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Autopsy(二) | 茹毛飲血，肢解苟活

02-13

死酒神的合作者、美國金屬電台Dawn Obliteration主播Payton Fu講述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開始的美國死亡金屬音樂先驅者Autopsy樂隊的精彩時刻。配上經典的演出現場視頻和珍貴的圖文材料，淺談中深入了解樂隊和死亡金屬的故事。

續上期，Chris在Death中經歷了一段短暫但無價的時光後，組建了自己的樂隊Autopsy。

1987年8月成立的Autopsy在同一年12月便作出了有四首原創歌曲的demo，這張原始的作品裡已經有了不少樂隊後來標誌性的音樂元素：快速段落如硬核朋克/敲擊金屬般蠻橫兇狠，攻擊性十足，慢速段落如厄運金屬般詭異沉重，充滿壓迫感。最重要的是，他們那股彷彿渾然天成的80年代恐怖電影般的驚悚感已經在這似乎微不足道的小樣里形成了。剛離開Death的Chris Reifert的尖利唱腔明顯受了Chuck不少影響，不過似乎少了一份高亢，多了一份癲狂（「WUUAAAAAAARRRGHH！」）。而他的鼓和鑔片的運用已經相當成熟，配合吉他手Eric Cutler的Riff快慢交接流暢，在劣質的錄音條件下依然張力十足。Eric的吉他音色接近早期Death中Chuck所使用的，但明顯要更臟並且降了調。吉他演奏並不複雜但律動十足，甚至和Tony Iommi的手法有點異曲同工之妙，riff十分猙獰而且不單調，一大亮點是泛音的運用。值得一提的是Eric在第四首曲子《Mauled To Death》里祭出類似死嗓的唱腔(不過Autopsy最後還是Chris兼任主唱和鼓手)。雖然貝斯手Eric Eigard在這張小樣後便離開了樂隊，但他絕對在Autopsy定義自我曲風的路上作出了一份貢獻：就拿小樣第二首曲目《Embalmed》舉例，整首曲子清晰可聞的貝斯為陰森的氛圍增色不少，儘管很大程度上只是配合吉他，但依然如一頭擇人而食的猛獸潛伏在音樂中，時不時伸出其爪牙撕裂獵物。87年的這張小樣展示出樂隊已發掘出了屬於自己的死亡之聲，並能駕馭它創造出像《Embalmed》和《Stillborn》這樣的經典（後來都被收入89年那張可怕的全長）。更難得可貴的是，80年代末加州的環境並不像佛州那般，Chris本人都承認當時死亡金屬基本沒有什麼氛圍，與時下大熱的灣區敲擊格格不入，甚至被一些人當做玩笑。Autopsy能在逆境中畸形生長實為不易。

圖：Autopsy 1987 Demo封面與內頁

Autopsy 1987 Demo_騰訊視頻 https://v.qq.com/x/cover/q0544yna0wr/q0544yna0wr.html

視頻： Autopsy 1987 demo

Chris Reifert回憶當年的灣區地下氛圍：「太多難忘的回憶了，各種演出/磁帶交換/狂歡。。。真他媽精彩！但同時奇怪的是有些人就是合不來。。。我記得當年去看D.R.I.和Possessed一塊演出時朋克們朝後者使勁扔雞蛋，這對於同樣喜歡兩者的我簡直就是折磨。當然現在大家早已化干戈為玉帛，以前混在一起有摩擦倒也沒什麼，互相了解交流後慢慢的就無所謂了。死亡金屬剛開始也被排擠，我加入Death時身邊一些朋友覺得它很愚蠢、無法理喻。我們的主題與政治和演出時的瘋狂無關，歌詞也難以識別。不過我知道我們當時玩的東西有多狠，被別人誤解排斥也沒事，權當激勵吧！（摘自國外媒體採訪）

1988年，Autopsy更進一步，迎來了兩位新成員---吉他手Danny Coralles與貝斯手Ken Sorvari，並在七月份作出了第二張小樣《Critical Madness》。儘管Ken也僅在樂隊內留了一段短暫的時間，但是Danny卻是樂隊的一大收穫。Chris等人之前便知道如果他們想作出更重更殘忍的音樂，雙吉他不可或缺。而Danny當時已經在灣區敲擊地下小有名聲的Bloodbath（非後來瑞典那支明星組合，此Bloodbath與Autopsy也有一點淵源）里彈過一陣琴了，於是已經通過小樣磁帶領教過Danny能耐的Chris和Eric當即把他拉進樂隊，Autopsy的核心三人組就此形成。《Critical Madness》的質量非同小可，Danny和Ken迅速與Chris和Eric產生化學反應，做出了《Charred Remains》、《Ridden With Disease》、《Critical Madness》三首傳世經典。筆者對該作品的第一印象就是錄音層次感比之前明顯，全部樂器依舊清晰可聞，在加強的音效下音樂更重一籌。同樣突出的一大進步便是樂曲編排，這也成了Autopsy最具殺傷力的兇器：第二把吉他催生了更多在riff速度和韻律上的變化，鼓和貝斯也隨之跟進，高速/中速/慢速段落三者的轉換更難預見，恐怖效果更加強烈。對於筆者來說，死亡金屬的本質應是人類最古老最強烈的情感---恐懼（引用H.P. Lovecraft），而Autopsy凌駕於很多樂隊之上的原因便是他們很早就掌握了讓人膽寒的訣竅。無論是《Charred Remains》中焚燒的屍身，還是《Ridden With Disease》中疾病肆虐的腐爛末世，亦或是《Critical Madness》中那飽經精神折磨後的慘叫（「OKAY！！！！！I』LL DO IT!!!!WUUUAAARGGGH！」），都令人毛骨悚然。這可能是Chris Reifert採用原始唱腔時最精彩的表演，純粹比穿透力的話可能89年全長中他的表現都無法比擬。其他樂器也同樣出色：Chris的鼓點更具攻擊性、鑔片對氛圍的烘托更到位，Danny和Eric的吉他與Ken的貝斯交織呼應，各有千秋。經過兩年的探索磨合後，Autopsy已經具備了登上巔峰的實力。於是，1989年，《Severed Survival》問世。

