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畢飛宇的《青衣》中的筱燕秋?

執念與執著?


《青衣》的靈感來自《揚子晚報》在1998年的12月》刊登的一則報道。報道說,一位身染沉痾的藝術家在北京演出時,救護車就停在人民大會堂西門外,《揚子晚報》用「德藝雙馨」總結了這位藝術家。

畢飛宇沒有懷疑這位藝術家的藝德,他同時也從這則報道里看到了「別的」:「一個女人的內心往往比「德藝雙馨」要豐富得多、開闊得多。」

正是在這篇報道的刺激下,他匆忙結束了手裡的一個短篇,立即開始了對他的「嫦娥」的刻寫。

《青衣》由此誕生。

奔月

筱燕秋是天生的好青衣料子,因一場《奔月》而紅極一時。

隨著名氣的增大,她變得自大起來。以至於最後她難以容下老師李雪芬的存在,在爭執中用開水燙傷老師。

《奔月》結束了,她也因此被調到學校當老師。結婚、生孩子,生活愈發平淡。

這時,一個煙廠富商的贊助使《奔月》復活,筱燕秋也被指名演出。

筱燕秋重燃藝術激情,並且帶領學生春來重返《奔月》舞台。

但春來最後卻取代了筱燕秋的位置,筱燕秋意圖墮胎來爭取最後的機會。不過結局仍舊是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退出了戲台。

劇場外,筱燕秋著戲衫,在大雪紛飛里舞著長長的水袖唱「二黃慢板轉原板轉流水轉高腔」。身下的血滴下來,到雪地上,一個一個的黑窟窿。

人是自己的敵人,人一心不想做人,人一心就想成仙。人是人的原因,人卻不是人的結果。人啊,人哪,你在哪裡?你在遠方,你在地上,你在低頭沉思之間。人總是吃錯了葯,吃錯了葯的一生經不起回頭一看,低頭一看。吃錯藥是嫦娥的命運,女人的命運,人的命運。人只能如此,命中八尺,你難求一丈。

是天生的嫦娥

喬廠長在請筱燕秋復出時,故意試她的嗓子,發現她二十多年都未放下《奔月》,心中驚奇,問她,是怎麼堅持這麼多年的?

她只仰起臉,輕輕說一句,「我沒有堅持,我就是嫦娥。」

一念執著,一生痴狂

她對於《奔月》的執念,對於嫦娥的執念。原因不僅僅在於這部戲所給她的榮耀、給她的起伏、給她的波瀾。而且是她心中對於「青衣」的執著,簡而言之,對於藝術的執著。

這一念執著,也使她一生瘋狂。

跟煙廠老闆上床

對學生春來的艷羨痴狂到了一種變態的地步

拚命減肥、又暴飲暴食

為能上台而墮胎

......

如此種種,只為了這一台復出的《奔月》。

「黃連投進了苦膽胎,命中就有兩根青衣的水袖」

真像是命中注定一樣,不可擺脫。

輝煌瞬間就要來臨

電視劇版《青衣》主題曲中,反覆出現的一句話。

最輝煌那瞬間就要來臨。

聽來可悲得很。

筱燕秋一直等待的那刻輝煌,那一瞬間,大概是來了的。

就像她上妝後,看到鏡子里的自己「靈動起來、漂亮起來」,並且堅信鏡子那頭才是真正的筱燕秋一樣。

只是輝煌來得太不真實,果真只有一瞬。

「筱燕秋就盼望著王母娘娘能從天而降,能給她一粒不死之葯,她只要吞下去,她甚至連化妝都不需要,立即就可以變成嫦娥了。王母娘娘沒有出現,沒有人給筱燕秋不死之葯。筱燕秋回望著春來,上了妝的春來比天仙還要美。她才是嫦娥。這個世上沒有嫦娥,化妝師給誰上妝誰才是嫦娥。」

她只能走齣劇場,在漫天雪地里唱人生最後的一出「奔月」。


不知道作者真實的想法。僅從文本看,筱燕秋腦子抽了兩次筋,一次是給李雪芬潑燙水,一次是撫摸徒弟春來。因為有這兩次腦抽筋,所以會有結局:不治病,硬上台,最後在場外的大雪中做嫦娥。黑水流出的窟窿是給她自己的。


從一開始的執念「自己就是嫦娥」到後來的發現「誰也不是嫦娥,化妝師給誰扮上妝誰就是嫦娥」的認識轉變,我想,她的內心經歷著殘酷的轉變。對「嫦娥」的追求可以說是對高貴精神世界的追求,二十年俗世人生使得她消沉無比,嫁給了不值一提的「面瓜」,過著凡世俗人的日子,而二十年後對「嫦娥」追求得力不從心,艱難重重,更讓她的精神世界崩塌地粉碎徹底,從而變得有些精神崩潰瘋瘋癲癲。


我們先來看文中的兩處對話:

1.「喪盡天良本不該,名利熏心你毀就毀在妒良才!」

「不是這樣的。」筱燕秋說。

「又是哪樣?」

「不是這樣的。」筱燕秋淚汪汪地說。

老團長一拍桌子,說:「又是哪樣?」

筱燕秋說:「真的不是這樣。」

2.「你怎麼一直堅持下來了?」

「堅持什麼?」筱燕秋說,「我還能堅持什麼。」

炳璋說:「二十年,不容易。」

「我沒有堅持,」筱燕秋聽懂了炳璋的話了,仰起臉說,「我就是嫦娥。」

第一段對話中,筱燕秋一直堅持強調「不是這樣的」,那是怎樣的?不是妒良才,又是哪樣?

其實,不是因為李雪芬搶了筱燕秋的嫦娥,而在於「一雙草鞋,一把手槍。」

她恨,恨李雪芬把嫦娥演成了威風凜凜的巾幗豪傑。恨那個晚上被李雪芬用豪情衝天鬚眉不讓的嫦娥征服的戰士官兵。

而潑開水事件,則是由李雪芬一句「關在月亮裡頭賣不出去的貨」引發。

這句話一下子擊中筱燕秋最痛處,這句話也最終成為筱燕秋的宿命。

所以筱燕秋說「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這是她對藝術的瘋狂執著。

第二段對話,筱燕秋告訴喬炳璋她不是堅持,而是她本身就是嫦娥。

而作者說「人是自己的敵人,人一心不想做人,人一心就想成仙。」

筱燕秋認為自己是仙,是嫦娥。她認為「地上的身影才是自己,而自己的身體只是影子的附屬物。」她不接受作為凡人的自己。

於是她吃減肥藥瘋狂減肥以現頎長婀娜,娉婷世無雙的仙姿。於是她丟下面瓜和女兒,吃打胎葯。丟掉自己作為凡人「妻子」「母親」的身份。這是她對自己宿命的瘋狂執著。

葯,讓她和嫦娥的宿命融為一體。嫦娥開了頭,筱燕秋步其後。

「吃錯藥是嫦娥的命運,女人的命運。」

吃錯藥的女人在浩渺無邊的宇宙中年年歲歲被悔恨和寂寞撕咬。

我欣賞筱燕秋,她永遠在爭奪自己的所愛和人生,不懂害怕。哪怕逃不過「命中八尺,你難求一丈」的命運,但她從來不屈服。

初讀時我沒有看清雪地的黑窟窿是何物,再讀時發現是褲管里的血,眼眶就濕了。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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