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生日那天

1、

三天之後，《困獸猶鬥》被八字樂隊唱火了，在男生宿舍，人人都能哼上兩句，這歌引起了一時轟動。普通班的學生說，《困獸猶鬥》唱出了廣大學生的心聲，與大家產生了共鳴。羅八托關係讓《困獸猶鬥》上了校園廣播，把政教處主任「杜魯門」氣了個半死，把《困獸猶鬥》》放到廣播上的那個愣頭第二天被學校嚴懲了，通報批評，罪名是期末考試將至，擾亂軍心。

演唱者羅八同學一時間名聲大噪，無人不敢動的政教處沒有動他一根頭髮，有幾次我在大半夜看到邵主任和「杜魯門」提著千元一瓶的紅酒去羅八的私人宿舍給他送禮。

後來我才知道羅八驚人的家庭背景，他是我認識的為數不多的官員子弟中的最低調的一員「猛將」，他爹是副市長，他沒什麼缺點，過得像個流浪歌手。他不仗勢欺人，不算是個沒教養的官二代，從小和他媽在農村生活。我們私下聊過，有一次他喝多了，說他爸和他媽早就離婚了，他爹不缺女人，光18歲的模特都用不完、外國貨也多得很。

羅八下了晚自習就抱著個吉他在校園四處狼吼，哪兒人多往哪鑽，女廁所旁邊、食堂、宿舍、操場、停車棚……無處不見他搖頭晃腦的身影，走到哪裡都有一幫小姑娘跟在他屁股後頭，偶爾還會有小姑娘往他地上的吉他包上丟幾塊錢。

作為《困獸猶鬥》的作詞人李小楓順理成章地成了羅八背後的「默默無聞」的作詞人，沒人崇拜李小楓，羅八為了安慰李小楓失落的心情，塞給了他200塊錢。羅八開門見山地對李小楓說，我圖名，你圖利，咱哥倆合作，天下無敵，有朝一日，八字樂隊必定轟動亞洲……

出於禮節，李小楓形式性地推辭了整整一分鐘後，最後還是把錢收下了，拿到錢的他很衝動，跑出去給蘇潔買了一束白色的玫瑰花，花店老闆很缺心眼兒地說，給女朋友送紅玫瑰，給老師送白玫瑰就行……

期末考試前的一段時間，我活得充實而快樂，除了上課看雜書之外，偶爾也寫寫歌詞，閱讀速度突飛猛進，平均一天能瀏覽大約8萬字，歌詞能憋出個兩三首。

生活過得有滋有味，毫無壓力，由於人類天性的貪婪，我覺得看書、寫歌詞也不過如此。我開始做槍手，為他人免費寫情書，始料未及的是，陰差陽錯之間撮合成了幾對情侶。有個男生用我的歌詞獲得了女友的芳心，三天後在床上把女朋友徹底征服了。他為了表示對我的感激和崇拜，塞給了我600元。

很有商業頭腦的羅八說，我人脈廣，要不幫你在群里宣傳下吧，說不定你還能賺點稿費。他在幾個QQ群里幫我宣傳了之後，找我寫情書的光棍越來越多，我用歌詞與情書賺來的稿費維持著生活，不再向家人張嘴要錢了，總算是少了一絲對家人的虧欠，我已經成年了。

我在學校度過了18歲的生日，生日那天沒有跟他們出去喝酒，任何的節日離開了家人都會淪為一種悲哀的形式，小時候每逢過生日，媽媽會給我煮兩個雞蛋，18歲的最美的青春年華，一個雞蛋都沒有吃上，媽媽記得我今天的生日嗎？

2、

生日那天的晚上，我塞給他們100元，把他們趕出去看黃色錄像，宿舍里就剩我一人靜靜地躺在床上，嘴裡塞著煙，噴雲吐霧，望著窗外的月亮靜靜發獃，莫名的感覺壓力很大。擔憂頭疼是否能徹底治癒？擔心明天的生活會充滿希望？幻想未來的遠方是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嗎？想像將來的生活會是自己喜歡的嗎？問自己將來會擁有一個從小就夢寐以求的幸福家庭嗎？我能讓自己的兒女擁有一個幸福快樂的童年嗎？不再讓他們像我一樣，童年在沒有緣由的責罵和體罰中度過，童年的灰暗對人生的影響是致命和終生的……

想著想著，我已淚流滿面，小學、初中十年的努力毀於一旦，頭疼無法根治，高中學業一塌糊塗，我想念那個從小因為家庭原因而把我打的鼻孔噴血、後背布滿傷痕、眼球充血的媽媽，她這個時候也在想念著我這個前途一片灰暗的兒子嗎？我那個因為生活壓力太大每次打電話都掛斷我電話的爸爸他還好嗎，我已經一個月沒有回家了，我沒有臉回家了，爸爸因為我的頭疼而早就對我的學業不抱希望了，媽媽為我的頭疼病而操碎了心。而我他媽此時此刻像個窩囊廢一樣蜷縮在床上哭的瑟瑟發抖，學業是操蛋的，青春也他媽是扯淡的。

