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先生一起的日子(十三)
先生過去生活的地方,在老上海的弄堂。
我順著先生推開的鐵門,看見飄浮在日光里的灰塵顆粒。
「小時候我和我爸媽一起,住在這個屋子裡。」
就算對空間大小不很有概念,我也看得出眼前的房子只會在30—50平方米之間。
「不過初三的時候,我就搬出去了。」
「你一個人嗎? 吃飯,讀書,生活? 」
我抬頭望他的表情。
他看著面前的空氣,像是瞥不見我的目光似的。
「嗯。一個人。吃飯,讀書,沒有生活。」
室內的陳設只一桌一椅,一櫃一床。
通通用白色帳布罩了上。
我想像著一家三口要如何在這裡過日子。
「為什麼搬出去? 」
「那時候成天在我媽眼皮底下,受不了了。」
先生看進窗玻璃里,像是在敘述不相關的事情。
我默然。
先生拉起我的手。
說起來,我和先生很少手牽手走在街上。
平日里都是我挽著他,或者他攬著我。所以突如其來的十指相扣,倒讓我心裡有些悸動。
先生當下瞭然我的心思,握得更緊了些。
「走吧。」
外面的陽光曬得很柔軟,視網膜與天空之間形成了幾抹重疊的光暈,是早上獨有的味道。
「現在去哪兒啊?」 我抬頭注視先生的側臉。
「帶你吃豆花去。」
「甜的鹹的? 」
「甜的。」
【2017.11.4】
我媽發病的時候,我正帶著她在上海玩。
深夜裡,我媽跪在民宿的床上蜷縮成一團,捂著身上腎臟的地方疼得直流眼淚。
平時有我爸在,這回卻偏偏趕上她身邊只我一人。
那天我第一次感覺到,天塌了,沒人替我扛。
我幽幽地盯著屋頂上的牆角,暗黃的檯燈靜靜詮釋了這一方天地的光影關係。
上海這座城市,我不熟悉。
我媽發病原因,也不清楚。
如果將那一刻切成鏡頭遠景。
大概會是繁華大都市裡一間微不足道的小房間,放置著兩張互相孤立的單人床。
一邊窩著苦痛難耐的母親,一邊坐著手足無措的女兒。
我閉上眼睛。
床頭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先生打的電話。
「喂,」剛開口,我的話音里就帶了哭腔。
「怎了? 」 先生的語氣比平時緊繃了些。
「我媽突然發病了,疼到不行。怎麼辦?」
我心裡的重量卻是輕了些,彷彿抓到了可以依賴的救命稻草。
「地址發給我。我這就過去。」
將我媽安置在病房以後,我倆靠在他的車身上,在深更半夜的醫院停車場。
那天夜空中星星很少,晚風吹過我披肩邊上的穗子。
停車場旁邊是高架,我看見越過高架的萬家燈火,眼眶裡終於溫熱了。
剛才門鈴響,我打開門看到他的一瞬間,就想哭。
醫院樓道里,先生領我們母女挂號看診的時候,我也想哭。
當時就任眼睛酸脹著,也擠不出眼淚來。
現在懸著的心落定了,我整個人反而塌陷下來。
先生把我裹進他大衣的一側,替我揉了揉凍紅了的耳朵。
沉默良久,他說:「這種感覺,我很多年前也有過。」
「那你怎麼辦了呢? 」 我淚眼婆娑地望向他。
「唉。」先生再給我往他懷裡靠一些,「後來發現更難的事也得自己擔,就習慣了。」
我定定注視著先生微微上翹的睫毛,用拇指摩挲他手背。
「今天,謝謝你。」
遠處與視線平齊的地方,各個商家的彩燈排列組合成不同的圖案。
這偌大的城市,每個人都須顧及自己的或歡喜或煩心事。
不論今晚在哪個角落發生了什麼,明天早上也一定會有人行色匆匆推開星巴克的店門,手裡晃晃蕩盪拿著杯拿鐵。
原麥山丘的肉鬆麵包照樣會比原味賣的好,網紅奶茶也不會因你的憂歡而滯銷。
沒有什麼能阻擋這裡人的腳步。
除非他是心甘情願轉過身來尋你,等候停留。
「所以,幸好你在。」
【2017.11.5】
因著與先生在同一行業,先生又算我的前輩,起初我決定不向周圍同事提及我倆的關係。
「為什麼不願意承認你跟我在一起? 」
問這話的時候,先生正跟我面對面坐在公司附近的麻辣燙攤邊上。
我看著他夾起一個蟹粉包,咬一口,裡面的蟹黃淌了出來。
與此同時我大腦飛速運轉,琢磨萬一被熟人撞見了該怎麼辦。
我舔舔嘴唇,先生把剩下的一半蟹粉包送到我鼻尖前。
趕緊一口吞下,有點燙舌頭。
「你讀過舒婷的《致橡樹》吧? 」
我本想舉一首更小眾的作品以凸顯水平,無奈腦海里只浮現這一個恰當妥帖的例子。
筷子間的魔芋絲很不爭氣地把湯水甩到了我衣領上,我示意先生遞我他手邊的紙。
先生從對面坐過來,幫我擦掉領子沾的辣椒水,我喜歡看他眼神專註的樣子。
「其實,」 他故意不與我對視,「你在我心目中,也是橡樹。」
【2017.11.6】
往期回顧:
和先生一起的日子(一)
和先生一起的日子(二)
和先生一起的日子(三)
和先生一起的日子(四)
和先生一起的日子(五)
和先生一起的日子(六)
和先生一起的日子(七)
和先生一起的日子(八)
和先生一起的日子(九)
和先生一起的日子(十)
和先生一起的日子(十一)
和先生一起的日子(十二)
未完,待續......
文/ @阿舊
歡迎光臨,2046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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