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錢

忘了什麼時候開始，每年的六一兒童節，奶奶總會給我點錢，叫「過節費。」都是零零散散的，五塊的幾張，十塊二十塊的一兩張，一塊的好幾張。總共一百塊錢。

奶奶說，怕給我一張100的不方便花出去，也怕我是小孩子一下子就花光了或者被人用假錢騙了，她就給弄成了零錢給我。

都是嶄新的，想來是每次碰到了新錢都留下來了，也有幾次是去銀行專門兌換的，她說小孩子都喜歡新的，皺皺巴巴的不好看。

奶奶總要偷偷告訴我，自己收著就行，別給你爸媽說，要不又被要走了（家裡沒困難，就是我爸媽認可兒子要窮養）。自己留著慢慢花，細水長流，不能一下子都花出去了。

那會我總嫌麻煩，沒有了那種揮手一張大票的豪氣，不過有錢花還是很開心的，偷摸的買點蛋糕辣條的，吃完了再回家。

直到上大學了，兒童節在學校沒法回家，專屬的「過節費」就沒有了。

大三的那年兒童節，正好有事回家了一趟，然後去看看奶奶。奶奶偷摸的把我拉一邊，給了我一把錢，這回我一看，總共是6百，零散的一把錢裡面，竟然有兩張是一百的。

我不好意思要，我說我都多大了，還過六一兒童節呢。

奶奶說，「得過得過，那怎麼不過呢。就算工作了，只要沒結婚也還是小孩。」

「你現在去大學了，自己用錢的地方多，不能給一百了得給二百，你這兩年沒回家，我都給你留著呢。」

「200沖伙食費，其他的我都給你破開了，零錢好花，省著點花。」

我笑著給奶奶說，「我都20好幾了還小孩，那結婚了我都有孩子了，那可不叫小孩兒了。」

「那也是小孩，」奶奶一臉嫌棄說，「等有孩子了我就不給你過節費了，給我重孫子重孫女，你可不能要到你手裡去。」

當時沒啥感覺，笑嘻嘻的就收下了，然後盤算著回學校可以跟朋友們好好喝個酒了。

那是最後一次收到奶奶給的兒童節專屬「過節費」，老太太終究是沒能等我變成「大人」。

以前放假回家，回到了老家前要先理髮再進家門，因為回家後總要去先看看奶奶。奶奶一定先看我頭髮理了沒，看了後滿意的說「這頭髮剪得挺好。遊子回鄉，理髮進堂。」

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這個到底是什麼民俗，出自哪裡，只是現在回家理髮後，終究沒人再給我念叨這話了。

快過年了，回到老家，聽爸爸說，奶奶的房子已經租出去了。在我們這個小城，房租是不高的，好巧不巧，租了600塊錢一個月。

爸爸說反正你還要讀書，房租就留著給你當零花錢吧，你奶奶最疼你。

現在方便多了，爸媽直接手機轉賬到我的賬戶，沒那麼麻煩了。

看著支付寶的到賬消息，忽然想起小時候有一次是六一兒童節，還沒到中午我就跑著去奶奶家叫奶奶來吃飯，老太太總是喜氣洋洋的笑著，然後轉身去屋裡打開抽屜，拿給我一把零錢。

看到我高興的樣子，拍著我的頭說著一口魯南方言：」你看看，這都是奶奶上午去銀行給你換的，都是嶄新的連號，省著點花，白（方言，同「別」）一下花光了。「

那個六月的午後是清涼的，有個少年貓在房間里吹著空調，一邊傻笑一邊把錢偷偷地拿出來，趴在床上興沖沖數著：

「一塊，兩塊……十五，二十五……」

ps：原本人知乎回答，現修改作隨筆，緬懷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