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來三十五
本命年,人生的第四個 iteration 已經開啟。今天被朋友發的一段文字給戳中了,本來想胡亂寫點什麼紀念一下,結果 gitbook init 生成的 36-years.md 前,靜靜躺著一個 35-years.md。打開看看,才憶起這是去年生日前後胡亂寫的文章,不知怎的,寫下一半便就此擱筆,只是把其中的一個片段單獨成文,標題是:標籤。
痴長了一歲,更加豁達了些,勇敢了些,臉皮也因著加州的陽光曬厚了些,所以,36-years.md 暫時不寫了,把 35 歲的我拎出來溜溜。
(一)
無可奈何花落去
這個二月,對我的整個人生而言,是一個特殊的月份,因為,我終於要跨過那個程序猿們聞之變色的三十五歲魔咒了。
在程序猿的遠古年代(89-05),坊間流傳著這樣一個魔咒:程序猿這種職業,干不過三十五。換句話說,三十五你還沒轉不寫代碼「只動動腦子」的 architect,PLM,或者轉不寫代碼「只動動嘴皮子」的 manager,sales,那麼你一定會被25歲的後浪拍死在沙灘上。
十幾年前,我真的為這事惶恐過。在回龍觀居住的日子裡,案頭和書櫃里擺滿了企業管理的書。附在案几上,我時常想,努力個九年,在三十歲前,逃離做碼農的苦海。啊,對了,上古年代程序猿好像還不被稱為碼農,倒是 CSDN 上一篇文章 「程序員和妓女」,把程序員這個在國內僅僅誕生十餘年的職業硬生生拔高到和那個最古老的職業一樣香艷的位置。
三十歲前,我還真如願以償,做上了 manager。我喜歡管理的工作,喜歡定戰略,搭班子,做產品的挑戰,喜歡將周圍的人培養起來的那種成就感,但不知怎的,我還是不願放下手中的鍵盤。當平日的工作漸漸不允許我寫代碼時,我開始利用周末,或在國圖,或在清華科技園,擠出時間寫上些許代碼,聊以自慰。這種狀態有時候讓我揪心:我的這種游移究竟是被內心對 coding 的熱愛所驅使,還是出於對脫離一線,未來可能「繞樹三匝,無枝可依」的恐懼?
我們知道,儘管驅動力不同,愛與懼都能起到激勵作用,讓人干好一件事。但我不希望生活這五光十色的大泡泡被戳破後,濺出的都是對未來的恐懼。如若這樣,那還不如當機立斷,換個真正喜愛的職業,開開心心地施展抱負,而非戰戰兢兢地守候。
幸運的是,後來在創業的日子裡,我在創新工場遇到了遠古時代被敬為天人的程序員:簡晶。如果你聽說過 UCDOS 和聯眾,那麼你應該能夠回憶起這個名字。那時他已經早早地跨越了三十五歲魔咒 —— 在結束聯眾的創業後,他做了一段時間的天使投資人,然後開始做一個叫「撥號精靈」的項目。和他寥寥幾次對話中,我得知,他還在寫代碼。後來我看到一篇對他的採訪的報道,心有戚戚,便謄了下來:
離開技術已經有十年左右了,但是當我再次接觸技術的一瞬間,所有東西都回來了,好像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那些東西可能是被我刻意掩蓋的。我最終決定跟隨內心的指引,選擇繼續回到過去的生活方式,而不是去做一個旅行家,天天過著「另類」的日子。
我的心結徹底被解開了。從那時起,我不再游移彷徨。三十五歲魔咒,至少,和我無關。
(二)
十年一覺揚州夢
人生在世,不得已被打上許多標籤。有些人的被他們的朋友打上了高富帥,白富美的標籤。而朋友們給我打的標籤是:土肥黑圓 —— 土肥圓的黑化加強版。
在工作中,我當下被貼上的標籤是 VP。VP 是個感人的標籤,因為它 P 都不是。
在公眾號上,我的標籤是程序君。程序君,程序君,聽上去儒雅倜儻,羽扇綸巾,談笑間,八阿哥灰飛煙滅。可讀者給我的畫像是:一個岣嶁著背,扶著厚厚的鏡片對著屏幕上的代碼流哈喇子的中年摳腳大叔。
回到家裡,我的標籤總算變得尊榮起來。女兒動不動就封我做國王,因為這給她當 THE princess 法理上鋪平了道路。為了這個高貴的標籤,我得付出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代價:她不當公主的閑暇,我需要隨時變身為她的坐騎 —— 就是那種趴在地上搖頭晃腦,看上去比牛魔王的碧水金睛獸智商略高的萌物。
