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我們的幼兒園也變有趣了

這兩年你在互聯網上多次感嘆別人家的幼兒園設計,如今,輪到我們的幼兒園。

世界上第一個「幼兒園」的創辦者、19世紀現代學前教育的鼻祖弗里德里希·福祿貝爾認為,「遊戲是兒童的內在本能」。因此,他主張,遊戲和手工作業應是幼兒時期最主要的活動,而知識的傳授只是附加的部分,穿插其中。

福祿貝爾的學前教育理念啟發了包括弗蘭克·勞埃德·萊特、巴克明斯特·富勒在內的眾多20世紀早期建築師。如今,一些中國建築師開始拾起福祿貝爾的理念,想要通過有趣的、充滿互動性的空間設計方式來介入幼兒教育——在此之前,中國的幼兒園空間設計大多缺乏「激發兒童興趣」的理念,與其他的學校空間沒有太多區別。

「小孩在幼兒時期,他要完成三件事——認識自然、認識社會、認識自己,每一個幼兒園的設計都應該解決這3個問題。」山水秀建築事務所建築師祝曉峰對《第一財經周刊》說。

這家事務所設計的華東師範大學附屬雙語幼兒園位於上海西北部的安亭。這是一個由不同的蜂窩型單元拼接起來的建築,蜂窩構造在建築內部形成了很多六邊形的庭院、露台;同時園內採用了「月洞」、柵欄這類半通透隔斷,整體建築風格源自江南庭院。

位於上海安亭的華東師範大學附屬雙語幼兒園。蜂窩構造在建築內部形成了豐富的層次。

由空間引導兒童的自發探索是建築師的首要目的。與長方形的封閉教室、用實牆隔斷的封閉走廊相比,兒童在這樣的空間里能看到更豐富的層次——月洞和柵欄在視覺上塑造了更多「若隱若現」的半開放空間,吸引他們去遊走探索。

連接這些半開放空間的,是六邊形的室外走廊——兒童在這個空間里按著六邊形的方式走路,這意味他每走一小段就會遇到岔口,就得拐個彎。沿著走廊,他既可以圍著庭院繞圈,也可以在相互拼接的六邊形路徑中不斷改變方向,觀察左右兩邊的事物。「這會比走一個長長的走廊要有趣得多。」祝曉峰認為這種曲折的行走路徑更貼合小孩發現世界時的「漫遊感」,在無形中激發和引導小孩去觀察和漫遊,「長長的走廊當然非常有效率,但是不應該讓一個兒童在小時候就去思考效率是什麼。」

「曲徑通幽能夠滿足孩子的好奇心,而且潛意識中其實是在培養他的方向感。」華東師範大學附屬雙語幼兒園園長湯英傑對《第一財經周刊》說。一開始,這一蜿蜒曲折、迷宮般的路徑曾讓不少家長和小孩迷路,但隨後,這種設計方式成為了兒童探索空間的樂趣。

在此之前,中國大部分的公立幼兒園給人們留下的是千篇一律的印象:長方形的教室、講究效率的直線走廊、封閉的教室。這樣的設計在祝曉峰看來是枯燥的「指令性設計」,他認為,現代建築已經被數字化了,如今的幼兒園設計規範里充滿了各種數字:比如每天至少要有3小時日照,規定了每個教室的大小、高度以保證空氣新鮮度等。「但規範里已經沒有這種文化性的內涵。我們是希望在數字化的基礎上,在孩子小的時候,在他們心裡播下一點地域性的文化種子。」祝曉峰說。

「理想的教育空間應該是開放的、沒有邊界、平等的;而不是強大有風格的、顯示權威和強調管理的空間。」MAD建築事務所創始人馬岩松說。

如果你看過全球知名的幼兒園建築設計範本之一——手冢夫婦設計的富士幼兒園,那就是一個開放性幼兒園的極端展現。鳥巢式的一層橢圓形建築中幾乎不設任何阻隔,連小朋友的教室都是依賴於家具來分區;而兒童隨時可以在老師的指導下,通過挪動傢具改變空間,與隔壁班級聚在一起活動。二樓開放的橢圓形天台則可以讓所有小孩跨越自己的班級邊界,繞圈奔跑。這種開放環境能夠增加兒童與他人接觸和交流的機會,並讓兒童適應開放性環境中隨時可能遇到的變化。

手冢夫婦設計的富士幼兒園,體現了一個比較極致的開放性空間。

除此之外,空間還應為兒童提供安全感。從心理學角度來說,由於從母體脫離不久,與身體有緊密關係的小空間往往讓小孩覺得安全,太過開闊的空間反而會對其造成心理壓力。

今年9月,馬岩松在日本愛知縣岡崎市設計了一個名為「四葉草之家」的私人幼兒園,由舊居民房改造而來,嶄新的、不規則的建築外殼下還保留著過去居民房的部分木結構。建築師通過包裹式的新外殼和空間內的老木頭來實現幼兒園園長所希望提供的「家的記憶與感覺」。此外,為了給兒童營造安全感,建築師還利用建築外殼與內部木結構的空隙,在二樓製造了一個只有小孩才能鑽進去的角落,角落裡有一個很大的圓形窗口保證採光,窗口正對著一片稻田。

