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物販賣店（下）

（13）

凌晨時分，寬闊的展廳中，一把古劍安靜地橫列在展台之上。

萬籟俱寂，只有月光透過天花灑落在地板上，形成巨大的陰影。不知過了多久，地板上的陰影突然湧起一陣古怪的晃動，像是擁有生命般，從四面八方，向著古劍靠攏。

隨著陰影的不斷靠攏，「它」逐漸憑地而起，顯現出一張臉的輪廓，猙獰扭曲，雙瞳漆黑，張口向古劍吞去。

就在這時，古劍表面驟然泛起層層金光，如海如濤，在黑夜之中顯得神異奪目。

「鏗鏘！」

伴隨金戈之聲，古劍縱掠而起，化作一道金光，轉瞬間衝破館頂，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14）

「沒了？」陳方辰追問道。

「沒了。」王懟懟老老實實道。

王懟懟補充道：「還有老闆，你的臉色好難看，跟吃屎了一樣。」

陳方辰身子微微顫抖，沒有管王懟懟的話，只是沉浸在他剛剛向自己複述的那段畫面中。

按照王懟懟所說，他看到的應該是省立博物館失竊眾多古物那晚發生的事情，一張詭異的鬼臉想要吞噬越王勾踐劍，或者說，是劍上可能寄託的靈。

那麼，那張鬼臉，和自己身體中的鬼臉有什麼聯繫？

還有今天上午還劍的時候那種怪異的感覺…

陳方辰臉上似喜似悲，本來以為只是一起尋常的博物館失竊事件，竟然和自己身上的鬼臉有聯繫。

身上寄生的這張鬼臉已經折磨了他十年，十年來，他每一天都想知道鬼臉的由來，和自己為什麼能看到靈的原因。

妙觀應該是知道一些真相，但是她沒有告訴陳方辰，陳方辰也不可能去強問這個來歷莫測的女人。

而直到今天，他突然感覺自己離那個真相是如此的接近。

真相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14）

王懟懟好奇地看著陳方辰臉色陰晴變化不定，道：「老闆，你想到什麼了嗎？」

陳方辰輕吐一口氣，道：「只是想起來一些以前的事。」

他心中已經決定，明天早上就去省立博物館，抽機會再去看一下那把越王勾踐劍，或許可以從上面得到什麼沒有發現的信息。

就算沒有，那張神秘的鬼臉第一次吞噬不成，一定還會再來，到那時兩兩對應，便是驗證自己身上鬼臉之謎的時機！

或許，也可以找到自己的身世由來，以及自己為什麼可以看到靈的原因。

王懟懟道：「老闆，你想事歸想事，飯不能不管啊。」

王懟懟誠懇道：「我一放學就來你店裡，飯都沒吃，老闆你也不用客氣，隨便做個幾菜幾湯就可以了。」

陳方辰：「……」

（15）

店堂中，陳方辰和王懟懟相對而坐，面前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擺著三菜兩湯。

菜肴清淡，白中有綠，看起來清爽可口。

王懟懟拿著筷子狼吞虎咽，嘴中不忘嘖嘖有聲：「老闆，沒想到你做起素菜還是一絕啊，雖然還趕不上我爹給我做的紅燒雞翅，不過也差不多了。」

陳方辰默默啃著豆腐，看著對面這個少年跟餓鬼出世一樣，自己的八寶青花碗上傳來一陣陣虛弱的波動：「好噁心呀，我不想被人舔…」

陳方辰眼皮跳了下，心疼地看著自己的碗：「吃慢點，沒人跟你搶，怎麼感覺你跟幾天沒吃飯一樣？」

「雖然不是幾天沒吃飯，但也差不多啦。」

一頓風捲殘雲後，陳方辰看著王懟懟面前摞成一疊，澄亮的盤碗，八寶的靈似乎剛剛被驚嚇到了，蜷縮著瑟瑟發抖，不斷流露出虛弱、恐懼、難過種種情緒。

王懟懟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糯糯道：「對了，老闆，我一直想問你胸口長的那面護心鏡是什麼東西啊？」

陳方辰眼皮跳了下，道：「你看得到我胸口有一面護心鏡？」

王懟懟道：「對啊，不過看起來好像是殘缺的，還有老闆你的腰間…」

（16）

陳方辰若有所思地看著王懟懟，他自然知道王懟懟看到的是什麼。

那是自己身上的兩個靈身！

「這個少年，似乎也沒有看起來這麼普通…」陳方辰聯想到之前自家店門被直接掀飛的一幕，心中突然一動，道：「你知道什麼是靈嗎？」

王懟懟搖搖頭，表示不知。

陳方辰慢條斯理道：「一件物品，如果足夠古老，或者說擁有者寄托在上面的感情足夠強烈，就會誕生「靈」，而我可以看到靈，你看到的護心鏡，或者那個…都是附在我身上的靈。」

