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故事

前段時間，武漢十年來難得下了兩場雪，雪後初晴的第二天，我給自己安排了一次避寒度假之旅。

我去省婦幼醫院做了一個小手術。從2018年11月29日（周一）中午入院到2018年2月4日（立春）中午出院，整整六天的時間，經歷入院的若干檢查、手術及術後恢復，一天時間也沒有耽擱，可謂一氣呵成。只有周日休息的朋友還沒來得及來看我，我就出院了。

環顧四周，我的問題算是最簡單的。一間病房，三張病床。前後遇見了四位病友，以下以病床號代稱。　　

二十九床

入院見到的第一位病友，是一個不到26歲來自仙桃的女生。她因為子宮粘連當地沒辦法治，也不敢治，直接推薦到武漢來住院。她是一個很活潑，很樂觀的女生。人長得很漂亮，喜歡說，喜歡笑，笑起來一口漂亮的白牙。她最大的特點就是個子瘦小，體重僅有40ＫＧ，一雙小細腿跟我胳膊差不多粗。當時的她，已經做完手術（周五），是她給我普及了住院檢查、手術及其相關的各種知識，讓我這平生第一次住院的人迅速熟悉環境。

她是老公陪著一起過來的，前後在醫院住了兩周。她老公脾氣蠻好，照顧得蠻周到，也比較有耐性。她老公晚上就跟她一起擠在她的病床上休息。我想她們肯定不會是因為捨不得8元加張摺疊床陪夜，而是他們確實可以同睡一張床。

時間處久了，才知道她之前懷孕，小孩6個月的時候，因為子宮頸不緊，小孩沒有保住。其實當時小孩已經生下來了，還是活的，是個女孩。醫生說孩子還沒有發育完全，直接放棄。她當時的想法是想保，但醫生根本就沒給機會她去嘗試。她說她抱著那個孩子回家，養了一個星期，當時出院單上寫的是死嬰。一個星期之後，孩子還是死掉了。我沒想到，笑起來如此明媚的女生竟然經歷過為人母，面對過生死。其間真不知流了多少眼淚。

所幸的是，她還很年輕，醫生建設她這次治療好後，儘快要寶寶。她出院時，正逢上我術後小周來看我，沒得空跟她好好道別，願她回家好好休養，明年的這個時候能擁有一個健康的寶寶。

二十八床

我住院的第二天，旁邊空著的床上進來一位。黃陂人，現住漢口北。她跟我同年，比我還小一個月。她也是子宮肌瘤，只是長的部位跟我不一樣，表現的癥狀也不同。她的手術時間做得好長，早上的第一台手術，八點開始，下午快五點才回病房。而我的手術，是下午二點開始，五點回的病房。她的宮腹聯合手術，腹腔上還比那個小女生多一個洞，插了一根管子導血。

同為四十多歲的女人，她可是相當地寶貝自己，無限極的各種保健產品當飯吃。對於這些直銷的產品，我的態度是有錢可以吃吃，主要是個心理安慰。但她之前竟然以為吃其中的某種產品可以抑制肌瘤，而實際情況是，該長照樣長，同時耽擱了她早些治療的時間。她是知道自己有子宮肌瘤，但一直拖著沒住院，寄希望於保健品。我是之前不知道，知道之後就第一時間手術了。

這個女人挺能幹，很會掙錢。她三十多歲離的婚，女兒現在已經二十五歲大學畢業在黃陂電視台做記者。她自己的母親身體不好，長年住院，所有開銷都是她在承擔，同時她還幫襯自己的弟弟。她弟弟是中學的地理老師，手術時過來陪了她兩天，同時她自己180元一天請了一個護工。她弟弟平時喜歡打牌，輸羸好像很大的那種，之前輸得厲害了，老婆跟他離了婚。離婚之後，她幫她弟弟買了房子，付了首付，還給她弟弟三十萬買了一台車。然後她弟的前妻回來要求複合，現在又復婚了。

醫生跟她商量手術手案時，她口口聲聲說準備要二胎。私下跟我們說，只有這樣說，醫生才會更關注，注意保護她的子宮，女人不能沒有子宮。她離婚後沒有再婚，周圍肯定是有人喜歡，但多是些小孩子，她覺得不現實　。她身材屬於很豐滿的那種，一直在說羨慕我的身材，我說你女兒都這麼大了，我還羨慕你呢。她的女兒很純很乖，對人有禮貌，來看她時，溫柔地陪她說話，聊天，還幫著她敷面膜，很是貼心。

