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組第三輪第一組A2《De Nova》

02-12

關鍵詞：阿里阿德涅之線

中子星的旋轉帶來脈衝，全光譜的明亮照耀整個空間。脈衝星兩極的光束在黑色中掃出殘影，充滿能量的光不斷地轟擊著周圍的塵埃和星球。這時候，一顆碳星被引力牽拉進脈衝的軌道，轉眼間被光壓壓得晶瑩剔透，轉而被撕裂開來，在這恆星的墳墓里飛散。

宇宙的空白大大多於它的實在。超新星用最大的振動，最大的光和熱去震撼宇宙的冷漠、無情和嚴苛。可是空白就是空白，猶如裝睡的人。我們可以看到超新星的爆發在廣袤的空間里所激起的浪花，然而我們知道，冷依舊是冷，塵埃依舊是塵埃。

爆發之後的妥協來得很突然，脈衝星的脈動將星塵都散開來。搏動著猶如胎兒的心臟，將光如線一般放出，指引宇宙中飛船的航向。飛船來來往往，又有誰知道乘客幾何。

地球淪陷了。身處銀河系另一端的致知艦此刻如同丟失母親的孩子，在茫茫星海之中徘徊。艦長張雄不知道該怎麼向全艦人員解釋，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母星通過超速通訊傳來的最後一條信息簡短而震撼，「面臨極大威脅，即將覆滅，還望眾艦保存好文明的火種，切勿莽撞。」又怎能莽撞，沒有了地球的牽引，想回去都成問題。但是又怎可不莽撞？我的上級，我的民眾，我的家園，就這樣在不可阻擋的攻勢下毀於一旦？我踏馬要回去救人！但是我沒有能力，我回不去！

張雄端了杯咖啡，在艦首幾十米高的玻璃窗前遠望。突然，就在眼前，張雄目睹了一顆超新星的爆發。爆發的光瞬間覆蓋了整個視野，整個過程持續了一分多鐘。張雄沒有把玻璃窗調成黑暗狀態，而是在這光芒之中閉上眼睛，邊往嘴裡灌著咖啡，眼睛裡邊流下淚水。De Nova.對，星球都可以從頭再來，人類憑什麼不可以。

張雄對全艦的人撒了一個謊，他有生以來最大的謊言，「在昨日超新星爆發前接到最新的命令，要求致知艦調查超新星爆發的遺迹。同時由於爆發過於劇烈，在很長一段時間地球的通訊將處於斷開狀態，導航將依賴於脈衝星。」通訊部門只知道收到消息，卻不知道內容。艦長閱過即刪，無人知曉。

星艦人早就做好了一生在太空中度過的準備。但地球對他們來說，是無法取代的精神支柱，只要地球還在，每個人就還可以做著回去的夢。地球是每天支撐著他們生活的理由和工作的動力。觀星者很快開始對超新星爆發的遺迹進行射電探測，清晰的脈衝信號很快出現，他們都渴望能在脈衝星的附近發現宜居星球，為地球開闢殖民地，然而真正的宜居星球少之又少，向脈衝星進發可以減少迷路的可能。地球在外的星艦不止一艘，但是由於間隔太遠，一般最近的也隔著幾百光年，溝通的意義不大，所以很少相互通訊。此刻致知艦就像蒙在迷霧裡的飛蛾，向著唯一的光亮進發。

幾十個地球年之後

張雄就要死了。他的兒子，張弛，一身軍裝在病床前守候。一副超新星爆發的照片被掛在張雄的病床前，照片上超新星的光芒幾乎覆蓋了整個星空，半月形的光在兩側的尖角似乎要一直延伸到宇宙的盡頭。

