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對待一個愛管閑事的人?

當一個人一而再再而三插手你的私事的時候,大家都是如何對待的?應該怎麼樣在保證面子的情況下向那人闡明自己和他的界限何在?


那些愛管閑事的人最後都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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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涼第一百次退隱的時候說——

「誰他媽再重出江湖誰是狗!」

「誰愛出誰出我反正不出!」

「我當然不會再重出江湖啦我又不是傻逼!」

「汪汪汪!」

易水涼回來的時候是隔壁王嬸家二愣子扶著的。

李六七看著老頭子被人打得媽都不認識,明明應該心疼的,卻不知為何總想笑。

「大叔,行不行啊你?」李六七邊挖苦著,轉到櫃檯後邊兒尋摸出個藥箱來,動作之熟稔好比困了睡覺、餓了吃飯一般稀鬆尋常。

氣得老頭子吹鬍子瞪眼。

二愣子見狀忙打圓場,說李大娘你可彆氣易大爺了,他這次被人打得可慘欸!

易水涼看了二愣子一眼,氣呼呼推開他,自己撐腰扶牆往屋子裡走。

「大爺?」李六七拉住易水涼,按在椅子上,取跌打油來細細擦拭,「你看他這樣子像是個知道自己已經做大爺的人嗎?過完年六十歲了,六十歲了啊大爺!你以為你還三十歲龍精虎猛的天天在外面跑?」

易水涼氣鼓鼓不說話,偶一擦到重傷處,疼得嘶聲。

「還知道疼嗎?啊?你還知道疼嗎大叔?」李六七歡快的笑著,不多時卻靜默得讓人悲傷,「你說你……這還只是被人打了……下次要是挨上一刀,還緩的過來嗎?」

易水涼嘆了口氣。

他與李六七已經經營聚賢小樓快二十年了,連門口的招牌都被風吹得有些古味,當年的易先生李姑娘如今都成了易大爺李大娘,怎麼這愛管閑事的毛病到今天都沒好呢?

前不久江湖上奔雷劍奈何刀為爭天下第一驚天一戰,奈何門人葉知微血戰險勝。卻只在一夜之間被人揭穿,說葉知微比武之前喊了幾百號人把奔雷劍傳人打了一頓。此事引爆,江湖一片嘩然。

卻不知為何,沒幾天這事兒就被蓋了過去。有人分析說如果地主帶著二十個長工到你家來讓你別亂說話,大多數人都會閉嘴的——如果不閉嘴就再叫二十個長工來。不過這事兒也是捕風捉影,不好辨別真偽。

只是那天有個劍客拄著拐一瘸一瘸走進客棧里來討兩口水喝,跟易水涼說這事兒是真的,還讓老哥幫他埋了劍,準備過幾天就回家鄉……

易水涼這暴躁老哥氣得直拍桌,說這是什麼世道啊,小傢伙們比我們當年還不守規矩呢?

當即仰天大叫三聲汪汪汪,刀都忘記提就跑出門去了。

李六七聽說這事兒的時候已經半天過去,想想這都第一百次,也沒放在心上,打發二愣子到城門口去接一下易大爺,自喝了兩盅酒睡覺去。孰料這一去就是三天,正著急著準備出門尋,易水涼叫二愣子給扶回來了。

說是易大爺正被人按在地上打,還好路過一個年輕江湖後生給救了。

時間回到二十年後聚賢小樓,李大娘給易大爺上藥的時候。

易水涼愣愣的看著李六七,喃喃道:「娘子啊……我……我好像真的老了……」

李六七的手一抖。

易水涼回來以後有那麼幾天茶不思飯不想,有客人的時候跑跑堂,水都倒歪,沒客人的時候就坐在客棧大門外的石階上,看外頭人來人往。

李六七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心裡五味雜陳。這麼多年了,出出入入江湖快一百次,易水涼終於意識到他老了……老了,打不動了。那麼多破事也不用管了。

可是總覺得魂也沒了。

好在那日雪落下來,老頭子突然蹦躂起來,說哎喲卧槽好冷。似恢復了點往日的神氣,卻只是一點而已。直到後來關心岳來,才有些好轉。

哦,關心岳就是那個在易水涼被人按地上打的時候出手相助的年輕人。

易水涼親自給少年人倒酒,問說少年啊少年,那日我已意識模糊,你救下我後可有把葉知微按在地上打?

