝出了跑道，在空中翻滾了幾圈，就像勝利衝鋒龍捲風一樣，最後狠狠得摔在地上。

441.我沒裝「龍頭鳳尾」，車的前翼和後翼都被摔斷。

442.我心疼的拿起賽車，馬達傳出一股焦味。再發動，除了茲茲做響的聲音外，輪子再也動不起來。

443.我說：陳馨儀你真是個烏鴉嘴。

444.陳馨儀被我氣哭，跑回家去了。

445.我想盡辦法也修不好黑色衝鋒號了。

446.我放棄去買新的迷你車，它們可能是白色衝鋒號，黃色衝鋒號，綠色衝鋒號，但再也不可能是我的黑色衝鋒號了。

447.所幸學校流行的玩具總是換得很快，卡片、四驅車、溜溜球、玩具槍...我們不會因為一種玩具的失去而傷心很久。

448.學校可以定酸奶了，每天第二節課下課會給送酸奶。我纏著我媽，讓她也幫我定。

449.老師說喝酸奶對長身體好，我媽欣然答應，她可是期望著我真長到一米八一呢。

450.買酸奶有三種優惠，可以任選一種。一種是一次性多送十杯酸奶，一種是送一把高級玩具槍，還有一種是送一台小型收音機。

451.我對小收音機情有獨鍾，我讓我媽選第三種。我媽堅持選第一種，我說酸奶喝完就沒有了，收音機可以一直用。

452.我媽頓了頓說，那你買酸奶喝乾嘛，喝了就沒了。

453.我語塞，只好聽從。

454.我做夢都想得到一台小收音機。申葉就有一台，他告訴我，每天晚上，他都能躲在被子里，聽收音機裡面放送：世界未解之謎。

455.我也想在被窩裡聽世界未解之謎。

456.機會終於來了，學校商店有賣5毛一張的抽獎卡片。一等獎是卡布達巨人的手辦，二等獎是數碼暴龍機，三等獎就是一台類似MP3模樣的小收音機。

457.我找出了我兒童節存下的二十塊錢。我存錢的習慣是我媽養成的，她把我所有的紅包都收走了，說是幫我存著。

458.有一天我問我媽，想看我存了多少錢了。我媽說，沒有了，都幫我交學費交了。

459.我萬念俱灰，再也不存錢在我媽那了,大人們都是騙子。

460.我拿著那二十塊錢，全部買了抽獎卡。數碼暴龍已經被抽走了，但是小收音機和卡布達巨人還在。

461.如願以償，我不但抽到了小收音機，我甚至拿到了卡布達巨人。

462.現在回想起來，現在再來一瓶都很難中到的我，當時真是狗屎運，中了頭獎。

463.我將我的獎品拿給媽媽炫耀，說是我抽到的。

464.我媽不信，非要說是我買的。

465.我不管，反正我能在被窩裡聽世界未解之謎了。

466.不過我很快就失望了，世界未解之謎每次的結束語都是：這仍然是個未解之謎。

467.不過小收音機依舊給了我驚喜，我在裡面學到了不孕不育、月經、更年期、艾滋病...這些新鮮辭彙。

468.我一直以為艾滋病是愛滋病，我抱著小胖紙要親他，說我得了愛滋病。

469.小胖紙拚命反抗，邊逃邊喊：不得了啦，李一銘得了愛滋病。

470.愛滋病很快紅遍了我們班，王小虎甚至會抱著女生要親，然後說：我得了愛滋病。

471.王小虎是我們班的惡霸，他會掀女生裙子，在教室里突然脫男生褲子。有一次，甚至搶了我們班同學的一疊卡片，從四樓飛到樓下，引來樓下的人哄搶，然後哈哈大笑。

472.他爸爸是教育局副局長，沒有老師敢管他。

473.他胡作非為，班上誰都怕他，除了我。

474.王小虎因為數學差，曾經在數學老師尹老師家住過一段時間。尹老師也住我們那個院子，所以王小虎也和我們院子里的夥伴一起玩過。

475.院子附近有個廢棄的工廠，因為地形複雜，經常有大點的孩子在裡面玩「槍戰」。就是用塑料子彈的那種玩具槍，時間長了，那裡地上到處都是塑料子彈。

476.我和胡文兵花了很長時間從廢棄工廠搜集到了一可樂瓶的塑料子彈。王小虎發現了，要搶走我們的。

477.他一個人當然打不過我們倆，就叫了人。據說是附近初中的學生，三四個，飛揚跋扈的很囂張。