圖：《Critical Madness》封面及內頁

Autopsy 1988 Demo_騰訊視頻 https://v.qq.com/x/cover/p05443m8fon/p05443m8fon.html

視頻：《Critical Madness》

圖：Chris Reifert、Eric Cutler、Danny Coralles---Autopsy三位核心成員年輕合影

圖：《Severed Survival》原版封面（上）及再版封面（下）

《Severed Survival》可以說是Autopsy的《Scream Bloody Gore》，它既是對早期小樣作品的一個總結，也是奠基性極強的一張首專。除《Human Genocide》和《Mauled To Death》外所有的demo曲子都被收入這張經典。其製作也有不少趣事：首先，Kirk Hammett的吉他師、Metal Church當時的吉他手John Marshall (筆者見過最金屬又最不金屬的名字之一）是專輯的製作人。他對Autopsy的概念十分感興趣，並全力支持樂隊作出他們想要的音樂。當時與Autopsy簽約的英國新興廠牌Peaceville野心勃勃，慷慨提供了樂隊5000美元的錄音成本。。。然後這幫傢伙把一半的錢全揮霍買嗨（你懂的）了。

圖（上）：John Marshall（最右）與James Hetfield和Kirk Hammett合影

圖（下）：1992年Metallica巡演某站，John Marshall頂替左手受傷的Hetfield演奏吉他（下）

Chris回憶《Severed Survival》錄製：「沒錯，我們當時可相當明白輕重緩急（大笑），造完了一半的錢後我們剩下了2500美元和四天時間。很幸運的是我們排練得很好，並足夠認真地對待錄音，John也不在意我們瞎折騰後剩下來的短暫期限。我們頭也不回地進了錄音棚，兩天錄音兩天混音，結果都是後話了。」（摘自國外媒體採訪）

圖：Steve DiGiorgio（左下）與Autopsy合影

然而這還不是全部，灣區金屬活王貝斯手Steve DiGiorgio的客串讓Autopsy有了無窮的殺傷力。如果說之前的貝斯是榔頭的話，那Steve加入後它就變成了大鎚，聽聽《Service For A Vacant Coffin》你就明白了。那股類似80年代恐怖電影中的陰森氛圍已如實質一般讓人窒息，緩慢的段落如惡鬼從墓地中一寸寸爬出，中速的段落像它們不停歇地追趕著絕望的活人，快速的段落則堪比它們抓到受害者後如狼似虎地將其分屍。Eric和Danny的riff依然簡潔有力，鋒利至極，不停變速切割著聽眾的耳膜，一些明亮旋律的單音/泛音riff和Solo在沉重的音樂中顯得詭異扭曲，平添不少血色。Chris的鼓只進不退，甚至更多運用鑔片增強聽覺上的撕裂感。他的唱腔雖然沒有之前那麼尖，但開始運用更多喉音發出低沉的咆哮，充滿了痛苦變態癲狂，而且和音樂韻律結合的很完美。例如《Ridden With Disease》中的副歌（本人最愛段落之一）：

Skin begins to rot 皮膚開始潰爛

Deaden and peel away 組織壞死剝落

Bones collapse 骨骼崩裂

From advanced decay 後期腐敗

Slow and painful death 緩慢慘死

No more blood to bleed 血已流盡

No end to the cadavers 屍橫遍野

Ridden with disease 病入膏肓

圖（上）：Autopsy早期奧克蘭演出海報

圖（下）：1989年第三屆密爾沃基金屬音樂節海報，Autopsy赫然在列

圖（上）：Autopsy，Pestilence，Bolt Thrower 1990年歐洲巡演海報，出自Decibel雜誌專題採訪文章，原文地址：https://www.decibelmagazine.com/2017/08/10/tour-awesome-pestilenceautopsybolt-thrower/

