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商王直
今天,我們來談一談嘉靖倭寇的最重要代表人物——王直。
王直,別號五峯,徽州歙縣人,本姓汪,為避風險,故隱真姓汪而改姓王。據《籌海圖編?擒獲王直》記載,王直「少落魄,有任俠氣,及壯多智略,善施與,以故人宗信之。一時惡少若葉宗滿、徐惟學、謝和、方廷助等皆樂與之游。」他們幾個壞小子覺得中國法度太嚴,動輒就觸禁違法,不如去海外逍遙自在。可明代出國畢竟是大事,不但費用高,海上風浪還有可能鬧出人命。
於是王直跑去問自己的母親:「娘,我出生時,有什麼異常的徵兆嗎?」
「有呀!」他媽媽回答道:「娘生你的當天晚上,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有一個大星星入懷,有個戴著高帽子的人驚訝地說這是孤矢星。不久下起了大雪,草木都結冰了。」
小夥伴們應該都知道,二十四史中記載的皇帝們出生時都有類似的異象。曾經我還問過我媽媽,自己出生的時候有沒有異象,我媽媽告訴我出生當天晚上燃放鞭炮的人特別多,而且持續時間特別長,起初我特別高興,以為這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徵兆,後來一查日曆才發現,我出生當天是農曆除夕。
王直一聽他出生時候有異象,特別高興,自言自語道:「天星入懷,看來我不是凡胎呀,草木結冰就是草木皆兵了,原來上天是要賜予我武力獲勝的道路呀?」於是與幾個惡少一起密謀海外貿易。
嘉靖十九年(1540年),當時海禁還算鬆弛。王直與葉宗滿等人到廣東製造雙桅巨艦,收購硝黃、絲、棉等違禁物品賣往日本、暹羅、西洋各國,當起了國際倒爺,進行走私貿易,牟取暴利。不出五六年,他們就變成了那部分先富起來的人。
王直他們做生意有個規矩,就是講誠信。定好的貨物種類、數量、到貨時間,絕不更改,有再大的困難,王直集團也要按時保質保量地交貨。所以贏得了外國商人們的信賴,稱他為五峯船主,王直的名字成為了一種品牌效應。
王直集團在走私貿易中,得到邑人許棟為首的海商集團的幫助,於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加入該集團,擔任「管庫」,就是出納。後升為「管哨」,兼理軍事,成為許棟海商集團主要頭目之一。
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朱紈掃平了雙嶼港,許棟海商集團覆滅,王直拚死逃出官軍重圍。他搜羅許棟舊部,成為新的海商集團領導人,並在舟山金塘島西北的烈港建立起了海外貿易基地。
王直雖然是走私海商集團首領,但他與浙江地方政府之間形成了一種極其微妙的關係,與官府相處融洽,王直集團的海外走私貿易處於半公開的狀態之中。而且因為王直集團裝備精良,官府還經常邀請他們去配合官軍消滅海盜。如1550年盧七、沈九等引倭寇侵犯錢塘,王直應浙江海道副使丁湛之請,出兵擒獲盧七等人。1551年陳四等騷擾浙海,王直受海道衙門之託助戰,並協同擊破敵軍。1552年「倭寇」圍攻舟山衛所,王直再次應命參戰,協助官軍擊退倭寇。
在舟山群島中,除了王直外,還有吳美干、陳思盼2個較大的海商集團。這三個海商集團,在舟山可謂三分天下,相互爭鬥與算計。陳思盼最終設計殺死了吳美干,將吳美乾的手下均據為己有。但吳的手下是憤憤不平,表面跟從陳思盼,暗地裡私通王直。
