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訪談>的啟示

02-12

起因

《真相訪談》加入List很久了，直到上周才想起來看（因為這個名字總會讓人想起枯燥無味的《焦點訪談》）。某人說，你看的這種我不看，容易低落。嗯，親，你說的真對，我看完著實更難過了。《真相訪談》是印度大明星阿米爾·汗以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拍攝的紀實訪談片，它通過當事人的講述和實地拍攝，如同手術刀一般無情地剖開印度社會的種種弊病，試圖一探悲劇的源頭。但，米叔不像魯迅，只是一味地抨擊和諷刺，而是像盧梭、孟德斯鳩，通過清晰的思維，啟發人們的集體思考。更如李鴻章、鄧小平一樣，俯身躬行，切實地給出解決問題的具體策略。

提起印度，大多數中國人的第一反應是輕蔑甚至鄙夷的。是啊，160多年前，印度是鴉片戰爭中英國侵略中國的橋頭堡；60年前，印度是侵略中國並被中國完敗的敵人；現在，印度則是雄（bu）心（zi）勃（liang）勃（li）要與中國展開全球競爭的對手。總之，我們從課本里電視上以及互聯網上，極少看到關於印度的正面信息。這種印象反覆加強，再加上印度人的普遍外貌特徵與中國人理解的美感相去甚遠，於是在大多數中國人心中，彷彿印度的一切都跟落後、貧窮、醜陋和低賤有關，這種印象極其強烈而固執，甚至我們連了解它的興趣都沒有。

我們幸運地生活在了中國飛速發展的30年里，這種爆髮式的、全民生活水平快速持續提高的狀態，在歷史上並不多。特殊的歷史時期中長大，讓我們這代人普遍養成了一種「習得性樂觀」，我們相信科技會不斷進步，生活會不斷提高，人性中的醜陋，現實中的罪惡，社會中的癥結，都會隨著時間而慢慢變好。這種美好的憧憬固然是好事——它就像嗎啡一樣讓我們能輕易忍受當下的疲憊，為未來而努力拚搏。但是它的壞處也顯而易見，我們總是容易忽視社會中的種種弊病，相信什麼都不用做，它會自動變好的，或者，總有其他人會幫我們解決的。事實上，朝鮮和印度就像中國的兩面鏡子，一面折射出1949~1976，一面折射出1978~2018。我們看到鑫胖「一意孤行」、「窮兵黷武」發展核武器而被歐美和中國聯手制裁時，難道不會想到上世紀60年代中國勒緊腰帶發展核武器而與美蘇同時交惡的情勢嗎？我們看到朝鮮人民面黃肌瘦、冒死「脫北」時，又何嘗不會想到「三年自然災害」以及「1979年逃港潮」的慘烈呢？印度的許多問題，中國過去和現在都是存在的，只是隨著經濟發展、文明進步，程度稍輕了而已。

一

《真相訪談》的第一集，殺女嬰。

由於印度奇葩的婚嫁制度（女兒出嫁需陪送天價嫁妝）以及女性低下的社會地位，數千萬的女嬰在出生之前被打掉，來自印度中央邦的一位漂亮女性巴爾溫·汗，結婚八年內反覆流產六次（五次是女嬰，被丈夫強迫打掉，最後一次是頻繁流產導致的身體過分虛弱），甚至還被丈夫毆打毀容。也許承受了太多的苦難，巴爾溫敘述的很平靜，米叔則緊咬嘴唇、數度哽咽。彈幕一直在說，這樣的人渣，為什麼不離婚回娘家呢？下一位訪談者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或工程師，在經歷了懷孕、流產以及被丈夫毆打之後選擇了回家，可她的父母卻說「你已經嫁人了，應該回到你丈夫家去」。冰冷的現實令人窒息而絕望，如果中國社會沒有建國初期的婦女解放運動、男女平等思想，如果沒有後來廣泛的女性受教育機會，今天的中國女性生存現狀，可能比印度也好不了多少。母親的知識與思想水平對孩子成長的重要性無需多言，可以說今天中國的騰飛，跟當年提高女性地位及受教育水平其實有極大關係。有趣的是，在2010年，中國碩士生錄取人數中，女生首次超過男生，並在隨後的幾年中，差距逐漸拉大。倘若1980年以來被計劃生育及重男輕女扼殺的3000萬女嬰健康長大，那該是一筆多麼寶貴的國家智慧和財富。想起童年曾親身經歷的許多往事，只希望以史為鑒，類似的悲劇無論在中國還是在印度，都不要再上演。

