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降大薩索——1943年9月"橡樹行動"始末
「1943年9月11日至12日夜間,我獲悉,一旦我落入盟軍手中,他們就一定不會讓我活下去……下午兩點,我看到了第一架滑翔機著陸,後面跟著更多的滑翔機。然後軍人們成群結隊地接近旅館,準備粉碎任何形式的抵抗。看守我的衛兵們搞不清發生了什麼,沒有開火。整個過程僅耗時5分鐘。這項偉業堪稱德國人高效組織、堅定決心和大膽主動的典範,將被戰史所銘記。在未來,它會成為傳奇。」
——本尼托·墨索里尼作為義大利領袖屈指可數的正確預言,上面一段話無疑具有相當份量。精密策劃、從天而降、兵不血刃險象環生...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德軍營救人員的壯舉都值得後世史家大書特書。對墨索里尼來講,這段傳奇雖然結局完美,但序章卻相當黯淡。
身陷囫圇
1943年7月9日夜,英美聯軍登陸西西里島,戰火首次燒上了義大利領土。這個國家正面臨自參戰以來最為嚴峻的局面。陸地上,曾一度威脅埃及的北非軍團已經不復存在,雖說地中海現隊實力尚存、卻因長期「鬧油荒」窩在港內無所作為,甚至連義大利人引以為傲的皇家空軍(Regia Aeromautica) 也由於決策性失誤遭到埋沒。盟軍持續的空襲造成義大利國內工廠無法開工,人民缺衣少食。現實的憂患使大眾不再聽信墨索里尼當局天花亂墜的宣傳。群體性的不信任感很快向軍隊擴散。當第一名盟軍士兵登上灘頭時,義大利領袖驚人地發現,「羅馬軍團」實際上已瀕臨內部崩潰。軍事窘況必然導致國內政局不穩。7月24-25日,大法西斯議會(Grand Fascist Council) 以壓倒性多數票通過讓國王維克多·埃曼努爾三世(Victor Emmanuel Ⅲ) 重掌軍權的提議。墨索里尼對此似乎並不感冒。在他看來,大法西斯議會頂多算一個諮詢機構,自己才是左右國家的核心。正是懷著這種心理,領袖於會後前往王官接受召見時毫無防備。沒想到,國王當面告知,佩特羅·巴多格里奧元帥(Pietro Badoglio) 將接任新一屆政府總理,同時承諾保證其安全。這等於是提前宣布關押墨索里尼,而後者仍蒙在鼓裡。果不其然,領袖在離開王宮時遭國民憲兵隊包圍,以「保證安全」為由被帶上一輛救護車。隨後,這位獨裁統治義大利王國長達18年的政治強人,現代法西斯主義創始者便從公眾眼中消失了。
尋找墨索里尼
無論義大利人民如何看待墨索里尼的失蹤,有一個奧地利人肯定對此格外關注。儘管兩人意識形態大相徑庭,希特勒還是熱烈支持墨索里尼實現其政治理想——至少1941年之前如此。但隨著戰爭的繼續,元首漸漸對義大利軍事力量失去了信任。然而,地緣戰略的現實讓他絕不能拋棄義大利,羅馬到柏林的距離可比莫斯科近得多! 由於共同推崇專制制度,希特勒把墨索里尼視作義大利政壇唯一值得信賴的盟友。在獲悉領袖遭囚後,納粹元首立即斷定新政府必將背離軸心協議,單獨跟盟國媾和。為防止發生最壞情況,希特勒仔細斟酌實施「黑色行動」(Unternehmen Schwarz)計劃,分三步奪取亞平寧半島軍政大權,分別是:一.阿拉里希行動(Unternehmen Alarich):佔領羅馬城與梵蒂岡,逮捕義大利王室成員及所有反對同德國結盟的政治家和軍官,在義大利重建法西斯政權。二.軸心行動(Unternehmen Achse):解除意軍武裝,消除義大利艦隊的威脅,三.橡樹行動(Unternehmen Eiche):營救墨索里尼。按照計劃。營救領袖的行動由第11航空軍司令庫爾特·施圖登特上將(Kurt Studient) 全權負責。他於7月26日從法國南部乘機抵達東普魯士「狼穴」接奉命令。希特勒訓示這位荷蘭戰役的英雄,巴多格里奧政府隨時可能退出戰爭,屆時第11航空軍須迅速控制羅馬局勢,並幫助墨索里尼重握大權。在休息室喝咖啡的當口,施圖登特注意到一位身材挺拔,左臉掛有醒目劍痕的黨衛軍上尉。此君沉默寡言,看上去高度自信,似乎即將執行某項重大任務。片刻之後,倆人在軍官辦公室里見面了。通過簡單介紹,將軍熟悉上一個陌生的名字一一斯科爾茲內。斯科爾茲內登場
提起斯科爾茲內的大名。二戰迷們可謂無人不知。但在1943年初,他既不是「歐洲最危險的男人」,也沒有獲得任何證明自己實力的勳章。只因身為新近組建的「弗里登塔爾特種部隊」(Sonderverband z.b.V.Friedenthal) 指揮官而有幸得到元首召見。大本營沿途的層層關卡給黨衛軍上尉留下了深刻印象。不過,最令斯科爾茲內受寵若驚的莫過於元首親自指派任務。他後來回憶道:「希特勒在隊列前向我們慢慢走來,每名軍官都迅速簡報過自己的從軍經歷。最後,阿道夫·希特勒站到了我面前,在副官介紹我時,他和我握了手我特別注意不要把身子鞠得太低……我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他的眼睛。讓我吃驚的是,他片刻也沒有挪開過目光。然後他退後一步,看著我們問道: 你們中有人然悉義大利嗎? 我是唯一個作出回應的人: 元首,戰前我去過義大利兩次,一直南下至那不勒斯。希特勒接著又問: 你怎麼看義大利? 這個問題對我們來說都很意外,於是我們礙躇一會答道: 義大利——一個軸心國成員;是反共產國際協約的成員;一個盟友。輪到我回答時,我說: 我是一個奧地利人,我的元首!"
這個出人意料的回答顯然觸動了希特勒。打量一番後,元首單獨留下斯科爾茲內,用他那極富煽動性的語調說道:「我有個特別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墨索里尼,我的朋友和忠實戰友,昨天被他的國王出賣了,並遭到逮捕。我決不能拋棄最偉大的義大利之子。對我來說,領袖就是驕傲的羅馬人化身。在新政府領導下,義大利肯定將背叛我們。我必須向我的盟友和朋友保持忠誠。必須救他出來,否則,那幫人一定會把領袖交給盟國。因此,我命令你執行這項決定戰爭進程的行動。必須盡一切努力去獲得成功,而且我確信,你一定能夠成功。」
接下來,希特勒要斯科爾茲內去找施圖登特商議具體的行動方案。斯科爾茲內和施圖登特正欲打開話匣,黨衛隊全國領袖希姆萊突然走進屋來。喋喋不休地給他們介紹義大利的政治形勢,並提到大串人名。因為不允許作筆錄,斯科爾茲內好容易才零星記住幾個,不過這已經足夠了。會面匆匆結束,斯科爾茲內隨即電話通知副官卡爾·拉德爾中尉挑選50名懂義大利語的隊員,其中要包括他手下的一名連長烏爾里希·門策爾中尉步兵及工兵專家奧托·施韋爾特少尉以及登山高手羅伯特·瓦爾格少尉等軍官,帶齊裝備立即準備飛往羅馬。考慮到最壞結果,斯科爾茲內徹夜難眠,勉強立下遺囑。27日晨7點半。斯科爾茲內到達機場,一架亨克爾He 111型轟炸機已在那兒等候,駕駛艙里坐著施圖登特私人飛行員海因里希·蓋拉赫上尉。幾分鐘後,將軍本人也來了。8點整,伴隨著引擎發動的巨響,一段傳奇即將開啟。目標鎖定
抵達羅馬後的首要任務自然是搞清領袖身在何處,開始,斯科爾茲內試圖從意軍口中套取情報,而時任凱塞