王懟懟恍然大悟：「所以老闆你開這家奇物販賣店就是為了收集靈咯？」

陳方辰看著王懟懟略微詫異後，又興緻勃勃的神情，心中也暗自點頭，這個少年果然也不是普通人，沒有正常人聽到之後壓抑不住的震驚。

他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王懟懟道：「這麼說，就算一隻馬桶都有可以誕生「靈」咯？」

陳方辰看了眼一旁生無所戀的八寶青花碗，道：「這麼理解，當然也是可能的。」

王懟懟沉思道：「實不相瞞，我家有一個祖傳馬桶，我也用出很深感情了，老闆你就說多少錢收吧。」

陳方辰：「……」

（17）

陳方辰當然不準備收下王懟懟家的祖傳馬桶，三言兩語把這個吃白食的少年打發走了。

雖然短暫接觸後，感覺這個少年身上有著不少謎團，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普通高中生，不過現階段，最重要的是弄清博物館失竊事件上籠罩的謎團。

陳方辰安撫好八寶青花碗，又保證以後絕對不用她盛飯，看著她啜泣著睡著，已經是晚上10點，而妙觀還沒有回來。

以往這個女人也有突然幾天不在的情況發生，只是在現在這個節點，他心中還是隱隱有些擔心。

雖然知道妙觀來歷不凡，平日里張口閉口視千秋萬古雲煙一過，但是陳方辰總感覺那個欲要吞噬古劍的鬼臉來歷同樣不可輕視。

而且，鬼臉的背後，或許還有一個擁有和自己一樣能力，正在瘋狂搜集古物的神秘人。

他搖了搖頭，拋去心中雜念，轉身關燈上樓。

一切，就看明天省立博物館之行是否有收穫了。

（18）

「鑄劍三載，劍成之日，天地震動，鬼神驚嘆，是可謂曠世罕見之奇物。」

寬闊的宮殿之上，甲士林立兩旁，中年男子雙手捧劍，一步步踏上高台。高台之上，一位王者雙手托起男子，口中道：「范卿，累你為孤監督鑄劍久矣。」

中年男子沉聲道：「願為王上鑄就絕世神劍，掃盡天下戰亂！」

王者大悅，伸手接過劍，緩緩拔出劍鞘。

中年男子在旁道：「歐治子大師此番鑄出五把神劍，一名磐郢，不法之物，無益於人；二名名魚腸，逆理不順，不可服也；…五名湛盧，便是王上手中所持之劍，此劍為五金之英，太陽之精，可以折衝拒敵，為王者之劍，霸業之劍！」

「此劍為絕世之兵，臣特取梧桐之木為其打造這把劍鞘，望王上便如此劍，藏鋒於鞘，時時自勉，如此大業可期。」

王者沉默：「孤當持此王者之劍，滅暴吳於劍下！」

（19）

又是一個夢。

陳方辰起身下床時，還微微恍惚一陣，昨晚他似乎又夢到那個春秋時期，諸侯並起的浩瀚時代，同樣是以一把劍的視角經歷了一段時間，夢中似乎還有兩個男人的身影。

陳方辰目光不經意掃過自己房間，突然一愣。

目光所向，枕頭旁邊，一把古劍不知何時安然躺放在那裡。

越王勾踐劍！

陳方辰眼皮一跳，這把古劍自己不是昨天才還給省立博物館，怎麼今天又出現在自己這裡？

他按耐住心中的疑惑地將古劍拿起來，還是和昨天第一次接觸時一樣，看不出任何靈存在的痕迹。

不過在王懟懟一番敘述，再加上兩晚奇怪的夢，還有古劍還而復得這一系列事情之後，這把傳自春秋時期的古劍，絕對不是自己看到的這般平凡。

甚至隱隱與自己身上的鬼臉有關！

只是古劍為何會主動追尋自己，難道古劍有靈，想要讓自己幫它達成執念？

陳方辰心中念頭急轉，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才把越王劍還給博物館，博物館今早起來發現劍又沒見，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

