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嘲笑前，陳凱歌真的「大師」過

大導演陳凱歌的最新力作《妖貓傳》來了，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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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Max

喵~

翻翻娛樂舊聞，原來陳凱歌為了這一部電影，準備了整整六年多。

《沙門空海》便是《妖貓傳》的小說原著，出自日本作家夢枕貘。

黃軒飾演故事的主角白樂天，其實也就是白居易。

為了揭開楊貴妃之死的秘密，與遣唐使空海和尚一起展開了一場似真亦幻的探險。

凱爺的每一部新作品都會獲得巨大的關注度，這次的《妖貓傳》從預告片的成色來看，確實是相當值得期待的。

我們看到的是驚艷的盛唐氣象；

風華絕代、一顧傾城的楊貴妃；

華燈初上、令人流連忘返的極樂之宴；

當然還有懸念叢生、事關貴妃生死的妖喵疑雲……

要問這六年時間都去哪兒了，有一大半都是用來建造一座「城」。

整個「長安城」都是按照陳凱歌的想像在襄陽建造的。這座「唐朝影視城」是與政府的合作項目，由企業承包，據說沒花陳凱歌一分錢。

當然大家最關心的還是口碑問題，截至目前為止，先期點映的口碑也是相當不錯。

雖然最近幾部作品頗具爭議，但是大家別忘了，陳凱歌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拿過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的華人導演。

獲獎的作品正是《霸王別姬》，這一榮譽至今國內無人企及。

陳凱歌生於電影世家，他的父親陳懷皚就是著名導演。

曾經拍攝過《野豬林》、《楊門女將》等一大批戲曲電影。

正是因為父親對傳統戲劇有著細緻入微的研究，陳凱歌的審美受其影響也就充滿了中國古典的趣味。甚至在後來拍《霸王別姬》時，父親還擔任此片的藝術指導。

早年受文革衝擊，少不懂事的陳凱歌一度與父親決裂，在批鬥大會上曾經當眾推了父親一下。在被嘲笑前，陳凱歌真的「大師」過

而在拍攝《霸王別姬》時，父親已身患重病。

影片上映後，陳懷皚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處於昏迷狀態。一日，父親醒來。陳凱歌看著父親，終於說出了「爸爸，我愛你。」

20分鐘後，陳懷皚溘然離世。

在大部分時候里，陳凱歌都是意氣風發，畢竟少年得志，連他的自傳都叫《少年凱歌》。在畢業十年的同學聚會上，陳凱歌賦詩一首，抒發胸臆。

很多人第一次見到陳凱歌，就會被他的樣貌所鎮住。人高馬大，相貌堂堂。兩道濃眉之間充滿了威嚴，甚至給人一種距離感。

難怪他的作品往往都和皇帝有關，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帝王之相吧。

有了這樣的相貌，不來電影里演點什麼，真的是浪費了。

或許是冥冥之中註定，陳凱歌第一次以演員的身份參與一部電影，就是貝托魯奇大名鼎鼎的《末代皇帝》。

這裡還有一段頗有意思的小故事：

八十年代中期，陳凱歌還在北京電影學院，曾有一個去義大利電影中心進修的機會擺在他面前。

想著自己英語流利，專業課門門名列前茅，去義大利應該是十拿九穩的。

但偏偏沒想到，他在考試中成績不及另外三位同學，痛失良機。而他的好友寧瀛則把握住了這次機會。

說來也巧，此後不久，貝托魯奇就要來北京拍《末代皇帝》，所攜帶的中方助手正是寧瀛。

這可是文化界的一件大事。

陳凱歌請寧瀛幫忙，讓他通過演一個小角色，來獲得近距離看大師拍片的機會。

於是我們就看到了他「零片酬」出演的清兵衛隊長。

雖然電影里只出現了幾分鐘，但是對於陳凱歌來說，能在大師貝托魯奇身邊呆上那麼一段時間，學上幾招，那是黃金白銀也買不到的。

貝托魯奇擅長調度大型群眾場面，這給陳凱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在他的作品裡也不乏人多勢眾的大場面。