478.我和胡文兵哪能打過初中生，很快就被撂倒。其中一個覺得不過癮，搶走了我們的可樂瓶後，甚至讓我倆跪下認錯。

479.胡文兵哪能從，拚命咬住那個人的手，我被嚇傻了，大聲喊救命。

480.我喊得撕心裂肺，胡文兵的哥哥剛好買菜，從工廠旁的馬路經過。聽到我的呼救後馬上趕了過來。

481.胡哥哥不虧是練家子，三拳兩腳就把那群人打跑了。

482.王小虎叫來的人不死心，又喊了他們的哥哥來。一群奇裝異服，走路一搖一擺的人，進了胡文兵家的店裡鬧事。

483.來者非常橫，進門就揚言要砸店子。我當時和胡文兵在店裡看電視，馬上被嚇呆了。

484.胡哥哥面不改色，心不跳。走過去和那些人交談了幾句。萬萬沒想到那群人竟然畢恭畢敬，邊道歉邊走了。

485.後來我才知道，那群人的老大，曾經是在胡哥哥手下混的。

486.然而事情還沒完，我奶奶知道我被欺負了後，專門跑到尹老師家去批評王小虎，把王小虎說得一無是處。她甚至還去找了王小虎的爸爸，把那個傳說中的教育局副局長也說得灰頭土臉。

487.我從沒想到平日溫文爾雅的奶奶，也有如此潑辣的一面。

488.總之，王小虎再也不敢欺負我了。

489.冬天很快到了，天氣漸冷，我卻越來越興奮。

490.早上起來，我躺在厚厚的被窩裡，聽到窗外很安靜。咯吱咯吱，不是鳥叫聲，是腳踩在雪地上的聲音。

491.我一個激靈，從床上彈起來，看見穿外的屋頂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492.「下雪咯！」我喊到，穿個睡衣，趴在窗戶上往外望。

493.我媽看見了，罵我：你是想凍死了？還不趕緊把衣服穿上。

494.我迅速穿了衣服，草草的洗了臉，喝一口牛奶，拿上一個雞蛋，背書包就往外面沖。

495.我媽在後面罵：你這個要死的，又不疊被子。

496.我說：反正晚上還要蓋，不要疊了。

497.「那你反正明天還要吃飯，是不是今天就不用吃了」，我媽的聲音從後面遠遠的傳來。

498.我踏在雪地上，驚喜得不停說哇。雪幾乎要到我的膝蓋了，以前從來沒有下過這麼大雪。

499.我一路連蹦帶跑，想要將所有平整的雪地都踏上我的腳印。

500.我看到陳馨儀病怏怏的走在路上，問她怎麼了，這麼厚的雪，難道不開心嗎。

501.陳馨儀說她感冒了，昨晚沒有休息好，說完還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502.到了學校，大家都在操場打雪仗，教室里沒人。我說陳馨儀，一起去打雪仗吧。

503.陳馨儀說頭疼，不想去，要在教室里休息。我就自己加入到打雪仗的大隊伍里去了。

504.操場上一片歡騰，各種撕逼打鬧，有仇報仇，有怨抱怨。雪球漫天飛舞，不亦樂乎。

505.小胖紙發現了一塊新的領地，食堂後面有一個坡，坡下面的有一大塊雪地，沒有被踩過，完全是平整的。

506.我們興奮的往那邊跑，我沖在最前面，忽略了坡上結了冰，非常滑。

507.我一摔，徑直就往坡下滑。

508.現在回想起來，我仍舊心有餘悸。坡下面有個消防水栓，我雙腿劈開，大字往下滑。要是撞在水栓上，後果不堪設想。

509.幸運的是，我從水栓旁邊擦身而過，撞進雪堆里，雪把我全身蓋住，弄得一身濕。

510.課桌里有衣服，我回教室去換。

511.我看了我最不可能相信的事情！

512.陳馨儀在抄作業！

513.我把陳馨儀在抄的一點通一把搶了過來，翻看了一下，是張萌萌的。

514.「我都多久沒抄你作業了，」我搖了搖手裡的一點通：「沒想到你竟然會抄作業。」高婆婆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奶奶很久沒去高婆婆家打牌了，我也有一段時間沒和陳馨儀一起寫作業了。

