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教授的拯救
星期五的傍晚,一名女青年敲開了一幢破舊的民宅的門。門開了,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探出了頭。
「您好。請問您是楊教授嗎?」
男人隔著眼鏡打量了一下女青年:「是,你有事嗎?」
「久仰大名啊楊教授,我是XX大學的學生,這次來是想向您討教一些問題。」
「你等等,我正在讀書呢,等我把書房收拾乾淨。」
男人關上房門,迅速跑到卧室,把尚帶著餘溫的被子疊好,然後把地上散落的酒瓶子通通踢到床底下,髒兮兮的煙灰缸也扔進了柜子里。隨後打開窗戶,一邊等著滿屋子的烏煙瘴氣慢慢消散,一邊用一把油乎乎的梳子蘸水梳理了一下頭髮。隨後從衣櫃里拿出一件中式對襟上衣,把腳上的拖鞋換成一雙乾乾淨淨的老式布鞋,這才再次打開了房門。
「請進。寒舍凋敝,不要嫌棄。」
男人把女青年領進客廳坐下,然後沏上茶。女青年好奇地打量著房間里的布置。
「真是古色古香,別有一番風味啊。楊教授果然是個恬淡簡樸的前輩。」
「客氣了。你說要找我討教一些問題?」
「啊……是的。我現在感覺自己的人生很迷茫。」
「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
原來她不是為感情問題來的。男人不由地皺起了眉頭。愛情是一個會拉低智商的東西,一個不為愛情而煩惱的年輕人,就不能靠隨隨便便忽悠來解開心結了。不過這倒也不是特別棘手,畢竟自己身經百戰,見得多了。
「那你是在迷茫什麼呢?」
「前途。人生方向。信仰。」
「信仰?」男人頓時來了精神。「你信教嗎?」
「不信教。但我跟同學去過寺廟和教堂。很喜歡那裡的氛圍。」
「你怎麼會找到我的呢?」
「聽朋友說的。他們說你很有思維,是個——怎麼說呢,是個可以當作良師益友的好前輩。」
男人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的微笑。
「良師益友談不上。我只是一個靈魂比較有趣的人而已。」
「您有信仰嗎?」
「沒。我不信教。因為所有的宗教都是扯淡。」
「您是個反宗教主義者?」
「我可沒這麼說。」
「可您明明說宗教都是扯淡。」
「我說它們扯淡,不等於我就說自己反宗教。就好比,有時候你罵你媽媽不通情理,能證明你不孝順父母嗎?你不能給我扣這個帽子,對吧。」
「這倒也是。」女青年茅塞頓開。
「我們接著說。你覺得世界上最偉大、最有智慧的信仰,是什麼呢?」
「應該是佛教吧。」
「是嗎?」男人神秘地笑笑,掏出自己的手機。
「這是什麼?」
「手機啊。」
「我說這是電路板。你覺得我是不是在扯淡?」
「……應該……不是扯淡,這麼說也沒什麼不對。」
男人把手機後蓋打開。
「可是,這明明是一塊電池。」
女青年不解地望著男人。
「這就是佛教的本質。佛教就是一條泥鰍,你根本抓不住它的弱點。他什麼也不說,卻又什麼都能自圓其說。讓你自己去悟。你犯了錯誤,他們就說是你把他的道理悟偏了。」
「真理難道不是唯一的嗎?」
「佛教總是說自己是真理。但他不肯向你解釋這個真理到底是什麼。比如這個手機。你說他是什麼?」
「手機。」
「你覺得他是幹什麼的?」
「打電話的啊。」
「可在小學生眼裡,它是用來玩《王者榮耀》的。在中學生眼裡,它是用來刷QQ空間的。在會計眼裡,它是用來查看股票的。你說誰是錯誤的?」
「都沒錯誤。」
「看起來是這樣。可是如果一個小學生整天打《王者榮耀》荒廢學業,你覺得是手機的錯嗎?」
「這怎麼能怪手機呢?」
「可的確只有手機才能打《王者榮耀》。」
女青年說不出話了。
「你看,佛教的荒謬就在這裡。」男人得意洋洋,「他們宣稱自己是真理,倒騰出一堆佛經來自圓其說,你怎麼理解那是你的事情,你理解錯了也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你說這鍋甩得多漂亮?」
「可是佛教至少很慈悲啊。」
