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菲律賓，我被拖入水底，手腳冰涼

我想起幾年前因煤氣中毒而差點窒息，我想起前陣子那個在河北唐山潘家口水下長城意外死去的北大女，這時候教葉教練抓住我胳膊, 竟然直接把我拖入海底!我大腦一片空白，心跳加速、四肢發冷、呼吸急促，植物性神經系統反應一起出現……

1.

菲律賓潛水聖地——PG島，海水溫度26，葉教練拇指朝下握拳，示意下潛。

潛伴周姑娘開始按排氣閥，我頓時慌了神。

這次來潛水，其實猶豫了很久。雖沒正經學過游泳，但並不怕水。

我怕的是「窒息的感覺」，這種恐懼已經深入潛意識。

2005年，煤氣中毒。凌晨兩點，本能地從床上爬下來，撞翻了火爐，暈暈乎乎爬到門外，吸到氧氣那一秒，似乎聽見大腦細胞在齊聲嚎叫。

2015年，做鼻竇炎手術。鼻孔被堵得嚴嚴實實，用嘴呼吸了四天，有一次眼神直勾勾拔掉點滴，衝出去找醫生，告訴他，我很焦慮。

全麻手術，呼吸的肌肉都被麻痹掉了，手術結束後葯勁沒散，親友盯著我，一聽我沒了呼吸，所有人都大喊我名字。聽我勉強吸入一口氣，一會兒呼吸越來越淺，大家又緊張起來……

「若有人熄滅意識之火，則世界必墮入虛無」。這兩次的負面感受已經以心理創傷的形式進入到潛意識。

潛意識是什麼?用榮格的原話來解釋吧: 「我知道,但眼下沒想到的一切;曾經意識到,現在卻遺忘的一切;感官感受到,但不受意識重視的一切;無心之間、不加意,亦即無意識的感覺、思考、 回憶、意欲和所做的一切;在自己身上得到準備後來才意識到的一切未來之事, 所有這些均為潛意識的內容。」(榮格-《對心理本質的理論思考》1947年)

源自潛意識對窒息產生本能的恐懼。不再熱愛游泳,不願靠近篝火,晚上睡覺喜歡開門開窗。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對付這種恐懼,索性選擇潛水，來直面它！

心理學中稱之為「滿灌」糾偏療法。

2.

真正下潛的那一刻，立刻後悔得要死(其實之後每次下潛前都很後悔)。想到自己兩個鬼靈精怪的閨女,想到好多心結尚未了,萬一有個意外豈不憋屈死?

......

我決定當逃兵。摘下面鏡,我拽著錨繩,捏著鼻子,抱怨自己嗆水了,開始往岸上瞄,心裡盤算著怎麼游回去。

不幸的是:葉教練眼神堅定,他二話沒說,揪住我肩上排氣閥,抓住我胳膊, 竟然直接把我拖入海底!

我大腦一片空白,心跳加速、四肢發冷、呼吸急促,植物性神經系統反應一起出現。面罩進了水,海水殺眼睛,忍著一路也沒敢動。

焦慮如同針一樣,一下一下扎著心臟。摘面罩、衝出海面、用鼻子痛快呼吸的 衝動,我咬著牙才能忍住。嘟嚕嚕呼氣的過程中,理性逐漸萌芽,於是竭盡全 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痴獃獃看詭異的珊瑚、看奇怪的魚繞自己頭頂盤旋、看 越來越多的隊友出現,神經開始放鬆下來。

20分鐘後,浮出海面。累得調節器也咬不住了。

第二潛是從船上後翻入海。這次比較簡單,因為有了social pressure——社交壓力。所有人都在看著你。連身邊小女孩都輕鬆翻下去了。於是抱著必死的心、 一咬牙翻入大海。可見社會壓力和文化壓力,對個體行為模式的塑造力和驅動力。

這一潛還是緊張,滿肺呼吸加上7公斤的負重,16分鐘竟然用盡了一罐氣,據 說是破了SABANG BEACH的記錄,最後還是借周姑娘的備用調節器緊急上浮。

第三潛時,入水已經不再糾結,其實是不再思考,直接是用行動驅動行動。開 始嘗試淺呼吸,面罩排水也越來越熟悉。時不時看氣壓表,隔三差五給葉教練 打手勢,警告他我的氣快用完了,煩得他要死,哈哈。

四潛比較搞笑,當然對我而言比較驚悚,看大家藉助中性浮力,優哉游哉地觀 賞海底世界,我在後面如同醉漢忽上忽下,時而直立蹦躂、時而頭朝下沖入谷 底、撞珊瑚踢海龜,滑稽得可以。可惜沒拍下來自娛自樂。

在海底拍集體照時,本來想排氣下沉,一緊張按成了充氣,自個像上帝一樣急 速上浮,俯瞰眾生的孤獨恐懼,我算是體會到了。

3.

若無反思意識，世界就不存在。為什麼來潛水？長板躥得快，短板走不遠。而機會呢，永遠都在！

16年前以文科生的身份去讀經濟學，現在自個兒逼自個兒去潛水。雖然是自找痛苦，自己跟自己玩糾結。但長期而言，應該只有好處，沒啥壞處。

今早開家長會，和女兒的外教Nabeela聊了一個小時。特別認同其觀點：教育的本質就是進化,教育的目標是讓我們更自知、更強大、更完整。

更自知——知道自己的局限，尤其是當直面恐懼的時候。

更強大——當自己控制住自己的恐懼時，hold住潛意識裡的衝動時。

更完整——見到各種各樣與自己迥然不同的人，不同的人生理念，不同的生活方式，能不能以開放的頭腦，接納、欣賞甚至汲取這些人格特徵，使自我人格更豐富。

為啥豬八戒是36變，而孫悟空72變？大家都是不同情景訓練的產物罷了。

這次潛水，讓我悟到：

堅強只是恐懼之後的選擇

強大只是痛苦之後的忍耐

完整隻是謙卑之後的複製。

世界是一個整體，我們所看到的每個人，都是我們自己的一部分。

每個人的生與死，都以另一種形式在他人那裡得到延續或拓展。

每個人的喜怒憂愁，都在他人那裡得到應和和化解。

就在剛才，聯繫到了一位故友。希望能把自己的心結了掉。

榮格說:「人一般非常看重心心相印,但不免以己度人,人們對別人有所期待, 雙方由此均不自在。應對克制此類投射,以認識自己,達到客觀」。但無論如 何,解心結的本質就是了業緣,早證涅槃。不妨礙的。

依柏拉圖之見,哲學是為死亡做準備。面對中年後的風景,希望自己更從容些、 更坦蕩些、更懂的珍惜人與人之間的關切和因緣。

這次潛水,是BAT出身的一位好兄弟的創業項目「十八米潛水」,6天5夜陪吃陪玩,任勞任怨, 值得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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