林元帥參謀長的齊格弗里德·威斯特法少將(Siegtried Westpha) 告誡他,就連義大利軍隊中最高級別的軍官對此同樣一無所知。好在斯科爾茲內還記得希姆萊曾提及的保安處羅馬專員赫伯特·卡普勒(Herbert Kappler),這位黨衛軍中校告訴他。自己所熟識的義大利憲兵軍官無意間透露,墨索里尼曾被救護車送進憲兵兵營。順著這條線索,斯科爾茲內根據一名女僕的陳述推測,行動目標就在半島西南沿海的龐扎島(Ponza Island) 上。義大利人熱情的性格也幫了上尉一把: 某位海軍軍官不小心說漏嘴,稱一艘巡洋艦已把領袖自龐扎島轉移到拉斯佩齊亞(La Spezia),間接證實女僕沒有撒謊。次日,德國海軍駐撒丁島東北聖瑪達萊娜(St.Maddalena) 要塞聯絡官胡勞斯上校(Hunaus)發來報告,島上囚禁著一位「大人物」。這引起斯科爾茲內高度重視,立刻和瓦格爾少尉乘機飛往聖瑪達萊娜。在當地酒吧,精通義大利語的瓦爾格詳裝酒醉打賭獲知,墨索里尼正被關押於郊外克恩別墅(Villa Kern) 內。為搞清地形與防禦情況,8月18日,斯科爾茲內又上了一架He 111進行航空偵察。不料中途遭遇英軍戰鬥機,閃躲時,引擎意外停機。機上人員紛紛墜入海中,所幸都得以生還。經過一番周折,斯科爾茲內直到深夜1點才重返陸地。儘管在墜機事故中折斷了三根肋骨,他依然毫無退縮之意。而據軍事情報局新的可靠消息,領袖極有可能身陷厄爾巴島(Elba)。施圖登特與斯科爾茲內隨後返回柏林彙報偵察結果,在眾多軍政要員的注目下,這個黨衛軍上尉援引一手證據堅稱行動地點應是聖瑪達萊娜,希特勒最終表示肯定。緊接著,斯科斯科爾茲內提議,自己與黨衛軍突擊隊員們將於黃昏走水路悄悄接近港口,待天一黑便迅速上陸,沖向別墅救出領袖。計劃之大膽,令元首十分滿意。他當即指示海軍全力配合,並告誡眼前的奧地利上尉:「雖然義大利名義上仍是我們的盟友,但我命令你現在就採取行動。如果作戰失敗,我不得不向世界否認這次行動。我江宣布,你是擅自行動的。為了黨和國家的利益,你就得獨自承擔後果! 」
據斯科爾茲內回憶,「橡樹行動」之所以由海上突襲轉為神兵天降,全拜意軍憲兵所贈。行動前一天,他偽裝成海軍軍官重返聖瑪達萊娜確認敵情,瓦爾格少尉則為其提供翻譯。當他們有意跟一名憲兵警衛就墨索里尼生死問題展開爭論時,這傢伙嘴裡突然蹦出一句:「我今早還見過領袖。作為護衛人員之一,我親自把他押上一架白色飛機並目送其飛走!「聽聞此言,再綜合周用情況分析,斯科爾茲內果斷下令中止行動,現在,一切又回歸原點,領袖仍然不知所蹤。
正當搜尋工作陷入困境之際,身居羅馬的卡普勒中校竊聽到了義大利警察總長卡爾明·賽尼斯與里雅斯特公共安全總監朱塞佩·古埃利將軍的秘密通信內容,後者宣稱:「大薩索山周圍的安保措施已經完成。」與此同時,有空軍官員偶然目睹到一架飛機降落於布拉齊亞諾湖(Lake Bracciano)附近的機場,整座機場看上去戒備森嚴。施圖登特的情報處長格哈德·朗古特上尉(Gerhard Langguth) 也注意到,近期「熱鬧非凡」,而它恰好同大薩索山呈直線相對。諸多「巧合」使施圖登特相信,那裡準是藏匿著某位重要犯人。他很快指示朗古特派人查清相關細節,朗古特打算遵循常規,先跟斯科爾茲內把航拍照片弄到手。
大薩索山(Gran Sasso) 坐落在亞平寧山脈中部,主峰大科爾諾(Corno Grande)海拔2912米,高踞義大利群巒
之冠。其東面有塊長27公里,寬8公里的高地,人稱「皇帝草原」(Campo Imperatore)。曠野上矗立著一幢四層旅館。它於戰前不久竣工,從高空俯瞰呈D形。按最初規劃,附近還將修建U 形和X形旅館各一座,組成拉丁語「領袖"(DUX)的字樣,後因故作罷。四層旅館便成為山頂獨有的療養勝地,當然,也是囚徒無法逾越的牢籠。9月8日晨,斯科爾茲內、郎古特及拉德爾三人登上裝有自動照相設備的亨克爾轟炸機飛向目的地。當距山頭約30公里時,大家卻意外發現自動設備因飛行高度過高而結冰。斯科爾茲內和拉德爾只好輪流把軀體伸出機艙拍照。由於事先毫無準備,兩人僅著熱帶制服,自然被高空寒流凍得直哆嗦,但為完成任務,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斯科爾茲內留意到旅館後面有塊呈三角狀的綠地。「這個地方可作為著陸跑道」,他想。拍攝期間,斯科爾茲內還讓飛機沿著海岸來迴繞行,拉德爾藉機將快門對準沿海各港猛按一通,以迷惑駕駛員此行
的真正意圖。到回航時,斯科爾茲內不知為何又設計了一條複雜的路線,然而最終,這個舉動使眾人逃過一切: 就在他們著陸之前,131架美軍B-17轟炸機向弗拉斯卡迪傾瀉下近400噸炸彈,斯科爾茲內的住處也在轟炸中嚴重受損。若不是繞遠路,「亨克爾」多半已遭美軍的護航戰鬥機擊落。
另一方面,朗古特啟程之前通知意方,德軍傷患即將進入「皇帝草原」旅館療養,自己則委張第11航空軍中尉軍醫萊奧·克魯托夫考察旅館的衛生條件,不過,在斯科爾茲內的回憶錄中,說前往窺探的這位軍醫是他在羅馬找的。由於意軍憲兵就是不讓外人接近大薩索山,所以德軍軍醫費勁周折才獲准打電話給旅館,得到的回復是,意軍準備在「皇帝草原」舉行大規模軍事演習,整個山區已被封鎖,而且他還說,附近山下的村民也在議論紛紛,說旅館住宿者將盡數搬走,換以荷槍實彈的上兵。究竟是哪位囚犯能讓當局如此勞費心機呢? 答案只有個——il Duce!
迫於形勢的冒險
自從墨索里尼失蹤後,謠言四起。其中最令德國人憂心的莫過於義大利即將退出戰爭。這可不是空穴來風。新政府早就和英美在中立國葡萄牙開始停戰談判了。9月3日,意方代表朱塞佩·卡斯特利亞諾將軍(Giusepe Casellano)在停火協議上簽字,但巴多格里奧不願讓自己與失敗聯繫起來,在公布停戰事宜上猶豫不決。艾森豪威爾遂決定搶在盟軍進攻薩勒諾(Salerno)之前瓦解意軍鬥志。9月8日下午4點半,盟國電台向全世界逐條播放了停戰條款。義大利與盟軍之間的戰爭宣告結束。
消息一出,凱塞林元帥立即下令第3裝甲擲彈兵師和第2傘兵師分別從北南兩個方向進通義大利首都,以武力逼迫意軍繳械。最初,德軍和平解除了一些意軍部隊的武裝。可到晚上10點左右,第2傘兵師仍不可避免地與意軍憲兵撒丁尼亞擲彈兵團(Grenadiers of Sadinia) 及意屬非洲警察旅(Polizia dell』Africa Italiana Brigade)爆發了首輪衝突。儘管羅馬周圍的義大利軍隊數量多達60000人,巴多格里奧元帥還是跟義大利王室於次日凌晨向南逃往布林迪西(Brindisi),失去統一領導的數萬大軍只得各自為戰。當日上午,奧托一哈拉爾德·莫斯少校(Otto-Harald Mors)指揮第傘兵7團第1營在羅馬以南的阿爾巴諾(Albano) 試圖解除意軍「皮亞琴察」半摩托化師(Piacenza Semi-Motorized Division) 的武裝,不料遭遇對方猛烈抵抗,包括第1連的一位排長在內總共12人陣亡。到下午4點,由於得不到任何盟軍支援,凱塞林又聲稱將以轟炸摧毀羅馬城,羅馬守軍不得不在意軍中將巴爾戈羅(Calvi di Bergolo) 帶領下宣布投降。這場短暫而激烈的衝突造成德軍傷亡619人,義大利人則付出了1295人的代價。