關心岳抹了把腦門,說大爺,天這麼冷,你嚇得我汗都流下來。

葉家家大業大,我憑什麼敢把他按在地上打?能給您救下來就已經費了大力,差點沒給人下跪求饒呢。真要說起來,他葉知微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吧?這年頭誰還一對一單挑啊?那不是傻逼嘛……

易水涼聽得一愣一愣的,在少年抬手拿酒之前劈手將那碗奪了自飲。「哈」得長舒一口氣說好啦好啦你們這些年輕人覺得俠義是傻逼也不是一天兩天啦我知道啦別說啦。

關心岳的手有些尷尬的停在半空中,道:「大爺,來碗酒吧,我給錢的。」

易水涼不理,抱著酒罈就轉到後院去了。

李六七忙跟上來,招呼小二給關心岳倒酒,說你別管他,一把年紀的人了,不知道整天腦袋裡在想什麼。

關心岳嘆氣,說我懂。可是我懂沒用……

那天夜裡易水涼趴在床上,李六七幫他踩腰,老毛病了,一直不見好。

老毛病還有很多。那年景王爺的乾兒子貪污公款,衙門裡一個斬字令始終丟不下去,多方力量擀旋要保那個滴血騎總旗,可把他給得意的,在大堂上叫囂誰敢動我?易水涼看不下去就給了他一刀——以至於後來遭到黑白兩道無盡追殺整整兩年,全身都是傷疤,一層疊一層的,到了春天就起疹,癢得不行。又好比腰子讓人捅了一刀,天一冷啊呀呀的叫疼,非得李六七搓熱了手給他暖暖才能緩過來。

易水涼就問李六七吶,說娘子啊我真的是老了嗎?

李六七怕傷到他,直說沒呢,大叔你龍精虎猛的飯都能吃三碗怎麼就老了!

易水涼喃喃道:「那天你不是這麼說的,那天你說『你以為你還三十歲龍精虎猛的天天在外面跑?』」

「……」李六七愣了很久,沒想到易水涼重複這句話竟然連一個字都沒差,只得耍賴道,「不存在的,你聽錯了。我怎麼可能說這種話?不可能的!大叔威武大叔牛逼!」

是吧?我也覺得聽錯了。

老頭兒趴那兒笑得美滋滋,眼角都皺起來。

李六七見這樣又怕他膨脹,回頭再跑出去惹事可咋整?便接道:「但是閑事咱能不管就不管。你想想你三十歲那個年代是你管閑事,這個年代自也有三十歲的人會去管嘛。不用那麼操心噠。」

易水涼又嘆,說我能不操心嗎?你看看今天白天那少年來說的什麼?有半點俠氣道義在嗎?

「那是他還沒三十歲嘛……我問了,那小孩兒叫關心岳,過了年才十八呢,你別苛求他太多呀。而且——我記得大叔你三十歲的時候經常教育徒弟的就是『誰相信俠氣道義誰是傻逼』啊?」

易水涼有點被問住了,仔細一想好像是這麼回事。幾十年前他那傻子徒弟荊歌滿口仁義道德行俠仗義,他就天天敲打那孩子,說道義俠氣這種傻逼東西誰信誰是傻逼。

可其實他自己心裡是信的……只是大家都不信,說出來顯得格格不入,好似自己是傻逼。反正這種東西信不信光嘴說能有什麼用啊?還不是看怎麼行動?

但是吧,沒想到時過境遷聽到少年人嘴裡說出類似的話,就覺得很不是滋味。

好像他們真的不信了一樣……

易水涼想了半天,低聲嘟囔了一句:「可是小爺連狗都當了還怕當傻逼?」

「你說啥?」李六七俯下身子湊近了問。

「沒,沒啥。」易水涼道,「就還是生氣。葉知微那臭小子,小爺當年縱橫天下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裡吃屎!」

「……」李六七不答話,打算用沉默揭過去這一茬兒。

結果易水涼不依不饒道:「況且這小子做事真不地道,約人比武,還叫幾百號人去把人打了一頓?最坑的是這天底下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主持公道?」

「大叔啊大叔,」李六七一腳踩易水涼腰眼兒上,爽得他哇哇叫,「您不是站出去主持公道了嗎?您不是被人打了一頓丟回來了嗎……」

「……」靜默,可怕的靜默。

李六七恍然覺得話說重了,這大叔是個琉璃心,越老越生脆,當即咳了一聲,安慰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嘛……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嘛……正義會遲到但是永遠不會缺席嘛……

易水涼砸吧了半天,說了句正義遲到了還能叫正義嗎?

