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人物之郭靖和喬峰

大概是因為都是大俠，又都以降龍十八掌聞名，且最後都死於疆場，郭靖和喬峰總會被人拿出來比較。今天我也來湊個熱鬧，聊一聊這兩個人物。

先說說被人比較得最多的地方——武功。

我想應該有不少人覺得喬峰施展降龍十八掌就是帥，就是比郭靖強。對此，我說不上反對，只能說這是人物塑造給讀者造成的錯覺。

喬峰是《天龍八部》中的第一男主角，他一出場就已經是個人武功的巔峰，性格、身份都是確定的，基本上沒有一個發展和漸進的過程。幾場經典的大戰，更讓我們見識喬峰的威風赫赫。特別是聚賢庄血戰群雄、少林寺大戰三丑，更顯得喬峰英武不凡，他的降龍十八掌都顯得十分不凡。另外，喬峰在萬軍叢中，擒拿南院大王，也十分引人奪目，令人不得不寫一個大寫的「服」字。

然而，我們認真推想一下喬峰的習武經歷，會發現我們只是被人物經歷和悲劇色彩帶偏了，喬峰未必是「降龍十八掌」第一人。

喬峰的降龍十八掌是和汪劍通學的，內功底子大概是得自丐幫和少林兩派，要說這裡有什麼極高明的內功（媲美「九陽神功」），恐怕沒有。因此，喬峰的內力深厚，多半是得自天賦，與修鍊的功法關係不是很大。真的比拼起內力來，未必及得上虛竹、段譽。之所以覺得喬峰強，還是因為其在實戰中的表現，是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還有那一條條人命。

可是，郭靖就真的弱嗎？

我們之所以覺得郭靖弱，主要是因為一是覺得郭靖天資不好，比較愚笨；二是受到《射鵰英雄傳》影響，郭靖直到全書結束也沒達到s級，也就是個准s級的水準，並且郭靖並沒有什麼特別血腥的戰績，也沒展現出多少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可是，不要忘了，郭靖在《神鵰俠侶》中的表現可就是可圈可點了。首先，開局戰平逆練《九陰真經》大成的歐陽鋒，接著以一人之力大破北斗七星劍陣群，之後與金輪法王戰平（小有優勢），都讓我們看到中年時期郭靖的強悍，江湖人提起郭靖郭大俠來，無人不警服。相對於喬峰，郭靖較量過的s級高手要多一點（喬峰有蕭遠山、鳩摩智、虛竹、慕容博），有歐陽鋒、洪七公、黃藥師、周伯通、金輪法王，且質量上要高得多（喬峰的幾次交手基本也只是交手，而郭靖是至少打上幾百招，甚至生死相搏）。而郭靖帶著楊過進入忽必烈大營那一次，更是危險萬分，其險其勇，絕對不遜色喬峰擒拿南院大王。

再看郭靖的習武經歷。江南七俠基本可以忽略不計，算上是浪費了郭靖青春（假設郭靖的啟蒙老師是馬鈺，郭靖剛出場那會起碼不會比楊康差）。之後，郭靖遇到了馬鈺，開始學全真派內功，而後就厲害了，最少得到過洪七公、黃藥師、周伯通等三位宗師級人物的指導，同時又得到了武林第一秘籍《九陰真經》，並且練了上面的武功，而且郭靖是前後五絕中開始修鍊《九陰真經》年紀最輕，修鍊時間最長的人。再看郭靖僅僅用了三四年的功夫，便從一開始打不過楊康，到後來幾乎能與洪七公、黃藥師戰平，這等學武天賦就算比楊過也差不到哪兒去，對比喬峰肯定不會差。

而不論是從三聯版，還是從新修版來看，原著中都有地方指出，郭靖的降龍十八掌比之喬峰時期更強。

三聯版《神鵰俠侶》第二十一回：

郭靖此時所施展的正是武林絕學「降龍十八掌」。法王等三人緊緊圍住，心想他內力便再深厚，掌力如此凌厲，必難持久。豈知郭靖近二十年來勤練「九陰真經」，初時真力還不顯露，數十招後，降龍十八掌的勁力忽強忽弱，忽吞忽吐，從至剛之中竟生出至柔的妙用，那已是洪七公當年所領悟不到的神功，以此抵擋三大高手的兵刃，非但絲毫不落下風，而且乘隙反撲，越斗越是揮酒自如。

