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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組第二輪第六組b7《踩在腳底》

關鍵詞:影子

像是因為一滴露水落在臉上,我從昏迷中醒來。此時應該是深夜,我打量著這個詭異的世界,四周是光禿禿的高山,荒涼的戈壁。不遠處,一團冰冷的黑火燃燒著,它的旁邊,一位氣質硬朗的中年男人背對著我,大帽皮衣,像是一位牛仔。

頭痛啊!口服一大把脫氧麻黃鹼的後遺症折磨著我,阻止我從記憶長河中撈起屬於自己的珍珠。

牛仔轉過身來,皮膚是詭異的純黑色,天庭飽滿,濃眉大眼,他和那團黑火都給我一種錯覺:影子的反射造就了眼前的景象,換言之,光和影子所在的位置調換了,影子(或者說黑暗)照亮一切,光只存在於影子照不到的角落。

探頭一看,果然牛仔的背後有一塊被火堆拉長的光斑,我低頭,自己的雙手一如既往的慘白無力,彷彿是純黑世界的最後一點白色。

嗑多了,嗑多了,這麼奇怪的一個夢,我搖頭嘆氣。

「嗨,哥們兒!能……把亮度調高點嗎!咳咳!」我被自己的動人的幽默給弄得咳嗽了起來,但牛仔不為所動,靜默如一塊巨石。我醞釀著,想換個開場白重新打次招呼,給這個詭異的夢境一個有趣的開始,但牛仔沒給我這個機會。

「為什麼你看上去像是我的影子?」牛仔拋出問題,一個我無法接住的問題。「我還想問你嘞老兄,以前做的夢再詭異至少色調是正常的呀,現在這算是什麼?潑墨山水嗎?」我滿不在乎的回答。毫無徵兆的,他一拳捶在了我的肚子上。在如此有力的一拳下我瞬間就變成了一隻蝦米。隨之而來的是胃部劇痛,各種奇怪的東西在裡面翻湧,噁心感如潮水般襲來,我控制不住自己,手腳並用爬到一旁,「哇」的一聲吐了起來。

等我吐完,牛仔走了過來,問:「現在清醒沒?」純黑的臉上似乎帶著笑。我回頭盯著他,呻吟道:「更壞了。」

他似乎笑得更開懷了,走到一邊席地而坐。「我來到這個詭異的世界很久了,還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這麼……無所謂的樣子,甚至沒有一點類似於驚訝的情緒。「夢裡什麼都有,有什麼好驚訝的。」我回答道。」我回答道。媽的,他笑出聲了。淦哦……這個大叔笑起來牙也是黑的,我又難受起來,沒有心思繼續聽他叨逼了。

「你以為這就是一個夢?」他的笑忽然變得驚悚了起來,像是冢間枯骨的摩擦。

「難不成還是某個三流筆者的寫出來的狗屎?!」我被他的笑聲激怒了,那種非人的笑聲音聽起來像是整個地下的魂靈都在嘲笑你。

「嗯,說不定還真是。但是我要告訴你,我已經在這兒呆了三十年了,這期間的種種,無論如何都不像是作假,或是做夢。而且像你這樣的人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我這樣?哪樣?」

「和我影子一個顏色的人,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把你這樣的人給帶到開化的地方,以免屍骨被什麼不知名的野獸給當成了晚餐。好了,現在再看看你自己。」

我變成了和他一樣的顏色,本該是影子的地方一片耀眼的光斑。

沉默良久,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極目遠眺,四周和剛才相比並沒有任何的變化。月起雲沉,星海閃爍,高山平原,和我記憶中的那個世界參差彷彿,除了光影永遠對換了彼此的位置。

跟著牛仔走了三天兩夜,出了那片寸草不生的黑色戈壁,我到了另一個影子的世界。影子做成的磚瓦城牆,說是影子做成的,是因為在視覺上這些建築並不是全然的黑色,而是有一種異樣的質感。像是光總是從天上撒下來,是來自太陽的恩賜,影子總是匍匐於地面,所以光的世界給人感覺輕快,而影子的世界感覺更為沉重,像是所有的東西都朝你壓過來,不留一點生存的空間,當然也可能是我在正常的世界中生活太久了,一時不能適應。

在路上,我纏著牛仔問東問西,但他始終只有一句話」都一樣」,讓人不解。我也通過其他的四感來感知這個世界,但除了視覺,好像一切都一樣。

對,和牛仔說的如出一轍 「都一樣」,每每想到這裡我就想笑。

終於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牛仔迫不及待地踢開了我這個麻煩,把我丟在一個城市裡,城市也很黑,但由於自然法則的扭曲,我在黑暗裡比以前看得清楚得多。踩著影子,我隨意漫步起來。按牛仔的指令,到了一所外形扭曲的建築,並在其中的一個房間里安定了下來。

城市裡的人,有的和我一樣,膚色正常,有的則和牛仔類似,全身像是覆蓋了一層影子。和他們交流之後,發現很多人和我一樣,是在迷幻藥或者毒品的作用下,從無意識的狀態進入了眼前這個陌生的世界,有些看起來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則說自己是在網吧熬了三天的夜後,一覺醒來就發現周圍變了天地。

世界既然顛倒了黑白,晝伏夜出就好了,剛開始有些不適應,但後來就好了,像倒時差一樣,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不用費力就能做到。