這就是唱反調,是作,是任性,是無理取鬧。氣得李六七跳下來給了他一腳:「睡覺啦!明天還開不開門啦!」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差不多也該過去,老大爺年近花甲才知了天命,老老實實過安生日子,有空就給外頭跑來跑去的孩子們講故事,吹牛逼。吹著吹著被人不小心丟了個雪球,眼珠子一轉捧了雪就去追著娃娃們跑,哇啦啦不知道喊著什麼,玩得可歡。

可終究天命就是不放過他。

那日雪盛未曾出門,易水涼躲在客棧里烤火盆,西北角兩個客人在吵架,一個說奈何門人葉知微大能大德做個武林盟主是順天承命。另一個說你可拉倒吧你,喊人把奔雷劍林氏打得半死,結果比武的時候還拼得那般慘烈才贏,這葉知微哪裡有武林盟主該有的樣子?

先前那人就說呀,說這是捕風捉影,這事兒誰看見了?若是真有,那日當著眾位英雄的面,那奔雷劍林氏為嘛一句都不說?

後一人又道,眾位英雄?哈哈哈葉知微喊了幾百號烏合之眾來站台,也配得上叫眾位英雄?

易水涼聽著就很想去給這位兄弟加點酒,順便把那個說葉知微配當武林盟主的貨趕出去,省得心煩。走半道兒上呢,叫李六七給攔了。

「大爺,易大爺。您可消停點吧。」

易水涼就嘆氣,轉身自要回院子里獨飲獨酌。

忽而門帘開了,一股逼人的寒氣竄進來。關心岳抖著滿身冰片,搓手跺腳往裡走,叫一聲小二上酒,又去搭話西北角那兩位客人,說二位可別爭了,葉知微到底喊沒喊幾百號人去找林氏麻煩我不知道,這事兒過去了也就查不清了。可現在有件事兒是板上釘釘,那葉知微把林氏妻女強搶了你們可曾聽說?

易水涼眨巴眨巴眼,看李六七,好巧李大娘也看著他。

他張了張嘴,準備汪汪汪。

李六七後發先至封住他的唇:「大叔啊大叔,算我求求你了,你可做個人吧!」

夜,夜,雪夜。

風雪夜裡,四人點燈圍坐,分別是李六七,小二,小二,小二。夠湊一桌麻將。

「今天晚上開始誰都別睡太踏實了,把客棧里外給我守好!誰要是把掌柜的放出去我打死誰!」

小二:「老闆娘你今天好凶……」

李六七虎牙直磨,道:「以後每天都會很兇!」

小二們齊顫。

忽而有人舉手,說老闆娘這樣的話咱們加月錢嗎?

李六七從桌底下掏出個盒子,裡面房契地契具在,還有千把兩銀票,說你們守過這陣我連店都送你們!

「……」

夜,夜。

雪夜。

易水涼睡不著,李六七也睡不著。

易水涼張了張嘴。

「會有人管的。」李六七道,「大叔,你已經退隱江湖了。一百次,一百次啊!」

「既然有一百次……那一百零一次好像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日子不過了是吧?」李六七略帶點嬌蠻道。

「過兩年就五十歲的人了……怎麼還一股嬌蠻勁兒……羞不羞啊?」易水涼道。

「不羞!」

「唉……」

「說真的,你又打不過葉知微……何必呢……如果所謂的俠義只是個態度問題,那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態度了。如果不是,你現在這身板又如何行俠仗義?」