我出院時，她女兒很禮貌地要我慢慢走，願早日康復。

二十九床新

二十九床的女生出院後的第二天，我正在靠窗的地方觀樓下的風景，進來一個年輕女子，我問她找哪位？她指指二十九床，我沒想到，然後問她是你來住院？她說是的。她當時只背了一個隨身的包，其它的行李是後來她姐她媽拿過來的。病友在一起，當然是第一時間問是怎麼不好。她說好像是宮頸癌，「呀……」我不知道說什麼，然後問她多大，她是85年的，才33歲。沒有結婚　，還沒有小孩。我說：沒有確定的事兒，不要自己嚇自己呀。她說之前的檢查結果是這麼說的。我當時真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好在她姐她媽媽這個時候進來了，她們忙著放行李，休整。

然後，不知啥時候開始她坐在病床邊上抹眼淚了，她姐也抹著眼淚安慰她，不要著急，家裡就是傾家蕩產也要治好她。然後說想要小孩也是有辦法的。

後來她姐姐（比我還小三歲）告訴我，她們家一共四個姐妹，這個生病的是最小的妹妹。她們其實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妹妹，還很小，現在跟著繼父。她媽媽可真是不簡單呀，這個最小的妹妹才七個月的時候丈夫走了，自己一個人拉扯四個女兒，後來再嫁，生了一個女孩之後過了幾年又離了。

而她姐姐，也是再婚，有兩個小孩。之前的老公人光鮮，但不實在。現在這個老公，雖然相對弱一些，但兩個人過得很好。

她們四個姐妹很團結，是個和睦的大家庭，可能因為很小生活在人多熱鬧的氛圍，讓二十九號很喜歡小孩。她哭的是，以後可能不能生小孩了。如果她確診是宮頸癌的話，子宮估計會切除。二十九號難受得哭一是一下子接受不了癌這個現實，平時癥狀不明顯，不嚴重，突然一個檢查報告出來就說是癌讓她來住院。她還是那麼年輕，二是她很喜歡小孩，希望有個自己的孩子。三她也擔心癌症如果不是早期的話相關治療的費用無法想像。

二十九號出去做檢查時，我跟她姐姐聊了幾句，她姐姐覺得我說得對，讓我等她妹妹回來，跟她聊聊，開導一下她。其實對於她這樣的情況，我們的語言是很蒼白的。我只能拉家長地跟她聊，先別想那麼多，等相關的進一步檢查出來

再說，說不定結果並沒有那麼悲觀。然後跟她說今早來查房的醫生還跟二十八床說，子宮就是一個生孩子的工具，不生孩子的話完全沒有用。然後說，卵巢是最重要的，如果以後真想要小孩的話，沒有子宮，也是可以借腹生子的。她姐姐之前也已經明確跟她說她們幾個姐妹在這件事情上都願意幫她。

二十九號，她在跟我聊天的時候，說：自己很努力，但還是一事無成。不想成為家裡人的負擔，但最後還是成為了家裡的負擔。從這句話里就可見她真是典型的處女座，事事要求完美，總覺得自己不夠優秀。我想長時間的壓力與鬱悶也是導致她身體出問題的原因之一。她大專畢業後，做過很多工作，現在在二支溝自己做名煙名酒的生意。二支溝，這又是鄰居呀。那兒的球館，我曾經去過很多次。

我出院時，二十九號不在病房，沒有跟她打招呼，其實很惦記她最後的結果的，只能遙祝她一切順利了。其實，寬心最關鍵，這世上除了生死，其他都不事兒。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呀，尤其對於正值最好時節的女子。

二十四床

二十四床，是隔壁房的，當時她正好人兒一個地跟醫生說要自己出去辦獻血證，醫生不同意她外出。一了解，她的情況跟我大概差不多，只是因為入院檢查時貧血，醫生說血庫緊張，要求有獻血證才能給她手術。她怕麻煩家人，想著自己去解決。當然，後來，還是她姐姐去獻了200ml 血，把獻血證的事兒給落實了。她也因為事兒落實後正逢周末手術時間安排到下周一，所以在醫院多住了兩天。她跟我說：本來之前不貧血的，後來知道有子宮肌瘤後，對於飲食相當注意，這不吃那不吃，最後只吃素了。結果瘤子照長不誤，不貧血的人折騰成貧血，做個手術添一大堆麻煩。

我說想吃啥就吃啥，想吃的食物就是身體需要，肉類還是身體營養必需的，她說：是，是，回去就放開了吃。她說這話時，我在腦補她抱著一個大豬蹄啃的模樣。她又加了一句：回去就吃辣的。我笑，想著她也是愛走極端，要麼左到只吃素，要麼右到狂吃辣。辛辣的東西，還是要少碰。

以上，就是我此次旅行所見的故事。

我覺得人到這個世界上，就是一場體驗之旅：喜怒哀樂、愛恨情仇、生老病死、得到失去、執著放下……只願每一步，都認真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