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龍案」：代小權無罪，那誰有罪呢？

2018年2月11日，江西省九江市中院二審判決共青城賽龍公司及其法人代表代小權均被判無罪，予以當庭釋放。至此，在2017年10月30日「鈦媒體」公開報道《創始人離奇被捕,深圳賽龍突然死亡之謎》三個月後，代小權終於洗去刑事案底，重獲自由身。

九江中院認為，賽龍公司2011年、2012年、2013年逃避繳納稅款占同期應納稅額的比例未達到刑法第201條第一款規定的10%以上，不構成逃稅罪，代小權作為該公司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亦不構成逃稅罪。

澎湃新聞社論說，這次對共青賽龍、代小權無罪的判決，也是發出了強烈的信號：應該釐清正常的政商邊界；刑法不能被濫用於脅迫企業就範。政企之間有矛盾，可以通過協商、司法手段來解決，但絕對不允許按老黃曆辦事，搞成刑事案件。政府以刑事案解決招商糾紛的思路，透著權力的傲慢，也是將法律降格為工具。政府和投資商之間的博弈從來就不是絕對公平的，政府掌握有國家機器，所以更要有底線意識。在市場博弈過程中，政府不能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甚至還當握槍的行刑官。

新京報社論認為，二審「共青賽龍」及其法人代表代小權被判逃稅罪名不成立，無疑彰顯了制度與法治的力量，也增強了企業家們的穩定性預期。從保護企業產權、保護企業家精神的角度看，這樣的呵護，顯然多多益善。不能讓「抽逃資金」「偷稅漏稅」這兩個罪名，成為一些企業家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也不能使其成為地方政府敲打企業家的口袋罪。中央三令五申保護產權、保護企業家，此判決可視為一次風向標式的判決。年關將至，這樣的判決足以向企業家群體傳遞信心，很多人可以安心過年了。

2017年11月1日，「深一度」公號與共青城市前掛職副市長詹政有過深度對話。這位掛職後榮升江西財經大學金融學院系主任的官員，一開始竟然對賽龍和代小權沒啥印象。要知道，就是他深度介入了賽龍公司的重組案。他曾說自己是在全面調查了賽龍後開始工作的，但是面對「深一度」的採訪，他又矢口否認了自己的某些調查。

比如，深一度：當初政府招商引資的時候，為了吸引賽龍前來，開了什麼優惠條件？

詹政：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因為我再三說，這個企業交給我的時候就是個殭屍，我走的時候重組方案已經公告，上市公司的錢已經打過來，我的工作就到這個階段。所以之前引進的，和之後方案的執行，我都無法更多地給你信息。

再比如，深一度：出口退稅金去哪裡了？

詹政：這個我也不能來說，因為這項工作不是我負責的，我只負責做重組的事情，這個是由稅務部門和財政局負責的。而且這個事情應該是我來之前的事情，我來之後它已經處在停產狀態了，賽龍已經死了，所以在我手上沒有什麼出口退稅的問題。

在詹政眼裡，這個企業早就已經死了，只是說我們沒有將它送出去火化，然後我們拿一個電冰棺給冰著，只是隔三差五的拿針扎看看有沒有反應，萬一它哪一天復活了呢。事實上，要想優化當地的招商投資環境，應該首先把躺在政府身上吸血的企業給清除掉。

代小權2014年曾被拘禁；2015年1月，代小權因涉嫌「逃稅」被刑事拘留；2017年5月，又因公司逃稅罪被判刑2年。在案件被曝光之後，賽龍一方指責當地政府突然抽貸，通過非法拘禁索要股權；而共青城則指責賽龍是「躺在政府身上吸血」，2012年之後就停產了。

賽龍成了「吸血鬼」，時任副市長詹政該如何把賽龍清除掉，就是他的主要工作目標了。目前來看，沒發現代小權其他刑事案底，倒是逃稅罪可以拿來一用。據報道，2015年1月17日，代小權在深圳被幾名共青城公安直接塞入汽車，實施異地抓捕，罪名為「高管逃稅」。而依據當初落戶共青城時賽龍公司與共青城政府簽署的投資合同及補充協議約定，賽龍高管人員兩年內免徵個人所得稅，逮捕毫無依據。代小權被抓捕後，這個罪名卻沒有進入法律起訴程序，被不了了之。更蹊蹺的是代小權沒有關進看守所，而是被調往另外的地方監視居住。從此代小權被監視居住的強制措施一直沒有解除過。但他的逃稅罪是由於另外賽龍公司的一筆稅款被定性的。

二審期間，九江中院邀請了江西省國稅進出口處主任科員作為稅法專家進行專業解釋。庭審上，該專家認為，賽龍公司1.2億始終未曾拿到的政府應退稅款（鈦媒體之前關於「賽龍突死」一文做過詳細報道），應當計算入已納稅額。就此，奠定了整個無罪判決的基礎。

此外，《刑法》以及相關修訂案明確規定：企業已補繳稅款、繳納滯納金的，不予追究刑事責任；而且逃稅案要佔企業應納稅額10%以上，才可以入罪。即使逃稅，也不能任性入罪。像代小權這個案子，企業年營業收入高達10億元級別，而涉案的欠繳稅款只有區區360多萬元，原本此案就可以通過行政處罰等方式解決。

寫到這裡，我們基本可以做出判斷，代小權的「逃稅罪」絕非烏龍事件。如果實現法治路上的公平正義，接下來，就有必要追究時任副市長詹政的行政責任甚至法律責任。儘管當年的市委書記黃斌已經入獄，但也有必要調查他在賽龍案中的責任。沒有這個層次上的深刻反思，代小權蒙冤的意義就會縮減。我們也期望代小權依法維護自己的合法權利，最大限度地挖挖自己蒙冤的來龍去脈，這不光是對自己有所交代，更是讓社會有所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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