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連說三遍讓鶯兒去倒茶，鶯兒為什麼不去？

　　文/夕四少 微信公眾號：少讀紅樓

　　紅樓夢裡寶玉寶釵一對少男少女互相欣賞金鎖通靈玉的情節，被曹公寫的活靈活現，如在眼前，非常生動有趣，且其中蘊含深意。我們不妨稍作分析，看看這裡有哪些細節值得深究。

　　我們知道，寶玉的通靈玉本應該是從黛玉眼中寫來，但黛玉進賈府那晚沒有看，於是這塊玉就通過寶釵的眼睛寫了出來。原文第八回，寶玉去看寶釵，這也是寶釵第一次正面出場，曹公先從寶玉眼中寫寶釵，然後又從寶釵眼中寫寶玉裝束，繼而寫通靈玉。

　　細讀會發現，這一回里的主角，不是寶釵，不是寶釵，也不是通靈玉，而是丫鬟鶯兒，寶釵前後三次讓她去倒茶，她竟然沒去，她為什麼不去倒茶？她在幹什麼？寶玉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無意中進了一個圈套之中。

寶釵第一次叫鶯兒倒茶

　　寶玉到了梨香院，進了寶釵的房間，看到寶釵正在做針線，就隨後問寶釵「姐姐可大愈了？」寶釵抬頭只見寶玉進來，連忙起身含笑答說：「已經大好了，倒多謝記掛著。」說著，讓他在炕沿上坐了，即命鶯兒斟茶來。

　　這是寶釵第一次叫鶯兒去倒茶，家有來客，以茶招待，這是待客之道，況來客是賈府上下人都捧在手心裡的寶玉，更是怠慢不得，但此時的鶯兒，聽了小姐的吩咐之後，病沒有立即去倒茶，而是站在一邊聽寶玉寶釵聊什麼。

　　我們知道，寶釵調教出來的丫鬟，都很懂禮，後文寶玉挨打後請鶯兒過去打絡子，一同去的玉釧兒直接向一張杌子上坐了，鶯兒不敢坐下。襲人便忙端了個腳踏來，鶯兒還不敢坐。由此可見寶釵的丫鬟，是非常知禮守禮的，但鶯兒在這裡的表現卻令人不解，寶釵讓她去倒茶，她為何遲遲不去？她難道不怕姑娘生氣，說她怠慢客人？還是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奇怪的是，她一直站在那裡不走，寶釵似乎也沒有著急要她去倒茶的意思，這就值得玩味了，這對主僕在打什麼啞謎？我們繼續往下看。

寶釵第二次叫鶯兒倒茶

　　接下來的確發生了事情，寶玉寶釵互換金鎖通靈玉賞玩細看，這時候，沒去倒茶的鶯兒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

　　原文：寶釵看畢，又從新翻過正面來細看，口內念道：「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念了兩遍，乃回頭向鶯兒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這裡發獃作什麼？」

　　寶釵看了正面看背面，看完了之後又重新看正面，邊看邊念，還念了兩遍，這個很有意思。看看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念出聲來呢？還是連續念了兩遍？

　　我們知道，以寶釵的成熟穩重，她明明知道通靈玉上的八個字跟自己的金鎖上的遙遙相對，看後應該不動聲色才是，為何還堅持要念出來呢？別忘了，現場除了寶玉寶釵，還有一直沒有去倒茶的鶯兒，而寶釵念完兩遍通靈玉上的文字後，緊接著是回頭向鶯兒笑道，這就更好玩了，她怎麼知道鶯兒沒走？

　　一個「回頭」可知，她是知道鶯兒在背後的，不然如何回頭？且一個「笑」字可知，她此時的沒有任何怪鶯兒不去倒茶怠慢了來客的意思，她此時的心情用「嬌羞」該不為過，因為四句話組成了一對兒。一個「也在這裡發獃」的「也」字，更是透露了寶釵心中隱秘的心事，這個心事，恰好被聰明的鶯兒說了出來。

