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娃娃機

1.

「娃娃鄉」是S市有名的電玩廳，裡面的主打項目如店名所說，就是許許多多的娃娃機。「娃娃鄉」的娃娃機以抓力強、中率高、質量好、數量多為賣點，在S市中小有名氣。小店經營了已經近20年，至今仍是天天生意紅火，一到放學時間便是人頭攢動，就算在其他電玩店最缺生意的早中午，也會有一些「吊手」來這裡碰碰運氣。

所謂的「吊手」是指職業娃娃機玩家，他們利用豐富的經驗與嫻熟的手法，用最小的成本來吊到最多的娃娃，再把這些娃娃倒賣出去，賺取差價。「吊手」往往非常好認，他們穿著與學生或其他顧客完全不同且時常單獨行動，他們習慣拖著一個大大的袋子，袋子里裝著剛到手的各式娃娃。他們不會輕易對某台娃娃機下手，先要觀察許久這台娃娃機的使用情況，再會預估裡面娃娃的價值是否值得投入，之後才會先嘗試個一兩次，如果感覺爪子的力道還可以，才會開始正式投入。

因為「吊手」往往會讓娃娃機的經營者入不敷出，在許多電玩廳里，工作人員都會「友善」的請「吊手」們離開，但唯獨只有「娃娃鄉」不會，而且這裡的收益本來就比其他店高出許多，久而久之，這裡也就成了「吊手」們互相交流溝通的地方。

老三是市內有名的「吊手」，他干這行也快有10個年頭了，剛開始時他還邊開著一家小的雜貨鋪，邊在空閑時間吊吊娃娃，但在雜貨鋪周圍出現越來越多便利店，導致小店支撐不住關門大吉以後，便全職做起了「吊手」，按他的話說，做這行沒法大富大貴，但混個溫飽還是可以的。這天他和往常一樣，帶著自己的徒弟小龍在「娃娃鄉」晃悠著。

「今天的收成還算不錯。」

看著滿滿兩大袋的娃娃，老三滿意的說道，

「三哥，不再吊點了嗎？」小龍似乎還意猶未盡，慫恿著老三再多操作幾把。

「小龍，我TM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每天不能掉太多，不然早晚有一天我們得被人請出去！」

「可是，這娃娃鄉從來沒有過趕人的時候……」

「那我們也不能太得寸進尺！我們啊，是指著他們活的，多多少少要讓他們也賺一點。」

說著，老三拿起手中的冰糖雪梨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

「三哥，為什麼你從來不弔那台機子的娃娃？」

小龍指了指遊戲廳角落裡一台紅色外漆的娃娃機，這台娃娃機型號看起來與周圍的完全不同，裡面的娃娃也破破爛爛的，和其他娃娃機里高質量的娃娃大相徑庭。

「那台娃娃機，是會吃人的。」

老三一臉嚴肅的說道。

「三哥，別騙我了，這娃娃機哪會吃人那。」

「傻逼玩意兒，我才不會騙你呢，凡是在這娃娃鄉混過的「吊手」們，都知道這台機器碰不得。」

「我才不信呢！」

小龍似乎被激了起來，拿起自己的幣袋，就朝著那台娃娃機走去。

老三叫了他幾聲，見他還是那麼義無反顧的，只能嘆了嘆氣，找了個臨近那台紅色機器的賽車遊藝機上坐了下來。

「三哥，這台娃娃機里居然有隻限量的泰迪熊！還是金色的！」

「而且銘牌上還寫著「26/100，說明是全球限量100隻的金色泰迪熊版，市場價至少有……」」

老三早就知道了這個娃娃機里有寶貝，畢竟他可是天天都要在這裡閑逛的。

「哈哈，看來只要吊出這個，可以幾年不用幹活了！」

小龍完全不理老三的話，掏出遊戲幣就玩了起來。

金色的泰迪熊埋在許多破破爛爛的娃娃下面，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先要用幾次把它從娃娃堆里勾出來，之後再用幾次來調整到離洞口近且方便施展抓力的地方，最後就只要等一次強抓力把它抓出來就行了。

小龍快速的在腦中過了一遍流程，開始了第一次試抓，雖然不及老三，但他的技術也比一般人高出許多，只用了5次就把泰迪熊從破娃娃堆里移到了非常接近洞口的位置。

「哈哈，師傅，這個比想像的容易嘛！看我10手之內就把這隻泰迪吊出來！」

小龍這樣說也不是盲目自信，按一般娃娃機的規律，在10手之內必出一次強抓，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行雲流水般的操控著爪子襲向泰迪熊。

可奇怪的是，每每抓子抓起娃娃剛要到洞口時，娃娃總會從抓子上掉下，倒不是說抓子的抓力不夠，而是感覺，抓子鬆開時泰迪不是筆直往下掉的，而是斜著掉到洞口的擋板上，再以一個剛剛好的角度，彈到洞口外側。小龍不信邪，一次次的嘗試，卻一次次的失敗。