在陳思盼吞併吳美干後,王直與陳思盼的矛盾迅速上升。陳思盼的基地在舟山的橫港,船隻從外海到王直的基地烈港,必定要經過橫港。這樣一來,就大大方便了陳思盼打劫王直集團滿載而歸的商船。王直非常氣憤,發誓要消滅陳思盼。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王直派人秘密聯繫浙江慈溪的一個海商柴德美,與柴相約一起幹掉陳思盼。柴德美一方面組織家丁數百人對付陳思盼,另一方面報告寧波府,寧波府也派官兵幫助王直、柴德美。
柴德美一直按兵不動,是在等一個時機。什麼時機?就是陳思盼的生日。
生日這天,陳思盼舉辦大型party,各路江湖豪傑、生意夥伴都受邀參加。有好幾百人,真是一場明代的海天盛筵:自助餐包括各種肉食、海鮮、新鮮的瓜果蔬菜,當然少不了各種好酒,除此之外,還有美女,也許沒穿比基尼,但其穿著也是以短透露為特點的。最重要是這一切都是免費的,只要你有陳思盼生日party的請帖,你就可以隨便大吃大喝大玩一整天。
但這個party可謂是危機四伏,柴德美的一些人也受邀參加了,同時柴德美帶人也埋伏在外。等party到了高潮,柴德美親自帶人殺出,裡應外合,陳思盼在喝得醉醺醺中被人殺死,其財物幾乎都歸了柴德美,生擒了陳思盼的侄子陳四及數十人,送往官府。剩下的船、人都歸順了王直。從此王直開始稱霸海上,沒有懸掛王直旗幟的商船已經不能通行海上了。據《籌海圖編》記載,胡宗憲曾說「由是,海上之寇非受直節制者,不得自存,而直之名始振聾海舶矣。」
王直統一了各路海商,私人海外貿易迅速發展起來。烈港也變成了第二個雙嶼港。沿海廣大人民紛紛加入海外貿易,視王直等海商集團為自己人,或送時鮮,或贈酒米,或獻子女,絡繹不絕。沿海的官軍與王直、柴德美混熟後,都開始為其送貨,半公開的為私人海外貿易保駕護航。
隨著海外貿易的發展,經濟利益逐步深入內地,江浙一帶的工農業都隨之有了巨大發展,內陸的商人也趁此良機積極開拓與中外海商的貿易往來。
王直由於與地方政府有過幾次合作,特別是消滅大海商陳思盼後,認為自己打擊「倭寇」、「海盜」有功,明政府自然會獎勵自己。遂於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到定海關向明地方政府請求開放海外貿易,但被定海關所拒絕。官府僅賞賜大米百石。王直大怒,破口大罵:「老子為你們官府出生入死,消滅海盜,死傷弟兄無數,耗費金銀更是不知有多少。難道我就是為了要你那一百石大米嗎?!來人呀,把這百石大米倒入海中,讓這幫狗官看看,咱們不稀罕這點米!」
隨著王直的一聲令下,眾人就在定海關下的船上將百石大米傾倒入大海,定海關城樓上的大明官員眼看著這一切,也明白了再也不可能籠絡住王直,看來這東南沿海又要有一場大亂了!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四月,王直駕船千餘,有眾萬餘,攻陷福建黃岩縣,劫掠餘姚、山陰諸處,東南為之震動,由於1552年是壬子年,故史稱「壬子之變」。
朝廷鑒於東南海防戰事吃緊,於是廷議重新設置巡撫,就是再找個人充噹噹年朱紈的角色。七月任命僉都御史王忬為浙江巡撫並提督浙閩軍務,以俞大猷、湯克寬為分守參將。
從1548年的雙嶼之戰、1549年的走馬溪大捷肅清浙閩千裏海防到現在(1552年),過去僅僅不到4年,浙閩沿海的海商海盜又聚集起來,甚至開始攻佔沿海州縣,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明政府的海禁政策的實施是多麼的無力與無效呀!