515.「你還給我！」，陳馨儀吃力的跟我說：「我昨天感冒，沒來得及寫完。」

516.「你知道我說出去會有什麼後果吧」，我當時很興奮，好像發現什麼了不得東西一樣，我竟然看見品學兼優的陳馨儀在抄作業。

517.「你別這樣」，陳馨儀說：「還給我！再鬧我就不理你了」。

518.陳馨儀完全不認為我會告訴老師，可是我鬼使神差，做出了我到現在為止都非常後悔的舉動。

519.我將一點通高高舉起，告訴陸陸續續進來教室的同學，品學兼優的陳馨儀，在抄作業。

520.事情很快傳到了老師那裡，陳馨儀的名字被老師從黑板報上的光榮欄移除了。

521.我當時甚至覺得很得意，認為陳馨儀也有今天。

522.陳馨儀再也不要理我了。

523.寒假很快來了，爺爺陪我去逛書店。他希望我在寒假能夠多看點書，我也樂意去書店。

524.我向來喜歡買書，我喜歡新書上面淡淡的墨香，儘管我從來不看。

525.格利弗遊記、堂吉訶德、魯濱孫漂流記...它們整整齊齊的擺在書櫃里，等待我的審閱。可惜我都只讀書名，只有在向朋友們炫耀時翻開他們。

526.我喜歡去書店還有一個原因，我可以趁機買幾本冒險小虎隊和雞皮疙瘩。

527.爺爺問這些是什麼書?我告訴爺爺，是老師讓我們買的，對寫作文有幫助。

528.暑假對我最大的吸引力是有兩個月，而寒假最大的吸引是春節。

529.好吃好喝的放在一邊，單是這煙花，就夠我們玩瘋了。

530.我家住六樓，往上就是天台了。小時候選樓層，我偏要選六樓，我說這樣離月亮近一點。

531.我喊胡文兵他們到天台上，樓上有積雪，我們堆一個雪人，在雪人身上插滿煙花。點燃之後，雪人身邊圍繞著火焰，冰雪慢慢消融，特別好看。

532.買王中王的鞭炮，裡面有一個雷炮，我們找來一個大的可樂瓶。將雷炮點燃之後，塞進可樂瓶。可樂瓶被炸得七零八碎，聲音震耳欲聾。

533.除了雷炮，還有三響炮，雙響炮，單響炮。胡文兵找來鐵瓶蓋，點燃炮火，將瓶蓋炸飛得老高。我們比賽，看誰的瓶蓋飛得高。

534.趁胡文兵不注意，我把一個點燃的三響炮扔進他衣服里，他被炸得一蹦一跳的，追著我打。

535.寧陽在院子里往樓上射衝天炮，煙花在天上噼里啪啦的響，我們不甘示弱。找來摔炮，往院子里扔，摔炮掉在地上，砰的就炸了。他們嚇得四處躲，我們扔得不亦樂乎。

536.大年初一，我們這些小孩子，拿個塑料袋，給院子里家家戶戶拜年。一群熊孩子爭先恐後，總是想搶第一個拜年。

537.說句恭喜發財，紅包拿來。就會得到小紅包，和一大堆好吃的。

538.往年陳馨儀也會和我們一起，但是這次，陳馨儀舅舅把她們全家都接到浙江過年了。

539.去親戚家拜年，最讓我激動的就是能玩遊戲。去姑姑家，我可以和堂妹一起玩電腦，泡泡堂、玩具兵、暴力摩托...去舅舅家，我可以和表哥一起玩小霸王，塔克大戰、超級瑪麗、恐龍時代...

540.我珍惜能玩遊戲的每一分每一秒，每次回家都是被拖回去的。我拚命抱著電腦反抗，不，讓我再玩一會兒...

541.寒假實在太短了，每次開學，我都會發自內心的感傷，咦？怎麼就開學了，寒假作業還沒寫呢。

542.我去學校報道，操場上有人打籃球。我興沖沖的往教室跑，一不留神，一個籃球砸到了我的頭。

543.我從沒被籃球砸到過頭，我應該怎麼反應？

544.我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躺在了地上，閉上眼睛。

545.身邊很快圍滿了人，他們指指點點，說這個人怎麼了，難道被球打死了？

546.正在大家討論要不要告訴老師的時候，突然有人喊到：老師來了！

547.我一聽，老師來了？！趕緊站起來，馬上跑掉了。身後一片唏噓。

548.爺爺奶奶去姑姑家了，爸爸媽媽晚上要開會，他們給我盛了一大碗飯，讓我吃完後才能出去玩。

549.只有白菜和西紅柿蛋湯，沒有麻辣，根本不下飯嘛。

550.胡文兵已經在樓下等我出來玩了呢，要是小胖紙在我身邊，幫我把飯吃完就好了。

551.我跑到廚房，想找到一點老乾媽之類的麻辣。

552.突然，我聞到有個袋子散發出迷人的香味。我將那個袋子的黃色粉末倒一些放碗里，只嘗一點點。

553.那絕對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美味，香香的、鹹鹹的，每一次刺激我的味蕾，我都會打一個激靈。

554.我就著這包黃色粉末吃完了那一大碗飯，覺得不過癮，又吃了一碗。

555.後來我才知道，那包粉末是XX樂雞精。

556.我每天都要偷偷去廚房吃一點雞精，樂此不疲。

557.我媽感覺不對勁，為什麼這個月雞精用得這麼快。終於她在廚房埋伏，發現了偷吃雞精的我。

558.我家再也沒買過雞精了。

559.我後來一直懷疑，我突然發胖，和吃了這一個月雞精有關。

560.胡文兵哥哥要去南充做生意啦，聽說還娶了個漂亮的四川嫂子。他們全家都要搬過去了。

561.臨走之前胡文兵給我送了一籃子小雞崽，他說我喜歡小動物，有小雞崽陪我就不會想他啦。

562.我和胡文兵一起養過一隻被打瘸腿的小黃狗，沒有窩，我們就在廢棄工廠拿磚頭搭了一個小窩，找了一些被扔掉的衣服塞在裡面，給小狗當家。

563.廢棄工廠有很多老鼠，我們用幾粒米做誘餌，用一次性筷子撐住一個籃子，將一條細線棒在筷子上，想著等老鼠來吃米，就一拉線，籃子就能罩住老鼠。我們就能烤老鼠給小狗吃啦。