「兒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朝著這顆超新星進發，艦隊的起航應有特別的意義。」

「父親，不是為了人類的未來嗎？」

「沒錯，但是你要好好想一想，假如我不在了，你劉叔叔也不在了，老一輩都慢慢去世，你的希望在哪。」

「父親，我知道，我會好好想一想。」

「不，你不知道。你的希望，不應在過去，也不應在現在。你的希望，應當在將來。」

「父親，可以說得更明白些嗎？」

張雄抬頭看了一下模擬窗戶里的紛飛大雪，是秦嶺。不禁流下淚來，「不，兒子，記住，你的希望在那顆超新星，在未來。」

張弛這一天正在和觀星者進行討論。議題進行到對宜居星球的分析問題上，觀星長開始長篇地討論關於A23恆星系中第二行星的宜居程度的問題，張弛的眼神飄到屏幕上，盯著波動曲線看了起來。波峰，波谷，波峰，波谷。

張弛陷入了遐想，假如我利用脈衝星尋找行星呢，我把電磁波傳遞到脈衝星兩極發出的粒子和波上，再形成反射和折射，會不會形成和其他恆星系的聯繫？通過這條關係鏈，電磁波是否碰到了行星是不是可以分析出來？張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把與會者嚇了一跳。

「各位，我有一個絕妙的點子。」

一千多個地球年後，在P53恆星系的第三行星上的北半球北緯40度，零度經線處，有一座廣場。在這座廣場中央，張雄和張弛父子的超合金雕像在紅矮星的照耀之下反射著光芒。雕像旁，趙明正在和她的所長劉昌進行激烈的討論。

「劉所長，我覺得我們對超新星遺迹的探索不應該停止！」

「小趙，新星3號的失事還沒有警醒到你嗎？脈衝星周圍一百光年之內的區域都極其危險！每時每刻，在這個區域內的飛船都有被不規則運動的天體砸中的可能，更有可能，飛船本身承受不了射線暴，那麼電子儀器全部失靈在次，更為嚴重的是船員將無人生還！」

「所長，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能忘記張馳前輩說過的話『雖然我們現在有了一兩個落腳點，但是我們的一生都是這顆超新星的，沿著脈衝星的線，我們能找到的東西，比我們自己更重要。』假如放棄了，那我們成了什麼？」

「小趙，不要再說了，到了我這個年紀，寒風落葉自有其歸處，人生莽莽如原野，我已經欠了的太多。」

「所長，可我忘不了地球，地球還在等我們答覆。」

劉昌用淡漠而悲哀的語氣說，「我不在乎我自己的命，但我在乎別人的。你的命，由你自己決定。」

「所長，我——」轉眼間，趙明已經哭的不成樣子。

趙明一個女人獨自挑起了新星4號計劃的大梁，無人知曉的世界不應被面紗掩蓋，面紗之下，應有勇者一探究竟。飛船製造總工程師由蔡志擔任，蔡志的爺爺蔡能是艦隊第二艘星艦新星艦的總設計師，蔡能曾經對蔡志說過，他覺得中子星附近絕沒有那麼簡單，「一顆中子星，就像一個大燈泡，在宇宙無邊黑暗中的一個大燈泡，人類能看到，那別的生物呢？我這一輩子都沒搞清楚地球為什麼讓我們去探索超新星，我想啊，沒有那麼簡單。」蔡志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裡想著這兩句話，有時他撫摸著橢圓形飛船的光滑表面，看著自己在船身上的映像，就陷入了思考。

飛船完工的那天，老所長和老星艦設計師都來慶賀。蔡志用了最先進、最適合的技術去建造這艘飛船。飛船大約有兩百米長，一百寬，橢圓形，表面是光滑的鏡面。蔡志和趙明一人站在飛船的一邊，攝影機器人和攝影師在前面忙活，把這個消息傳遞給艦隊聯盟的各處。過了這麼多年，一些飛船和一些星球已經停止了軍隊制度，轉變為了民眾自治。這些人中，有人因科學而好奇超新星遺迹，有因自身安危而好奇脈衝星，也有不關心者和默然者，因為失去希望者只能為己而生，而追趕光明者早已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而新星計劃，幾乎已經是在儀式般的推動，成了文明的附庸。但正是平凡的花朵，才將你我帶到這世間。

那一夜，蔡志獨自來找趙明。趙明正看著遠古地球的錄像，和窗外的風景作對比，窗外的風，吹得格外大，稀疏分布著的高大圓柱，從地下直接延伸上軌道，粗獷的紅岩原野一眼看不到盡頭，遠山林立，人跡罕至。