就在這時，樓下店外突然傳來巨大撞門聲，響聲如雷，彷彿要把整個小樓都拆掉一般。耳邊隱隱聽到滿店的靈發出各種尖叫之聲。

陳方辰一怔，快速起身將越王勾踐劍藏在閣樓中，想想不放心，又將劍拋到屋檐上，這才下樓準備看看是怎麼回事。

（20）

「你在做什麼？」

陳方辰愕然地看著王懟懟氣喘吁吁地扛著一個巨大的包裹，「轟」地一聲砸在店堂中央，幾塊地板痛苦得呻吟了一聲，炸裂開道道裂縫。

滿店靈嚇得抱成一團瑟瑟發抖，看著陳方辰下樓，連忙帶著哭腔道：「阿辰，這個綠毛又又來了，他要拆了我們的家啊。」

陳方辰眼皮跳了下，看著自己小店的殘樣，平靜道：「王懟懟，你這是在幹嘛？」

王懟懟氣喘吁吁地放下包裹，不忘捋捋額頭飄散的綠毛，意氣風發道：「老闆，昨晚我回家想了想，還是很有必要將家裡這個祖傳馬桶拿來讓你看看，沒準能賣個好價錢呢？」

「正常家庭，沒人會用純青銅打造的馬桶吧…」

陳方辰臉上浮上幾條黑線，看著這尊材質奇特，散發古老氣息的馬桶，就這麼放在自己的小店裡：「你就這麼扛這個馬桶一路走到我這？就不怕別人看到？」

王懟懟得意洋洋道：「我一路過來很小心的，外面那些人看不到的。」

他說到人這個字的時候，格外加重了下語氣。

陳方辰眼皮又跳了下，淡淡道：「王懟懟，你這個馬桶我店小，收不起，你還是搬回去吧。」

王懟懟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下，試探道：「要不，將就一下，我只要200塊錢就夠了。」

「這個馬桶我用了很長一段時間呢，從我出生的時候就開始用…」

陳方辰看著這個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難得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心中微微一動。

雖然對這個少年這麼急需用錢有一絲絲不解，不過現在陳方辰現在滿腦子都是越王勾踐劍的事情。

他想了想，抽出錢遞給王懟懟，口中平靜道：「錢可以給你，不過這個東西我是不會收的，你早點拿回去吧。」

說完這一句，陳方辰又小心安撫了下店裡靈們脆弱的神經，匆匆轉身上樓。

（21）

閣樓中，陳方辰小心地取下之前拋扔在樓頂的越王勾踐劍。

他取出一塊白色的方帕，仔細地擦拭著這把天下第一劍，古劍沉寂，似乎上面蘊含的靈，還有執念都已經在漫長的歲月里消耗殆盡。

唯一的兩次顯靈，便是那兩次入夢，以劍的視角去經歷千年前的事情。

只是…

「你倒是一次把事交代清楚啊。」陳方辰心中不無怨念地想著：「難道，要等妙觀回來才能明白古劍上蘊含的秘密嗎？」

陳方辰皺著眉頭，往日妙觀動不動失蹤，短則幾天，長則半月，誰也不知道她這次要多久才能回來。

「老闆…」一個聲音從門口響起，王懟懟輕輕從門縫中探出一個頭出來，嘴唇動了動：「我想了想，這個錢就算我借你的，馬桶先抵押在你這裡了…」

陳方辰看著這個少年，他目光炯炯，似乎還在閃著光。

陳方辰剛想說什麼，王懟懟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玩意，眼睛直直地看著陳方辰的手中。

「咦，這不是昨天那把古劍？」

下一刻，他伸手向陳方辰手中的越王勾踐劍抓來。

（22）

這柄千年前的古劍，似乎還保存著當年的鋒銳，只是輕輕一碰，便將王懟懟的手指划出一道傷口，一條血絲瞬間浮現在劍身之上。

王懟懟身子一個哆嗦，似乎遇到什麼天敵，連忙抽回手，忙不迭跑出門去，一邊不忘回頭喊道：「老闆，等我攢夠錢就來還你哈。」

陳方辰嘴角動了動，還沒來得及追上去，他的目光全部被手中古劍所吸引，或者說是被王懟懟留下的血液所吸引。

那絕不是普通人類的血液，帶著點點淡金色，讓陳方辰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血液附著在劍身上，彷彿觸動了什麼，劍身微微發燙，如同蘇醒一般，將王懟懟的血液全部吸收進去。

一道清越的劍吟在閣樓中響徹，陳方辰眼前一晃，一股深切的倦意濃濃而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身不由己地陷入沉睡之中。

眼睛閉合之前，他突然想到之前拿到越王勾踐劍的第一晚，那個久遠的夢境。

歐冶子於絕境鑄劍三載，又取上古凶禽精血淬鍊以開鋒芒！

（23）

未完

PS：想玩魔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