564.可是從來沒有老鼠上過當，倒是有隻小鳥被我們抓住了。

565.我們將細線綁在小鳥腿上，它一飛走我們就扯回來。胡文兵想養著那隻小鳥，可是第二天，小鳥就死了。

566.我們將小鳥埋在了一棵樹下，還有一塊竹板給它立了墓碑。

567.有一天，有另外一隻小鳥飛到了那隻小鳥的墓碑上，呆了了很久都沒有走。

568.我和胡文兵堅信這前後兩隻小鳥之前一定是夫妻。

569.胡文兵把自己的早餐奶倒進碗里，給小狗喝，我也時不時的找一些剩菜剩飯給小狗。

570.小狗慢慢長大，和我們好像親人一樣，看到我們就搖著尾巴過來了。

571.有一天，小狗突然不見了。我和胡文兵帶著火腿腸來小窩找它的時候，它已經不見了。

572.我們找遍了整個廢棄工廠都沒有發現小狗。

573.後來聽說，瘋狗病肆意，城裡到處在打狗，小狗應該是被當做流浪狗被打狗隊處理掉了。

574.我和胡文兵悲痛欲絕，我發誓再也不會讓任何動物寶寶從我手裡消失。

575.然而我再次食言了，我把胡文兵給我的小雞崽養在鞋盒裡。我抱著鞋盒去找高婆婆，我要問高婆婆，這些小雞崽是不是和陳馨儀過去養的小雞崽一樣。

576.我跑得太快，在下坡得時候，一隻小雞崽從鞋盒裡掉了下來。我一腳踩到了小雞崽的身上，它的內臟從身後蹦了出來。

577.小雞崽的腸子是彩色的，它的腳一直在擺動。我已經被嚇呆了，我竟然踩死了小雞。

578.我一個月不肯吃雞肉，直到我媽帶我去吃肯德基。

579.我偷偷跟前台姐姐說，請多給我十包番茄醬。

580.高婆婆的身體越來越差，終於住進了重症監護室。陳馨儀的媽媽和小舅舅都回來了。

581.奶奶帶我去看高婆婆，提了大大的水果籃。高婆婆看到我們來了，艱難的擠出微笑。

582.奶奶給高婆婆剝橘子，可是高婆婆再也吃不下了。她拿插滿管子的手，緩緩的指了指我，我喜歡吃橘子，高婆婆是知道的。

583.我把番茄醬遞給陳馨儀，她最喜歡吸番茄醬了。陳馨儀早就不生我氣了，她說：謝謝你，李一銘。

584.高婆婆最終在橘子花開的季節去世了，奶奶再也不能去高婆婆家打牌了，我也不能在高婆婆家逗著小狗，吃著橘子，等陳馨儀把作業寫完了。

585.院子里辦了熱鬧的白喜喪，吹拉彈奏好幾天。陳馨儀說她家裡從來沒有過這麼多人，很多時候只有她和高婆婆。

586.陳馨儀沒有哭，這個世界上最愛哭的人沒有哭，她說高婆婆不希望看到她哭。高婆婆最大的心愿就是陳馨儀開開心心的一輩子，有個人保護她，讓她永遠不會哭。

587.陳馨儀最終還是哭了，她偷偷趴在高婆婆的床上，抱著高婆婆枕頭，哭得撕心裂肺。

588.陳馨儀最不想讓別人看到的事情總是被我看見，我第一次有那種感覺，我要保護陳馨儀。沒有目的性的，不是怕奶奶罵，不是想吃陳馨儀媽媽的零食，最單純的，我想保護她。