在9月11日上午,羅馬的危局解除後,施圖登特開始把注意力轉向「橡樹行動」。目前,盟軍已在薩勒諾登陸,義大利公開投敵,領袖被處決或移交盟軍只是時間問題。他決定儘快採取行動。一開始,施圖登特就把制訂計劃的任務交給莫斯。這位32歲的青年軍官曾長期任職於總參謀部,擅長謀略企劃。當天下午3點,莫斯接到將軍簡短的命令:「親愛的少校,請於明天早上7點半在義大利大薩索山營救墨索里尼!「也就是說,剩下的時間已不足17小時! 莫斯先跟朗古特和施圖登特的作戰處長馮·羅恩少校(Arnold vonRoon)商議了約小時。大家發現,目前手頭有關大薩索山的情報只有航拍行獲取的幾張模棚照片,但任務的緊迫性容不得策劃者們多想。一旦「時間」與「地點」明確,擺在面前的下個問題便是如何執行,進攻途徑有三條:空降 滑翔 和地面進攻,雖然施圖登特傾向於傘降,莫斯卻很快否決,原因是旅館立於高山隘口附近,風力很強,且有上升氣流,傘兵著陸時會被大大分散,甚至撞上岩石; 若傘降纜車站,從那兒到山頂有上公里的垂直距離,仰攻部隊會處在意軍射程之內。加上山頂與谷地之間的溫差等環境因素,傘兵們很可能傷亡慘重。對旅館發起地面進攻也不具備可操作性,因為沒有道路通往山頂,步兵突擊必然驚動守衛。此外,附近的意軍第24「皮內羅洛」師也是一個現實威脅,該師第13.14步兵團和第18炮兵團正駐於12公里外的拉奎拉(L Aquila)。而由於運輸機無法在山頭著陸,莫斯意識到,只有派兵奪取位於阿賽奇山谷(Asserg))的纜車站,才能讓奇襲部隊安全撤退。儘管在這類高海拔地形上還未曾有過滑翔機突擊的先例,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旅館,制服衛兵,卻只能這麼干。如果守衛們反應過來,不僅會導致領袖蒙難或被轉移,還將使德軍慘重傷亡,得不償失。因此,突然性是任務成功的關鍵。經過三人仔細協商,莫斯決定派兩支部隊分別從空中和地面展開行動。前者由馮·貝爾萊普希中尉麾下的第1連搭乘滑翔機進攻、第2、第3連和第4連第2排則在莫斯率領下從地面進攻奪取阿賽奇纜車站。
行動大綱讓施圖登特相當滿意,隨即命令第1空運聯隊第12中隊儘快把12架DPS 230型滑翔機轉往羅馬城南的普拉提卡迪馬爾空軍基地(Pratica di Mare),以保證一個連立即投入進攻。基於德軍標準的滑翔機三機編隊戰術,貝爾萊普希將空中機隊分成四個大組,內含一個4人通訊小組,攜帶Pu.d2 VHF/AM「托恩」式手提無線電設備,一個兩人醫療組,一個配備兩挺MG 42機槍的機槍組,一個帶有兩門50毫米le.GrW36式輕型迫擊地的迫炮組。自知數量上處於劣勢,貝爾萊普希特意配置了一個反坦克小組,裝備一門28毫米SPZB 41型錐膛反坦克炮。在多數人看來,帶重達139公斤的反坦克炮上滑翔機顯得不可思議。而當時意軍很可能已在入口處設置路障,使用能發射高爆及穿甲碳化鎢鋼彈的SPZB 41可迅速解決防禦設施,加快突擊進度。
各大組人員編製如下: 第一組滑翔機上載有第1排的30名士兵,指揮官貝爾萊普希,他們將最早進人戰鬥,任務是佔領旅館。為在最初幾秒內以火力優勢壓倒守衛,施圖登特給突擊部隊配置了12支最新型的FG42突擊步槍,這種射速高達800發/分的新式武器大部分都挎上第1排弟兄的肩頭。斯科爾茲內及其屬下的15名黨衛軍突擊隊員為第二組,分乘兩架滑翔機,主要負責志願,一旦領袖獲救,他們還要護衛其安全撤離。第三組是歐根·阿伯爾技術軍士率領的第2排,目標是奪佔山上的纜車站。最後一組由第3排及通訊、醫務人員構成,排長格拉德勒少尉,所有的重武器也裝在這組的幾架滑翔機上,按計劃,他們應協防旅館附近區域,為可能出現的旅館爭奪戰提供支援。貝爾萊普希希望本組的架滑翔機能盡量做到同時同地著陸,確保第一時間聚攏起參戰傘兵的主力,而後續滑翔機保持每分鐘一架的降落頻率。這樣,空中突擊群就可以在10分鐘內著陸完畢。
儘管軍官們尚不清楚旅館周圍可供著陸區域的範圍,但它明顯小於1940年艾本艾瑪爾要塞的頂部空間。決策者們有針對性地採用DFS 230B-1型與若干機鼻處裝有減速火箭的C-1型搭配的方式,爭取把著陸距離控制在20米以內。至於當面之敵的人數,德國人實際上沒有得到相關情報。朗古特估計旅館內部有大約100名義大利憲兵,阿賽奇車站周圍還有另外100人。根據羅馬戰鬥的經驗,他推測敵人會激烈抵抗,給突擊隊造成大麻煩。空軍天氣預報稱,著陸的最佳時間應是清晨,當太陽出來後,峰頂空氣會受熱產生絮流,至午後時分大薩索山將被低矮雲層籠罩,風速較大,嚴重妨礙滑翔機降落。
莫斯這邊,一支260人的縱隊將搭乘20輛兩天前繳獲自皮亞琴察師的「菲亞特」卡車從普拉提卡迪馬爾出發,向
阿賽奇進軍,施圖登特另外調派兩輛三號突擊炮以備強力突破。由於兩地相隔100多公里路程,地面部隊的行動時間要早於滑翔機五個小時。起初,莫斯作好了護送領袖經陸路返回羅馬的準備: 可施圖登特擔心纜車遭到意軍破壞,否定了這個方案,任務轉交蓋拉赫用飛機執行。這位上將最為信賴的飛行員回憶道:「1943年9月11日,我奉命立刻前往將軍辦公室……任務是駕駛一架鸛,緊跟著DFS230B-1機群,在皇帝草原的旅館前降落....朗古特上尉給我看了一些大薩索山的照片,上面有皇帝草原的旅館和通往阿賽奇山谷的纜車站。但遺憾的是,照片是在高空拍攝的,而且都是俯視圖,所以無法判斷具體地形。朗古特曾乘坐飛機從山頂上方飛過,山頂地面崎嶇不平,障礙物頗多,十分危險。因此,他無法保證鸛式一定能在那裡安全降落。在對剛沖洗出來的溫熱照片進行幾分鐘分析後,我告訴將軍和在場其他軍官: 我可以飛這個任務,一定能找到起降地點行動完成後,領袖會在普拉提卡迪馬爾機場下飛機,他將在一名軍官陪同下從那裡搭乘亨克爾He 111繼續他的旅程。施圍登特將軍命令讓另一名訓練有素的飛行員駕駛一架鶴,作為預備。這第二架鸛式會盡量在山谷內的纜車站旁降落。然後施圖登特向我祝好運,說了一句令我銘記在心的話: 親愛的蓋拉赫,我實在不忍下令讓你在那兒降落,然後承載重壓再度起飛。但你必須認識到,在墨索里尼被救出來之後,你決不能載著他墜機,我已經打電話給飛行中隊,讓他們明早之前準備好兩架鸛,第二架鸛由軍士長洪特駕駛,他也會獲知明早的航線。」因義大利游擊隊頻繁襲擾德軍運輸線,附近的皮內洛內師也有可能封鎖地面突擊隊退路。施圖登特再指派兩個傘兵連準備對拉奎拉的機場實施空降,並堅守機場,等候運輸機到來。在突擊隊兵分兩路直取大薩索山期間,一支由黨衛軍少尉漢斯·曼德爾(Hans Mandel) 率領的小分隊將負責營教墨索里尼的妻兒。卡普勒確認,領袖之妻雷切萊(Rachele) 和兩個孩子從7月起就被囚於卡密亞特岩石要塞(Rocca della.Caminate)。
為了不過早驚動意軍,斯科爾茲內命令曼德爾於下午2點開始行動。所謂無巧不成書,臨近午夜,莫斯接到相關通知,滑翔機無法按時抵達普拉提卡迪馬爾機場。出於陸空協同的考慮,他建議把行動推遲24小時,遭上級拒絕。施圖登特倒是同意以曼德爾的時程調整滑翔機突擊時間。但地面行動時間不變,只是把出發地點改往弗拉斯卡提。9月12日凌晨3點,「菲亞特」車隊引擎發動,營救行動拉開帷幕。行動開始
弗拉斯卡提位於羅馬城東南,距阿賽奇約93公里。突擊縱隊以一個摩托車偵察小組作先鋒,後面依次是莫斯