據《明史?日本傳》記載,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閏三月,王直再次「勾諸倭大舉入寇,連艦數百,蔽海而至。浙東西、江南北,濱海數千里,同時告警。」王忬為了應對這一緊急情況,決定集中兵力剿平王直的大本營烈港。
王忬在仔細研究了烈港地形後,發現烈港有2個出入口,1個是東面的烈表門,1個是西面的西堠門。於是下令俞大猷正面進攻烈表門,湯克寬進攻西堠門,以防止王直集團逃跑。
俞大猷接受攻擊任務後甚是為難。原來烈表門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俞大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想起在軍中大牢里關押著士兵侯德,曾因投靠王直被捕,熟悉烈港地形,何不讓他戴罪立功。於是俞大猷下令將侯德押上帳來。
「罪人侯德叩見俞大人。」侯德帶著枷鎖被押上來後,跪倒在俞大猷面前。
「我問你,侯德,你可知你犯了什麼罪嗎?」俞大猷嚴肅地問道。
「知道,小人犯的是私通倭寇的死罪。」
「好,知罪就好」俞大猷說道,「現在我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讓你冒死進入王直大營,趁夜放火,我再派大軍攻殺。你可願意?」
「小的願意,小的願意。」
當然如此細節的描寫都是我瞎編出來的。不過侯德確實是同意了俞大猷的條件,潛入敵營。夜裡到了規定的時間,俞大猷派軍包圍烈表門,四次擊鼓,侯德果然放火成功,火焰蔽天,官兵趁機掩殺。王直集團眾人奪路而逃,因為爭奪船隻淹死的人無數。
王直率領精銳衛隊用火箭突圍,先逃往馬跡潭,不久隨來舟山貿易的日本商船同往日本。
王直來到日本肥前松浦郡的五島平戶安頓下來,開始收斂殘部。他招募了徐海、陳東、葉明等為部下,又進一步吸納日本商人門多郎、次郎、四助、四郎等,王直還招納了2個義子:王汝賢、王滶。在日本的許多中國商人都開始倚仗王直。
《籌海圖編?擒獲王直》中說:王直「更造巨艦聯舫,方一百二十步,容二千人,木為城,為樓櫓四門,其上可馳馬往來。據居薩摩州之松浦津,僭號曰京,自稱曰徽王;部署官屬,咸有名號。控制要害,而三十六島之夷,皆其指使。時時遣夷、漢兵十餘道,流劫濱海郡縣,延袤數千里,咸遭荼毒。而福清、黃岩、昌國、臨山、崇德、桐鄉諸城,皆為攻墮」。
日本的史料《大麴記》也有記載:「有個名叫五峯(即王直)的從大唐來到平戶津,住在現在的印山邸址修建的中國式房屋。……於是大唐商船來往不絕。甚至南蠻的黑船也開始駛來平戶津。大唐和南蠻的珍品年年充斥,因而京都、堺港等各地商人,雲集此地,人們稱作「西京」。
平戶津儼然已經成為王直海商集團的殖民地,王直集團經營著對華貿易及東南亞貿易的同時,也不時組織中日海商海寇前往中國東南沿海兼行劫掠。比如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徐海率船隊從日本到浙江沿海,在拓林建立新的貿易基地,因請求貿易不成,大舉進犯嘉、松、蘇、杭四府。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二月,徐海再次從日本率船隊來浙海尋找商機,結果還是在貿易大門緊閉的情況下深入內地大肆劫掠。看來王忬平定烈港,對東南倭患也沒起到多大作用。
此時的明廷在權臣嚴嵩的把持之下,東南主持抗倭的將帥不斷獲罪更換。繼王忬之後,李天寵、張經、趙文華均主政時間不長即被彈劾,有的還被處死。這些高官對王直集團等「倭寇」都是進行軍事圍剿,但並不成功,反而勞民傷財,財政不堪重負,還加大了人民的稅負,社會越發的動亂。
1556年胡宗憲接任東南平倭總督,放棄了圍剿戰略,改采「招撫」一手,就是看到了軍事圍剿難以奏效,不得不另謀出路。而「招撫」必須以開放私人海外貿易作為交換條件,開放海禁便成了無法繞開的話題。