除了《末代皇帝》，陳凱歌在自己的作品裡也有過幾次表演。

在1999年《荊軻刺秦王》中，凱爺扮演了秦王嬴政的仲父呂不韋。在一場戲裡，他用氣場鎮住了包括秦王在內的所有人（關於這一段的表演我們稍後慢慢拆解）。

不消多說，凱爺與生俱來的精英氣質充分體現在他所扮演的角色之中。哪怕是秦王，他也不放在眼裡。

我想這一刻他應該就是在演自己吧。

後來在他的一部小成本影片《和你在一起》中，陳凱歌扮演了一位小提琴教師。

站在他身邊的，是他請來的「音樂鬼才」：小提琴家李傳韻。

然後給自己安排了一場數落李傳韻的戲。

凱爺，這個給自己加戲的套路我也是服氣的。

雖然《荊軻刺秦王》和《和你在一起》兩部影片都有很高的藝術品質，但是在商業上都不成功。

為了試圖貼近新一代觀眾，陳凱歌選擇了自己從未涉獵過的奇幻題材。但沒想到這部彙集了中日韓三國明星的《無極》，卻是讓他走下神壇之作。

鬆散的劇情和神神叨叨的台詞讓人大呼看不懂。再加上中途殺出來一個《饅頭血案》，一代大師在網路時代成為了集體吐槽的對象。

其實多年以後回過頭來看《無極》，還是會發現片中很多非常先鋒的創作理念，豆瓣上被點贊最多的評論，都在呼籲大家重新看待這部作品。

畢竟在網路的言論場中，越是端著就越是會被消費。

《道士下山》上映前，在媒體採訪時被問及「如果是一部爛片該怎麼辦？」陳凱歌當場黑臉，直接帶著妻子陳紅走人。

可見多年來凱爺內心的精英氣質一直沒變，而精英是不喜歡被人調侃的。

我的很多同齡人第一次看陳凱歌的電影，就是《無極》。留下了這樣的第一印象，導致在他們眼裡陳凱歌與大師二字相去甚遠。

我認為這對於陳凱歌並不公平，如果沒有深入了解過他曾經的作品，又怎能客觀評價呢？

陳凱歌的電影向來喜歡錶現內心層次極其豐富的人物，他所創作的角色往往同時處於極度的愛與恨、喜與怒、囂張與恐懼之中。

為了向觀眾更加直接地展現這些人物內心複雜的層次，角色經常會顯示出各種極端的狀態，在很短的時間內情緒大起大落，表情瞬息萬變猶如著魔一般。

但是這樣就面臨一個問題，如果只是兩個角色之間的爭吵，還不至於那麼喜怒無常。

為了讓這種狀態合理化，陳凱歌使用了一種巧妙的調度技巧，那就是把兩三個人的對手戲置於一個群眾性的大場面。換言之，就是讓一幫圍觀群眾看著他們「表演」。

圍觀的人越多，主角們就越來勁兒，越吵越嗨，彷彿是一種「戲中戲」的效果。

這種舞台化的情緒呈現方式，在陳凱歌的代表作《霸王別姬》里多次出現，因為程蝶衣和段小樓本來就是戲子，只要有人看著他們，他們就特別能進入「演戲」的狀態。

首先我們就先來看看片中「菊仙逼婚」的段落。

菊仙要段小樓娶她，同時程蝶衣也要把他和段小樓的關係挑明。在整個京劇戲班的矚目下，這組三角戀撕得死去活來。

段小樓這個人物內心的層次在於，他既想要討好菊仙、但又不想與師弟搞僵。所以他本來是一張很氣憤的臉，瞬間就可以軟下來，反差式表演在這裡很好地體現了角色內心的兩股交織在一起的情感。