的指揮車,由15輛「菲亞特」卡車組成的主力部隊,5輛負責殿後的同型卡車及兩輛突擊炮。當時,莫斯已收到德意兩軍在提沃里得(Tivolid)附近發生衝突的報告,便放棄徑直路線而改朝費倫帶諾(Ferentino) 方向繞遠路,再沿利里河谷(Liri valley) 折回西北。「當地夏末的夜晚十分美麗,」莫斯回憶道,「可以數清天上的星星。」而天亮之後,氣溫升高,酷熱、煙塵和口渴給官兵們帶來更多困難。此外,採用右置方向盤的「菲亞特」卡車讓德國駕駛員們很不習慣,加上得提防游擊隊偷襲,傘兵們經過整整10個小時才到達拉奎拉附近通往阿賽奇山谷的岔路口。莫斯命令第3連連長卡爾·朔爾策中尉留一個排於此,杜絕皮內洛內師的干涉行動。部隊繼續前進45分鐘,「皇帝草原」旅館出現在少校的望遠鏡中。
現在離滑翔機突襲開始還剩下15分鐘,突擊隊在韋伯中尉(Webel)率領下謹慎地進入阿賽奇鎮,一位名叫帕斯誇利諾·托科的護林員發現了德軍,當他試圖向鎮內的憲兵報警時,傘兵們用MP40點射將其射倒。聽聞槍聲,意軍憲兵依託城鎮建築開火反擊,但很快就被對方的自動武器所壓制。德國傘兵還朝建築物內的敵人投揮手榴彈,兩名意軍遭破片殺傷。幾分鐘功夫,義大利人便在突擊隊凌歷攻勢下四散潰逃。憲兵喬萬尼·納塔利(Giovanni Natalil) 中彈身亡。下午2時17分,通訊小組負責人卡爾·海因茨·布魯門塔爾中尉(Karl Heinz
Blumenthal) 喜形於色地將一紙發自山頂的電文交與莫斯,只見兩個言簡意賅的詞躍然紙上:「Auftrag erfüllt!" (任務完成)。莫斯簡直不敢相信,轉瞬之間,冒險已經結束。他甚至不知道墨索里尼是否活著。不一會兒,無線電里傳來肯定的答覆,「領袖安然無恙!」滿懷勝利的喜悅,莫斯、朔爾策及幾個傘兵坐上纜車,向大薩索山頂升去。
卡密亞特岩石要塞這邊,關押墨索里尼家人的義大利警察完全沒有料想德國人會找上門來,除了投降,他們找不到其他選擇。曼德爾隨後攜墨索里尼家眷乘小車前往里米尼(Rimin)的機場,並在那兒登機飛向維也納。
意外中的巧合
行動開始前一天,斯科爾茲內有了新點子。他打算把一位義大利將軍帶上飛機,藉以迷惑旅館警衛,或許還可以進行勸降,避免不必要的流血。在卡普勒建議下,斯科爾茲內於9月12日上午派拉德爾返回羅馬,找到意屬非洲警察旅少將費南多·索萊蒂(Fernando Soleti),卡普勒堅信其對大薩索山的安保部隊有所了解。蓋世太保掌握的資料表明,索萊蒂曾在顛覆領袖的行動中扮演過次要角色,井於9月8日派部下前往大薩索山。斯科爾茲內還想帶上記者和攝影師各一名,以加強宣傳效果。這意味著有兩名傘兵將退出行動。
儘管對黨衛軍上尉的做法頗有微詞,施圖登特還是不想得罪希姆萊。部隊啟程當天,德國情報部門截獲到一條盟軍電報,上面明確寫著,載有墨索里尼的義大利軍艦已自拉斯佩齊亞出航抵達北非。該消息一度使大家沮喪不堪。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斯科爾茲內拿起滑尺,反覆測繪海圖,他發現,即使是最快的船隻也不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駛抵任意一個北非港口,據此判定電報必然是個騙局。行動遂按原計劃執行。9月12日凌晨5點,突擊隊員們來到普拉提卡迪馬爾機場集合,等待滑翔機準時抵達。當貝爾萊普希的傘兵忙著
檢查式器和裝備品時,斯科爾茲內那幫缺乏滑翔機作戰經驗的部下們卻愚蠢地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還肆無忌憚地在飲朗姆酒。大約9點鐘,施圖登特抵達機場,和斯科爾茲內一起給突擊隊員作動員。將軍試圖鼓舞士氣,可斯科爾茲內卻提醒集合部隊,自己參謀估計,行動會導致多架滑翔機墜毀,此後的作戰更將使人員傷亡率高達80%。訓話並未起到應有效果。10點左右,索萊蒂被以情報協助的名義帶到機場,但一到便被沒收了手槍,領至施圖登特和斯科爾茲內面前。兩人向他作了一番善意解釋,索萊蒂總算微強同意參加行動。
由於第1空運聯隊沒有得到「橡樹行動」的時間表,內部報告傳達又出了錯誤。直到11點多,第10架滑翔機才在亨舍爾HS 126偵察機拖拽下降落在機場上。時間已刻不容緩,施圖登特只得命令按10架飛機的數量調整人員。利用偵察機加油的當口,貝爾萊普希向突擊隊員們分配了具體任務,並頭一次明確,他們將飛向大薩索山營救墨索里尼。
12點10分,正當部隊準備登機時,突然響起空襲警報。官兵們被迫暫停登機,轉而忙於尋找掩體。這番延遲致使行動再度延遲半小時,部隊等到下午1點才裝運完畢。每位滑翔機駕駛員身後都有9名官兵緊挨著坐在狹窄的長椅上,像沙丁魚罐頭似的。剩下的時間已不足一小時。更糟的是,機場方面此時無法跟莫斯建立起無線電聯繫,通知其突擊時間的延誤。
無論如何,第一隊滑翔機還是在下午1點過5分拖拽升空,後續「亨舍爾」則以兩分鐘一架的頻率起飛。打頭的「亨舍爾」上坐著朗古特,因其對大薩索山周圍地形有所熟悉,這位上尉自告奮勇地為飛行員指正航線。從普拉提卡迪馬爾到「皇帝草原」直線距高為126公里。機群升空後朝東北飛,經羅馬南面飛向提沃利(Tivoli)。離開機場約20分鐘後,機群迎面遭遇大風,使本來就動力不足的「亨舍爾」爬升能力進一步下降,朗古特開始擔心,牽引機能否越過不遠處1200米高的山脊,於是命令飛行員在普沃利附近緩緩繞了個圈,以確保東轉之前升到更高的位置。儘管同一組的三架飛機完成了機動,但7公里之外,另兩組「享舍爾」的飛行員卻變得迷惑起來。他們沒有跟隨前一組飛機作出機動,而選擇徑直飛往大薩索山。這當中第一架滑翔機即斯科爾茲內的座機。他後來在回憶錄中寫道:「飛行員不斷向我報告飛機的位置……我們飛越了提沃利……根據我的命令,我們爬
升到3500米高度,在一小段時間裡,我們周圍都是一片灰暗,因為飛機正穿越在雲層中。我們脫離雲層後,就沐浴在了陽光之下。突然,本機牽引機飛行員激動地報告說:「一號和二號機不見了,現在誰來領航?「我們在起飛時就有兩架飛機掉隊,而現在又有兩架失蹤了。真是倒霉! 我本能地命令駕駛員這樣回復:「我將親自引導機群飛抵目標!」4號滑翔機駕駛員埃利瑪·邁爾一魏納少時描述當時情況說:「先導機轉向了右側,划過一個很大的弧線。似乎想返回羅馬。第二和第三架飛機也跟了上去。怎麼回事? 我的牽引機離我大約有30米遠,它的飛行員看到先導牽引機的飛行員海登萊希中尉坐在觀察員的位置...海登萊希核對了一下時間。如果我們要在下午2點飛抵目標上空,就必須抓緊。我們實在不明白,先導小組為什麼要做那個機動。斯科爾茲內給了我一個心領神會的眼色,命令牽引機飛行員繼續朝目標直飛,以按照施圖登特的原計划行事我的滑翔機現在是先導機了。」這樣一來,黨衛軍突擊隊便從附屬角色變身為行動的主角。朗古特對此事解釋如下:「在飛行途中作出的機動動作並不是事先計劃好的。我要對整個機群負責,這麼做的命令是我下的。我做出這個決定是因為,我認為,在起飛之後,所有滑翔機是否都能爬升到安全的高度,以飛越蒂沃利附近的高峰,這是很成問題的。我在乘坐he111進行偵察任務時就遇到這種問題。另外,當時的機群飛行速度和原計劃相比超前了兩三分鐘,於是和其他飛機沒有無線電聯絡。所以其它滑翔機沒有很好地理解我們的機動動作的用意,沒有跟著我們一起繞圈,導致機群隊形發生了變更。但是,它們在指定時間降落到了目標地點。由於一名飛行員沒有很好理解機動動作的用意,斯科爾茲內成了先導。我為了嚴格遵照計劃的時間表而做出了這個決定,施圖登特將軍對我的這個決定不贊同,我也能夠理解,因為它給了斯科爾茲內一個機會來製造神話,誇大自己的功績,畢竟行動的所有因素都是由施圖登特掌控的。這個對斯科爾茲內有利的機動動作發生在離大薩索山約100公里處,是在抵達提沃利之前,而不是像斯科爾茲內說的那樣,在大薩索山附近。」這個奇怪但並非事先安排的機動動作。再加上飛行員之間的誤會,使得斯科爾茲內變成了先鋒。
