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殺人事件》

審訊室。

嫌疑人的口供如下:

我那天打開微信群聊，說了一句:「考試成績出來了，想不到啊，你們競賽班的也會掛科。」

原本火熱的群聊，一下子靜若寒蟬。

一整天都沒有人再說話。

第二天，我才得知，班上的30位同學不約而同地自殺了。

無一例外。

警官，我真的是無辜的啊！

我盯著嫌疑人厚厚眼鏡片下的雙眼。

審訊室里的燈很暗。

但我還是一眼就看穿了他。

我緩慢而又堅定地說:

「你在撒謊。」

一切都要從頭說起。

情報科給的資料顯示:

1.競賽班的學生都很要強，無法接受自己掛科的事實。

2.他們也很自傲，彼此之間不會交流成績。

3.班主任出於對他們的保護，每次公開成績，都只公布「除被公布者以外所有人的成績」。也就是說，所有人都只知道別人的成績，而不知道自己的成績。

綜合以上三點，競賽班一直安穩無事。

嫌疑人帶著哭腔道:「我真的想不到，自己的一句話，竟然會導致這樣的慘劇……要是我早知道會這樣，就不會亂開玩笑了！」

嫌疑人的情緒越發激動:「警官，請你相信我！」

嫌疑人的聲音越來越大。

長久以來的經驗告訴我，越是沒底氣的人，往往聲音越大。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不。你當然想得到。」

嫌疑人愣住了。

「警官，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覺得，我還能預知未來不成！」

我搖了搖頭。

我:「情報科的同事告訴我，你班上的學生並沒有一個人掛科。」

嫌疑人:「是，的確沒人掛科。但我之前都說過了，我只是開了一句玩笑！誰能想到，一句玩笑話也能殺人！」

我:「不。身為競賽班的班主任，你的邏輯思維無比縝密，不可能想不到自負自傲的同學們會因為你的這句玩笑話而自殺。」

嫌疑人:「可我並沒有具體到究竟是哪一個人掛了科……」

我拍案而起:「不要再狡辯了！正是因為你沒有點名說誰掛科，所以才導致30名同學集體自殺！」

「哦？是嗎？沒有說具體是誰掛科，反倒導致所有人集體自殺？」

嫌疑人眯起眼，透過厚厚的鏡片看向我。

這是一頭老狐狸。

然而再狡猾的狐狸，也終將會被獵人抓住。

我把光打向了嫌疑人。

光明之下，無所遁形。

「假設，我是你班上的同學甲。」

「公布成績時，我知曉了所有其他同學的成績，但卻不知道自己的。」

「成績單上，其他人都沒有掛科。我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具體成績，但也只有兩種可能:掛科，或者沒掛科。」

「你在群里說了一句，有人掛科。既然其他人都沒有掛科，那麼毫無疑問，我就是掛科的那個。」

「我是一個極度自負的學生，接受不了自己掛科，所以選擇了自殺。」

聽到這，嫌疑人的表情已經有些變了。

嫌疑人:「警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怒目圓睜，瞪著他道:「如果我是同學乙，同學丙，同學丁……通過同樣的邏輯推理之後，都會得到同一個結果！你告訴我，是什麼結果！」

嫌疑人終於垂下了腦袋。

他說:「結果是……所有人都會自殺。」

嫌疑人俯首認罪。

看起來，到這裡，一切就結束了。

然而。

問題並沒有這麼簡單。

情報科的同事告訴我:「嫌疑人所帶的班級，半年前曾經有過一男一女在同一天跳樓自殺。」

我:「那當時怎麼不抓他？！！」

同事:「當時大家都把這個事情當成常見的高三學生壓力太大跳樓來處理的，所以並沒有想到班主任的嫌疑……」

天旋地轉。

我深吸一口氣。

重新回到了審訊室。

「警官，你這是要帶我去監獄嗎？」

我緩緩關上了門。

「不。你的事，我們還沒完呢。」

我:「你班上一共有多少個學生？」

嫌疑人:「30個。怎麼了？」

我:「答錯了。是32個。」

嫌疑人的表情突然變得驚恐起來:「警官，這……」

我:「這一男一女兩名同學，也是你害死的。」

嫌疑人沉默不語。

「半年前，你班上有兩名同學早戀，成績飛速下滑。但因為你的政策，他們兩個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具體情況。」

「多次勸解無效後，你在微信群里故技重施——不，並不是故技重施，準確來說這應該是你的第一次嘗試——你公開告訴大家，班級里有人掛科。」

「最開始的第一天，什麼事也沒有。」

「而第二天，那兩名掛科的同學，就不約而同地自殺了。」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兩名尖子生早戀後，受不了成績上的壓力相約跳樓自殺的。也正因如此，我們當初才沒有想到班主任的嫌疑，讓你僥倖逃出了我們的視線。」

嫌疑人狡辯道:「和這次我開玩笑不一樣，他們倆的確是掛科了！我並沒有說錯話！他們跳樓，怎麼會是我的過錯！」

我搖了搖頭:「這正是你狡猾的地方。」

嫌疑人:「警官，抱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你還裝糊塗？那我就一點一點分析給你看。」

「在你公布有人掛科的這個消息之前，兩個人是怎麼想的？」

「男生知道女生掛科，也知道女生知道她自己掛科一定會受不了而自殺，所以他沒和女生說她掛科了。」

「而女生心裡想的，和男生一模一樣。」

「那麼，在你公布這個消息之後呢？」

「男生的想法變成了:雖然我並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掛科，但我知道女生掛科了。如果我沒有掛科，根據班主任的消息，那麼女生一定會立馬明白，她就是唯一的掛科的那個人。所以她今天一定會自殺。」

「可這個女生沒有立即自殺。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男生也掛科了。」

「所以在女生視角里，她覺得男生才是會自殺的那個人。」

「如果只有一個人掛科，那毫無疑問，這個人會立馬知曉自己才是掛科的那個。所以平安無事的第一天過去之後，兩個人都立馬明白了:之所以第一天沒人自殺，是因為掛科的人有兩個。也就是彼此。」

嫌疑人嘆了口氣:「警官，你很聰明。」

我:「你也很聰明。但是不夠聰明。第一次用這種手法殺人之後，你就該收手了。那時任憑我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最大的嫌疑會在你身上。而這一次，一個班的學生離奇自殺，所有的嫌疑全在你身上。」

我:「所以說，你不夠聰明。」

嫌疑人低垂著腦袋:「殺30個是死刑，再多加2兩個也還是死刑罷了。你說了這麼多，又有什麼意義呢？難道還能把我復活過來再殺一次？」

說到這裡，嫌疑人竟然被自己逗笑了。

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我告訴他:「對你來說沒有區別，可是對於那些失去了孩子的父親母親來說，這才是正義。他們將會知道，他們的孩子的死並不是因為學習壓力，而是因為你。」

我站起身，打開審訊室的門，走入了眼前的黑暗中。

「這一次，正義沒有缺席。」

兩個月後。

陽光明媚的刑場。

罪犯哆嗦著雙腿。

他的雙眼失去神采，漸漸黯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