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父一輩

近日坐地鐵,看到一則趣事。走到地鐵門口的旅途中,一位想必是母親的中年婦女,正在不斷焦急的對她的女兒說話,大約是在講述著應該往哪裡去的攻略,女兒的手上打開著xx地圖app,已經顯示了去往某地的具體方式,但是母親依然不依不饒,還在向行人詢問著去往某地的方法。這位母親詢問到了我,我說出了答案,是和xx地圖一樣的答案,女兒一臉無奈的望著我。母親似乎已經確認了,但他還是跟著女兒往下走,走到電梯的入口處,母親似乎停了下來,跟女兒招手作別。女兒和我一起交換了複雜的眼神,我們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了一個意思,這個意思和最近流行的梗非常相似:【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買幾個橘子】,這個梗原本並不是一句和身份有關的嘲諷。

母親似乎還是放不下心,又往前走了幾步,跟隨著女兒從電梯下來,耳邊念念叨叨,【你不要迷路了,我還是陪你去吧】。女兒的神色變得更加的複雜,這種複雜夾雜著無可奈何。

在我身後,女兒不得不跑回電梯上方,和她的母親同行。

這就讓我想起來,那個拉黑了自己父母12年的北大學子,父母表達自己情感的方式顯得異常笨拙,以至於他們或有意無意地對自己的子女造成嚴重的傷害,或因為某個自己以為並無不妥的行為,加強了子女某個性情癖好,讓子女為這個癖好背鍋。

譬如我的父親有這麼一件趣事,在我讀高二的時候,我給父親說,每次早上上學離開前都要擊掌一次,表達熱忱的感情,父親開心地同意了,我和父親做了一個月後,感覺索然無味,於是放棄了。這種擊掌的方式,其實來自於父母給他們自己買的【如何教育子女】類的圖書,他們每一個人看,倒是被我翻完了。

從這個母親和女兒的事情中,我還讀到了另一件事:在父母看來,越發智能的信息識別工具,剝奪了她們為人父母,關愛子女的權利,他們對網路的信息智能工具的天然的不信任,究竟是來源於何處呢?我想他們不相信的不僅僅是技術,他們的童年幾乎完整的經過了1967-1977的十年,他們或許並沒有受到影響,但他們也或多或少看見過或做過類似的事情。譬如《芳華》里的吳淑芬,王敏佳和李想的事件,很難說他們沒有多踢王敏佳那一腳,在十年結束之後,他們逐漸不再相信傳遞集權話語權的聲音,卻又不得不去遵守這種聲音帶來的種種規則。

他們的童年是以怎樣的姿態度過的?我們不得而知。但我能知道的事情是,他們失去了對一個正常的童年,應有的培養土壤的方式,這種失卻至今延綿到他們教育子女的時候,似乎不能打,不能罵,不能賞識不能溺愛,父母變得手足無措,在教育子女方面。就如同那個手足無措的母親一樣,他不相信智能軟體帶來的指路功能,她的地理經驗也完全派不上用場,如同我的外公,在2008年我真正上大學本科前,在我耳邊絮叨了一個晚上的成都地圖應該怎麼走。

他何曾想到,他的一個晚上的經驗的傳遞,沒有任何用處。子女也不願意再相信父母,更願意相信金屬。 更願意相信以金屬為象徵的智能軟體。子女和父母內在的知識結構正在不斷發生變化,從前喻文化飛速變為變成後喻文化,《無緣社會》中描述的老年人與社會失去了聯繫,大多是退休之後的失卻,而今信息的不斷後喻文化化,則誕生了一種新的失卻和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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