在這個過程中,我逐漸發現了「光影世界」的美妙之處,對於不思進取的廢人,這裡簡直是一個天堂。通過詢問,我發現每個人房間里都有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沉迷之物。對於我,則是數量巨大的lsd,我可以無限制的吸用,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到達無與倫比的快感巔峰卻不用付出死亡的代價。對於一個已經在常規劑量得不到什麼快感的癮君子,沒有比這更棒的福音了。

在短暫的清醒時間,我會去探視我住在一個大樓的鄰居們。說是探視,但他們總是像我一樣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能自拔,所以我就像在他們的私生活上開一個小小的天窗,然後從中窺視進去。

百樣房間百樣人,住客各不相同,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大家都是像我一樣不被之前世界接受的廢人。他們要麼是沉迷網路小說,一天能看24小時的廢人,要麼是無可救藥的癮君子,要麼整個一條只會看片擼管的精蟲,也有極少數一個人在房子里寫寫畫畫,不時出來遊盪的人。每天出門的,只有我和另外一位缺了只耳朵的畫家,但礙於直覺,我覺察出我們不是同類。,

總而言之,大家都在腐壞。

我天黑時借著藥力亂逛,或站在房頂上遠望,有光時用酒精和各種各樣的藥片來麻醉自己。就這樣,在「光影世界」里我過了不知多久,久到幾乎忘記了自己原來的身份,忘記那個讓我痛苦的世界,在那裡我只能作為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廢物存在,如果把我的存在比作垃圾,也一定是不可循環不可燃的那種。

我就這樣愉快的醉生夢死,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我從地板上醒來,眼前是牛仔那張冷硬的臉。

「你好。」我咕噥了一句。他不做聲,只是提起我的領子就往外走。

「喂喂喂,怎麼回事。」我努力掙脫,卻沒有結果。

「這個世界正在崩塌。」

我茫然的看著周圍,影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光明正重新佔領這裡。「為什麼?我甚至還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

「這裡是個垃圾場,用來容納人類社會垃圾的藏污納垢之所。」

「這倒是看出來了,什麼時候造好的這個地方?」

「造?不用造,它本來就是存在的。」

「我們不會是在原來世界的影子裡面吧。」

「對,很久以前,哦,對你來說是未來,人類社會決心根除掉歷史上所有的毒瘤。所以他們就利用當時才開發不久的影空間技術改變了這個世界的環境,並供給資源。為了所謂的人道主義,容納對人類世界毫無益處的渣滓,也就是把你們流放到這裡。你們只配生活在別人的陰影里,被別人踩在腳下,真正意義上的社會底層。」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那現在呢?」

「現在,呵。如你所見這個世界正在飛速的崩塌,這就是那群理想主義者沒想到的結果了。看看你的腳底吧。」

我低頭,腳底那塊光斑彷彿正在被黑色侵蝕。

「那群愚蠢的術士,自以為找到了影子技術的奧妙,卻忘了兩個世界是互為表裡的啊。」牛仔喃喃道,臉上的黑色逐漸消去,變成了正常的古銅色。

「就像《喂出來》裡面那樣?」

「對,原來的人類世界到了極其惡劣的影響,那裡也正在崩壞。」

「是因為我們這些人的存在?」

「不,你們的存在沒有問題,但是因為要安置你們,他們為了騰出空間,對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做了一次殘忍的屠殺。聽起來不可思議吧,為了原有世界的人道主義進行種族清洗,像是納粹,但整個過程沒人看到,都交與機器完成,他們掩耳盜鈴幹了這麼一件愚蠢的事。」

「沒人反對?」

「掩耳盜鈴,耳朵都被掩蓋住了,那還談何反對呢。」

「所以現在報應來了?」

「這裡因為你這種人的存在已經變成真正的廢墟了,而這塊廢墟正在不停地蔓延,直到覆蓋你來的世界。」牛仔停下腳步,我們到了一個黑坑面前。

「那,為什麼會有這種報應。」

「看看你的腳下。」那片光斑已經極其黯淡了,影子似乎又將再我的腳下出現。

「明白了吧,那些流放你的人自以為讓你生活在他們的影子里,你被他們踩在腳下。但是呢,自以為高人一等,但他們不也是活在你的陰影里,被踩在腳下?所以我說『都一樣』,兩個世界本就是一體。」他的眼裡,是掩蓋不住的蕭索之色。

「那你呢,你是誰,又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我?只是一個旁觀者和解說員,拿政府的錢辦事。至於為什麼和你說這些,是因為你是今天的最後一單,我破了個例。」

話音剛落,他有力的手臂就把我的領子給揪了起來,甩到了黑坑裡面。

「可以說再見了,現在他們放棄為了彌補兩個世界的混亂,決定處理沒用的垃圾,所以這大概就是你的歸宿了。」他的聲音漸漸消失,像是彌散在風中。

躺在坑底,眼前光影迷亂,相互交錯,像是泡在溫水裡一樣,我逐漸失去意識,大概,也許,在坑的另一端,還有一個未知的世界在等著我,那裡是永恆的黑暗,是最深的深淵,人將不能看,不能聽,不能感知,沒有光,沒有影子,絕對的死寂,絕對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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