而菊仙是一心要嫁給段小樓，她當然討厭程蝶衣，但又知道段小樓是離不開程蝶衣的，他倆必須繼續在舞台上搭檔，所以她跟程蝶衣不能撕破臉。

要容忍他，才能維持和段小樓的關係。段小樓說完維護她的話，她就主動上前去靠在他身上，也就是公然宣布小樓是她的男人。

程蝶衣內心更複雜，他深愛著段小樓、但又恨段小樓無情和變心。同時他很清楚，這段不倫的關係是不可能被公眾所接受的。

所以當段小樓帶著菊仙離他而去時，周圍又有那麼多人看著，他的整個肢體語言都被調動起來，眼裡包含著淚水，就像站在舞台中央，給自己安排了一場高潮戲。

《霸王別姬》大獲成功之後，陳凱歌也更加迷戀這種誇張的表演方法。尤其在展現重頭戲的時候，都會採用類似的手法。

我們再來看看他接下來與張國榮和鞏俐第二次合作的《風月》。

在《風月》中，張國榮飾演的小謝是一個「拆白黨」，也就是依靠色相騙取錢財的黑社會。但是小謝在這場戲裡要勒索的是一個他真正愛的女人。

面對自己愛的人，該如何了結這件事，這是小謝這個人物內心極大的糾結。當頭套被摘下時，他感到無地自容，周圍有那麼多黑幫同僚在看著他，小謝整個人都處於一種顫抖的狀態。

鞏俐飾演的是大小姐如意。她與小謝從小一起長大，但如意並不知道小謝離家後已經和別的女人鬼混，更不知道他已經是一個江湖騙子。看到眼前這難以置信的一幕幕，她複雜的內心是又驚又愕。

明顯可以感到，陳凱歌為了強化這種人物內心的複雜性，把這場戲中拍攝人物的景別都收得特別小，幾乎都是近景和特寫。

被騙的貴婦人也是傷心欲絕，注意這裡演員的表演，包括深呼吸、飽含的淚水、凌亂的頭髮，通過一個面部特寫充分地展現細節性。

貴婦人最後跳樓自殺，也可以解讀為是一種表演的高潮，我就是要死給你看。

誇張的肢體動作

劇烈晃動的鏡頭

都是為了強化人物內心的複雜和戲劇的強烈衝突。

最後要來看的是《荊軻刺秦王》里秦王、呂不韋和嫪毐的戲，也是異曲同工。

在劇中秦王內心的層次是非常豐富的，他對呂不韋是又怕又恨。他怕他，是因為他在前朝就已經是相國了，又是看著他長大的，秦王執政後，呂不韋又多次刁難，不給他面子。

所以秦王非常想找個機會除掉他。現在殿上那麼多人，包括那麼多秦國士兵，正是因為他們一個個都在場，就好像現場有無數個圍觀的觀眾，此時他絕不能落了下風。

他剛才還瘋瘋癲癲，忽然之間就咆哮起來，緊接著又小聲地說話，情緒變化極度無常，反差巨大。

呂不韋的內心也是複雜的，他是秦王嬴政名義上的仲父，但是又有傳聞嬴政其實是他的私生子。他是輔佐過嬴政父親的相國，所以根本不把嬴政放在眼裡。

看他的表演，一聽到旁邊的小太監提議說要殺他，飾演者陳凱歌的表情也是瞬間變化，大笑幾聲馬上戛然而止。

他們的對手戲都不是一種常態的表現，一旁的眾人成了他們的看客，這也就是俗話講的「人來瘋」，看的人越多，自然演的就會越嗨。

來看王志文飾演的嫪毐。

嫪毐是一個非常陰險虛偽的角色，一個真正的「戲精」，最怕周圍有人沒看見他在自我表演。他每天也是在秦王面前裝腔作勢，內心十分的複雜，假裝自己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王志文的表演也是舞台腔十足，肢體語言極盡誇張之能事。

嫪毐在秦王面前說自己恐高，一起來看下這段戲。也正是因為兩人的身邊都是隨從，看戲的人不少，嫪毐就更加演得起勁。故意露怯，好讓秦王對他消除戒備心。

等秦王一走他馬上就恢復到自己的狀態，如履平地。

這個人內心是怎樣的，觀眾一目了然。

對於人物複雜內心的呈現，陳凱歌的確很有一套。在他的設計中，周圍的群眾演員不再是簡單的擺設，而是激發劇中人表現欲的催化劑。

如今，陳凱歌帶著《妖貓傳》再度歸來，也拉開了年末聖誕檔的票房大戰。

在《妖貓傳》的首映式上，陳凱歌動情地說：「因為我有電影這樣一個信仰，可以引導我忍辱、精進、不流於俗，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

在過去6年時間裡頭，我感覺自己就做了一回托缽僧，我是一個化緣人，我想繼續做下去。」

此番肺腑之言，著實令人感動。我們也期待在這部場面豪華、陣容強大的作品中，看到更多凱歌導演精心設計的精彩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