不管怎麼說,拖拽機群開始自西南接近大薩索山,途經拉奎拉附近時,它們飛進厚重的雲層,遭遇強烈陣風。儘管按計划進場高度應為3200米,拖拽機卻被雲層困於2800米高度。一些今兵後來聲稱在下方路段看到莫斯的地面縱隊向阿賽奇駛去。下午2點3分。滑翔機在約2300米高度與拖拽飛機脫鉤,滑翔機駕駛員開始迴旋繞過山尖南側,自東南機動接近預定著陸區城。從脫離母機算起,滑翔機在兩分鐘內悄無聲息地接近了目標。其間,它們被旅館周圍的一些衛民看到了。放出滑翔機後,朗古特命令他的「享舍爾」飛機在這一地區盤旋,觀察突襲行動,意軍同時也注意到了這架飛機。同時,斯科爾茲內滑翔機轉向著陸區域,開始最後的行
程。
最後一分鐘的警告
9月11日至12日夜,大薩索山也在經歷一個不平靜的夜晚。當前一天晚上得知義大利已經宣布停戰,自己將被移交盟軍時,量索里尼試圖用一把剃刀自殺,但被看管他的費奧拉中尉(Tenente Faiola) 阻止了。領袖相信,自己隨時都可能被移交給盟軍,並接受審訊,這讓他非常絕望。之後,費奧拉便派人一直跟著墨索里尼。9月12日早上,也有一些義大利人察覺到了當天早上德軍行動的異常。中午11點半左右,拉奎拉的警察部門負責人魯道弗·比揚克羅索(Rodolfo Biancorosso) 電話通知「皇帝草原」旅館中的古埃利總監立即來阿賽奇纜車站同他會面。古埃利準時乘纜車下山會見比揚克羅索,後者告訴他德軍即將進攻大薩索山。這其中最有可能的原因,便是比揚克羅索獲悉了外國警察崗哨關於莫斯縱隊的行進報告,該部此時正在接近拉奎拉。古埃利感謝他的警告,並返回山頂車站往該處增派了支約40人的警衛分隊。然而,除了告誡費奧拉好生提防外,他沒有採取任何特別措施。約下午1點半,古埃利接到比揚克羅索的另一個電話,轉達羅馬的警察總長賽尼斯的通知,要他以自己的判斯防範德軍進攻,但認為進攻不會早於次日早上。古埃利告訴費奧拉讓憲兵們去找些騾子,準備緊急情況下將墨索里尼自山側面往下轉移。預計德軍將奪取阿賽奇鎮和附近的纜車站,古埃利要求找一條可選的撤離路線以防萬一。如有必要,他們會趁著夜幕的掩護將墨索里尼轉移。下達完命令後,古埃利便返回旅館三樓自己的房間午睡去了。鷹降大薩索山
當施圖登特還在普拉提卡迪馬爾機場時,他就強調任何滑翔機都不能以撞擊方式著陸,根據克里特島的作戰經驗,這會給滑翔機內部造成加倍傷害。即便在最好的情況下,施圖登特也預計大薩索山的著陸將導致大部分滑翔機受損,他告誡飛行員,要盡量避免傷亡,任務成功的最大可能便是第一飛機同時著陸,且之間的距離儘可能地近,這也是滑翔機唯一可控的著陸方式。然而,提沃利附近不幸地誤解已擾亂了原計劃,實際著陸與理想狀況大相徑庭。斯科爾茲內回憶道:「在行動預定發起時間的幾分鐘前,我認出了下方的拉奎拉山谷……當我們的目標一一旅館,出現在了下方時,我立即喊道: 系牢你們的鋼盔! 然後又下令道: 斷開牽引索!
突然,周圍一片寂靜,只能聽得見機身周圍的風聲。飛行員轉了一大圈,尋找那處坡度很小的草地上的預定著陸點。然後,一件令人恐懼的意外情況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看到了下方的三角形草地,但它一點也不平整,它很陡峭,確實非常陡峭,簡直可以達到跳台滑雷雪斜坡的傾斜度! 我意識到,在草地上降落幾乎是不可能的。滑翔機駕駛員邁爾少尉也意識到了危險,焦急地瞅了我一眼。在我做出決定之前,我腦海里閃過了很多念頭。我是否應該遵循將軍不要迫降的命令,並且就這樣取消行動? 不! 我做出了決定並向飛行員喊道:在離旅館儘可能近的地方迫降!飛行員毫不猶豫地讓機翼向左傾斜,我們開始瘋狂地俯衝,並快速接近目標,呼嘯的風聲在我們耳邊越來越響。我看到邁爾少尉釋放了制動桿,就在這一瞬間,當飛機撞向地面時,我們感覺到了巨大的震動。我們的牙齒在顛簸中咯咯作響,最後我們終於停穩了。」
就這樣,埃利瑪駕駛的4號滑翔機在旅館東側一片開闊地帶停了下來。現在是下午2點5分。入口附近有些義大利警察在最後時刻看到了這架接近的滑翔機,有人跑向旅館另一頭,以便更好地觀察飛機的著陸位置。在埃利瑪的滑翔機內,黨衛軍人員和索萊蒂將軍都在撤擊地面時被震傻了。施韋爾特少時與瓦爾格少尉離艙門口最近,他們打開艙門,笨批地跳到地面。而靠在出口前方的斯科爾茲內只能緩慢地往出口挪動。並不想乘坐滑翔機的索萊迪將軍也效仿斯科爾茲內。後者手下未從暈機和猛然撞地的震撼中恢復過來,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他們原先準備負責旅館周圍的警戒任務,現在卻搶先到此了。
機組人員當中,駕駛員埃利瑪頭一個回過神來,迅速按照標準傘兵規範架起MG 34機槍警戒。斯科爾茲內則離開滑翔機。急速上山,直奔旅館而去,附近的看守隨即大呼報警。這位黨衛軍上尉是如此地匆忙,以至於把衝鋒槍忘在了滑翔機內,且忽略給他的人下達任何指示。置呼喊的警衛於不顧,斯科爾茲內沖抵旅館後方,小心地打開能找到的第一扇門。裡面有一名意軍士兵在獨自使用電話接線總機。
斯科爾茲內感到有些迷惑,他本希望找到通往旅館主要房間的入口,但現在卻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光線陰暗,一頭被封死的屋子裡。意識到自己犯錯後,斯科爾茲內跑出房間,正撞見施韋爾特進來,他們倆便一起沿旅館後側尋找入口。
這時候,兩名裝備MP 28衝鋒槍的黨衛軍士官終於醒悟過來,跟著斯科爾茲內和施韋爾特跑過來。由於第一層樓的窗戶全部用木條釘死,黨衛軍們看不到建築內部的情況,為找不見入口而不知所措。兩名倒霉的士官撞上了古埃利用鏈條鎖在旅館後側的警犬,更加進退兩難。
當斯科爾茲內向旅館西側前進時,拉德爾中尉和門策爾中尉乘坐的5號滑翔機降落在旅館前方約100米開外。這是一次徹底的硬著陸,門策爾在離開滑翔機的當口不慎扭傷腳踝。受早餐飲酒的影響,不少突擊隊員開始嘔吐。拉德爾好不容易才把部下帶離4號滑翔機。旅館內部,警察們的叫喊聲使費奧拉意識到滑翔機已經降落。叫過一些手下堵住入口後,他匆忙跑上三樓請示古埃利。
斯科爾茲內從西面底部抵達旅館,迎面撞上一一個1.5米高的平台。雖說弗里登塔爾特種部隊各方面均效仿英國的突擊隊(Commando),但和英軍不同,斯科爾茲內等人沒有接受過任何越野訓練,他發現自己居然拿面前的矮牆無可奈何,而沒有注意到自己左側30米處就是一個可供攀爬的平台。斯科爾茲內胡亂用了一會力,花上一分鐘還是設法翻越平台。最後,希默爾上等兵趕了上來,施韋爾特、希默爾與斯科爾茲內三人便合力搭起人牆,總算越過平台,這時候離他們著地已過去了至少5分鐘。