「娘子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可我就是睡不著。」

「不如明日喚那關心岳來,同他談談?去行俠仗義?」李六七提議。

易水涼就笑,說可不敢。

「在世人眼裡啊,大俠就是厲害,就是酷,就是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扛,都能解決,都能活下來。不然就不配當大俠——誰又知道這世間十個青年上路,未到村口就死了九個,剩一個和其他村都湊不到十個,行走江湖沒幾步就又死了九個。能活個幾十年,能讓人知道名字,那是命好。我又如何敢隨隨便便就忽悠一個少年上路?也只有自己去,才能做到心寬無礙。」

「反正我不准你去!」李六七抱緊了易水涼的手臂。

後者又嘆,說不去。你說得對,我去了,也做不了什麼。

唯有一件事是放不下的。我在想,那奔雷劍林氏何時來找我取劍?我不去,難道他也不去的嗎?

易水涼一直在等一陣敲門聲。林氏的劍埋在客棧後院,他早挖出來,磨了三磨,擦拭雪亮如鏡,便等一個人。

奈何怎麼也等不到。

關心岳來沽酒的時候看到那把劍,恍然間明白老頭子在想什麼。

「奔雷劍林氏,前幾天手腳都讓人打斷了,如何能來呢?」關心岳道。

易水涼又嘆,抱著酒罈子準備去後院埋劍。

關心岳喊住他,說大爺,大爺你分我一碗酒吧。

「喊小二倒。」易水涼背身擺手走遠。

「我就要你那一碗!」關心岳朗聲。

聲音大了點,客棧里其他食客都轉過頭來看他。

易水涼也轉過頭來。說怎麼,臭小子你也配喝我這酒?

我不知道。關心岳說,您看我配不配?

易水涼上下打量他,說我看你不配。

……

哈哈哈哈哈!

關心岳仰頭大笑,叫了一聲好吧,提刀飛也似的出了客棧,不多時消失在城鎮的盡頭。

李六七從後廚轉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關心岳早走遠。

她低聲道了句,其實你該分他這酒喝的。

關心岳被人剁碎了喂狗,這件事一開始易水涼是不信的。

直到他撐著老腰走半天路好不容易到城外看到那攤血,破衣服,骨渣以及碎掉的刀。

路人說,是葉知微的門客做的。

「你說怎麼可能呢這種事?一個少年走在路上,好死不死遇到幾個葉知微的門客?這幾個葉知微的門客更他媽牛逼,會讀心!讀到關心岳要去殺葉知微?於是半路把他結果了?剁了去喂狗?我他媽怎麼就不信呢?」

愣了半晌,眼都紅了,他又道——

「可是這地上他媽的是誰?」

囔完這句,易水涼血氣上涌,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醒時頭疼得很,不管怎麼用力也坐不起來,翻來覆去就是使不上勁,眼睛一閉就要睡著的樣子,昏天黑地。

李六七撐手斜靠在床邊,聞著動靜,急扶易水涼起來坐好,又去端了碗湯藥來。

「我不喝。」易水涼道,「湯里肯定有蒙汗藥,你就怕我一時衝動往外跑,肯定下藥要讓我睡著。」

「傻了吧你。」李六七翻了個白眼,「大叔,我要是想灌你,你根本就別想醒好不啦。」

易水涼想想也對,點了點頭,李六七吹涼了湯藥喂他。

連易水涼自己都產生某種幻覺,這就是快六十歲的他該過的生活。旋即他搖了搖頭甩開這念想,下床動了動胳膊動了動腿。

「咦,都還能動。嚇壞我以為半身不遂。」易水涼道。

李六七直翻白眼直嘆氣。

易水涼扶李六七到床上坐下,說娘子,其實我不想當狗的,但是這個世道做人好難啊。

李六七還未曾反應過來,後頸上叫易水涼按了一下,當即軟了下去,聲音都出不得,只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緊緊盯著老頭子看。

易水涼拍拍李六七的臉,說娘子你別怕呀,我還能害你不成?明天早上就能動了,你好好睡一覺,我很快回來的。

李六七看他看得更用力了點,額上青筋都爆出來。

易水涼一邊換衣服,一邊囔囔自語道:「關心岳那小子武功的確一般,我說他不配是不想他去送死,孰料到好似害了他……唉,其實這些天我慢慢想明白,看開了,要好好過日子的,江湖上那些風雨關我屁事?年輕人有沒有俠骨道義更是跟我八竿子打不著,總有這樣的世道,小爺是管不來啊……可結果好死不死關心岳這小子常來喝酒……咱們便也跟江湖有了點聯繫……你說前兩天還好好的一個人,突然被人剁碎了喂狗?那得多疼啊……」