「趙明，我也去。」

「你想好了？我不能拉別人去送命。」

「趙明，我相信我的飛船，我也相信你，我覺得，我們不會死。」

「怎麼說？」趙明顯得有些驚訝。

「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我的設計，就算有危險也一定能返航。」

「萬一呢？」

「我不後悔。」

此刻的屏幕上是一處海峽里的淺灣，天空如同空白，而海灘上的巨石正望著淡色的海水。此刻，回應窗外無盡風聲的是石頭的空白，水的空白。

「好。」

P53恆星系距離脈衝星大概一百多光年，是距離脈衝星最近的有人類存在的恆星系。星系不在脈衝星的掃描帶上，因此受影響不多。

新星4號此刻已經到了危險區域。趙明用她高超的駕駛技術躲過了自動駕駛程序無法躲過碎屑和塵埃，反物質引擎的龐大推進力即將把飛船加速到光速，直接朝脈衝星進發。

當無形的屏障出現時，他們兩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黑暗來襲之時，兩人一無防備。

當再次睜開雙眼，趙明發現，身邊空無一物，滿眼的白色，身體也已不見，似乎空間中只有自己的五感。一個聲音響起，「你們為什麼闖入禁區？」

趙明想了一下：我不知道什麼是禁區，可不可以解釋一下我現在是怎麼回事？

聲音再次響起：「脈衝星周圍九十奈米爾範圍內均為星際聯盟所規定的禁區，禁止無關人員闖入干擾脈衝星信號。你現在處於意識監獄中，屬於對闖入者的暫時處理。」見趙明沒有反應，聲音又發問了：「所屬文明？」

趙明勉強回答，地球。

聲音顯出驚訝，「地球？地球文明不是已經覆滅？由於缺乏受害者指認，目前仍無法確認兇手。」

什麼！地球已經覆滅？但是千真萬確，我們兩人從屬地球文明，我們是地球派出的星艦，致知艦的後代，但是我從未聽過地球覆滅和星際聯邦這回事。

「在地球還在的時候，地球加入星際聯邦還處於討論階段，只有地球的首腦們知道。誰知道，討論結果即將敲定，地球文明卻已消失，現在星際聯邦只有關於地球文明消失的記錄，卻無成員詳細信息。不過現在看來，致知艦似乎逃過了一劫，但是，那種等級的兇手，又怎麼會這麼失誤。」

據歷史學家說，艦隊的擴張始於一千多年前的一次超新星爆發。當時超新星的爆發隔絕了致知艦和外部的一切信號聯繫，會不會是因為那次爆發！

「現在看來，應該是了。爆發似乎偶然干擾了兇手。」聲音停止了一會。「好，等我們的觀察員確認你們地球文明的身份，就重新接納你們進入星際聯邦。屆時你們將處於聯邦的法律保護之下，這次闖入，全當做不知情。我們會送你們回去。」

我想看看地球現在的樣子。

突然，趙明來到了太空，眼前正是太陽系，視角不斷拉大，那第三行星，現在已經是一片岩漿所覆蓋的石頭，和趙明記憶中的，完全不同。

假如趙明此刻有眼睛，淚水只怕是早就流成了河。

蔡志，你覺得這像不像夢。

我覺得應該是真的。他使勁打了自己一巴掌。

原來地球早就不在了呢。張雄艦長渴望的復仇也會來臨，只要人類文明還在，兇手就逍遙不了。趙明捏緊小拳頭。

是吧，希望能從古老的信號里找出一些線索。

你說，我們該恨誰呢？為什麼就好像一拳打在了空氣上？地球已經沒了…我們還是地球文明嗎?

明明，我覺得，我知道我爺爺的問題的答案了。我們應該叫，新星文明。從出發那天起，這條線都是執念，是固執，人類選擇了走，無所謂方向。但是那顆超新星，它讓人感到心安。不是嗎？

是吶。

碳星的碎片，飄散在星塵和光環之中，晶瑩剔透，翩翩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