二

《真相訪談》的第二集，兒童性侵。

在中國歷史上，其實孌童的記載屢見不鮮，梁簡文帝蕭綱甚至還作詩歌頌其豢養的美少年。其實人類關於性的動物本能，在基因傳遞的需求驅動下，原始而醜陋。所謂詩書禮義的教化，正是為了對抗內心深處的動物性，塑造社會的道德與秩序，道德與本性，是一個需要Check and Balance的平衡體，泯滅人性如北宋程朱理學，放蕩荒淫如古羅馬肉池酒林，在我看來都是不好的。可是道德禮義不像科學定律一樣永恆不變、放之四海皆準，它常常是會隨時間、地域、社會發展而變遷。1954年英國偉大的數學家、現代計算機的奠基人阿蘭·圖靈（目前「計算機領域的諾貝爾獎」，圖靈獎就是以他命名的）就是因為同性戀而被逼迫自殺的，最諷刺的是，60多年後的今天，在英國，支持同性戀竟成為了政治正確，圖靈有靈，不知會不會想去車站買幾個橘子。但是，孌童與同性戀有個巨大的不同——同性戀是發生在成年人之間的自願行為，孌童則是發生在成年人與兒童之間的、力量和智力不對等的欺凌行為。正因如此，全世界大多數國家的法律對孌童都是明令禁止的。BBC科幻劇《黑鏡》有段情節，乖少年男主因觀看兒童性愛錄像而被黑客抓到證據，立刻冷汗直冒，對黑客的要求言聽計從。因為在英國，輿論對看A片見怪不怪，但是對兒童題材的A片則是嚴厲禁止的。之所以如此重視，是因為性侵常常會給受害兒童的一生帶來嚴重陰影，而且這種陰影往往無人傾訴，只能在心裡默默忍受煎熬。《真相訪談》中，來自「印度矽谷」班加羅爾的IT工程師哈里什·艾葉，6歲時被親戚以帶著洗澡的借口猥褻、強暴長達數年，並被長期威脅恐嚇，導致性格從小自卑怯弱。再加上這位親戚很受父母尊重，對於這些可怕的內幕，艾葉只能在心裡默默忍受。將近30年過去了，施暴者已經死去，但是艾葉內心的創傷永遠無法癒合，那種童年的屈辱和恐怖，將伴隨一生。本來，我認為印度「野蠻而落後」，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但是聯想到幾年前的「官員嫖宿幼女案」，以及最近剛剛爆出的「紅黃藍事件」，冰山之下，在我們生活的國度，不知還掩藏著多少未被曝光的人性之惡。某人說的很對，這種劇集，真的不能多看，太容易對世界感覺厭倦。

三

米叔後面幾集還討論了種姓制度、選舉舞弊、酗酒、公共道路安全、水資源短缺、傳染病防治等等直擊心靈的話題，我欽佩米叔的智慧、擔當與勇氣，他是一個外國明星，卻神奇地具有著中國儒家「達則兼濟天下」的文人風骨與士大夫精神，但同時又與歐美那些熱衷於「自我感動式慈善事業」的白左有著明顯區別。他在真真正正地推動著一個國家進步，提升著民眾的福祉。也許米叔一生都無法達成自己對印度的期許，但無妨他是一個偉大的、令人敬仰的人。米叔身上值得學習的東西好多好多（尤其肌肉線條帥到爆炸），最近他的《神秘巨星》要上映了，一定要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