說著說著眼眶都紅了。

老頭子把腰帶扎得緊緊的,好似背都挺直了不少。

「這事兒我就真得管了。汪汪汪。」

他把刀一提,推開窗子準備跳下去,看了一眼,又把窗子關上。

「真他娘的高,年紀大了不敢走這條路了。」他自顧自的碎碎念道,「別等會人沒砍到自己先摔死了。」

走到門邊,沒忍住又折回幾步,有些笨拙的親了親娘子的臉。眼角的皺紋已經有點深了,誰也不年輕了。

「我愛你啊娘子。」易水涼說。

李六七的淚倏忽就滾了下來。以前重出江湖,重出一百次,向來不說這話的。大抵是老頭子知道自己這一去十有八九回不來——可他非要去!那便也管不上肉麻。

我愛你啊娘子。

然後易水涼下樓,不多時響起打鬥的聲音,繼而是爭吵聲。

原來是值夜的小二看到易水涼要出門,記起老闆娘吩咐,急過來攔他。

「掌柜的,您這是去送死啊!」小二顫聲道。

「屁蛋送死,你們這三個不懂事的,知道我要出門打架還來消耗我體力?一會萬一我真差一口氣力被人砍死了,請問哪位負責啊?」

「你們啊,太年輕。別聽老闆娘的,快給我弄點吃的,我好有力氣快點砍了人回來跪搓衣板!對了,再來壇好酒!就老掌柜藏了四十年那壇!」

李六七聽到這些,心如死灰。

又過一會,聽到門栓門柱落下聲,聽到風聲,聽到皮靴踩在雪地的吱吱聲,聽到一個老男人粗獷的叫喊聲——

「昨兒晚上從我店裡走出去一個少年,誰看到他啦?」

……

「昨兒晚上從我店裡走出去一個少年,誰看到……」

……

「昨兒晚上從我店裡走出去一個少年……」

聲音漸行漸遠,漸聽不見。

恍然間又聽到刀出鞘之錚然,聽到刃交擊之叮噹,聽到鋒聲割肉入骨,嘰嘰喳喳。

風雪一夜。

恍惚一夜,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終究是動不了,再怎麼著急也沒用。

夢裡李六七看到易水涼渾身是血,被一口長刀釘死在地上,十數黑犬圍著他,撕扯血肉,粉碎骨骸,最後只剩下深紅的雪渣。

驚醒,一身冷汗。

終於能動,李六七顧不上四肢酸軟,直接開窗跳了下去,滾落到鵝雪蒼茫的長街上。

倏忽闖進天寒地凍間,眼睛有些酸澀,耳朵也堵了起來。頭暈,有些噁心,想吐。

腦子跟不上眼耳,看到的人彷彿都成了虛影,聽到的聲音都延遲了許久才明白是啥。

往前邊兒追,還是後邊兒。

突然一下子沒了主意。

只恍惚聽到一句話,街邊掐麵皮的嬸子同肉屠說,說你今天早點收攤吧,我現在看到你這些血呼啦啦的東西就覺得噁心。

然後又聽到很多雜亂的聲音,捋順了是——

「這太平世道好好的,你說城郊怎麼就接連出命案呢?」

「聽說城郊又一灘血呢!差點沒把巡夜的老林頭嚇死!」

「昨晚我還聽到有人在街上喊什麼,『昨天晚上有個少年你們誰看到了?』聽著跟鬼叫魂兒似得真瘮人呢!」

「我也聽到了,聽聲音是聚賢樓的易掌柜的吧?」

「啊?不是吧?是易大爺?這……這……好好的怎麼招上這事兒……」

李六七一顫。

李六七很快看到了那攤血,離當初關心岳那攤不遠的地方,一夜,凍成黑硬的血塊疙瘩。一口快要砍成鋸齒的長刀插在邊上,易水涼的刀。

李六七突然一個站不穩,跌到了雪裡。

「李大娘,欸李大娘你沒事吧?」路人扶了她一把,反覆幾次都沒站起來。

一條黑狗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跑到那攤血上去刨食,李六七手腳並用奔過去,飛起一腳把狗子給踹飛了。

「操!」說著,眼淚就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媽的,媽的媽的媽的媽的!

