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別處——英國留學生回國進入國企工作2年的心路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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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羊卷卷（來自豆瓣）

來源：https://www.douban.com/note/648070766/

「永遠不要認為我們可以逃避, 每一步都決定著最後的結局 」

—— 米蘭·昆德拉

2014年8月，我在英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市留學，坐火車去旁邊城市找男朋友的路上，用手機記事本寫了這篇日記：

「出國的樂趣在於，無論凝視著，多麼平凡無奇的天空和地景，總能懷著一種沾沾自喜的，異鄉人的心情。

之前聽過一句很有感召力的話：你連世界都沒有觀過，何來世界觀？

直教人熱血沸騰，熊熊的燃起想要不顧一切遠走高飛的心。

然而，在觀過了一些世界之後，我突然覺得，很多問題的答案，其實並不是在一段一段如過客般，草率經過的時光里。

那一點點，不在遊戲規則內的，短暫的，優越感。

撐不起茫然無歸處的巨大失落。」

（一）

那是留學生涯的後半學期，當時英國還沒有脫歐，政局也不像現在這麼混亂，總的來說還是一處鳥語花香的所在。

但是PSW簽證已經取消了，畢業後想要留在英國比較困難，加上學的又是個不咸不淡的萬精油專業，可以說從一開始我就放棄了，覺得留英實在太難，根本也沒想著嘗試去找工作什麼的。

最後寫dissertation找了一個相熟的和善英國老頭當導師，畢業拿到優秀，也算對爸媽有交代了。

心滿意足回了國。

（二）

回國後進了煙草行業。

在我們這個四五線小城市，煙草意味著事少、錢多、離家近，身邊朋友都覺得是令人羨慕的職業選擇。

工作了才發現其實並不完全是這樣。

說實話，2015年是我從小到大度過最煎熬的一年，雖然也是成長最多的一年，但這是後話了。

那一年，我被分到一個偏遠山區的煙葉站。說是鄉，其實總共才30多戶人家，而且大半的人都出去外地打工了。

每天只有一班車通到鎮上，7點半，錯過就再也找不到車下山了。

除了收煙季，整個村子靜的連個人影都難遇到，出門繞一圈，好不容易遇到個人，還可能無法溝通，大部分村民只會說完全沒法聽懂的少數名族語言。

十二月，大雪封山，被困在停水停電的宿舍里，打電話給媽媽說了句「不用擔心」，手機就徹底沒電了。裹著又潮又凍的被子，睜眼度過了一夜。

感覺與整個世界的聯繫是那麼的微弱。

不經意翻開手機看到在英國時的照片，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那一年我學會了一個道理。

當你規避了生活的磨練，選擇輕鬆，其實最有可能等來的，是煎熬。人生就像個愛惡作劇的孩子，總在伺機懲罰那些想要偷懶的人。

（三）

想說的第一個故事，是關於我在煙站工作的時候遇到的一位老人。

每周煙站的車會去鎮上，有一次，一個村民托我們幫忙把他年邁的老父親載到山下縣城看病。

過了一會，上來了一個不停咳嗽的老人，他的衣服破舊卻很整潔乾淨，應該是為了鄭重其事的進城找了最好的一身衣服穿了。

下山路很遠，我們聊了起來。

他說：這一輩子都沒出過這座山，沒想到快入土的人了，還有機會去大城市裡看看。

他口中的大城市，是山腳下的一個縣城，嚴格意義上來講，算是個鎮的地方。

老人明明是笑眯眯又滿足的表情。

我卻突然心裡空了一塊。

也不知道是同情、是心酸、是感恩自身處境，還是別的什麼複雜的情緒。

說不上來，只是沒頭沒腦的，就在那一瞬間暗下決心，要珍惜生活，好好工作。

（四）

一旦用心，很多事情就會變得簡單了。

不再自怨自艾，努力做好手上的每項任務，工作慢慢走上正軌，做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成績，與同事領導關係都和睦。

加上每月薪水還算豐厚，我似乎開始喜歡上了這種平淡的日子。

工作以外的大部分的時間就是遊戲，淘寶，刷綜藝。

也嘗試給自己定過無數次小目標，要戒遊戲，要積極健身，要早睡早起。

沒有一件做到。

像溫水煮青蛙，一點一點的水溫增加沒法引起警覺。

一晃就過去了兩年。

（五）

第二個故事是發生在今年和where先生一起去英國旅遊度假的時候，我們約了幾個畢業後留那邊的朋友來China town聚餐。

其中一個男生起初特別安靜，後來在大家的攛掇下聊起他這幾年的經歷。

在畢業後簽證還沒到期的幾個月里，他每天清晨4,5點起床，穿一身板正的西裝去面試，具體面試了多少家公司也沒細數，數了怕自己心慌。

終於在簽證還剩幾個星期的時候如願收到了華為的offer。

在華為英國分部做了一年多以後，跳槽進了一家做旅遊平台的公司，薪水和福利都比在華為翻了番。

年初已經在公司附近選了一處房子，付了首付開始貸款買房。

新公司老闆是當地人，非常看重亞洲市場，跟國內的攜程、去哪兒都有合作。

他跟上司關係也好，工作起來挺輕鬆，不出差的日子可以有大把時間上各種培訓班提升自己。

朋友們打趣說，那你升任CFO指日可待咯。

男生卻沒有把這當一句玩笑，笑著低頭想了想，堅定的說，「兩年」。

我在他眼睛裡看到一道光，帶著對未來的希冀和篤定，對生活充滿鬥志的那一種光。

我曾經也有過，現在卻覺得越來越陌生。

突然就局促起來，又羨慕又局促。彷彿一覺醒來，驚覺別人已經跑了很遠，卻不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落下的。

中間的距離彷彿已經是鴻溝天澗，不可逾越。

可是，我們之前明明是從差不多的地方一起走過來的。這種感覺真是彆扭。

（六）

有人飛在高空，有人匍匐在地，有人拚命戰鬥，有人隨遇而安。人生際遇千差萬別，非要放在一起比較就十分殘忍。

在這兩個看似毫無聯繫的故事裡，我是旁觀者，也是親歷者。

問過自己無數次，當年回國的決定後不後悔。

參加工作這兩年，豐富了很多，成長了很多，所以不後悔。

想說的是，其實沒有必去同情誰羨慕誰。最公平的是，這個人生，你我都只有一次。

有的事情是一早就註定沒法改變的。但更多的事情確實是一步一步的選擇，形成了今天。

幸運的是，這不是結局，幸運的是，我還在路上。

迷茫只是暫時的。

送給和我一樣一路掙扎著的你，你和你。

PS.

目前的工作大體上還算滿意，辭職重新選擇並不現實。

放緩了對於地理上遠方的追逐，並不想止步，27歲這一年，得給自己找點事做，實現一下內心的遠行。

於是我決定開始寫點東西。

從小堅持最久的一個習慣就是寫日記，對文字一直以來都有種迷戀。

敲完這一篇，彷彿回到小學時候第一次交作文時的緊張。

我其實不太好意思把這凌亂的隨筆稱作一篇文章。也做好了就算堅持寫下去也完全沒有人看的心理準備，沒事的，就當是留給自己的一個記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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