不一會兒，小龍的幣袋就用光了，這是他原本打算用一個月的資金，而那隻泰迪，正以一個妖嬈的姿勢，勾在洞口的擋板上，似乎在說，「就差最後一次就能抓到我了！」

「我就不信邪了！」小龍拿出錢包，往買幣機那裡走去。

「別試了！」

老三慢悠悠的站了起來，

「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我剛入行的時候，也被這傢伙吃過不少錢，轉眼那麼多年過去了，也沒親眼見誰吊起它過，每個新入行的，都要在它身上栽幾個跟頭，還有不少老江湖，在遊戲廳里摸爬滾打一輩子的，也都栽在了它手裡。」

「那師傅，真的沒人吊起它過嗎？」

「有，我剛來那會兒，雖然也有隻這個樣式的泰迪熊，但是銘牌上的數字是20/1000，也就是說在這10年里，是有人吊出過它的。」

「那是誰啊？有那麼大的能耐。」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按我的想法，吊到的應該都不是我們「吊手」。」

「這怎麼可能……」

小龍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要知道能讓他們這些身經百戰的吊手都束手無策的娃娃，普通人怎麼可能得的到。

「「吊手」之間如果誰獲得了這隻熊，肯定第二天就傳開了，可是從未聽人提起過。唯一的解釋就是不是我們的人吊到的。」

2.

第二天，老三家裡有些事兒沒有來遊戲廳「上班」，小龍一個人拎著大袋子開始了一天的忙碌，雖然不及老三吊娃娃的手法，但還是能穩賺不賠的。

第三天不知不覺得，已經到了放學的時間，一般來說，普通的「吊手」會嫌麻煩而故意避開人多的時段，畢竟天天會有一些不知輕重的小鬼會來求他們教些秘訣，而其實許多訣竅都是長年累月的手感與經驗形成的，根本沒法用嘴傳授。

又會有許多學生妹央求「吊手」幫她們吊心儀的娃娃，但從經濟利益的角度來說，這樣對「吊手」是想當不划算的，但若「吊手」對學生妹有其他想法就另當別論了。

小龍因為早年輟學才會跟著老三學起這門手藝，其實真實年齡也與這些學生一般大，難免會對同齡的女生有些想法，所以每次老三不在的時候，他都會留的比其他「吊手」更晚離開，只是為了多和放學來玩的女生接觸，妄想著能展開一段奇妙的艷遇。

一直以來，拜託他吊喜歡娃娃的女生還真不少，但從來都是吊上來後一聲謝謝就再也不聯繫的，要不就是交換了聯繫方式，但在有一茬沒一茬的聊天后就慢慢不再聯繫的。

今天小龍也與往常一樣，拖著兩大袋娃娃在學生人群中走著，

「請……請問您能幫我吊個娃娃嗎？」

突然，有個羞澀的女聲叫住了小龍，回頭一看，這個女生大約一米六高的樣子，穿著和其他女生一樣款的校服，臉頰兩側因為害羞而顯得紅撲撲的，帶著一副黑框眼鏡，帶點書生氣的，半鞠著躬的對著自己。

「沒問題。」

雖然不算是自己很喜歡的類型，但不知為什麼，小龍突然有了一陣心跳的感覺，又覺得好像哪裡見過她似的。

「你想要哪個娃娃，不是我吹，這家遊戲廳里所有的娃娃，沒有我吊不到的！」

「是的，……我也觀察您很久了，見過您幫過很多人吊到過娃娃，所以今天才鼓足勇氣來找您的……」

「不用那麼拘謹，你叫我小龍就好。」

「小龍先生……您可以幫下我嗎？」

「我說……不用叫我先生啦，你直說吧，想要哪個娃娃。」

「我……我想要……那隻泰迪熊……」

女生依舊羞澀的半低著頭，一隻手指向角落裡的那台紅色娃娃機。

我靠，真實怕什麼來什麼。小龍心裡默默的想著。

「可以嗎，小龍先生？」

「抱歉，這個泰迪熊，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說著，小龍搖搖頭，兩手抓起兩袋娃娃，轉身準備離開。

「小龍先生！這隻泰迪熊對我來說很重要！」

「誰都知道這隻泰迪很值錢，對誰來說錢都很重要。」

小龍不耐煩的說道。

「不是的！是我的妹妹！」

小龍止住了腳步，

「妹妹？」

「是的，我的妹妹，她非常非常喜歡這隻泰迪熊，可是因為她去年檢查出了治不好的病……天天只能睡在醫院裡，家裡的積蓄也用光了，不可能為她買那麼貴的娃娃……過幾天就要她生日了，所以我就想……就想……」

說著說著，女生眼泛淚花，似乎要哭了出來。

「你別哭你別哭！同學，不是我不肯幫你，只是這隻泰迪熊，我真的吊不上來。」

「沒關係小龍先生，吊不上來我不會怪你的。」

小龍糾結的撓了撓頭，看著女生一臉懇求的表情，嘆了口氣，

「好吧……那我就試試吧……」

女生見小龍答應了，抹了抹眼淚，用力的點了點頭，一個勁的說著謝謝小龍先生。

3.