多希望這會兒易水涼跳出來跟她吹牛逼,說你看小爺我雖然今年快六十歲但是還是很能打!

可是沒有。

地上就一灘血……彷彿那就是他的最後了……連骨頭渣子都被野狗咬乾淨了……

「操!操!」李六七抓起那長刀瘋也似的追著狗跑。

「操!」

小二們來的時候,李六七都快瘋了,追著兩條狗打,地上還有有三條——死的。

三個漢子急上來拉她,說老闆娘你節哀!

卻怎麼也按她不住。

按住了,喘口氣,休息會,掙開三個人,又去追那幾條狗。殺紅了眼,直追出五里地外,踉蹌摔了一跤,跌進雪裡。她終於停下,抽噎,久久不能平復。

那是一條狗的注視。

李六七終於哭夠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了那條狗的注視。

分明起先被自己攆殺得四處逃竄,滿身驚懼惶恐,可此刻卻那樣平靜的看著她。在兩丈外,不遠也不近。

不近,不會被殺,不遠,不會離開。

李六七拄刀起身,震落一肩雪。

狗兒轉身緩緩走,不多時回頭看一眼,駐足等待。恍然間明白它在等自己,李六七緊步跟上。

若飛鳥過,可見一面素白上兩個墨點,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緩緩蠕動。

到十里長亭,狗駐足,李六七不解,狗兒過來咬住她的衣下擺,扯著上了高處。

逆光遙望,李六七忽然捂住了嘴,震驚久久不能平復。

數不清屍橫血灑若繁花綻放於蒼茫雪野,直延綿到肉眼看不見的地方。

瘦狗兒忽而鬆開她的衣下擺,不怎麼強壯的身體里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它奔跑著穿越雪原,矯健彷彿有狼王的神采。遠方的遠方,狗兒停下的地方,三塊石頭搭了個靈台,靈前兩顆人頭,一壇酒,邊上插著關心岳那半截兒斷刀。

只是不見易水涼罷。

易水涼第一百零一次重出江湖。

李六七是第一次。

她找遍了荒野未曾見到易水涼,也未見到他的屍首。她想也許他已經回家,只是路上錯過。

聚賢樓的廚子果說掌柜的真是回來過嘞,到廚房裡拔了根燒火棍走,交代說煮肉煮酒等他打死葉知微慶功。

李六七想了一想,自也去後廚里拔了根燒火棍。

燒火棍真是個好東西,平日里便就燒燒火,等到要重出江湖的時候,能把人腦漿都打出來!

李六七隻是不知她走之後小二揪著廚子的衣領問他為什麼要撒謊。

「掌柜的到底回沒回來過你心裡沒點數嗎?」

廚子就嘆氣吶。說掌柜的到底回沒回來過我是沒見著,可廚房裡燒火棍少了一根,只能是他回來了吧?我只信是他回來了!

卻說十里長街上一匹快馬絕塵而去,蹄花濺雪,俊逸非常。

有人眼尖看到了馬上的人,大喊道李大娘你可悠著點!這是抽的什麼風啊!

「大娘大娘!大你奶奶個腿兒!姑娘名叫李六七!去殺人!」

作者: 忘我流離

首發於腦洞故事板公眾號12月12日

腦洞故事板

微信號:ndgs233

微博:@腦洞故事板


嗯,哦,呵呵。三連擊若干次後,他應該就興趣全無了吧…也不算傷面子。


愛管閑事的人不是針對你而變得愛管閑事的,所以沒有什麼不傷面子友好的解決方式。

你以為他不知道他越界了嗎?他不知道這樣會讓人不愉快嘛?他知道的。管閑事是他控制欲的一種體現而已,你不反抗,他只會得寸進尺。

所以,撕破臉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以後他就不敢和你瞎逼逼了。


直接一句:關你屁事!


吃一頓燒烤,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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