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藤子先生作品中，各種不同的「對夢想與冒險的憧憬」

02-15

我在昨天晚上寫了不少東西，正好在很累的時候看到了專欄里更新的文章， @Shi mmer 在較短的篇幅內談了《哆啦A夢》這部作品的內涵。其中引用的一段藤子老師的話，讓我想起一些事情，想在這裡和大家聊一聊。也算是對這篇文章的補充。

藤子老師的那段話是這樣說的：

Shi mmer：《哆啦A夢》的「內涵」究竟是什麼？zhuanlan.zhihu.com

仔細想想，雖然大部分觀眾都沒有聽過這句話，但是只要你仍是《哆啦A夢》TV動畫的觀眾，那你一定是見過這句話的影子的。因為《哆啦A夢》動畫的OP中就有這樣的歌詞。

北斗企鵝工作室參與2016年劇場版《新日本誕生》中文配音工作時翻唱的OP可能更貼切一些。

藤子老師之所以被稱為傳奇漫畫家，不只是因為他能想，更是因為他強大的表達能力和創作能力。可別小看了這麼一句話，我們真的能在他的作品中找到相關的篇目。

這一篇目就是收錄於《藤子·F·不二雄 SF短篇完全版》第一冊中的《連環畫劇·小鬼Q太郎》。《小鬼Q太郎》是藤子老師另一部出色的子供向作品，在日本同樣有著不小的知名度。《小鬼》和《哆啦》在設定上有一定的相似，主角阿正和大雄一樣，在Q太郎/哆啦A夢的陪伴下，與自己的朋友度過了奇妙的童年。

那麼，如果一切不按照藤子老師所願：「小朋友在成長過程中，會漸漸順應日常生活上的每樣事情。但希望他們不會失去那份對夢想與冒險的憧憬」的樣子發展，而是「成長後的小朋友們，漸漸地適應上了日常生活上的每樣事情，也漸漸被社會折服，最後徹底喪失了那份對夢想與冒險的憧憬」，他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小鬼Q太郎》的故事會以怎樣的方式告終？

這部1973年的《連環畫劇》給出了答案。

故事開篇於深夜，長大後的主角在和朋友聊一個很現實的話題——工作和發展。主角已經有了可以讓自己一輩子衣食無憂的工作，朋友卻希望他能考慮加入自己的計劃，追求更大的成功。

回家的路上，主角阿正碰到了Q太郎，相見後的兩人都激動不已。阿正結婚後搬出了父母的房子，Q太郎為了找新家迷路了一整天。

兩人在晚飯後聊了這幾年的故事，一聊就聊到了凌晨四點，也不覺得累。

後來，Q太郎像以前一樣，等阿正回家、和他玩將棋。但是他很晚才回家，並且已經很累了，將棋最後沒有玩成。

對壽命有500年的妖怪來說，十五年的分別時間並不算太長。Q太郎還是以前的樣子，想像以前那樣和阿正生活。他在副卧睡不著，想去找阿正一起睡。但是在他抱著枕頭去主卧的時候，卻隔著房門聽到了阿正妻子的嫌棄。

現在的Q太郎對阿正的家庭來說，只是一個有懷念意義的累贅而已。很顯然，他聽明白了這一點，於是在第二天的早晨，他只吃了很少的早飯。

阿正上班後，他不想繼續待在家裡，給阿正太太找不愉快，就飛到城鎮里，看看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地方。然而，他出生的森林成了高爾夫球場，他生活過的家變成了公寓。招待過他的阿正爸爸在退休後便回了鄉下，哥哥也被調到了北海道······

