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為難的道德困境——電影《左右》隨想

挺喜歡王小帥的《左右》。

這部電影設計了一個讓人左右為難的道德困境:人道主義與婚姻忠誠無法妥協,又難以抉擇的局面。雖然這樣的困境在現實生活中可謂萬中無一,並且充滿戲劇性和荒誕性,但卻無法否認現實生活就是會存在這樣的境遇。

現實生活裡頭充滿各種各樣的可能性,遠比電影故事精彩和複雜的多。這就讓人想起《海上鋼琴師》裡面的1900,他始終不敢下船,因為船外的世界遠比船艙裡面的生活複雜得多,也難以控制的多,這個現實世界也不像鋼琴那樣,只要你控制好那88個按鍵便能彈奏出自己稱心的曲子。然而1900隻是個傳說,而我們大多數人可是實打實地生活在這個充滿偶然性的,紛繁複雜的現實世界裡頭,而類似《左右》裡面的道德困境不過是這個現實世界紛繁複雜的一面。作為偶在的個體必然也會遭遇類似這樣的困境,而這個個體很有可能就是我們自己。於是乎,《左右》這部電影似乎講述一個荒誕不經,與現實生活相去甚遠的倫理故事,實質上導演通過這個故事來思考偶在個體所必然面對的道德困惑。

既然這是關於道德困惑的故事,就不得不提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二者同樣是關於道德倫理的故事,同樣的讓人感到困惑和焦慮,在《十誡》短片裡面,道德的規定性與現實的不定性相悖,而在《左右》裡面,道德與道德之間甚至都是相悖的。無怪乎米蘭·昆德拉會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如今,善惡分明的道德原則不存在了,這些原則的制定者走了,生活世界中沒有了可以讓人分辨事物的陽光,只有潮濕的、灰濛濛的霧靄」——《沉重的肉身》。似乎,《左右》這部電影也是在極力地渲染這種灰濛濛——無精打採的灰色調,不僅讓人壓抑,而且就像中性灰一樣,無法界定——正如影片裡面相悖的道德。在影片結尾,玫竹左顧右盼的眼神,以及對於丈夫的提議無言而對都表現出結局的無解。

這樣無解的結局無疑是一個沉重的包袱,壓在每個自由個體身上,這又引起另一層的悖論:絕對自由的相對性。在影片裡頭,玫竹和肖路都是絕對自由的踐行者,他們自由地結合在一起,而結合的結果是新生命的誕生(新生命的誕生是充滿偶然性,影片選擇的是誕生生命的一個可能),然後他們自由地離婚,並且自由地組織各自的家庭,這些都體現他們絕對自由的婚姻觀念。然而因為這樣的絕對自由卻引發了上文所說的無解困局,並且成為壓在他們四個人心底的沉重包袱。試問,背負著包袱的自由還是自由嗎?玫竹與肖路的再次結合就背負著雙方家庭的道德包袱。

當然了,《左右》這部電影也並沒有為我們這些現代人所面臨的道德焦慮提出什麼具有建設性的解決方案。似乎鮮紅的床單和剪紙暗含著導演的道德判斷,但在整部影片裡面,這抹鮮紅倒是顯得突兀而變得荒誕而不真實——玫竹和老謝所追求的所謂人道主義或者所堅持的所謂意義也不過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烏托邦。這是一部無解的電影作品,也沒有高舉什麼旗幟,似乎也並沒有啟發觀眾些什麼,不過它的存在卻為同病相憐的我們提供一絲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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