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皆孽，無人不冤——淺談《進擊的巨人》故事風格和敘事技巧（03：預言）

上一次介紹了巨人中無處不在的「輪迴」，這一次介紹構成巨人整體沉重氛圍的另一個要素：

「預言」。

很多敘事藝術作品中都有「預言」的橋段。

俄狄浦斯王中，正是存在俄狄浦斯將殺父娶母的預言，他的親生父親才將初生的俄狄浦斯丟棄，卻也因此讓俄狄浦斯一步步走上了預言好的悲劇人生；

紅樓夢中，十二釵的命運和賈府最終衰敗的大勢也早在第五回就已經和盤托出。

近一點的，劍風傳奇中牛頭佐德看到霸王之卵就宣言了嘎子和蛤蜊的分裂敵對悲劇；

冰火中瑟曦的悲慘一生則也在按部就班地照著預言行進，就看啥時候終於被詹姆掐死。

有趣的是，這些預言基本上都是壞事，即所謂「一語成讖」。或許故事裡的預言家要麼是神要麼是隱藏的神，這才敢冒著被打被殺的風險把壞話一股腦兒全倒出來。

不過這也反映了一個普遍現象：

預言這個橋段，總披著一層或神或巫的神秘感，以體現命運的變幻多端和難以抗拒。

然而巨人里的「預言」並不需要這層神鬼的外衣。這也是作者將「預言」的老橋段用出了新意的，不同一般的地方。

注意事項

• 我並不專業，只是在業餘喜歡看看小說影視，略微了解一點編劇的理論知識，分析之中若有錯漏，歡迎在評論中指出；
• 因為是根據漫畫分析，對動畫黨肯定有劇透，還請讀者自行選擇；
• 我追巨人的過程也是一個和同好交流的過程，文章內容雖主要為原創，但也受到了知乎、虎撲、分析吧和好友的影響，在此對各位表示由衷的感謝；
• 若有希望探討的內容，歡迎評論。

三、三種「預言」

縱觀巨人，乍一看能被稱為「預言」的，大抵是以下三種情況：

• 腦力役（這裡特指埃爾文和阿爾敏）觀察分析後下結論做猜想；
• 知情人因為各種各樣原因，而在其他角色和讀者都不明白的狀況下泄露秘密；
• 角色並不知情甚至是在開玩笑，說出的情景卻在之後的劇情中成真。

腦力役的分析推理

這一種絕大部分要找出來很容易，翻開漫畫盯著埃爾文和阿爾敏這兩個金髮智囊出場部分就好，主要的作用有給齣劇情線索、說明設定以及角色性格能力塑造。

不過作者習慣於隱藏這兩個人的推理過程，需要讀者也記住漫畫細節前後聯繫，這才能明白這兩個人並非天馬行空偷看劇本，而是踏踏實實地根據眼前線索做出大膽而合理的假設。

比如這個問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讀者都會覺得埃爾文提出得很突兀。

直到埃爾文去世後的第85話，讀者才能從奈爾這裡得知，埃爾文少年時代就已經分析教科書得出結論「王政在隱瞞巨人相關情報」，故而才能問出敵人是誰的問題——埃爾文分析的正是讀者會在漫畫第二話得到的信息，所以客觀來說，讀者足夠敏銳的話也可以推理出王政有問題，敵人不止是巨人。

是故，這類「預言」和傳統意義上那些神鬼的讖語並不一樣。

知情人的「劇透」

這一種非常有趣，也是分析推理黨的最愛。在突入馬萊之前，這類「預言」自然主要集中在尤彌爾、阿尼、萊納、貝爾托特。

舉一個已經二期動畫化的例子：尤彌爾情急之下要勸女神和她一起走，近乎口不擇言。

在知道巨人全都是艾爾迪亞人的現在，回過頭看尤彌爾的話就很令人感嘆了。

同樣尤彌爾，在古城戰中聽到小光頭康尼說看到巨人像媽媽後為了打圓場而說了這麼一句：

之前薩莎在村子裡遇到了巨人，為保護小女孩還用箭刺瞎了巨人的眼睛。而這個巨人的外貌，和康尼手中父母畫像里的父親極為相似……

在第二季動畫的作畫設定中，終於確定了這個巨人就是康尼的父親。

不止如此，待格里沙的記錄公布之後，尤彌爾的這句話背後的悲劇真相就更進一步：

康尼的母親、父親，甚至他本人，他朋友，他幾乎所有的人際關係——

牆內的絕大部分人，本來就是巨人。

無心之語，一語成讖

第三種，角色不知情甚至在開玩笑，說出的話卻隨著劇情發展成為現實。

三種「預言」之中，這一種最接近「一語成讖」的原始含義，也是巨人的「預言」中最具有宿命感的一種。

最初讓我注意到這類預言的例子出現在第53話《狼煙》，艾倫實驗證明無法硬質化，利威爾顯然有些焦躁，「話癆」的他說了很多，其中有這麼一部分：

結果，在之後的王政篇中，女神父親羅德變成的巨人從地下出來。

這還不算，在馬萊篇中，更是有成批量的艾爾迪亞人被空投，變成巨人從天而降的瘋狂場景。

初看不過是煩躁之下的抱怨，竟然變成了殘酷的現實。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瑪利亞之牆奪還戰前那一晚曾被不少讀者稱為「瘋狂插旗」。其中埃爾文團長的一句話也成真了：

雖然在72話中這段是他為了能夠說服利威爾讓他去前線的「場面話」之一，氣得利威爾連掰斷腿的威脅都說出口還帶了點搞笑，但埃爾文最後的確捨身成為誘餌，甚至放棄了已經追求二十多年的夢想。

現在，尋找漫畫中的「預言」也是看巨人的一種樂趣。也因為「預言」並沒有神魔加持，所以很多人說的話都有可能成為「預言」。其中個人覺得最可能成真的是這麼兩句：

比起不少漫畫，巨人的世界觀已經非常寫實。目前除了「大地的惡魔」之外並無神魔的元素（但也用有機生命的起源來解釋了），除了洗腦對記憶動手腳，整體上也沒有「魔法」「巫術」之類的超能力。

哪怕是故事中的宗教，也並非其他涉及宗教的故事中常有的，侍奉神靈或者獻祭邪神從而能改天換地的故事元素；而是在歷史長河中自然形成的，有傳說為基底的宗教。

就在這樣一個寫實的世界觀中，「輪迴」和「預言」的發起者和親歷者都也剝離開了神或者魔鬼的擺弄，而變成了普通人。也就因此，巨人的宿命感，頗有些「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意味。

但這種宿命感和沉重感並未因為神魔的缺席而削弱，反倒成為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寒徹骨髓。有神魔的世界裡，面對神罰尚且能夠去反抗神，面對惡魔作怪尚且能去降魔。無論是否能夠做到，總還有一個目標在，甚至即便做不到那也還有一個可以怨恨的對象在——

可以說這就是神這個形象給人的憐憫。

在沒有神的世界裡，不會有神的懲罰，但也就同時不會有神的憐憫：

所有的一切，都是「人」自己應該承受的。

下一次更新應該在101話出來之後了，到時候看漫畫的內容再來更新。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會介紹巨人的畫面信息表達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