標籤是個很有意思的存在,每個人終其一生都在為了一個又一個的標籤而奮鬥。別以為自己淡泊名利,無欲無求就沒標籤,也許你不自覺得給自己打上了 :「賽劉伶」,而你的朋友們私下裡親昵地稱你為 :「八戒」。
過去的十餘年,我很努力,也很幸運,先後為自己打上了 :husband, :manager,:inventor,:「房奴」,:father,:entrepreneur,:author,:「矽谷碼農」 等標籤。
然而,標籤就跟用過的衛生巾一樣,無論之前是多麼的潔白光鮮,用過了,履行了它的歷史使命,就該扔進垃圾桶,封存在故紙堆里了。一個人不該守著她們讓其變成生活的全部 —— 人生還有辣么多新標籤去奪取哩!這一點,我得像老費學習 —— 他那閃瞎我的狗眼的大滿貫獎盃是兒女們嬉戲時的玩具,而不久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回了丟失了七年之久的澳網獎盃,女兒們卻大咧咧地想用它盛湯。
(三)
任陌頭、年少爭旗鼓
生活是一場接著一場地趕路。經常旅行的人都有一個感受:要用最好的心情接納最糟糕的事件。因為你很難預料一路上會發生什麼。
07年,我和老婆去歐洲旅遊,開車從德國過境奧利地時,天氣突變,原本湛藍的天空被一大片黑雲裹蓋,暴雨如尼亞加拉大瀑布一樣傾瀉而下,下午四五點的大白天瞬間裹上了黑幕,像是深夜時分。過境時,我們本打算在邊境處的休息站歇息片刻,再去下一個目的地,但臨時變了主意,想一鼓作氣結束戰鬥,不料卻被暴雨困在了高速路上艱難前行。當時雨大到雨刷器最大檔瘋狂工作都無法讓雨水短暫讓出視線,而能見度差到只能靠分辨前車微弱的燈光來確保自己的車道。就這麼屏著呼吸戰戰兢兢地開了約莫半小時,天際出現了一條奇妙的分隔線,一半湛藍,一半黝黑,遠處掛著一道美麗的彩虹,和高速路邊鱗次櫛比,綠意濃濃的小村子相互輝映,美得讓人動容。旅途中的驚心動魄換來了難得一見的美景。
但生活中很多時候不會給你這種 happy ending。有時候趕路走了半天又回到了原點,苦心經營卻一無所獲。然而這好比香料,搗的越碎,磨得越細,香得越濃烈。喬布斯講 connecting the dots,我是歲數越大,對此就越有感觸。
一五年十一月某個陽光明媚的周五,我休了假。把小寶送去幼兒園後,我跟老婆沿著 Cupertino library 附近的一條小路漫無目的地散步。藍藍的天,路兩旁醉人的紅葉,書寫著秋景瑰艷。我們難得放鬆,挽著手享用屬於我們的即將變得稀缺的二人世界 —— 隔周的周一,我就要去 Tubi TV 報道,重新回到忙碌的 startup 的世界。未來有多少艱難險阻,誰也不知道。
現在再回想這一年多的征途,我竟然就這麼熬了過來:我熬過了加入早期幾乎每晚黃金時段準時來一發的 outage;熬過了把整個 API 系統重寫的艱難時刻;熬過了同事來來走走;熬過了每天三個半小時的通勤;熬過了一個又一個 offer 對我的誘惑,甚至,熬到了娃兒上 pre-K 的年齡。
馮侖說偉大是熬出來的。熬即堅持。本來普普通通的事情,堅持讓其變得與眾不同。我寫了三年公眾號,這三年寫下的這些文字,成就了我;我跑了三年步,現在仍堅持跑著。寫字和跑步本身沒什麼特別的意義,只是堅持賦予了它不一樣的意義。在這些日復一日,周復一周的堅持中,我的雄心不會被生活中的起起伏伏所磨平,我的熱情也不會因他人的看法而高漲或者消亡。如果說早期我寫文章還總去迎合一些熱點,現在我寫的時候一定是我想寫的時候,寫出來上萬閱讀的文字,固然很好,如果只有寥寥數百的閱讀,我也不會因此沮喪而切換話題。
這就跟我選擇用 Elixir,用 Clojure 做一些喜歡的事情一樣。我喜歡他們,是因為我真的喜歡他們,無關大眾小眾,無關工作機會或者薪水多寡。
(去年的文字,並未真正完結,現在即便給它補寫下去也頂多是狗尾續貂,因為心境不同了。所以未完就未完吧,咱們不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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