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之蛙》

窗外的樹，本來是沒有葉子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滿樹都綠了，也許再過段時間，還沒來及看到金黃，就又沒有葉子了；門前的風，本來是冷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越吹越暖了，也許突然有一天，又開始冷了；後院的地，本來只有泥巴，不知道被誰撒了種子，鬱鬱蔥蔥了起來，從細長的嫩芽長成粗壯的雜草，跟著冷風變黃，跟著暖風變綠。其中的我，時而透過窗子看樹，時而站在門口吹風，時而踩著雜草逗狗。只知當下，不知天涯。

如果我是一片葉，在一縷溫暖的陽光中醒來，盡情地呼吸。我的身體逐漸膨脹，從鮮嫩變成油亮，世界隨著我的生長而綻放——天氣變暖，鳥兒歌唱。可憐的是樹下的那個人，無時無刻不在為世間的變幻莫測所煩惱，卻不懂得生命的真諦——讓自己盛開，才能招徠世界的青睞。

如果我是一陣風，掌握著世間的冷暖，控制著萬物的興衰，所到之處，眾竅吟唱。可憐的是風中的那個人，就好像眾竅之一，不知是在隨風附和，還是在發出哀嚎。

如果我是一顆草，我的種子被鳥銜來，不經意間掉落在土壤，一滴雨水就可以讓我發芽，狗最喜歡趴在我身上曬太陽。可憐的是那個逗狗的人，來到了世上，不知道感謝上天給予的幸運，卻只知道整天為庸碌而惆悵。

可惜的是，我只是我，無法了解它們的快樂。

如果我是一片葉，當我終於綠得發亮，便知道總有一天，我將不再被樹所需要，而是為了他的健康，自行飄落。可笑的是樹下的那個人，卻總以為這個世界在圍著他轉，也許只有到真正凋零的那一刻，他才能意識到自己是在用生命給這個世界拼湊繁華，而當這個世界不再需要他時，他便會理所當然地死去，給下一片繁華讓路。

如果我是一陣風，當我吹得正起勁，卻見挨家挨戶關門關窗、收拾衣服，因為他們知道，我只是雨的使者，我的歇斯底里，也不過是讓雨下得順暢。可笑的是風中的那個人，卻以為自己的瘋狂，可以讓別人敬畏，又怎麼知道他以為的敬畏，只是別人迎接他身後那場雨的方法。

如果我是一顆草，當我長到粗壯，狗便會我身上拉屎撒尿。可笑的是逗狗的那個人，卻陶醉於自己生命力的頑強，暴戾囂張，哪還會記得自己紮根骯髒。

慶幸的是，我只是我，不用擔心它們的煩惱。

我就好像一個井底之蛙，自以為看透了一切，卻只是自欺欺人罷了。不過這樣也好，也許當我真的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我可能會感到害怕——天這麼大，我這麼小；四周不再是石頭，而是一望無際的山，一望無際的海，一望無際的路，我根本辨不清方向。可我終究是個井底之蛙，還是要回到井下，也許我會留戀那種害怕，也許我會後悔自己認識了它。

20161207

編入《夢醒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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