589.而我最終沒有那個機會，陳馨儀轉學了，她和她媽媽去了浙江，陳馨儀的舅舅在浙江做生意，聽說是個大老闆。

590.陳馨儀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非常突然的消失了。

591.爺爺經常在八一路一家老棋社下棋，那家棋社旁邊也有牌局。奶奶決定去那裡打牌，臨走時她跟我說:告別老朋友，結識新朋友。

592.小胖紙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親口跟陳馨儀說，我喜歡你。

593.午休，王小虎和申葉發生了點小矛盾，打鬧中，申葉的手裡的圓珠筆刺中了王小虎的右眼。

594.王小虎一聲凄慘的叫聲，響徹了整個午後安靜的校園。

595.王小虎的爸爸把他送到了省人民醫院治療，即使勉強保住了眼球，但是右眼視力已經接近為零。

596.申葉的媽媽為了賠償，轉讓掉了超市，而申葉也被迫轉學了。

597.這件事被當做典型案例在我們那裡廣為流傳，每當有人談起，我都會淡定的說，噢，這件事啊，我知道，就在我們班上發生的。

598.我一直很遺憾，沒來得及讓陳馨儀和申葉寫一張同學錄，即使內容很可能也無非是祝你早生貴子之類。

599.多年之後，我在一次會考的時候碰到了申葉，他就坐我前面。考完之後我拍拍他的肩膀說，臭小子，化成灰我都認識你。

600.申葉很納悶，他想了很久才認出我，大吃一驚，說：李一銘！你怎麼變成死胖子了！估計比小胖紙還胖了吧。

601.我撓撓頭，說：小胖紙現在可瘦了，人家是重點中學的尖子生，英俊瀟洒。

602..那次之後，我和申葉就再沒有聯繫過了。和小胖紙的聯繫也慢慢變少，聽說他本科考了中國科技大學，後來去美國留學了。

603.胡文兵初中念完就幫他哥做生意了，每年春節我們還是會通個電話。現在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他也正愁著另謀出路呢。

604.寧陽大哥是多年一直在我身邊的朋友，他一路考上重點本科，後來考上了公務員，現在在市裡當檢查官。我也一路跟在他後面，默默跟隨他的蹤跡。

605.那麼陳馨儀呢？

606.我和陳馨儀用最意外的方式再次見面。

607.我們在一款遊戲偶遇，相聊甚歡，交談之中發現彼此有很多相似的童年。再一深聊，發現正是陳馨儀。

608.我：陳馨儀，知道我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嘛？

陳：嗯哼？

我：我不該把你抄作業的事情公之於眾。

陳：有嘛？我已經不記得有這回事了。

我：好吧，有男朋友了嗎？

陳：有啊，怎麼了？

我：噢，沒事，我只想說有守門員還進球呢，陳馨儀，我喜歡你。

（全篇終）

謝謝大家一路陪伴，最終篇了，希望大家喜歡。

如果有機會，我會發新的文章，希望大家繼續支持。

轉載請註明出處：ACfun 游淋少婦雞

小時候很喜歡一個叫《斑衣吹笛人》的故事，後來我大學的時候，她想聽故事，我就講了這個故事給我喜歡的姑娘聽，結果她沒有反應，後來我還是回到了一個人生活。這大概是你聽過最無聊的故事

好早看過的一篇文章：作者遍訪名山高僧，欲尋求人間大道。無意間到了西藏，聽聞一個喇嘛講道，內容是一些父母掛在嘴邊的話：冷了多穿衣服，注意天氣變化，遵從時間的規律，早起早睡等等。證悟大道無形。

從此他和她幸福地生活著。

我是一顆足夠大的隕石

我誕生於宇宙之初也許是某一個

我穿越過數不清的星系

我旅行了億萬個光年

我見識到無數的生物智慧的非智慧的

它們歌頌我許願我記錄我宗教化我

我很喜歡它們也很喜歡我的旅途

我在心裡與它們招手

在一宇宙一星系一星球的某一片清晨

我與它們的太陽相擁

我愛這星系裡的生命

只是時間到了

「那個沒用的人」

來自說夢話的鬍子

這是個真實的故事

心血來潮的，節子想起給哥哥打個電話。

「喂，幹什麼？」

「問一下你在做什麼」

「上班，有什麼事嗎？」

「沒有」

緊接著是沉默。

節子和哥哥的關係不好，她一直覺得哥哥是個沒用的人。

七歲的時候，節子的父親早逝，那個時候，哥哥在讀寄宿中學，匆匆從學校趕回來，看見父親遺體的時候，撲通跪下，抱頭嚎哭起來。

節子躲在母親身後，看著那個平時對自己兇巴巴的哥哥在一群大人圍繞下的無助。

五歲上學前小班的時候，節子哥哥已經上五年級了。農村的學校離家遠，高年級學生上課到下午三點，午飯是自己用鋁做的飯盒從家裡帶的。和節子一起上學的還有同個大院的其他小孩。當然，還有小孩們的哥哥姐姐。

每天中午放學，節子便和大院里的小孩們一起跑到塵土飛揚的操場的一顆老槐樹下等哥哥姐姐們——為了分一杯羹。大院里的孩子們中午吃飯會圍在一起，你給我一點菜，我給你一點肉，然後又各自地和自己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共吃一份飯。

節子的哥哥大多數時候都是獨自一個人，雖然也和大家圍在一起，但奇怪是，大家不會分他菜，也不會問他帶了什麼好吃的。節子不懂為何哥哥就不能和其他的哥哥姐姐們分享一下，她明明就很想吃隔壁家麗姐帶的炸魚乾。

但其實，哥哥連她似乎也不願意分享。當其他小孩在自己的哥哥姐姐那裡吃得心滿意足的時候，大多時候，節子都只是眼巴巴地看著哥哥，盼望著他或許覺得今天吃不完或者不想吃。

倒不是真餓，只是節子希望在自己和哥哥能像別人家的姊妹一樣。

節子給爸媽抱怨，爸媽一向疼愛節子，當晚飯節子告狀時，爸媽數落他，你為什麼就不能有個哥哥的樣子，帶著妹妹？他不做聲，悶頭扒完飯，跑到屋外的小平房上翹著二郎腿看星星。

