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就是在戰鬥:記錄抗擊躁鬱症的日子
2018.2.10
本想碼完今天的更新再來寫寫被確診為躁鬱症,雙相情感障礙後的經歷的。但想了想,還是在碼更新前,說一說這段時間的遭遇吧。
記錄這些主要有兩個目的:一,記錄下自己的感悟與成長過程,以便哪天hold不住時,可以來看看這些曾經的記錄,然後叢中獲得力量,再拯救自己一次。
第二點,就是希望能幫助到與我一樣的人,從而互相鼓勵,一起加油。
好了,廢話不多說,且說說躁鬱症這回事吧。
其實我知道自己心理不正常已經有好幾年了。幾年前,一個朋友重度抑鬱,連續進了兩次醫院,情況好好壞壞,那時她天天來找我,我知道她病情很嚴重,可我不敢拒絕她,也不忍心拒絕,因為她抑鬱發作時的那個樣子實在太令人心痛了,世上死不可怕,可當時的她軀體還活著,心已經死了,行屍走肉,那才是世上最悲哀的事。
我在這樣的恐懼與擔憂下,日夜陪伴著她,與她說每句話都是小心翼翼,都要打幾遍腹稿確定不會有任何刺激到她的話才敢說出口。可就是這樣小心翼翼,她還是自殺了。
當然,最後被搶救過來了。接到消息的我,連忙去醫院看她,但得到的卻只是她對我的憤怒,怨恨,她覺得我只是在可憐她,多少年來,我一直刻意表現出的理智讓她噁心。
我當時很生氣,但一想,她只是個病人,這個時候的她只是一個孩子,不,連孩子都不如,我不應該跟她計較。我壓抑著心裡的委屈怒火,跟她說,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的……結果她父母就說,你走吧,我們女兒現在受不起刺激,要不是你說了那句「你還是不要再結婚」的話,她也不會自殺……
當時我整個人都懵了,帶著送給她的鮮花恍恍惚惚地走出了醫院。那天的陽光很刺眼,明明是夏天,可在那一刻,我卻感受到了來自全世界的惡意。
我忽然就想起了那些曾經在我生活里發生過的事:父母離異,繼母的苛待,因醫療事故一夜間離我而去的父親……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然後繼續工作,生活,依舊嘻嘻哈哈,可到了晚上,我想起她,就會想起很多負面的事,然後流眼淚。
那時,我並沒意識到自己已經病了,當我當時意識不到,只是時常會莫名傷感,哭泣。那時,我同事以及經理都說過我,「某某,你怎麼變邋遢了?頭髮亂糟糟的,怎麼穿個運動衫就來了?」當時,我很憤怒,我天天都洗澡,哪裡邋遢了?!完全忽略後半句……
這些東西,是我經過住院治療,經過了四次心理治療後才意識到的,當時我的認知已出現偏差,完全陷入負性思維里,感覺大家都針對我,因為我人品有問題。
我會覺得自己人品有問題還因當時發生的另一件事。當時一個發小與她丈夫情感不合,她丈夫對她進行家暴,還出軌,有次半夜她受不了了,跑來告訴我,說要離婚。我說了句,要是真過不下去,好好談談,和平分手吧。
後面的事,想來大家也知道,他們和好了,而且我不知她出於什麼心態或者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說出了我跟她的對話,導致她丈夫跑來罵我。
如果一個朋友指責我,我或許會覺得是她的錯;而現在連發小也這樣,所以我在暴怒,委屈過後,開始反省自己:我做人很失敗,因為我人品有問題。
這一刻,多年建立的世界開始崩塌。
其實我的躁鬱症應該是青少年時期就有了,因為我在小學是個內向靦腆的人,可上了初中半年後,開始忽然變得奔放,覺得自己很聰明,學什麼都很快,但是父親去世後,我出現了自殘行為。我不知我為什麼要自殘,我只是覺得很痛苦,好像刀片割下去時,生理的疼痛能讓我感覺舒服一點。