　　原文：鶯兒嘻嘻笑道：「我聽這兩句話，倒象和姑娘的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寶玉聽了，忙笑道：「原來姐姐那項圈上也有八個字，我也鑒賞鑒賞！」

　　寶釵把通靈玉看了兩遍，念了兩遍，正是覺得這兩句話與自己的是一對，所以發起呆來，但身為姑娘，又不好說出這樣的話，於是她只能藉助鶯兒之口說出，所以她念反覆念了兩遍，也許正是有意讓鶯兒聽到，並說出這樣的話，以此向寶玉傳遞一個信息：咱們倆的金玉是一對兒。

　　也許此時的寶釵並未有金玉姻緣之想，或根本還不知道，更沒有對寶玉有什麼想頭，而只是看到刻字與自己金鎖是一對的通靈玉，內心泛起了少女心的嬌羞。作為丫鬟的鶯兒，她本來的任務，也許根本就不是倒茶，而是借著倒茶的由頭，說出姑娘心裡的話。

寶釵第三次叫鶯兒倒茶

　　寶玉看了寶釵的金鎖後，完全就是一副懵懂頑童的心態，於是不經思考脫口而出「姐姐這八個字倒真與我的是一對。」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面前，有兩個遠遠比他早熟的女孩。

　　寶釵還沒有來得及回應寶玉，話頭就被鶯兒接了去。鶯兒笑道：「是個癩頭和尚送的，他說必須鏨在金器上……「寶釵不待說完，便嗔他不去倒茶……

　　這句話雖短，信息量卻很大，尤其鶯兒交代的關於「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八個字與金鎖的合而為一，以及鶯兒沒說完就被寶釵打斷的話。鶯兒會說什麼呢？寶釵為什麼會打斷她的話？最大可能就是，寶釵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麼，所以她趕緊打斷，這裡第三次催鶯兒去倒茶，可憐寶玉來了這麼久，連口熱茶都還沒喝呢。

　　請注意寶釵催鶯兒去倒茶用的字眼「嗔」，從寶釵前兩次要鶯兒倒茶的情形來看，這裡的寶釵，也並沒有生氣或責怪鶯兒的意思，只是假裝生氣地對鶯兒說，你怎麼回事啊，怎麼還在這裡愣著，倒茶去啊，而更深一層的意思是說，你的任務完成了，去倒茶吧。

　　那麼鶯兒沒有說完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呢？從後文我們大致可推斷出，她要說的也許正是薛姨媽跟王夫人等說過的一句話，「等日後有玉的方可結為婚姻。」綜合起來，鶯兒的整句話應該是這樣的：是個癩頭和尚送的，他說必須鏨在金器上，太太說，等日後有玉的方可結為婚姻。

　　寶釵之所以阻止鶯兒，我們知道，二人此時討論婚姻，還為時尚早，且這裡是寶釵第一次正面出場，總不能一出場就提到婚姻這些字眼，顯得太心急了，也非寶釵為人，更關鍵的是寶釵知道鶯兒此時說出這些話，太不合時宜，因此打斷。

　　你以為寶釵與鶯兒是串通好的？當然不是！寶釵的第一次出場，不可能那麼不堪，她也不至於如此，更不會有這樣的心機，最大的可能是，鶯兒是個如春香一般的丫鬟，古靈精怪，悟性極高，因自幼跟隨寶釵，主僕日日相處，感情深，默契度更不用說，所以在二寶一起賞寶的場合，怎麼能少了鶯兒這麼一個插科打諢的「春香」呢？而插科打諢中已然悄悄埋下了金玉姻緣的種子。

　　綜上，正是鶯兒的不去倒茶，正是鶯兒前後的兩句話，把金玉姻緣這條線索扯了出來，寶玉懵懂單純，未有任何想法，所以才會說「姐姐這八個字倒真與我的是一對。」而寶釵則不然，通過她反覆看通靈玉並念出聲，不斷催鶯兒倒茶可知，她比寶玉更為成熟，想的更多更遠也更周到，所以才會打斷鶯兒的話，點到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