圖（中）：樂隊成員們喝酒狂歡

圖（下）：某老炮樂迷珍藏巡演T恤

此時，到89年僅成立兩年的Autopsy已經在地下死亡金屬圈內聲名大噪，樂迷們驚嘆他們的音樂之大氣不下同期佛羅里達的樂隊，又被其獨特的風格深深吸引。大樣彼岸的瑞典死亡樂手們多次提到Autopsy對他們音樂的啟發，Dismember，Merciless，Entombed都有成員認為Autopsy是「世上最好的樂隊"（引用《瑞典死亡金屬》）。樂隊開始巡演，並獲得了空前的歡迎和重視。然而，這僅僅是一個起點。。。（未完待續）

Autopsy 1990 live_騰訊視頻 https://v.qq.com/x/cover/c0544ekpckf/c0544ekpckf.html

視頻:Autopsy 1990年歐洲巡演, 法國演出及調音片段

作者已完成對Chris Reifert的採訪，現正在編輯音頻、轉為文字及翻譯中，以下為各位讀者先提供於一些本文相關的採訪節選。

P：「Autopsy今年在德國Party San音樂節演了你們生涯中第一次翻唱---灣區敲擊Bloodbath的《Fuck You！！！！》，聽說Danny曾經是這樂隊的一員？」

C: 「是的，我們當時還不認識他。他在Bloodbath時大概是87-88年吧，當時還有一個朋友不停地告訴我們：『嘿你們得拉Danny入伙！』說來話長，不過我們差不多確實算把他偷過來了！Eric的兄弟和Danny好像曾是一個樂隊的。後來我和Eric組Autopsy時，我們都很愛Bloodbath的作品並經常聽他們的小樣《Fuck Society》，而且我們當時都不認識Danny。有趣的是我們最近錄新EP時還錄了那首歌（《Fuck You！！！！》）。Bloodbath的前主唱Dane Peterson最近剛去世，所以可以說是對他的一種致敬吧。最近幾個月我們排練時也喜歡即興演這首歌，它不難玩又很給力。於是後來我們錄音時剛開始還開玩笑：『咱錄個《Fuck You！！！！》唄？』結果咱還真照辦了（笑）！」

P:「我讀過你曾做過的一些採訪，你說你們一般在錄音棚里花的時間並不多: 創作時大夥一起構思，然後先大量排練後再正式錄音。那現在的過程和以前還一樣嗎？」

C:「我們一直沒怎麼改變過，哪怕現在有資本在錄音棚里呆更長時間了，錄張全長專輯也就花個七八天吧，從來不會更久。我們的方式如舊，唯一改變的就是設備和科技。錄音棚里一起演奏，然後把精品選出來，更正瑕疵。只有吉他Solo和主唱部分可能會分開錄。」

（以下段落為Chris Reifert曾經受其他媒體採訪時發表的自己對錄音的看法）

C:「。。。我聽說過有些樂隊會花上萬美元在錄音上，但我們的成本從來都是能少就少。我們通常進錄音棚時已經排練多次，熟能生巧能節約時間。而且換個角度想，樂隊最後還是要支付錄音的經費的，所以我們都會儘快結束錄音。好玩的是現在經常會聽說各種樂隊在錄音棚內花上數周甚至數月的時間，我的反應一般是：『你們他媽的在裡邊搗鼓什麼呢？錄一張金屬專輯怎麼可能要花那麼久？』」

P：「最喜歡的恐怖電影?」

C:「現在沒有什麼了，說實話我現在都不怎麼看恐怖片了。很多現代恐怖片我一看就覺得差勁。。。或許現在也有些好的恐怖片我沒聽說過。上一部我喜歡的是《人體蜈蚣》，那片挺棒的。不過其他的話。。。一旦CGI血腥特效上來我就覺得沒意思了（笑）。故事線/敘事不再被重視，我認為製造懸念是一種失傳的手藝。很多電影儘是爆炸和飆車。。。我不知道，我覺得還是得有氛圍吧。當然如果我真要看部恐怖片也是老的，Fulci（Lucio Fulci，義大利驚悚片導演，外號「血腥教父」）的作品，當然還有Romero（George A.Romero，美國/加拿大導演，外號「喪屍片教父」）。《德州電鋸殺人狂》原版。。。當然Tobe（Tobe Hooper，此片導演，美國驚悚片泰斗）和Romero最近剛去世，不過他們的電影依然很棒。還有些小時候看的怪物片啊什麼的。。。」

P:「當初我第一次聽Autopsy時就感覺到一股濃厚的80年代恐怖電影的氛圍，很可怕，因為我認為死亡金屬的本質就是恐懼，而你們很完美地抓住了這個關鍵。不知道這是你們刻意的嗎？」

C:「謝謝，Severed那時候我們確實有些元素跟我在Death那段時間有關。我和Chuck那時很愛成天看各種血漿驚悚片，《Scream Bloody Gore》很多內容也跟這些電影有關。《Severed Survival》也是如此，雖然我不太記得具體有多少歌跟恐怖片有關了，反正有好些。後來到《Mental Funeral》時我們已經開始自己發明一些怪談了。」

圖（上）：《活死人之夜》海報，George A.Romero名作

圖（中）: 《The Beyond》海報，Lucio Fulci名作

圖（下）：《德州電鋸殺人狂》劇照，Tobe Hooper名作

本文採用國外採訪·網站的文字·圖片素材

本文作者 Payton Fu

首發於死酒神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