當斯科爾茲內試圖越過障礙時,6號滑翔機在旅館和山頂纜車站之間降落了。這架滑翔機差點滑進深淵。所幸機上人員(含記者與攝影師各一名) 全都安然無恙,下機後隨即直衝纜車站。載有第2排連長阿伯爾的7號滑翔機也在崖徑邊緣著陸,比斯科爾茲內的座機更靠近旅館東側。同時,義大利人開始對第一輪警報有所反應。正門入口處的警衛跑向旅館東側,飽受暈機折磨的索萊迪將軍正在那邊暈頭轉向。漸漸地,他回過神來,邊叫喊邊打手勢。看到一位身著高級軍官制服的意軍將領突然出現,警衛們著實感到困惑。與此同時,費奧拉趕到古埃利的房間叫醒這位還在裸睡中的警察總監。當時幾乎是一把提著褲子。費奧拉問古埃利,後者在他面前正提著褲子發愣「我們能怎麼辦? 是該槍斃墨索里尼還是轉移他?「然而,古埃利仍是半睡半醒,回答遲疑不決。隨著費奧拉登上三樓,樓下入口處實際上已無人防守。很多意軍守衛選擇逃進旅館躲在自己的房間內。而不是遵照費奧拉之命令堅守崗位。
半晌,赤裸上身的古埃利終於望了望窗外,看到更多的德軍滑翔機降落在幾百米開外。他從時下的距離上能清楚瞅見,5名全副武裝的德國傘兵沖向旅館。古埃利有點慌了,朝樓下不知所措的哨兵喊道。「別開槍! 別開槍!」當意識到亦身裸體的古埃利驚恐地尖叫,已不能理性思考時,費奧拉趕去找到同僚安蒂基,並與其共同奔向
關押墨索里尼的201號房。他們到達201號房時,發現墨索里尼正注視著窗外著陸的滑翔機。費奧拉向他大吼,讓其遠離窗戶,並稱自己奉巴多格里奧元帥之命不能讓其落入德國人之手。擔心對方將要下手,領袖開始跟他爭辯起來,而費奧拉尚不清楚墨索里尼究竟該被處決還是利用警衛們拖住德國人,再把他送下山。墨索里尼告訴費奧拉,如果自己被殺,德軍將處決全體警衛。這樣一來,費奧拉猶豫了。
外面,斯科爾茲內登上前院平台後,向旅館前門搜索前進。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僅裝配手槍,根本不像是身處前線的人。於是,便小心謹慎起來,等候更多德軍前來。儘管拉德爾的一些人正向旅館敢來,還有小股德軍朝纜車車站周圍聚攏,但仍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戰鬥群」跟隨他進入旅館。斯科爾茲內和施韋爾特兩人只得獨力面對旅館裡面的約100名意軍警衛。此時部分持有武器的憲兵仍在旅館外面呆望著滑翔機著陸,直到德軍逼近,才紛紛跑回旅館,開始在入口處設立路障。瓦爾格則用手槍頂著索萊蒂肋下,沿東側的崖徑接近旅館外牆,強迫其號召警衛們不要抵抗。這儘管讓將軍看上去很像俘虜,卻更讓警衛們疑惑不已。
著陸之前,斯科爾茲內告訴部下在自己開火之前不準射擊。現在他接近這座建築入口處時還把手槍放在槍套中。入口附近架著兩挺「布雷達」輕機槍,但守衛們撤進建築時就把它們放棄了。斯科爾茲內得以順利接近入口,裡面光線昏暗,看不大清楚實際敵情,他第一次推門的嘗試被一張飯桌阻擋而失敗。與貝爾萊普希裝備有手榴彈的突擊組不同,斯科爾茲內及手下只有輕武器。由於無法通過底層唯一的入口,斯科爾茲內決定儘力繞過它。他後來聲稱。自己稍微往上一瞥看到了墨索里尼在二樓窗戶邊張望。古埃利那會兒開始透過窗戶向索萊蒂大喊,致使墨索里尼再次向外觀望。費奧拉要墨索里尼離開窗戶,可領袖卻不理睬他,直到被強制推走。看來領袖確實在此了,斯科爾茲內感到很滿意,遂令候補軍士霍爾策與本茨上等兵爬上旅館側牆,試圖抵達墨索里尼的房間。
這兩人攀爬成功,並成功接近墨索里尼房間的窗戶,但無法進入建築。不過,現在越來越多的德軍部隊通近旅館,斯科爾茲內和施韋爾特決定再次嘗試衝擊入口,這一次,入口處聚集起不少義大利軍警。儘管通道狹窄,擁有路障掩護的義大利人還是一照面就放下武器。大多數義大利警衛只是木然地站看,不知所措,還有一些人跑進他們的房間躲藏起來。簡直不存在有組織的抵抗。
進入旅館,斯科爾茲內便右轉,令部下封鎖樓梯,自己則快步奔向二樓,一個健步衝進201號房。眼見兩名義大利軍官站在領袖身旁,兩人都沒有帶武器。這個時候,斯科爾茲內拔出手槍,叫兩名義大利軍官靠牆站好。不一會兒,施韋爾特跟進屋來,把兩名意軍軍官看押起來,將其推出走廊。接著,斯科爾茲內朝墨索里尼高呼一句足以名垂青史的問候,「領袖,是元首派我來的,您自由了!」聽過斯科爾茲內的話後,本是疲憊不堪的墨索里尼大叫道:「我知道我的朋友阿道夫·希特勒是不會離棄我的!「隨即又小聲地請求面前陌生的大漢把自己送回卡密亞特岩石要塞與家人團聚。這距斯科爾茲內的滑翔機降落大約10分鐘。
旅館外面,截至下午2時12分,10架滑翔機全部降落。在斯科爾茲內及所部開始抓捕一些意軍警衛時,5、6和7號滑翔機安全落地,但機上人員沒有協調一致沖向旅館。下午2時8分左右,山頂周圍的狂風使8號滑翔機失去平衡,當它剛開始切入著陸航線時,一下就被氣流推離降落區域,隨後向山腰急速落下,右翼被折斷。駕駛員龍斯多夫(Ronsdorf)和一些傘兵在此次撞擊中受傷。硬著陸也使其他滑翔機組員受傷,第1連技術軍士博斯哈莫爾(Bernd Bosshammer)戰後回憶說:「我的滑翔機觸地時受到了很大拉力。為了增大阻力,儘快著陸,我們事先在起落架輪上跳上了帶刺鐵絲網,另外還使用了減速降落傘。我的左膝撞上了機上的一個突出
物,突然感到一陣劇痛。我還注意到,左膝的傷口出血很厲害。我每走一步都感到十分疼痛,但仍然不下火線,繼續執行任務。」
「我班的任務是保障旅館的後門。我們在這個地方架了一挺機槍。醫務兵們已經進了旅館。所有看押領袖的義大利士兵都一臉愕然。他們都沒有作出任何試圖阻止我們的威脅姿態。我們走出滑翔機時,聽見了一聲槍響。我們初歷戰陣的炊事員——上等兵威利·伊爾剛沒有弄好他步槍的保險,槍走了火,子彈打到空中。由於最初的興奮,我們都沒有為此感到擔憂。另一架滑翔機降落到了我們的預定著陸點。它的降落方式和我們類似,承受了很大拉力。馮·貝爾萊普希中尉降落到了離我們約150米的地方。他喘著粗氣爬到了與旅館水平的地面上,然後走向大門。歐根·阿伯爾也降落在大門旁,已經走了進去。義大利士兵們看著我們的行動。完全不知道我們究竟是英國人、美國人還是德國人。同時,索萊蒂將軍來到了旅館前,大聲呼喊,讓士兵們不要開槍。"
顯然,這三架滑翔機的著陸讓義大利人最終選擇屈服。當貝爾萊普看的突擊組通近入口區域時,大多數意軍衛兵跑進旅館,不清楚他們到底是企圖固守抑或選擇逃避。貝爾萊普希沒有看到斯科爾茲內的蹤跡,倒發現
了仍攀在旅館側牆上的霍爾策與本茨。兩名黨衛軍向他大聲喊話,告知其領袖已被救出。接下來,貝爾萊普希採取了一系列教科書式的行動: 首先指示突擊排包圍旅館,阻止其他出口有人逃走,然後命令一個班沖向入口,清除障得物。他還讓機槍小組架起MG 42封鎖旅館側面,防止意軍從後門溜走。當德軍開始拆除路障時,些意軍憲兵跑出旅館,和傘兵們混雜在一起。奇怪的是,貝爾萊普希沒有命令他的人去解除警衛的武裝,甚至連限制行動都沒有,這些沒有抵抗意圖的傢伙只是被簡單地忽略過而已。
解決了旅館的問題,貝爾萊普希派出格哈德·奧佩爾少尉(Gerhard Ope)率第4連第2排協助6號滑翔機的人奪取山頂纜車站。守衛該車站的憲兵大驚失色,紛紛把武器交給德國人或扔下山崖,40名守衛不到一分鐘便束手就擒。奧佩爾本人親自俘虜了4名渾身顫慄的意軍。同時,一些德軍鑽到車站下方,快速佔據了一段50米長,連接車站和旅館的地下通道。隨後,一名傘兵接通阿賽奇纜車站的電話,通知莫斯準備上山。從開始到結束,此次奇襲僅花了12分鐘。頭頂上,朗古特乘著海登萊希駕駛的飛機仍在「皇帝草原」上空盤旋,他目前對地面情況仍不太清楚。