可不久後,我忽然意識到,這個行為很反常。那時,抑鬱症是一個很陌生的字眼,所有跟這些有關的統統被人稱為神經病,而在我的世界裡,我是接觸不到這些的。所以我並不知自己怎麼了,我只知道我不能這樣。我的奶奶老年喪子已經很可憐了,而在我父母離異,受繼母苛責的日子裡,她就是我的母親,一直在保護著我,我不能讓自己倒下,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我很清晰地意識到:我不能這樣做。
多年後,我終於明白,讓我一次次挨過來的不是堅強,而是愛。因為我愛我所愛的人,並堅信所有人都可能拋棄我,但這世上還有兩個人會在意我:祖母與我的母親。
我的離去會讓他們難過,所以我很痛苦,但我得站在這裡,因為我明白,只要我站在這裡,哪怕有一天我的臉上不再有微笑了,可她們依然會因為我的存在而稍微感到快樂一些。
這是我多年後才領悟到的,而領悟到這些,恰恰是在朋友自殺後,誘發疾病往重度發展的過程中。
年少時的我,當意識到自殘是可怕的行為後,我開始積極自救,是一種無意識地自救。那時,物質生活還很貧乏,而我很幸運,有人給我們學校捐贈了一大批舊書,學校弄了一塊地方,做了個小小圖書館。
在父親去世的日子裡,我周末,暑假都會去圖書館借書,將所有的書都看了一遍,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的,我希望能在書里找到答案。哪怕那時我並不知自己要找什麼,但我就是要找,我要找到一種力量,讓自己堅強起來。
我在歷史書里看到了那些功成名就之人所經歷的苦難,也看到了他們為此付出的代價與努力,然後我下意識地將自己的苦難與他們相比,最後發現自己所經歷的,不過毛毛雨罷了。
後來,我接觸到了佛經,我接受了佛家的因果論,開始變得心平氣和。以前的堅強只是我在逼自己堅強,心底對於所經歷的苦難其實是不接受的。但接觸佛經後,我接受了因果論,便不再有抱怨,仇恨,心靈開始變得明亮,雖然有時還是會低落,還是會覺得自己跟世界格格不入,可畢竟痛苦的時間很少,能積極工作,生活,大家都喜歡我的樂觀,幽默。
這段經歷,在此刻回想起來,我想那應該是我建立的第一個世界觀,這種世界觀一直跟隨我到成年,一直到30歲,出現幻聽前的那一刻。
當朋友自殺,發小老公當面說了許多難聽的話後,我陷入自省的階段。開始,是委屈,憤怒,最後變成:我一定有問題,所以我需要反省自己,不然大家不會這樣對我。
於是,我慢慢地聽到一些聲音,開始並不清楚,後來好像聽見我朋友在罵我,罵我是個佯裝清高的人,說我害死了她,讓我去死。
我一直在解釋,不停地搖頭,可過一會兒,我會察覺這不對勁,可哪裡不對勁呢?我怎麼會聽到聲音呢?對了,一定是我老公也想拋棄我了,他在監視我,尋找我的錯誤,好借口拋棄我!看到這裡,許多人會覺得,你特么這是精神分裂了吧?相信我,後來我自己也覺得自己是精神分裂,所以拖了好幾年,一直不敢看醫生。可現在知道了,雙相情感最激烈時,會出現精神性疾病的一些特質,比如幻聽幻覺,妄想等,所以一般這樣的情況下需要聯合用藥,除了常用的抗癲癇葯與鋰鹽外,還得加上抗精神類藥物,比如奧氮平,利培酮等。
我無法形容幻聽出現那一刻的感覺,哪怕我幻聽就出現過幾回,並且在自我察覺到後知道是幻聽,可幻聽帶來的影響力,殘留到至今,左右著我的情緒。
那一刻,整個人好像被人剝光了,你會覺得所有的秘密都沒了,你就是個赤身裸體的人,你裝著自己穿了衣服,可全世界都知道你沒穿,看你像個猴子一樣,樂呵呵地看你玩。
已經過去幾年了,可現在我與人交往,總怕自己說錯話,一旦感覺自己說錯話了,就會頭暈,胸悶,手心冒汗,最嚴重一次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蹲在地上半天才爬起來。我知道那些只是幻聽,那些指責不是真的,可我卻不敢像以前那樣,有什麼說什麼了,一句話出口總得考慮很久,哪怕是在網路,我也不敢隨便說話,跟人說話,要想好久,左右掂量斟酌,這話說得得體否?會傷人否?