胡宗憲與王直都是安徽人,有著一層同鄉關係。為了成功招撫王直,胡宗憲下令將囚於金華監獄的王直母親、老婆和孩子釋放,並且好生奉養起來。
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四月,胡宗憲經朝廷同意,派出了寧波生員蔣洲、陳可願以市舶提舉的名義,充任正副使,前往日本勸諭禁倭,並招撫王直。十一月蔣、陳二人抵達日本五島,偶遇王直養子王滶。至於是否真是偶遇,如何偶遇,我查了很多史料都沒有說清楚,咱也就只能存疑了。
蔣、陳二人對王滶說:「我們來日本,是奉大明皇上和胡總督之名,向日本國王宣諭禁倭的。」
王滶大笑:「見日本國王?有什麼用?日本國王誰也管不了,什麼也管不了。這有徽王(即王直)管事,讓徽王幫你們傳諭足夠了。」於是王滶帶領蔣、陳二人來見王直。
王直一身日本人的穿戴和髮型,左右簇擁著來見蔣、陳。擺下酒宴後,雙方入座,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蔣洲首先客套一番:「胡總督派我們來日本慰問足下,聽說足下久歷波濤,別來無恙乎?」
王直趕忙起身,躬身說道「我就是一個海上浪人,胡總督看得起我,勞頓二位使臣大老遠地跑來日本慰問我,真是死罪死罪。」
這些對話是《籌海圖編?擒獲王直》中的記載,如果不知道具體情況,我們會誤以為雙方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對陣雙方竟然如此客氣。
可蔣洲突然話鋒一轉:「胡總督說足下稱雄海上,志存高遠,可我見足下甘為盜賊,這是為何呀?」
「蔣大人誤會我了,誤會我了!」王直大聲說道,「我為國家驅除海寇,我不是盜賊呀!」
這時候,蔣、陳二人見王直確實不願為寇,就對王直說:「目前,胡總督率領大軍十多萬,戰艦上千艘,水陸戒嚴,號令整齊劃一。足下以區區小島抗衡中國無異於螳臂當車呀。」
見王直面有改色,陳可願接著說:「胡總督推心置腹,任人不疑。他已經下令接足下母親妻子出獄,款待甚厚。足下為什麼不趁機戴罪立功保全母親妻子呢?這可是上策呀。」
王直默然不語,帶領蔣、陳二人巡視數小島,讓他們看看自己的軍事力量也是不可小覷的。之後,王直說出了實話:「俞大猷剿平烈港,絕我歸路,所以才到日本。如果朝廷能開放海外貿易,我也是願意回國的。我們的目的就是能通商貿易,日本人也十分期待與大明開展貿易。既然朝廷和胡總督有曠盪之恩,我願意為二位謀劃。」
於是王直留蔣洲在日本宣諭各個割據軍閥,令葉宗滿、王汝賢、王滶陪同陳可願回寧波向胡宗憲復命。
此時,徐海、陳東脫離王直集團,帶領部分薩摩夷人入寇浙江沿海。
陳可願帶領葉宗滿、王汝賢、王滶等人來到寧波後,上報胡宗憲表示「今王直歸順,先遣宗滿等投赴效力(暗指協助明軍消滅徐海、陳東集團),成功之後他無所望,惟願進貢開市而已」。這再次明確表明了王直集團不過是希望明廷開放海外貿易罷了。
據《皇明馭倭錄》記載:蔣洲代表胡宗憲向王直表示:如能歸降,赦前罪不問,授予官職,且寬海禁,許東夷市。王直一看胡宗憲不但不計前嫌,授予官職,還能放寬海禁,允許日本到中國貿易,最終接受了他的條件,決定回國投降。
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四月,王直與蔣洲率海船數十艘,貢使四百人,華商六百人,從松浦津起航,直接駛往寧波定海。由於中途遇颱風耽擱了行程,於十月初抵達寧波外海的岑港。
浙江巡按御史王本固一聽王直帶領大批「倭寇」到了寧波,大吃一驚。馬上報告朝廷:王直等真實意圖很難預測,如果貿然招之入城,恐受其辱。於是舟山、定海一帶軍備驟嚴。同時,朝議哄然,大臣們紛紛指責胡宗憲「釀東南大禍」。