在201房內,斯科爾茲內暫時留下施韋爾特看守墨索里尼,自己下到一樓飯廳,迎面遇上一些傘兵進入旅館。為慶祝勝利,斯科爾茲內開始分發從飯廳里找到的酒給黨衛軍官兵,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意軍憲兵也得到了美酒。不一會兒,斯科爾茲內瞥見貝爾萊普希走進旅館,便回到201房,命令候補軍士奈策爾跟剛進屋的霍爾策去門外走廊上站崗。墨索里尼過了一會兒才願移動,數夜未眠與數周監禁的低落情緒已使他疲憊不堪。起初,他無精打采對斯科爾茲內咕噥道:「你跟著我做什麼」,而倆人又一起待了半小時。斯科爾茲內以一大堆廢話使墨索里尼忘乎所以,並確信他將被帶到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獲得默許後,斯科爾茲內和施韋爾特用兩個手提箱收拾了領袖的一些私人物品,帶他走出旅館,費奧拉和安蒂基緊隨其後。古埃利也終於穿好衣服來到入口處。墨索里尼以一種略帶諷刺的口吻對他說道。「我更希望救出自己的是義大利人。"至於貝爾萊普希,在獲知領袖得教後,他並沒有前往201室,而是命令醫務人員把受傷的傘兵帶進旅館飯廳,由營部外科醫生布隆納(Dr.Brumner)照料。
傳奇落幕
聽聞領袖安然無恙後,莫斯少校在下午2點45分經由纜車抵達山頂車站。貝爾萊普希在車站附近與莫斯會面,兩人的對話非常簡潔。「傷亡?」「沒有,少校先生。」「領袖?""他在準備行李。"雖說山頂正刮著大風,四周還算安靜。此時蓋拉赫的飛機接近山頭,準備降落,人們可以聽得見它的引擎轟鳴聲。在場的人全都面帶微笑: 德國人微笑是因為行動的成功,義大利人高興也許是因為他們沒人被打死,緊張的局勢終於結束了。警衛們交出武器之後和德軍友好地打成一片。
上山見到貝爾萊普希之後,莫斯對「做慢而妄自尊大」的斯科爾茲內與傘兵們之間的緊張關係深感擔憂。莫斯回憶道:「我觀察到貝爾萊普希表情冷漠,推斷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某種事件導致了敵對情緒。我此時不能詳細地調查此事,因為領袖已經來了,他的秘書跟在後面」。
與此同時,蓋拉赫駕機在旅館前方的一小塊平地上降落,在此之前,第1排的傘兵和滑翔機駕駛員們平整出了一塊著陸區。他們把平地上的石塊清理了出去,並用床單和被單搭成一個十字形,為飛機指示著陸點。之前洪特的飛機試圖在阿賽奇纜車站附近降落時,起落架被不平坦的地面損傷,看上去得花幾個小時才能修好。這一次,蓋拉赫成功地降落於旅館前方約30米的位置上。在傘兵們幫助下蓋拉赫離開「鸛」式跑向旅館。當聽聞洪特的「鸛」無法使用而莫斯又跟施圖登特聯繫不上時,蓋拉赫同意用他的「鸛」載著墨索里尼從旅館附近的地面起飛。斯科爾茲內令其部下清理掉預定起飛跑道上的岩石,18名意軍也很樂意幫忙。一般情況下,「鸛」式得約80米起飛距離,但在2000米高度上,空氣稀薄,正常距離遠不能滿足起飛要求。經過大家的共同努力,好不容易將跑道延伸到200米。
之後,斯科爾茲內把蓋拉赫拉到一邊,告知他必須登上「鸛」式,保衛領袖安全。蓋拉赫直接拒絕,指出斯科爾茲內將使飛機超載。起飛距離變短,這是很危險的。可前者硬是堅持,蓋拉赫被迫同意。
正如莫斯所言,墨索里尼現身時的形象很邋遢,不少興奮的憲兵擠在他周圍。同時德軍戰地記者開始拍合影照。墨索里尼疲憊的狀態和低落的情緒讓德國軍官們頗為吃驚。由於領袖曾請求莫斯赦免這些待他不薄的看守,索萊蒂、古埃利和費奧拉等人也被允許與大家合影「留念」。合影之後,大群德意官兵簇擁著墨索里尼向「鸛」式飛機走去。蓋拉赫爬進駕駛艙,接著是斯科爾茲內,最後是墨索里尼。為了迎風起飛,蓋拉赫發動引擎的同時,15名德意上兵托著機翼。下午3點15分,「鸛」式開始起飛助跑,人們以德語和義大利語高呼「萬歲!」。當「鸛」式離開跑道的一剎那,它似乎不可避免地墜向懸崖,但幾秒鐘後,頑強的「鸛」又歪歪斜斜地升了起來,最終進入了航線。一小時後,蓋拉赫駕機抵達普拉提卡迪馬爾機場,從那裡又轉乘一架He111前往維也納。當他們抵達維也納的一所旅館後,希特勒試圖給墨索里尼通電話,而疲憊不堪的領袖早已回房休息。在斯科爾茲內名聲大振的同時,莫斯令人從滑翔機內收集裝備,並級火將其燒毀。這也是沒法轉移飛機的無奈之舉。
當奇襲結束後,突擊隊在山頂逗留了近7個小時,才乘纜車下山。部隊於傍晚7點就地宿營。其間,洪特的「鸛」式完成修理,飛返普拉提卡迪馬爾。9月13日一早,莫斯率車隊啟程返回弗拉斯卡提,一路暢通無阻,拉奎拉意軍沒有任何干涉的舉動。
幕後英雄與爭議
9月14日早上,一些官兵跑到了傘兵營長的帳篷。早上7點的無線電廣播傳來了新聞,說斯科爾茲內是「墨索里尼的救星」。柏林電台還宣稱他是行動的組織者和領導者,並說行動的損失很慘重。
貝爾萊普希火冒三丈,和其他傘兵官兵一起要求進行重新報道,澄清事實。莫斯前往第11航空軍司令部,把此事報告給施圖登特。他要求對報道進行修正,這既是為了真相的緣故,也是為了官兵們的家人,因為他們聽了廣播之後一定以為自己的親人已經不在人世了。施圖登特並沒有像莫斯那樣生氣。當時他的主要擔憂是佔領羅馬的問題,營救墨索里尼的事情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但他還是讓莫斯冷靜下來,並且許諾將在最近幾天內和希特勒本人談一談這件事情。
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傘兵們的錯誤,還是施圖登特的錯誤? 或許戈林過於自信了。他是從施圖登特那裡得知行動成功的,戈林希望親眼證實這一點,於是前往維也納機場去接領袖,這就為求功心切的斯科爾茲內掃清了障礙。在維也納中途停留期間,抵達下榻地點一一皇家飯店之後,斯科爾茲內立即打電話給黨衛軍上將恩斯特·卡爾滕布隆納,繪聲繪色地把營救過程描繪了一番。斯科爾茲內無疑同時為希特勒和卡爾滕布隆納兩人工作,要向他們兩人負責。這三人都是奧地利人,因此老鄉們互相幫襯,肯定是起到了很大作用。然後情況被通知給納粹黨的領導人們,他們急於需要進行宣傳,並揪出內部的敵人。希姆萊立刻打電話給希特勒,把斯科爾茲內領導下的黨衛軍的偉大勝利告訴給他。希姆萊然後又打電話給斯科爾茲內,向他宣布,希特勒將到慕尼黑接見他和墨索里尼。元首將向他授予騎士十字勳章。但這還沒完,電話又響了。這次是希特勒本人,
他要和斯科爾茲內通話:「斯科爾茲內上尉,您贏得了一次偉大的勝利。作為元首,我對您表示感謝。」然後,又下了命令,將斯科爾茲內晉陞為黨衛軍少校。
斯科爾茲內和墨索里尼搭乘一架JU 52飛機來到慕尼黑,喜形於色的希特勒在這裡迎接了他們。10月3日,斯科爾茲內應邀參加了在柏林體育館舉行的豐收感恩節慶典,向歡呼雀躍的群眾作了講話,並向三名商官頒發了戰功騎士十字獎章,周圍還有一群納粹高官們簇擁著他。