痛苦,太痛苦了,我想不是身臨其境,沒人能感受出這種痛苦。我很痛苦,但我不敢去醫院,因為在查了很多資料後,特別是我二姑出現一些精分癥狀後,我更加確定自己就是精分了。
有幾次想了結自己,當抑鬱時,所有的事在腦海里不停閃現,哭泣,長時間的哭泣,絕望,憤怒,再絕望,哭泣……
終於,成年後,我再一次拿起了刀片,想結束這一切。這樣的事,我前後執行了三次,可每次,才割時,母親與奶奶的臉又在我眼前閃現了,我想起年少的經歷,又將刀放下了,媽媽不能沒有我,奶奶年紀大了,哪裡再能受打擊?人活著,不能這樣自私,不是嗎?你還有責任啊!
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刻,我又開始自救,但我就是不想去醫院,因為我很害怕,害怕被強制住院,害怕腦門上被貼上「精神病」三個字,一旦我認了,我就輸了,所有人都會覺得我不再有價值,我會失去所有。
我慢慢熬著,情況其實慢慢有好轉,跟家人又能有說有笑的了,直到今年,因為外在壞境的改變,我生活里多了一個人,一個固執的老小孩。
與她相處兩一個月,我開始抑鬱,整夜哭泣,又開始睡書房,「我要用自殺來讓你們後悔的念頭」再次盤踞在腦海,一天,兩天,三天,揮之不去……
我不停地給媽媽發信息,跟她聊天,天天去看望奶奶,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要衝動,不要去理會那個固執的老人,你改變不了她,所以只能做好自己,這世上還有你留戀的東西……
可慢慢的,我發現自己不會感動了,理智上我知道那是一件感動的事,可是我的心緒不再有起伏。受了委屈後,依然會哭,然後憎恨,憎恨那個蠻不講理的老人帶給我的困擾,傷害!許多許多的話,憋在心裡不能說,而更讓我感覺絕望的是,每次與老公談起這問題,他只是讓我忍,那口氣很煩躁,很不好,於是我所有的話都憋在心裡,短短几月,已發展到,我出門買菜回來的路上,都會開始對他母親產生敵意(因為之前我買什麼東西,她都要過問價錢,而且還出門查詢菜價,並回來詢問我),我知道自己這樣不好,可我就像失控的船,飄蕩在情緒的海洋里,再也沒有了掌舵的能力。
我去醫院了。
在第三個月,我鼓起勇氣去醫院了。我告訴自己,就算就是精神分裂也好過這樣無休止地折磨,我受夠了,真受夠了!
在到達醫院那一刻,我的腳發軟,呼吸困難,我給了自己幾分鐘時間,完成了一個自我鼓勵,然後掛了心理科。
先是一個女醫生接待,讓我做量表,然後又讓一個老教授給我看了看。當時,我是抑鬱相,所以並沒診斷出來,給我開了抗抑鬱的葯(艾司西酞普蘭片),然後我回家了。
也許是傾訴了痛苦,或許覺得自己有救了,那個下午我情緒穩定了不少。我開始吃藥,吃了兩天,不吃了。很難受,思維變遲緩,作為一個靠碼字養家的人,這是不能接受的,而且渾身乏力,腿就像灌了鉛一樣,走路都費力,我感覺這葯可能不適合我,所以就沒再吃。
奇怪的是,停葯兩天後,我又有了建設堅強心理的能力,所以去看醫生的事又再度耽擱。8月的最後一天,我做了膽囊的切除手術,奇怪的是,手術後,我又開朗了。一些明顯的狂躁癥狀開始出現,開始輕度揮霍,自我感覺良好,對家裡的老小孩開始強勢,你跟我廢話?好,我半月都不跟你說話,說話當沒聽見,什麼溝通,都是狗屁!誰再跟我說付出,忍耐,我就呼你一巴掌!對付有些人,只要你比他橫,他就見你怕!大不了,不過了,都一起滾!我自己這點收入,在三線城市足夠瀟洒!
感覺真好,以前的那個自己又回來了,那個果決的我又回來了!不爽了,離家出走,想去哪就去哪,反正我不受這氣了!