王直察覺情況不對,派王滶去見胡宗憲,責問胡為什麼我等奉詔來降,沒有信使遠迎,反而陳兵於岑港呢?胡宗憲自然是極力解釋:朝廷的海禁政策就是如此,不是你等來降才這樣的。你們不要怕,讓王直趕快登岸。王滶自然是不信。看著王滶可能要返回,王直也可能因此放棄歸降,狡猾的胡宗憲心生一計,學起三國時期群英會上的周瑜,將王滶當做蔣干。
當天晚上胡宗憲擺宴款待王滶,眾將領和官員陪同。雙方好像盡棄前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但王滶酒量了得,號稱千杯不醉。酒席後,眾人皆醉,王滶獨醒。
胡宗憲醉醺醺地說:「今晚本官要與王滶同眠。」
王滶一聽,甚是高興,這可是無上的光榮呀,能與總督同眠,而且還可以趁機撈一些情報。
夜裡二人躺下後,胡宗憲很快就打起了呼嚕。王滶偷偷起身,檢查胡的書桌,想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突然胡宗憲醉夢裡含含糊糊地說起了夢話:我想留你一條活路,所以嚴禁大軍進攻,你卻不來投降,別怪我不客氣了。王滶一聽,胡宗憲酒後吐真言,終於相信胡總督確實是好個同志,沒有壞心眼。這時王滶在胡的書桌上看到了一份赦免王直罪狀的疏稿。這下子王滶已經百分之百地信任了胡宗憲這隻老狐狸。其實無論是胡的夢話,還是赦免王直的疏稿都是做給王滶看的。真實情況是胡宗憲已經派參將戚繼光、張四維等埋伏在岑港四周水陸要害之處,就是王直不投降,也要武力解決。
王滶回到王直處,把自己的見聞告訴王直。王直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相信了胡宗憲,但還有疑慮。最終王直決定要求胡宗憲派一名官員到王直船中作為人質,自己才登岸投降。
消息傳到胡宗憲耳朵里後,胡總督派遣都指揮夏正為人質到岑港,同時逼迫王直在押的兒子汪澄咬破手指給王直寫血書:「軍門(指胡宗憲)數年來恩養我輩,惟願汝一見,使軍門有辭於朝廷,即許眷屬相聚。汝來,軍門絕不留汝;借令不來,能保必勝乎?空害一家人耳。」十一月,胡宗憲又派生員方大忠、通判吳成器、把總劉朝恩和陳光祖等前往勸說。同時他下令戚繼光等人開關揚帆,擺出一副向岑港發動總攻的樣子。這時徐海被胡宗憲擊敗的消息傳到岑港。王直自知勢單力孤,窮途末路,除了投降外已無路可走,但他又轉念一想:昔日漢高祖劉邦鴻門宴見項羽,大難不死後才成為大漢的開國帝王。我王直出生時就有異象,命中注定稱王立業,即便胡宗憲沒安好心,又能把我怎麼樣?舉棋不定的王直在強大壓力之下終於徹底打消疑慮,命毛海峯統領其軍,偕葉宗滿、王汝賢等人入寧波謁見胡宗憲,正式接受招撫。
胡宗憲初遇王直,禮遇有加,不久便令王直去杭州見巡按御史王本固。王本固是個頑固的海禁派,於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正月將王直等人收入按察司大牢。這時王直才大呼上當,但為時已晚。
在王直入獄前,胡宗憲本已寫好上奏嘉靖皇帝的疏稿,請求開恩免王直死罪,並開放海外貿易。但王本固極力反對赦免王直,並揚言胡宗憲收受王直數十萬兩金銀賄賂,為之求情開放貿易並免除一死,一時江南人心洶洶。
胡宗憲大為恐懼,派人騎快馬追回為王直說情的疏稿,立即銷毀,另寫一份措辭完全相反的奏疏,說:王直實在是海寇首惡,決不能輕饒,現在真是天佑大明,讓他自來送死,臣等應當率兵剿滅餘黨,而王直則請朝廷任意處分。
胡宗憲為了自保,違背當初對王直「免死、授官、開海」的諾言,於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十一月,正式向朝廷提議處死王直。最終嘉靖皇帝決定王直就地處斬,葉宗滿、王汝賢二人發配永遠戍邊。
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杭州城郊。五花大綁的王直被推到刑場,劊子手舉著大刀,就待監斬官一聲令下,手起刀落,屆時王直便會身首異處,死於非命。
