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還是他們的家嗎？

回去艱難，留下非法。哪裡才是他們的家。

文 | 北美陶哎哎

（本文於2018年1月12日，首發於個人公眾號「北美陶哎哎」）

我居住在洛杉磯。

去理髮店，常找的是位剪髮嫻熟的韓國大姐。住的小區，每周來修剪草坪的是墨西哥大哥。鄰居里有位俏皮的印度辣媽。一同去健身房的夥伴是個東歐小妹。

這是個族裔多元化到極致的城市。近400萬人口來自不同的文化背景。他們在這裡工作、生活，或誓為夢想打拚，或僅想安穩度日。

在這些人當中，有3萬人是來自於薩爾瓦多的人。

薩爾瓦多是一個中美洲的沿海國家，也是世界上收入在中低水平的國家之一。

2001年，兩次大地震重創中美洲，造成100萬人流離失所。美國政府伸出援手，通過設立「臨時保護身份」項目，允許這些在大地震後無家可歸的人暫時來美國居住，等自己的國家重建家園後再回去。從那時起，有26萬薩爾瓦多人，被允許在美國境內合法地工作和生活。這個美國授予的臨時保護外國人身份的項目簡稱為TPS。

最近，川普政府宣布決定終止這個面向薩爾瓦多人的項目，到期日是2019年9月9日。也就是說，這26萬薩爾瓦多人要在18個月的時間內，結束他們在美國的一切，回去自己多年未見的國家薩爾瓦多。

這其中有不少人，17年前來美國的時候還是稚氣未脫的小孩子，這些年來在美國上學、畢業、工作、結婚、生子。但現在突然面臨必須離開美國的境遇，去一個對他們來說雖是故土卻很陌生的地方。焦慮、擔憂、恐懼、無奈，一時間瀰漫在這些薩爾瓦多人的心裡。

他們說，我早已把自己當成是美國人了。我早已把美國作為自己的家。但現在，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裡了。

在過去的幾個月，美國政府已經在逐步結束面向其它國家的這種臨時保護身份項目。TPS，當初設立的目的是出於人道主義援助的初衷，在設立之初已經清楚地講明，這是向其它國家那些遭遇嚴重自然災害或人為戰爭的人們提供暫時性的幫助，使得他們可以在美國暫時合法居住，而不是永久性地允許他們留在美國。

政策在一開始就強調了，這是臨時性的。美國政府從來沒承諾過，這可以變成永久性的。

比如，海地也是多地震的國家，之前美國的TPS項目曾向近6萬名海地人和5300名尼加拉瓜人，提供這種援助，但都已終止。在項目終止時並沒有什麼反彈。

但是薩爾瓦多這一次，引起了不小的波瀾。因為薩爾瓦多人目前是在這個項目下人數最多的。自2001年中美洲經歷的地震後，這些來美國的薩爾瓦多人就開始持有了這種身份。

17年來，這種身份下的薩爾瓦多人，在美國上班就業、開店做生意、貸款買房子、戀愛結婚，總共生了20萬個孩子。

在美國出生的孩子成為了美國公民，但作為孩子的父母並不可以自動成為美國公民。而是孩子在成年以後，可以幫助自己的父母申請在美國的合法身份。但是大多數薩爾瓦多人的孩子們還不具備申請資格。

事實上，美國政府已經11次推遲了薩爾瓦多項目的截止日期。最近一次是2016年，奧巴馬政府當時決定延遲，是考慮到薩爾瓦多這個國家依然掙扎在地震後的重建和經濟恢復當中。

對於這些長久生活在美國的薩爾瓦多人來說，讓他們帶著他們的孩子回到薩爾瓦多，一個經濟脆弱不堪、社會動蕩不安、幫派暴力犯罪極其嚴重的國家，是一個浩大的災難。

薩爾瓦多的暴力犯罪在世界都排名前列，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危險的國家之一。當地的年輕人很多都不上學了，以避免上學時遇到幫派的騷擾和威脅。某天醒來在自己家旁邊的小河裡發現幾個同學的屍體，已經不是什麼新聞。

薩爾瓦多的政府是不希望這些在美國的薩爾瓦多人回去的。本來在美國的這些薩爾瓦多人，這麼多年，都堅持寄錢給在薩爾瓦多的家人和親戚們。在薩爾瓦多這個國家，每五個家庭里，就有一個家庭可以收到在美國的薩爾瓦多人寄錢過來。住在美國的薩爾瓦多人，僅在2016年這一年就寄了45億美元給薩爾瓦多。

如果這些人都回到薩爾瓦多，那麼薩爾瓦多這個國家的收入會大大減少。而且這個國家目前的失業率居高不下，當地的年輕人都無班可上，再加上從美國回來的這些人，更找不到工作了。

在美國的薩爾瓦多人說，這對他們不公平。現在他們在積極進行各種抗議和遊說活動。

美國政府表達了對這些長期生活在美國卻必須離開的薩爾瓦多人的同情，但是對於政策還是很堅定。尤其川普總統在移民問題上立場強硬，這個政策也是與川普政府遣返非法入境移民的理念一致。

美國政府也顯得很無辜，當初就是為了援助的初衷才為這些人提供在美國的臨時性身份，從來也不是一個永久性的。到期了，該離開了，怎麼就成了美國無情無義了呢。

此刻的薩爾瓦多人依然在惶恐和緊張中努力爭取留在美國的希望，留在他們生活了17年的地方。

作者簡介：北美陶哎哎，電影製片人，電台主持人。新浪財經頻道專欄作家。坐標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