然而,沒多久,家裡的老小孩查出了癌症,那一刻,我又崩了。我開始覺得自己有罪,我不祥,為什麼,每一個跟我在一起的人都會不幸?對於老人曾經的苛責我不再抱怨,我只是覺得自己有罪,總是在心裡跟自己說:你能想到么?她得癌症了,你之前不應該那樣對她,你太過分了。
我又開始陷入抑鬱,自責中,整夜整夜難以入眠,一些精神性的癥狀又開始出現:他們看我的眼神很冰冷,他們說家裡的小狗其實是在罵我,因為我對老人家不好,不順著她的心意來,我經常跟她對著干,所以她才會身體不好。
然後,自殺的念頭再次升起,有時讓人感到無力的是,心裡還住著一個清醒的自己,不是你的錯,癌症不是一天兩天生成的,你不能這樣想,餘下的日子都順著她就好了,他們不是在說你。
可就跟幻聽帶來的威力一樣,你明知那是假的,可你就是在意,在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
我開始抑鬱,想起那個老小孩只有幾個月的生命了,就覺得自己任性不跟她說話好過分。她今年過來跟我們一起來住,本來是應該安度晚年的,可我給了她糟糕的體驗,以至於在她生命最後幾個月還給她氣受,我真太不應該了。
我渾渾噩噩地過著,如此過了一月,在上海往返幾次後,終於拿到了病理切片,非肺癌,是瀰漫性淋巴瘤,這是一種治癒率高達76%的癌,且不易複發。
那一刻,我很感謝上蒼,感覺自己有了可以救贖的機會,我要好好對她。可沒多久,我的狂躁再次發作了。我又開始生出敵意,對老小孩的指手畫腳感到極度反感,我告訴自己這樣不對,她已經這樣的年紀了,還生了這樣的病,不管治癒率多高,那終究是癌症。
我壓抑著自己,然後那個狂躁期熬過去了,家庭內部沒出現太大問題,大體還是和諧的。所以後來,我想,也許有時,壓抑下自己並不是壞事,因為有些事一旦繼續任性了,後面所帶給自己的痛苦也許會更多。
就在我鬆了一口氣勢,在她第二次化療時,我開始吃不下東西,說話開始結巴,寫東西總感覺表達不出來,這種情況,在奶奶摔倒,查出輕微腦梗,並且腫瘤指標高了十幾倍後,開始呈幾何狀增長,一星期不到,體重就掉了近7斤。
當時,我的大伯母也看出我不對勁了,因為她兒媳婦重度抑鬱好多年了,她就婉轉地問了我一些問題,我說就睡不著覺。她說,你去這兒掛個號看看。
我想了想,一直睡不著也不是個事,而且那家醫院非專科醫院,只有一個神志科的科室,心理負擔一下輕很多,便接受了大伯母的建議,到樓下挂號看了。
一番交談後,那位醫生說,我感覺你是一個雙相障礙,你得去某某專科醫院看,那個葯只有他們那兒有。
我當時就懵了,雙相?躁鬱症?
我問了醫生,醫生點點頭,「看來你也查過一些資料了,還是有些了解的,你自己對比下,有這樣的感覺么?」
我一下就想到了自己幾次性格的明顯變化以及近期寫作時,智力忽高忽低的狀態,一下就焉了,問道:「這,這不是青少年才容易有的病么?」
醫生跟我說,「一般來說是的,但也不是絕對的,而且根據你的描述,我感覺你青少年時期就有,只是你沒察覺到,這樣,你到某某醫院去找某某主任,如果他也覺得你是雙相,那麼是需要住院治療的。」
我拿著一個電話號碼走了,在家猶豫了幾天,等奶奶增強CT報告出來,未查出什麼東西後,我鬆了一口氣,然後想到:也許我該去看看了,不能每次都逃避,如果8個月前,我吃了葯感覺不適應立刻又去的話,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嚴重。
我去醫院了,再次去了那個之前認為我是抑鬱症的醫院,然後明白到雙相很難診斷,許多人去醫院時,大多是抑鬱相,所以很容易被誤診。
接待我的是一個女醫生,我想找那個主任的,但那天他開會去了,於是換了個醫生。當時我以為那醫生不行,後來才知道人家很厲害。她也給我下了一樣的診斷,開出了住院的單子。我很抗拒,因為我覺得我還能自控,我不想被關起來。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慮,那位女醫生打了個電話,讓人帶我去參觀病房,並告訴我,心理科的病房跟普通內科沒什麼區別,跟精神科區別很大,而且他們還有很多的活動,比如音樂治療,暗示治療,還有瑜伽課。
我當時什麼也沒聽進去,但還是去參觀了下病房,發現的確是半封閉,有些狀況好的病人能自由出入後,便放心了一點,告訴醫生我得回去跟家人商量下。
然後,我回家了。
老公鼓勵我去住院,並讓我打電話給那位主任醫生,就這兩天再約時間,要是主任醫生也這樣判斷,那就住院。
過了兩天,我老公帶著我去了醫院,流程跟前幾次差不多,問了一些問題,又問了我老公一些問題,然後診斷一樣,開出了住院單。
我住院了,這個我抗拒了好幾年的地方,最終我還是住進來了。唯一值得高興的是,我是自己自願來的,沒人強迫,自己能去醫院,這也是一種力量,一種堅強的力量!