這時突然天空中出現一個奇怪的物體「大若屋,聲似雷,旁有窗,里露光」,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一個不明飛行物,即UFO。一道激光正射在監斬官頭上,監斬官當時就斷了氣。看熱鬧的人群中突然闖出幾條大漢,手持利刃,健步衝到王直身邊,砍死劊子手,成功營救了王直……
可惜上個自然段只是我的臆想,不是史實。歷史的真相總是那麼殘酷。在行刑前,王直嘆息道:想不到我王直死在這裡,死我一人,恐怕苦了閩浙百姓。福建、浙江兩省地少人多,田不足食,沿海百姓世世代代靠出海貿易打漁為生。朝廷不顧人民死活,寸板不許下海,嘉靖二十七年以來,朱紈、王忬、盧鏜、俞大猷、戚繼光等厲行海禁,逼得我王直由海商轉為海寇,聯合倭夷,屢犯海濱,為何我區區幾千人,能把汝等動輒上萬甚至十萬的官軍打得落花流水?濱海人民傾力相助也。如今為奸臣胡宗憲設計所騙,事已至此,無力回天。但我死後,除非開海通市,否則我大明東南千裏海疆永無寧日!
就在招撫王直的同時,胡宗憲用反間計離間徐海與陳東,使得二人交惡,徐海協助明軍消滅了陳東。此後,徐海勢單力孤,被明軍殺死於梁庄。
胡宗憲用計幹掉了王直、徐海等海商集團,但這並不意味著「倭患」的平定。朝廷背信棄義斬殺王直,激怒了王直的部下。毛海峯與謝和憤然肢解了作為人質的都指揮夏正,率領本來回寧波歸降的3000人列柵築壘,據岑港堅守,並向外四處出擊。
這時,胡宗憲竟然又想玩招撫的辦法,招降毛海峯手下的3000人。真是拿我們海盜當白痴呀,你剛殺死了我們受撫的老大王直,還想用這手在殺死我們,呸!
毛海峯拒不接受招撫,還從日本豐州等地調來援兵。胡宗憲也急忙派總兵俞大猷統帥參將戚繼光、張四維、劉顯等對陣迎敵。東南的「倭患」又出現新的高潮。直到1564年,明廷才基本把這次海商們的反抗鎮壓下去。
自從嘉靖皇帝登基嚴海禁以來,「倭寇」就沒消停過: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二十八年(1549年),朱紈掃平雙嶼港、大戰走馬溪,取得了「抗倭」戰爭的勝利。可不出4年,「倭寇」又起,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王忬平定了烈港,再次取得了「抗倭」戰爭的勝利。然而王直將大本營移到日本,誓死也不放棄與中國通商。看來武力剿滅對平定「倭患」用處不大。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胡宗憲改用招撫這招,雖然成功誘捕並處斬了王直,但其手下再次掀起入寇東南的高潮,直到1564年才算勉強平定。招撫這招看來也不太靈。
在幾十年的「抗倭」作戰中,南直隸(江蘇)、浙江、福建、廣東沿海百姓受害嚴重,生靈塗炭。同時,為維持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明政府廣徵兵員,加重賦稅。本地兵員不足,就從外地調來客兵。這些所謂客兵,貪殘成性,大肆搶劫,遇有戰事則棄甲而逃,所過之處,白天搶劫,夜間強姦婦女。故有諺語說:「寧遇倭賊,毋遇客兵。遇倭猶可避,遇兵不得生。」在財政方面,兵費、兵餉、兵米等等各種名堂的稅費加於百姓,十倍於往昔。兵無休期,征無停日,鄉間十室九空。
這時朝廷終於明白了,要想根治「倭寇」,無論是用剿還是用撫這種「堵」的方式是不可能真正奏效的,只有用「通」的方法才有可能成功,而「通」的方法就只有開放海外貿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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