父親在外面做生意，村子裡，節子家的境況數一數二，但節子兄妹卻並不像父母親那樣被村子裡的小孩敬畏，相反，被欺負。

上學，大院里的小孩不願意和節子一起，節子走大路，他們便走小路，節子跟著走小路，他們便讓一個人堵著節子，換到大路去，並威脅節子，要是她也走大路，以後就再也不跟她玩。小孩總是把絕交這種事情看得比天大，節子不敢走大路，但也不敢走小路，小路樹林陰森，還有許多的墳墓。

第一次，節子曠課了，跑回家，跟爸媽說不敢去上學，但卻不提被院子里孩子欺負的事情。哥哥從此多了個任務，早上等節子上學。

雖然同在一間小學，但因為上課時間不一樣，哥哥一般走得很早。節子還是個拖拉鬼，早上磨蹭半天才能出門，這讓哥哥很生氣，有幾次不等節子就直接走掉。節子害怕，常不等鞋穿好，便跑著追過去。

有次下雨，山路濕滑，節子摔了個狗啃泥，哥哥仍頭也不回地走，節子看著哥哥遠去的背影覺得很難過，換做平常她一定大哭大喊著讓哥哥等她，但那天節子卻在想，哥哥什麼時候會發現我摔了呢？

轉彎，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哥哥都未曾會過頭來看一眼。節子突然覺得挫敗，自己為何這麼不受哥哥待見，是不是自己太討厭了，小朋友不願意等自己，連自己的哥哥也不願意。

節子緩慢地，像個年老的鐘擺一樣從地上爬起來，也不管身上的泥土，看著腳尖一步步往前挪。

「還不快點！這個星期因為你我沒有一天按時到校！」也不知道挪了多久，節子突然聽得這麼一句話，抬頭看，哥哥撐著把格子傘朝著自己走來，一臉怒氣。下意識的，節子擋住自己的臉，以為哥哥要打自己，這種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沒有等到拳頭，哥哥在一米開外地方直直地看著節子，有些發愣節子的動作。

「快點！」又是一聲帶著些許怒氣的大喊，節子背著書包笨笨地邁著步子跑過哥哥，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書包，拖到身後，然後他蹲下，「上來！」那天之後，節子再也沒有拖拉過，每天早上早早起來和哥哥一起出門。

哥哥上初中之後，一周回一次家，節子和他的交流便更少，有些時候節子都忘了自己還有個哥哥。

父親下葬那天下雨，三月，泥地里的草剛探出頭，濛濛細雨給它們裹上一層層水珠。下棺的時候披麻戴孝的哥哥抱著黑色的棺材不肯撒手，哭得聲嘶力竭，節子不知道該怎麼辦，跟著哥哥一起抱著棺材大哭。

當老師的堂哥好說歹說地在他耳邊講著道理，他不聽，最後被生生地拉開，手指頭都抓出了血。

土一點點掩蓋棺材，節子看見哥哥癱跪在地上，跟失了魂一樣。下葬完，人都走了，他還跪在那裡，節子跟他一起跪著，地上濕濕的，三月的天，還是很涼。

「走吧。」節子都失去知覺的時候，被拉了起來，然後被抱著走回家。那是節子記憶中唯一一次兄妹倆身心的同時貼近。

父親去世後，哥哥執意不上學了，不管母親怎麼勸，母親想讓他去職校，好歹學個技術，他仍不聽，跟著村裡的人外出打工，一去幾年了無音信。

不聽話的形象就是在這時烙印在節子的心裡，母親時常嘆氣，擔心哥哥的安危，只求他能夠傳來隻言片語，但卻只能從別人那裡知道他跟著誰在哪裡做什麼，染了哪些壞習慣。

2007年的時候，哥哥從外面回來，除了拖著的一個蛇皮口袋，孑然一身。已經六年級的節子身子已經竄得很高了，放學回家，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黝黑年輕人，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母親倒是很高興，候喊她燒火做飯，說要給哥哥做一頓好吃的，「看他瘦的」。節子也沒有喊哥哥，看了兩眼，去灶房。

飯間，母親一直問東問西，問這些年，他都在做什麼。大多時候，哥哥沉默不語，像小時候爸媽要他帶著妹妹時一樣，埋頭扒飯。

夜間睡覺，節子聽到樓下母親和哥哥的爭吵，貌似哥哥在外面賭博，欠了別人錢，希望母親還上。節子很生氣，覺得哥哥作為家裡唯一的男人沒有責任，沒有擔當，自己一個人跑到外面去，什麼沒帶回來，倒帶回來一屁股債。氣不過，節子跑下去數落了一頓他，告訴他這些年母親有多不易。