MAD建築事務所在日本愛知縣岡崎市設計的私人幼兒園「四葉草之家」,通過包裹式的新外殼和空間內的老木頭,來實現幼兒園園長所希望提供的「家的記憶與感覺」。

香港中文大學教授、建築師朱競翔曾在甘肅會寧為鄉村學前教育做過「童趣園」,這個輕質建築物在地面、牆上都設置了一些凹凸,小孩能夠爬上爬下地躲到一個「窟窿」里。

建築師朱競翔在甘肅會寧為鄉村學前教育設計的「童趣園」,用預製建造的方法創造出很多凹凸的格子空間。

在創造安全感之外,這種凹凸空間里也自然形成了人的互動。絕大部分設計過幼兒園的建築師都把玩耍作為幼兒啟蒙教育中的一部分,他們會想辦法在空間里製造些樂趣。

「你有時看不到我,有時我能被你看到,但是我不知道你在哪裡,有的時候咱倆又能互相看到,」朱競翔解釋道,「那這個時候就好玩了,哪怕不說話都可以製造很多的交流。小孩他不是通過詞語來表達,他是通過行動來表達。」

在童趣園裡,建築本身附帶的靈活組件提供了很多互動樂趣,而童趣園最初的設計目的,也是讓學齡前小孩有一個安全的運動玩耍空間,同時引入一些志願者教師,帶動鄉村缺失的學齡前啟蒙教育。「學齡前小孩處於長肌肉、長身體的階段,他實際上是靠運動來學習。」朱競翔說。

同樣,在迪卡幼兒園設計中心目前正在施工的「棒棒糖理想幼兒園」里,建築師規划了大量的室外娛樂空間,包括了戲水區、沙石區、養殖區、種植區、攀爬區、木屋區、塗鴉區等。而由於場地西北側高差較大,他們又以梯田為靈感做了一片有高差的活動場地。「其實還是寓教於樂的一個概念。」迪卡幼兒園設計中心創始人王俊寶說。要把這些豐富的設施統一在有限的室外場地也是一門學問,他認為必須做出動靜區別和節奏性。

相比早已關注起幼兒園設計的日本,中國的幼兒園設計受到關注是近兩年的事。與中國更傾向於豐富的、遊樂園般的幼兒園設計形成對比的,是日本幼兒園相對樸素、自然的室外環境。

這可能與日本小孩的性格有關,「從全球的兒童對比上來看,日本的孩子會顯得稍微偏安靜一些。」日比野拓在給《第一財經周刊》的書面回復中寫道。但他也並不贊成遊樂場式的設計,「我們覺得幼兒園還是應該再樸素一些,沒有必要從一開始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提供給他們,必須留一些讓他們自己創造的機會。」

日比野拓是日比野設計公司的創始人,這家公司是日本頗為知名的幼兒園設計品牌,曾經設計過400多所幼兒園。日比野公司設計的很多幼兒園裡,常有一些內凹空間,它們可能是窗檯、閑坐的場所,也可能作為塗鴉區。

日比野設計公司設計的位於日本長崎的Obama幼兒園。

幼兒園需不需要五顏六色?這是說到當下中國幼兒園建築時,被頻繁討論的一個問題。不可否認的是,顏色也能激發小孩的感知與想像。「其實現在在日本還是有很多五顏六色的幼兒園,但我們一直堅持的是,幼兒園真正的色彩應該是孩子們給幼兒園帶來的顏色。」日比野拓說。

祝曉峰也有相似的觀點:建築要有一個素的基底,而之後小朋友和老師會帶來各種各樣的傢具、貼紙,帶著顏色加入這個建築。「能激發小朋友的東西不只有顏色——空間層次、路徑、身體感都是設計師能夠用的方式,如果這些東西你都有了,顏色就不是一個非要用的元素了。」祝曉峰說道。

迪卡幼兒園設計中心的不少幼兒園設計仍是豐富多彩的。「顏色是有遊戲規則的。」王俊寶認為使用顏色的關鍵是要處理好色彩關係,讓色彩有規律地組合在一起,這樣的空間才會讓人覺得舒適。如果整個幼兒園內的色彩組合混亂,加上裝飾過多,兒童的注意力就會明顯分散,「你會發現小孩子整天毛毛躁躁的,不冷靜。」王俊寶說。

迪卡幼兒園設計中心設計的棒棒糖幼兒園效果圖。

不管怎樣,受訪的建築師都深信,所有這些設計的目的都是為了空間教育,它們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幼兒園的建築是比教育更有效的一種引導方式。」日比野拓寫道。

那些可以調動兒童好奇心的建造細節——比如光影變化、不合常規的窗戶設計和裝飾設計等等,需要身臨其境和每天的日常使用才能感受到。

「這種影響很難外顯,但它們帶來的感覺確實不同。」華東師範大學附屬雙語幼兒園園長湯英傑也注意到了這種光影變化對小孩的啟發性。在天氣好時,陽光穿過建築的月洞、柵欄,在走廊上和小孩的身上留下投影。她計劃根據建築內的光影變化設置課程,引導小孩去觀察,而這是一般的封閉式建築很難帶來的啟發。

建築對於教育的影響力也還未被廣泛認知。如果把目光轉向鄉村,在貧窮地區,學前教育幾乎是缺席的。而朱競翔大約佔地50平方米的「童趣園」對NGO來說,就是一種改進鄉村學前教育的經濟解決方案——成本低、易拆裝,懸浮的基底使其適應農村各類地質條件。之後,朱競翔還與NGO商量在童趣園內安裝遙感系統,通過檢測室內活動來了解建築的使用率,提高資源利用效率。

情況也許會變好。王俊寶看到80後、90後的家長對於幼兒園的要求在不斷提高,新一代人的審美、觀念的開放也將推動幼兒園設計的更新。日比野設計公司在中國的9個城市接下了幼兒園項目,而北京項目已經接近完工。「我通過跟一些業主溝通後發現,他們對幼兒園的認知程度已經相當高了。現在日本的幼兒園受到全球關注,可能十年後,中國幼兒園會變成全球最好的。」日比野拓在一次採訪中說。

但受訪建築師也都承認,擁有一個好建築僅僅只是開始。他們在空間里留下的啟發性設計,還需要教育者的引導,才能對幼兒教育產生更深的影響。

文|黃語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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