老公得照顧老小孩,所以幾個醫生給我評估後,同意了可以不用家屬陪護。第一天,得做些檢查,我有些緊張,那個晚上一晚上沒睡著;第二天,我跟醫生說,我睡不著,然後又給我開了助眠的佐匹克隆,此刻我的思維還是很混亂的,儘管那時我以為自己還在自我掌控中,只是有點問題而已。
到第三天,我開始詢問醫生一些問題:我說,我有過一些精神分裂的癥狀,幻聽只是其中之一,還曾有過被害妄想,你們會診斷錯誤么?醫生告訴我不會,他們已經會診過了,而且雙相情感激烈時的確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我暫時安心了,過兩天,又開始問:你們會診斷錯誤么?其實我是精神分裂。
醫生再次安慰了我,於是我又萌噠噠地回病房去了。
在醫院28天,一直都有工作,周五下午回回家,度過周末後再回到醫院,然後對醫院不再有恐懼,抗拒感,開始認真配合治療。
在這期間,認識了一些人,都是一些很有趣的人,我們互相鼓勵,彼此安慰,漸漸的,我發現,我又能感動了,我能看到別人的痛苦了,特別是第二次心理諮詢做下來後,整個世界好像一下明朗起來。
當我描述幻聽這段經歷時,心理諮詢師Z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告訴我,「你知道么?當我在聽你這段描述時,帶給我的心靈震撼是何等強大?我想像不出來,一個人的內心是要強大到何種地步,才能讓自己從那個當下擺脫出來?你或許已經忘了,堅強的你一直在,只是當那件突發的事發生後,你讓自己軟弱了,當時那個軟弱是讓你舒服的,然後你就沉迷到現在……那麼好了,我得提個問題:你想想,堅強和軟弱的關係應該是什麼樣的?」
我當時很懵逼,心裡的想法就是:what fuck?!我花了錢就是讓你來提問的?我特么要知道,我還找你做什麼?
帶著這個問題我走出了心理諮詢室,我很懵逼,想這個有什麼用?
我從扶手電筒梯上下來,然後路過醫院長廊時,看見落地窗外的植物以及白雪……
我看了很久,忽然眼淚下來了。
那一刻,我明白了。
我不接受軟弱,恐懼以及任何負面的東西,從父親去世的那個夜晚,那個迷茫的小孩都在告訴自己:你要堅強,你要堅強,你要堅強,你不堅強就會失去所有,因為沒人可以幫助你……
我彷彿透過時光看到了當年的自己,無助,恐懼,悲傷,絕望……
在20年前那個寒風凜冽的冬天,一日間,嘗遍人間冷暖。
我在恐懼他們!!
恐懼所有負面的情緒,恐懼所有的不快樂,可卻從來沒想過,驚懼,擔憂,悲傷也是人生的一種體驗!