第二天，哥哥就走了，母親偷偷抹淚，節子從此在心裡很不屑這個哥哥。

和哥哥不同，節子從小聽話懂事，成績也名列前茅，高考，她不出意外地考上了重點大學。節子在心裡憋了股勁，她不能像她哥一樣，她是這個家的希望。

節子是獨自一人去學校報到的，到宿舍的時候，兩個舍友們的爸爸媽媽們都正在整理著床鋪和東西，節子拖著一個大行李箱推開門，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節子禮貌地點點頭之後便找到自己的位置開始整理東西。家長們絮絮叨叨地給舍友們囑咐著一些瑣碎得不能再瑣碎的事情，節子坐在凳子上，仔細地聽著，想起來母親給自己的囑咐。

開學不到一周，哥哥打電話來，這些年兄妹倆的聯繫很少，一年也不超過十個電話，全靠著血緣支撐著這段關係。哥哥問她習不習慣，舍友們人好不好，軍訓辛苦不辛苦，吃飯如何，錢夠不夠用。節子有些驚訝，沒記錯的話，這是哥哥第一次這樣主動關心自己，或許是出於感動，節子不似以前和他打電話著急著掛，一一回答，還很煞有其事地講了自己剛上大學的見聞。十七分鐘三十八秒，掛電話的時候節子看了一眼時間，破紀錄了。

節子人前是個活潑又開朗的人，但卻又是一個會孤僻到骨子裡的人，雖不願意承認，在這點上，她和她那不愛說話的哥哥有著某種相似。獨來獨往，這是節子的常態，倒不是不願意去結交新朋友，只是她總是把自己埋得太深，很少人願意花時間去走近，而她自己亦是個被動的人。

平常覺得不能交流的哥哥卻在這個時候給了節子某種安慰，告訴她一個人在外面總是這樣的，習慣了就好。節子沒由來地心疼起這個一直瞧不起的哥哥，過去的事情像走馬燈一樣在她腦子裡閃過：

爸媽偏愛節子，做錯事總是責罵哥哥；

院子里的夥伴像約好了似的，不願意跟節子和哥哥玩；

哥哥最常做的事就是在小平房上翹著二郎腿看星星；

哥哥偷爸爸錢去買煙，節子告狀，爸爸用竹鞭狠狠抽他屁股，事後節子才知道，是院子里一個和哥哥年齡差不多的常使壞的小叔叔威脅他去買的，不然放牛砍柴，都不讓哥哥一起。

節子想起來，哥哥陪自己上學的那段日子，偌大的樹合攏掩蓋的林蔭路上，矮矮瘦瘦的哥哥在前面走著，背影單薄得孤獨。

多年心裡對哥哥解不開的結有些鬆動，節子想起來，一直到爸爸去世，哥哥外出打工，再到2007年孜然一身回家，她認為那個應該是家裡頂樑柱的男人也只是一個19歲的孩子，看看身邊的同學，大多還在父母的庇護下無憂無慮地活著。

「實習怎麼樣？」電話那頭哥哥問。

「哥，我想回家。」話說出口，節子自己都愣了，她在哥哥面前可很少會這樣示弱。

又是沉默。

「是不是有什麼事啊，想回家就回吧，我在」

「沒什麼事，就是突然想吃家裡的李子了。」節子掩飾。

「過幾天家裡的李子熟了我給你寄」

「好」

「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事給我說」

「嗯」

「那我上班了」

「嗯」

嘟嘟嘟嘟嘟，電話迅速被掛斷，節子苦笑了一下，這麼些年了，雖然和哥哥的關係緩和了不少，但打電話超過五分鐘的次數屈指可數。

微信新消息提醒，顯示是哥哥。

打開：

「轉賬給你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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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初中的時候啊，周五坐兩三個小時車回家，然後走著夜路，硬挺著坐車的眩暈感就想，我回來幹啥？家裡既沒爸媽，又沒婆婆爺爺的，就一棟空房子我回來幹嘛？然後我就不回來了，周五就看著他們激動的背著書包走了，晚上一個人在空曠的宿舍裡面害怕得瑟瑟發抖。那個時候，我是真不知道我能去哪兒，那樣活著有什麼意義，害怕到極致也想不到哪個地方是我該去能讓我有安全感。嗯，後來，就有一群小夥伴來陪我，我就不怕了，但是他們父母說，不要跟他耍，跟好人學好人，跟到二流子學tuo神，就是這個意思的一些話。再後來，我就玩啊，喝酒啊，抽煙啊，睡覺啊，不分白天晚上的睡，麻痹真是一個逃避的好辦法。但是醒來就感覺空虛，是真空虛，我也想有個家啊，我不知道我姐姐是怎麼過來的，但我想她應該比我更想有個家吧，一個女生怎麼會這麼堅強？！連電話號碼都有歸屬地。真的是有一天，我在空曠的只有我一個人的房子裡面睡覺，頭疼，頭晚酒喝多了，外面陽光明媚，覺得刺眼，很刺眼。有個女生dia起菜買起米來了。頭晚上認識的，半開玩笑的約定第二天來給我做飯，還真來了。真的，她當時比陽光還刺眼，讓我感覺又溫暖又害怕。不管你信不信，我人生還真就這樣改變了。她能在我狼狽不堪的時候給我收拾屋子，在我落魄得沒車費回學校時帶我去吃飯，然後把剩的錢全給我，還有很多，說不完的小事。既然這樣，我想有個家，屬於我自己的家。說真的，一個人有了方向，有了責任感，有了很多說不出來的信念後，是很可怕的。我想獨立，完全獨立，經濟！！！有時候一周啊，真的只有四十多塊錢，家裡多給一百都感覺是施捨，真的很不好受。我就試著自己去賺錢，但是我還得讀書呀，我就真的很煩，很想脫離學校，到不行啊，我以後還有這麼長的路要走，還有她啊。我就真的想破腦袋想賺錢，多一分錢對我來說也就多了分尊嚴。我就一年一年的盼啊，我就一天一天的盼。盼到她，盼到那個屬於我的家。真的快好了，從12歲的初一，到現在19歲的大二。我也算是真的快盼到了。我該恨我的父母嗎？不能啊！他們從小就教我百善孝為先！心態啊，真的比什麼都重要。看清楚取捨，明白如何捨得。