郭靖同時應對金輪法王、瀟湘子、尼摩星三大高手（1個s，兩個a），與喬峰同時應對丁春秋、慕容復、游坦之相比，也是「絲毫不落下風，而且乘隙反撲，越斗越是揮酒自如」，而他的降龍十八掌，比之三聯版中自創一半降龍十八掌的洪七公還要強。

新修版《射鵰英雄傳》第十二回：

當時共有「降龍二十八掌」，後經蕭峰及他的義弟虛竹子刪繁就簡，取精用宏，改為降龍十八掌，掌力更厚。

因此，即令不認為郭靖的降龍十八掌強於喬峰，理性分析也不應該認為比喬峰弱。

再看看人物的性格。

喬峰給人的感覺是英明果敢，殺伐決斷決不手軟。而郭靖呢？愚鈍？蠢笨？大概都不是吧，同樣是有決斷、有毅力、有理想、有堅持，雖然有時候有些木訥，但是大智若愚四個字是當得起的，站在那裡也是響噹噹的漢子，也能令人敬服，並且具備領袖氣質。而且郭靖是實實在在率領過當時的天下最強軍蒙古軍隊，並且打過實實在在硬仗、勝仗。喬峰雖然也曾擔任南院大王一職，但從書中來看，時間並不長，成就也沒什麼，這只是他的一個經歷而已。

最後，我們來看一看對「俠」這個字的踐行。

喬峰自然也算得上一位大俠，但是，通覽《天龍八部》，你會發現，喬峰成為大俠，一方面是性格，一方面是形勢使然。是形勢逼得他不得不作出選擇，從而成就了俠的大義。比如，在被逐出丐幫後，他的想法就是報仇，然後與阿朱隱居塞外。然而，阿朱的意外之死，阿紫的意外受傷，讓他一步一步來到了耶律洪基身邊，成為南院大王，被迫南征。從而他不得不作出選擇，用死來換取兩國的和平，這是一個被動的過程，而非喬峰主動的選擇。如果喬峰有選擇，一定會選擇不問世事，與阿朱隱居世外。

郭靖則不然，從一開始守襄陽，到最後戰死沙場，他都有的選擇，可是，他選了什麼？《神鵰俠侶》中有一段讓人極為動容：

楊過問道：「郭伯伯，你說襄陽守得住嗎？」郭靖沉吟良久，手指西方鬱郁蒼蒼的丘陵樹木，說道：「襄陽古往今來最了不起的人物，自然是諸葛亮。此去以西二十里的隆中，便是他當年耕田隱居的地方。諸葛亮治國安民的才略，我們粗人也懂不了。他曾說只知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最後成功失敗，他也看不透了。

從這段話中，我們可以清楚的知道，郭靖對於襄陽城的前景基本是瞭然的，其內心不能說是絕望，至少也是沒什麼希望可言的。可是，即使明明知道未來是死路一條，郭靖的選擇依舊是堅定的——人死城破。可以說，從選擇襄陽那一刻起，郭靖就選擇了將來的命運，否則以他和黃蓉的武功，想要逃離戰場，並不是什麼難事。這難道還不是「雖千萬人吾往矣」？比之喬峰的逞血氣之勇，去硬闖聚賢庄，郭靖的選擇難道不更有勇氣，更配得上這七個字？

喬峰是好漢子，令人敬佩；郭靖是真英雄，讓人景仰。

喬峰的悲劇，是命運選擇他成為悲劇的主角；

郭靖的悲劇，是他選擇讓命運變成一場悲劇。

孰輕孰重，孰難孰易，君自有見，然而，予以為郭靖的悲劇更加折射出了性格即命運這句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