兩人站在了娃娃機前，女生拿出自己的幣袋給到小龍，小龍一數，幣的數目還沒昨天自己丟進去的十分之一多，

「我真的沒有把握肯定能吊到，你確定還要繼續嗎？」

「恩！」

女生堅定的點了點頭，小龍深呼吸一口，再次開始了對泰迪熊的挑戰。

泰迪熊的位置與昨天小龍放棄時相比，往娃娃機中央挪了不少，但至少沒有被埋到其他娃娃下面，所以開始還是比較順利的，只花了幾次就讓泰迪熊重新回到了洞口的邊緣，接下來就和昨天一樣，每次都看到泰迪熊近在咫尺，卻每次都詭異的掉到了洞口外面。

女生在一旁也越看越緊張，不知不覺的，兩隻手都拉住了小龍的衣角，有一次泰迪熊差一點就掉出了洞口，兩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女生下意識的把手抓住了小龍的胳膊，小龍心裡一顫，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與女生靠那麼近，但轉念又想要保持自己穩重的形象，雖然心裡小鹿亂撞著，也只能繼續全身心的投入在與泰迪熊的糾纏中。

就這樣，女生一直抓著小龍，小龍卻還是一次次的失敗著，轉眼就剩下最後一次機會了。

「小龍先生，加油啊！」

女生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小龍，

「誒，看來傳說都是真的，這隻熊根本吊不上來。」

「小龍先生，你不能放棄啊！」

女生說著，更緊的摟住了小龍的胳膊。小龍心裡一顫，不知哪來的膽子，突然說道，

「如果我吊到了這隻泰迪熊，你就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女生本就紅撲撲的臉，刷的一下變得通紅通紅的了。

小龍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這麼說，話出口後才覺得有些冒犯了，趕忙解釋道，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個娃娃真的很難抓到，和你同意我做你男朋友的幾率一樣都很小……」

「我答應小龍先生！」

「啊？」

小龍懷疑自己聽錯了，看著身邊這個可愛的女孩，突然他也變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其實……其實我已經在這觀察小龍先生很久了。小龍先生與其他遊戲廳里的大叔不一樣，小龍先生很溫柔，特別是對我們這些學生……」

「不不，第一，我不是大叔，第二……」

「小龍先生，你想我做你女朋友嗎！」

「啊……當然想！」

「那就加油吧！如果沒有動力只是讓您幫忙吊的話，確實為難您了！」

女生憋著通通紅的臉，給小龍打著氣。

小龍緩緩的深呼吸一口，

「好！拼了！」

小龍莊重的投下最後的硬幣，娃娃機啟動起來。

操作過成百上千遍娃娃機的小龍感覺這次的操作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與其說是他在操作娃娃機，倒不如說是娃娃機在引導他去吊那隻泰迪熊。瞄準，放爪，收爪，一氣呵成。泰迪熊在抓子上搖搖晃晃的，慢慢的移到了洞口上，抓子鬆開，泰迪熊掉下，與以往一樣，泰迪熊以一個詭異的方式下落，敲在了洞口的擋板上！

女生閉上了眼睛不再敢看下去，小龍卻感覺到了什麼，繼續盯著泰迪熊，可能是與這隻泰迪熊纏鬥過太久太久，他感覺到這次沒那麼簡單！

只見泰迪熊撞在洞口的擋板，往上高高彈起，又撞到了前玻璃上，不偏不倚的，彈進了洞口！

吊到了！

小龍激動的抱住了在一旁的女生，女生先是一陣不知所措，之後也紅著臉，抱住了小龍。

4.

2586年，「娃娃機」計劃草案：人類在21世紀開始的500年內，由於日趨忙碌的工作與不斷刺激的娛樂方式，慢慢失去了彼此相愛的能力，導致在2510年前後，人類徹底喪失了互相產生愛意的能力，人類繁殖必須依賴強制繁衍法才能保證物種勉強延續。為了改善這種情況，我研究院經過政府同意，將1000台帶有特殊功能的娃娃機通過時光機投放到各個時空中，只有萌生出愛意的人才可以獲得娃娃機里的獎勵，從而試驗是否能提升人類愛的能力。

FIN.

也許你也會在家附近的某個轉角，遇到一台漆成紅色的娃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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