不知道大家打不打爐石。

share一個小故事。

相傳，中世紀歐洲有個古老的傳統。離家遠行的人們通常會從家中壁爐裡面取走一塊石頭。當人們想起家鄉的時候，看看身邊的爐石，可以緩解思鄉之情。

所以啊我們為什麼說連小遊戲都賦有偉大的意義

暴雪：「爐石總能帶你找到回家的路。」

競技場。

拼輸了1血術士被火沖點死，拼贏了法師被衝鋒馬斬殺。

然後那個被所有人認為已經被新人超越的老傢伙站了出來：

「站在我身後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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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你只是個菜鳥，在戰場上被一群混混打得鼻青臉腫。

「嗨，夥計，需要僱傭我保護你嗎，只要五個水晶，不需要奧術之塵作小費。」

你看了看說話的人，是個地精，繼承了其一貫的矮小身材，皮不厚。。。手裡倒是不含糊，看著挺紮實的。

你聽到了「我是火車王」的聲音，打了個寒顫，無暇思考，趕緊把水晶甩給了地精。

「這些怪不是我引的！」

後來，這個其貌不揚的地精陪你過了最困難的歲月：他幫你擋住了一群嗚哩哇啦嗷嗷叫囂的魚人；他為你抵住了奧術傀儡的衝鋒；他面對號稱「爐石第一」的競技場主宰也絲毫不懼，同歸於盡；堂堂橙卡風領主在他面前折戟，絕望得發出了「過山易，過藏海灣難」的感慨。。。

有一天，你完成了一次史詩般的冒險，斬獲破豐，當你正準備再帶著老夥計上路的時候，你猶豫了一下，把水晶送給了另一個綠皮的傢伙。

這傢伙看上去軟塌塌的，不像地精那麼好鬥，但卻出人意料能扛，就算死了也能用分身為你再擋一刀。

「回去吧，這裡不需要你了。」地精看上去很失落，什麼也沒說，只能回了藏海灣。

又不知道過了去多久，一場前所未有的試煉開幕了，你再也不是菜鳥，而成為了一名人人敬重的傳說選手，你的威名吸引各方好漢來投，個個身懷絕技。生性慷慨的你一擲千金，史詩傳說的隨從們爭先恐後投入你麾下。。。

你頗為念舊得回到以前常去的酒館，畢竟么，衣錦還鄉，若不讓故人知道，形同錦衣夜行。

你意外在酒館的角落，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身上滿是傷痕，武器衣甲也殘破不堪。你也聽到了人們的竊竊私語「快失業了吧？」「就是，沒聽說嗎，出了個和他本事一樣的新人，收費還比他便宜。」

你恍然，看了看你新的手下，是有這麼個傢伙。

「來，老朋友，請你喝一杯吧」。

竊竊私語消失了，眾人驚訝得看著這個落魄的保鏢，很難想像他會與一名傳說巔峰選手有過交集。

「見到你真高興，好久都沒人僱傭我了，為了口飯，只能去低級位面打那些腳本為生啦」。

酒過三巡，地精很羞赧且猶豫得發話了「我很想去見識下冠軍的試煉，你能帶我去看看嗎，別人要麼沒資格去高級賽場，要麼不願帶我去。」

你當然願意照顧老朋友，但也十分為難「你去了，可是受虐的命啊，你看這傢伙，比你年輕，本事卻和你一模一樣，帶你去，遇到他都夠讓你喝一壺的！」

「沒事，遇到他，至少槍術對決我不會輸，能幫你至少贏一點！」

方才喧鬧的酒館突然一靜，繼而爆發出大片的嘲笑。

你沒有笑，你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你面對著死亡之翼，在你快要被龍威窒息的時候，有那麼一個小個子，決然擋在你前面，淡淡說「站在我身後就行了」。

把孩子生下來吧，算我的！ --------忘了在哪兒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