地方還在，但是物和人都完全不同於曾經了。

懷念著過去的Q太郎被長大後的庫思拉撞見。庫思拉無比熱情地讓他去參加晚會，他要把住在附近的所有朋友都找來。

一群人回憶起了曾經的夢想，紛紛激動地加入故事開篇所說的那個計劃。

多好啊，大家都情緒高漲，都說要像以前一樣，繼續把夢想留在心上。

是啊······多好啊。有多美好的高潮，就有多失落的結局啊······

天亮了，阿正的妻子把懷孕的消息告訴了他，他徹底忘了前一個晚上的把酒言歡。阿正激動得只顧得加倍努力工作，來迎接自己孩子的誕生。

「阿正有小孩了······這麼說······阿正就不是小孩子了······是這樣吧······」

阿正把「加入計劃」的念想拋到了九霄雲外，安心做一名忙碌的上班族。

Q太郎獨自飛向了天空。曾經那個「屬於我們的自由之國」的旗幟在空中無人問津地飄揚。

好像一切都很美好：阿正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一位漂亮的妻子，還即將迎來自己的孩子。庫思拉做了店老闆。小瑤已經成了兩個孩子的媽媽。

一切都很美好。一切都在平靜的絕望中宣告終結。

藤子的SF短篇故事，有時候會讓故事在高潮後快速結束，留下讀者一人被震撼得發懵，就像《牛面人的大餐》和《守株待兔》；有時候則會留下一片懸念，以達到讓讀者慢慢回味的效果，比如這則《連環畫劇》。

懸念理所當然地會在讀者群中產生不同的理解。我想，通常情況下，在第一遍看完這則漫畫的時候，大多數人的想法會是：「這是《Q太郎》的結局。作者畫這則結局是想告訴讀者：人終究是要長大的，夢終究是要醒的。」

誠然，這的確是原作者親手畫的結局，這點無可置否。但是，如果從今天這篇文章的切入點來看的話，讀出的意思可能也會不一樣。文章開頭的那句話是這樣說的：

「小朋友們在成長過程中，會漸漸順應日常生活上的每樣事情。」這是公認的常識，無需什麼討論。關鍵在於後面的那句：「但希望他們不會失去那份對夢想與冒險的憧憬。」

《連環畫劇》所表現的，正是大家走完成長的路，將「那份對夢想與冒險的憧憬」一點點扔到腦後、不再去提、不再去想所帶來的孤寂。《連環畫劇》中的生活顯得很美好，但讀者感受到的卻是絕望的壓抑。這份壓抑，不正是隨著「對夢想與冒險的憧憬」的消失而產生的嗎？藤子想表達的，真的是對劇中這種成熟的肯定嗎？

我更願意相信，作為造夢者的F先生，是在通過描寫一個獨獨少了夢想的正常生活片段，來強調夢想的價值。藤子無疑是想讓孩子們能將對夢想的憧憬長存於心中的，我想，這也是為什麼，這部對兒童來說極具衝擊力的《連環畫劇》，這部作為《Q太郎》結局的《連環畫劇》，最終不但是以不同於《Q太郎》的畫風所作，而且沒有收錄於《Q太郎》單行本、僅收錄於成人向的《異色短篇集》中。

順帶一提，看到這裡，可能會有人以此類推，自己「揣摩」出一個類似的《哆啦A夢大結局》出來。我得提醒您一句：「免了」。到藤子老師停止創作為止，他對《哆啦A夢》中的角色都是有著更深的寵愛的。大雄的未來本就是絕望的，所以在以大雄為主人公的視角來看，故事中的未來是在不斷變好的。靜香在那個女性被視為第二性的社會裡，被賦予了自立自強的性格；胖虎顯露出的性格也從一開始的單純暴力，漸漸變得夾雜起對妹妹的寵愛；小夫作為富家少爺的遙控操作與設計能力也被應用於五人組的各種計劃中；即使是出場頻率不高的胖妹，在後來對漫畫產生興趣時，也變得溫柔了起來，更是遇上了她喜歡的男孩——茂手持夫。

此外，長大後的大雄雖然在管教孩子的時候會嚴格起來，但在出糗的時候，大家就能意識到——這還是那個大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