斯科爾茲內搖身一變成為納粹德國的英雄,其地位不可動搖,盟軍也視其為一位勇猛無畏的戰士。這真是命運的莫大諷刺: 在他充滿冒險的戰爭生涯中,讓他成名的卻是這件事情,他在其中既不是籌劃者,也不是領導者。但在戰爭的這個階段,德國宣傳機構急需一個高效、果斷和勇敢的榜樣來鼓舞三軍士氣。於是就製造了「大薩索山的成功是無與倫比的,它是一個越能勇士奮鬥的結果」這樣的神話...施圖登特還能夠從希特勒本人那裡得到對事實的澄清嗎? 將軍雖然希望能夠儘快結束那些不實報道,但他對莫斯許下的諾言卻無法兌現了。他和戈林談了一次,詳細地解釋了營救領袖的行動的真相,但戈林也回天乏術。希特勒本人已經發話,對斯科爾茲內的說法予以承認,對他本人予以表彰,難道要讓元首自食其言嗎? 這一次,希姆萊強壓了空軍。空軍總司令和黨衛軍全國領袖之間的關係並不和睦。希姆萊成功地抓住了機會,誇大了他的部下的功績,而忽略了傘兵的貢獻。施圖登特只得接受現實,一再向莫斯重申:「親愛的莫斯,我可不想得罪希姆萊!」關於傘兵傷亡的不實報道,施圖登特的回答是一樣的。事情已成定局,但莫斯心有不甘。10月初,在到柏林出差時,他向空軍總參謀部發出了抱怨。隨後莫斯收到了元首大本營發來的一份電報:「元首親自下令以這種方式進行報道,意在向全世界宣示,為了救出他的朋友墨索里尼,哪怕要犧牲最優秀的德國士兵也在所不惜。」莫斯澄清事實的努力被壓倒了,政治宣傳戰勝了真相。
莫斯表示:「斯科爾茲內在一份報告中使用了『我的墨索里尼冒險』這種說法,這倒是公平的,因為整個事件對他
來說的確只是一次冒險,尤其是因為他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不需要發布命令,也沒有什麼目標需要達成。但對我們的士兵來說,這不是什麼冒險,而是一次非常嚴肅的軍事行動。並不是什麼機緣巧合才讓我來到了沙盤前,我是個指揮官,要對部下負責,而且我必須服從上級的指令。我必須把兩方面綜合起來: 完成任務和保護我的傘兵們的生命安全。我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並沒有大呼小叫、嘩眾取寵以及冒不必要的風險,以便為自己掙得虛名。斯科爾茲內和黨衛軍把整個行動的榮譽和功績據為已有,而我無法討得公道。9月底,我離開了傘兵營長的崗位,臨行時我向官兵們許諾,在戰後我一定會公開澄清事實。但我當時沒有想到,要等那麼久。這次行動理應被載入史冊,因為它是德國士兵的英勇的典型範例。但由於政治宣傳的需要以及糟糕的新聞報道,一切都被搞砸了。由於個人的野心、爭鬥以及醜惡的政治階層歪曲事實的需要,這個光輝事件被湮沒了。傘兵們完美地完成了上級賦予他們的任務,他們的努力、能力和勇氣雖然受到了掩蓋,但並沒有被消滅。莫斯是個軍人,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他成功地指揮了一次空地協同作戰,雖然任務十分困難,但還是執行得天衣無縫。只有專家才能做到這一點。但是,營救墨索里尼的行動並不是個簡單的軍事行動,它還有重大的政治意義。希特勒本人就是這樣理解的。很顯然,他不需要墨索里尼來做軍事統帥,他看重的是後者作為法西斯主義創始人的象徵性意義,因此墨索里尼只是個「同路人」,而談不上是真正的盟友。9月15日下午,墨索里尼向公眾宣布,他將「重新執掌法西斯運動的領導權。」這個宣言,以及後來義大利社會共和國的建立都不能說明,他的領導權真的得以恢復了。希特勒希望能夠為營教墨索里尼的行動賦予政治和個人的意義,因此他刻意要把功績歸於他的一名親信,最好是一名黨衛軍軍官。斯科爾茲內本質上是個精明的人,他完全懂得元首對他的期望是什麼,所以他和希特勒可謂一拍即合。斯科爾茲內對其他人對行動的描述都予以了批駁。他對莫斯及其記述總是毫無敬意,1973年,在一次採訪中,採訪者問他對施圖登特的傘兵們的說法有何看法,他答道:「莫斯在事件的多年之後才憑藉記憶來進行記述,這對澄清事實毫無貢獻。是希特勒把我派到了義大利,誰也不能否認這一點。德國在義大利的所有資源都要支持我的行動。這一點。也沒有人否認……施圖登特為我提供了人員和飛機,以及相應的指揮官……那又如何? 1943年9月12日,星期天,下午2點,我在峰頂營救墨索里尼的時候,莫斯又在什麼地方? 我來告訴你吧: 他和他的人都在纜車站。是誰衝進了旅館? 誰走進了墨索里尼的房間? 誰迫使義大利衛兵投降? 至少沒有人能否認這一點!媒體把我描繪為行動的主要英雄,這讓其他人妒火中燒。但這種事情總是會發生的。...這種事情。功績總會被歸於一個人,碰巧這次是我,原因很簡單: 是希特勒派我去的。我開始了行動,執行了行動,完成了行動,當然咯,是在很多人的協助之下。"從斯科爾茲內這一席話,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機智和敏銳。突襲大薩索山需要的是專業和嚴肅的行動,不是納粹的「超人」神話,但沉醉於神話中的人們把行動演繹成了超人的冒險。斯科爾茲內強調了自己在行動中的絕對領導地位: 希特勒親自命令他找到墨索里尼的下落,他參加了對「皇帝草原」旅館的航空偵察,他是直接攻擊旅館的空降突擊隊的一員,他是在場軍銜最高的人,是他第一個出現在墨索里尼面前,並且陪著墨索里尼一直到見到希特勒。他的說法著實很有說服力,如果不進行深度的分析,的確很難駁倒他。尤其是納粹黨的支持和宣傳機構的報道,更是使得他的英雄地位難以撼動。但也有黨衛軍軍官也認同傘兵的說法。比如德國駐羅馬大使館的黨衛軍代表歐根·多爾曼(Bugen Dollman),他當時也是凱塞林元帥的助手。多爾曼認為,傘兵在此次行動中的功績是確鑿無疑的:「我的意見和凱瑟林元帥是一樣的,真正的主角是施圖登特將軍、莫斯少校和蓋拉赫上尉。斯科爾茲內的角色是作為『顧問』,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觀察員』,來參加尋找墨索里尼的行動。他的任務就是這個。軍事行動的唯一負責人是施圖登特將軍。後來把功勞全都算到斯科爾茲內一個人的頭上,這讓凱塞林也吃驚不小。我記得在1959年,也就是凱塞林去世前一年,他和我詳細地討論了這個事情。他再次向我強調,行動的主導者完全是施圖登特和他的傘兵。」施圖登特將軍的說法是:「一次軍事行動的功績應當歸於進行籌劃和指導部隊執行的人。斯科爾茲內並沒有參加籌劃工作。軍事行動的指揮官是莫斯少校。放出墨索里尼的任務是交給他的。斯科爾茲內是個精力充沛、智力過人和非常有價值的人。而且他的想像力還很豐富,但解救墨索里尼的並不是他。是莫斯負責指揮所有參戰的傘兵。如果行動失敗,斯科爾茲內無疑會把責任全都推給莫斯和我,見報的就是我們的名字了。"在1950年,莫斯指出,由於個人的野心、爭鬥和政治醜聞,行動的真相被扭曲了:「所有參戰的傘兵從斯科爾茲內的一言一行中看到的都是他對傘兵的不尊重。有些今兵甚至公開宣稱,黨衛軍對傘兵要下這個花招,遲早會遭報應。"在大薩索山事件之後,空軍和黨衛軍之間的矛盾進一步升級。我們無法對這一矛盾作出恰當的評價,況且它在今天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但在斯科爾茲內和大薩索山方面,情況就不一樣了。在當時,僅僅對斯科爾茲內的傳說進行客觀評價是不夠的,在今天也仍然不夠,在我看來,事實真相是這樣的: 公眾對傳說予以了吸納,不加批判地予以了支持。必須對事實進行正確的評估,我努力的目的就是如此……"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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