晚上十二點多，我內心壓抑到幾乎窒息，心臟似乎要爆裂，宿舍的人像死光了一樣全他媽不見了人影，我掏出電話，查了一遍通訊錄，既然不知道該打給誰。我帶著哭腔給蘇潔打電話，在這個冷漠的學校，除了這個英語老師之外，我還真找不到第二個能吐露心聲的人。

我窩在床上，像個烏龜鱉孫一樣縮成一團，一邊很沒出息的哭的泣不成聲，一邊給蘇潔打電話，說我活的好累，我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現在的生活如同一灘淤血一樣沒有生機，我的生活即將死掉，蒼蠅正對它虎視眈眈，急切地希望在它上面種上蛆蟲……

蘇潔一定被我的哭聲嚇壞了，在電話里大聲勸我想開，凡是一定要想開，誰都有壓力，什麼事都可以解決……

我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哭著掛斷了電話，哭累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抱著一床冰冷的被子疲憊地睡去。

凌晨一點多，在零下6度的低溫下，蘇潔穿了件睡衣，從住處開車來學校找我，她跑到男生宿舍，查到了我的宿舍號。在宿管的帶領下，她一口氣跑到5樓，氣喘吁吁地敲開我的宿舍門。我睡眼朦朧地看到她的時候感到萬分驚訝，我說，你……她二話不說，衝上來緊緊地把我抱住，把頭埋在我的肩膀上嗚嗚直哭。我睡意全無，腦子清醒異常，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兩行熱淚流進我的身體里，衣服被浸濕，她的淚水溫暖而溫柔。

我彷彿是一個犯了錯誤而被嚇得不知所措的孩子，驚訝的表情被凝固在臉上，只是輕輕地抱著懷裡這個比我大四歲、善良而又美麗的姑娘。至於她在哭聲中說了些什麼我是一句也沒聽懂，類似於一些希望我不要死，要好好的活著的話。

站在一旁的宿管打破了這種「我傻抱著蘇潔，她抱著我哭」的局面，她像個僕人一樣，低頭哈腰地說，蘇小姐，夜深了，你要再不回去，恐怕影響不好，再說了，要是蘇局知道你大半夜來男生宿舍，恐怕……恐怕她會怪罪的……

蘇潔慢慢鬆開我，擦了擦滿臉淚花，羞答答地說，李小楓，你要好好的，別胡思亂想，我怕你想不來……才大半夜開車來找你的，下不為例……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不斷點頭，說好好好，老師放心，老師放心。

在宿管的侍奉下，蘇潔下到樓下，宿管鞍前馬後地給她打開車門，蘇潔抬頭朝我宿舍的位置仰視了一眼，然後坐回了車裡，宿管個娘們兒趴在車窗上低頭哈腰地嘀咕了幾句後，蘇潔開著車離開了。

我有些魂不守舍，蘇潔怎麼開著車來找我了，我心中滿是感動，詩興大發，寫了首詩，後又將其改編成歌詞。

3、

第二天下了課，我抱著個筆記本，去英語辦公室找蘇潔，讓她欣賞我的歌詞，她看了後笑的笑靨如花，整齊潔白的牙齒顆粒可數，十分迷人，怪不得他是全校男生和男老師的心儀對象，我第一次發現蘇潔真美，美的攝人心魂。

她拿出鉛筆刀，小心翼翼地把那張紙割下來，俏皮地說，這張紙我留下，你的歌詞我買下了。我雙手合十，說施主，本人十分榮幸。

她高興的像個吃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樣，呵呵地笑個不停……

在蘇潔的鼓勵下，我的情書創作之路一路綠燈，羅八隔三差五地找來一群小混混，其中男女、娘炮兒俱全，他們爭相要我的情書真跡。他們說我字跡飄逸洒脫，一手情書寫的是出神入化、柔情似水。還有小姑娘問我是不是情聖？

一個情聖會連一個皮膚黑如煤炭的女孩都追不到嗎？我愧不敢當，假裝紳士地搖搖頭，說我不是情聖，我只不過是把對肖瑩的一片痴情付諸於筆、寫成了情書，僅此而已。

文祥哥說，追不到沒腦子女孩的男孩無非兩種，一種是不會騙女孩的男孩，一種是沒錢的男孩，而我就是屬於兩種兼具。我不認為肖瑩沒腦子，她太有腦子了。

利益熏心的我制定了代筆情書的收費標準，男追女（情書）2元/1封，女追男1元/封，同性戀3元/封。熟人的話免費，給買瓶廉價水或買包五塊的紅旗渠就行。

八字樂隊里的一個失戀不久的小姑娘對我說，幼稚的愛情里，女孩往往在言語上容易傷男孩，男孩習慣於在女孩的身體里成為混蛋……她問我她說得對不對？我沒有回答她，我沒接觸過愛情，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成為她口中的混蛋。

那段時間是我最快樂的一段高中時光，我找到了比學業更重要的目標，進行文學創作，我有文字天分，對文字很敏感，世人皆知，當作家是不需要學歷的。我課上、課下時間都用來孜孜不倦地研究文學、鑽研古文，痴迷的無法自拔。漸漸忽略了生活中的迷茫和煩惱，太悶了就去上網、打撞球、去酒館喝酒。生活略感充實和洒脫，這就是最美的一段青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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