七分正面,三分負面,這才是完整健全的人格!有時我們就是需要哭泣,就是需要發泄!但我沒有,在30歲前,自父親入土那一刻後,整整16年,我幾乎沒在人前流過眼淚,哪怕是在人後,我都盡量壓抑著自己,因為那一個冬天讓我感受到的絕望太過深刻,我不想再度體驗。
黑暗的心靈世界裡,忽然亮起了一盞燈,心理醫生的話在我耳邊回蕩著,是的,我是堅強的,在遭受了這麼多挫折後,從來沒想過要放棄,且一直認為,只要我努力,我就會幸福。
這一切是讓我挺過苦難的基石,我做到了,我最終沒有自己殺死自己,而去選擇了自救。
眼前開始變得明亮,霧蒙蒙的感覺開始消退。我忽然發現,外面的積雪是那樣白,白得發亮;而站立在風雪裡的樹是那樣姿態傲然,樹葉是那樣綠!這世上,總有一些風景,是必須經歷過磨難才能看到的,或許,他人的譴責誘發了病情往重相發展,可卻也給了我反省重塑人格的機會,那一刻,領悟到這點後,我接受了自己的軟弱,不完美,然後流著眼淚,看著外面飄灑的雪:不是因為難過,是喜極而泣。
回到病房後,我給老公打了電話,下午他來看我時,我跟他說,我發現自己有些認知是錯誤的。比如,以前我對情義的理解是:當與人發生矛盾時,必須一起叫罵那才是真情,所以以前,當你理智地阻止我後,我總很生氣,可我從來沒想過,那也是一種寬慰。
我老公很臭屁地發表了一番言論,最後道:「本來就這樣啊,現在知道我是對的了吧?」
然後我們都笑了,那是自打我28歲嚴重發病後,頭一次,兩人笑得這樣開心,好像陰霾都在開始遠去了。
住院20天後,我開始能察覺到自己以前認知上的偏差,然後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世上的許多不幸正是由於認知偏差開始的。開始就錯了,後面就都錯了。
矯正這種認知很難,但我並不氣餒。要知道,這種認知偏差可能從你很小的時候就有了,跟隨你幾十年了,怎麼可能在一夜間就好?大徹大悟的事也只有在小說里才出現,人是壞境產物這話是無比正確的。
這個當下,或許你能正確認知;可當事情發生時,有可能慣性思維又會來阻礙你。未患病的尚且如此,何況我們?不過,就這點上,我也觀察到許多自覺正常的人其實問題也很多,只是他們沒勇氣面對罷了,這點給敢於面對疾病自動就醫的我們點個贊!
所以在28天後,我要求出院,但心理諮詢沒有停,因為我感覺那個對自己幫助很大。我的心理醫生Z也告訴我,積極情緒能改變我們的大腦,哪天我們能駕馭自己的情緒了,也就不存在雙相了,同樣的,藥物也不需要了。
所以根據我的經歷來看,我總結:葯是必須要吃的,沒醫生允許,不要擅自停葯或減量。然後,你得做心理諮詢,如果經濟條件跟不上,可以聽下哈佛幸福課,不管多懶,請記得按照上面說的做:每天寫三件幸福有意義的事。
我們駕馭情緒的能力就跟鍛煉肌肉一樣,需要不停地鍛煉才能強大,如果只是等著救世主來救贖自己,那還是放棄這想法吧。在這樣的事上,醫生藥物都是輔助,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
開始會很難,事實上,從19號出院,我到現在又在經歷著壞境所帶給我的壓力,不過我很高興,雖然很艱難,但我都挨過來了,我控制住了自己,在難過時,我爬起床,不再一個人待在屋子裡,出去散步,溜達,喝茶,吃美食,或者……做家務。
就感覺而言,第一次是最艱難的,但慢慢的,你會發現自己抽離情緒的時間變得越來越短暫,當我家裡的老小孩再度不講道理時,我用了半天時間站到了她的角度思考問道,然後我把自己就解救出來了。
我不是寬恕任何人,我只是在救自己。
所以……
在最近的幾天內,一天之內我連續受了三次暴擊,但我還是在情緒崩潰那一刻放下了,然後出去散步,抵觸的情緒在昨天消失。這比起以前需要大半月的時間來說,真是很大的進步。
我每天都會記錄三件事,三件正能量的事,我會觀察自己,有一點進步我都會記錄下來,當做有意義的事,就像我現在在寫這篇東西一樣,哪天失去信心,翻出來看一看,又會找到力量。
今天暫時說到這裡吧,不知不覺竟是打了這麼多,看來我的確是個話嘮,嘻嘻嘻……
先去碼字了,小夥伴們加油!有什麼體悟,我會隨時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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