「你說的慈悲是什麼呢?」
「不殺生,不貪財,不淫亂。」
「你錯了。慈悲,其實就是對生命的尊重。是人類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的產物。跟佛教有關係嗎?佛教把好東西都說自己的,他們詛咒你下阿鼻地獄的時候可就不慈悲了。」
「這麼說,佛教也不是真理嗎?」
「佛教算哪門子真理?你能用佛教觀測到太陽系以外的宇宙嗎?你能用佛教治好艾滋病嗎?」
女青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世界上最偉大的應該是基督宗教了吧。」
「不,基督宗教更扯蛋。或者說,與其說扯淡不如說是無恥。」
「無恥?」女青年瞪大了眼睛。「可是他們做過很多好事。」
「具體哪些好事?說來聽聽。」
「比如……他們開辦醫院跟孤兒院,還有學校。我奶奶在解放前就是讀的教會學校……」
男人擺擺手制止了他。「你聽說過這世界上有個詞叫『小恩小惠』么?」
「為了拉攏別人,給別人一點好處?」
「你覺得基督宗教開醫院、辦學校,是發自真心的?你去了就知道了。你奶奶信主嗎?」
「信。」
「這就是問題的本質所在。他們就是為了傳教。如果你不肯信他們所謂的神,這學校你能進得去?」
女青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沒讀過歷史吧?」
「讀過。」
「你知道十字軍東征嗎?一群基督徒打著上帝的名義跑到中東殺穆斯林。」
「不不不!」女青年擺擺手,「這個事情歷史學家已經考證過了……」
男人再次擺手打斷了她。
「你別忘了,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這麼說吧,你認為陳勝吳廣是什麼人?」
「偉大的農民起義領袖。」
「可如果你是秦二世的忠臣,你寫歷史的時候會怎麼說他們?草寇?逆賊?」
女青年笑了。
「而且基督教總是說有個創造世界的神。你見過這個神嗎?」
「沒見過。」
「沒見過的東西你怎麼能信呢?人家不說你智商有問題嗎?」
「可是眼見不一定為實,沒見過的也不一定不存在……」
「話是這麼說。可他們說這個神能用六天造好世界,能從天上降下糧食,能用五個餅還有兩條魚餵飽幾千人,甚至還能讓人從死里復活。你說這不是扯淡么?」
「這聽起來有點像神話故事了。」
「對。道教也是這個套路。」
「道教?」
「道教說人可以修鍊成仙。你見過誰成仙了?」
「……」
「道教還說人吃了仙丹就能長生不老。你見過有誰吃了仙丹長生不老了?吃仙丹把人吃死的歷史上倒是一抓一大把。」
「……」
「道教還說這世界上有鬼。你見過鬼嗎?親眼見過嗎?」
「……」
「道教還說自己必須拜三清。這三清你覺得是神仙還是人?如果他們是神仙,怎麼可能存在,拜他們豈不是傻子?如果他們是人……」
「不不不,我覺得道家思想還是很精闢的。」
「那些東西跟基督教的神學家一樣,都是後來有人打的補丁。別忘了,道教一開始也是忽悠人成仙的;後來科學進步了,自己那套成仙成神的理論站不住腳了,這才揚長避短,對自己的短板避而不談,大談修身養性而已。」
「我明白了。」
男人優雅地端起茶壺開始啜飲。
「那麼,楊教授一定是認為,人應該相信科學才對吧?」
「科學不是萬能的。過度依賴科學會導致人類的心靈空虛。」
「比如?」
「環境無染,核戰爭,人口爆炸,金融危機。」
他們的聊天就這樣持續了很長時間。男人唾沫橫飛,繪聲繪色地講。每一句都如醍醐灌頂,每個字都如琅琅珠璣,女孩聽得入了神。
「那麼楊教授認為人應該相信什麼呢?」
「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
「對,或者說,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女青年不解地望著他。
「我苦口婆心教育你這麼長時間,難道你還不知道嗎?」男人有些失望的樣子,「我這些道理,都是經過無數的遭遇反芻出來的真理,我不想看到你們這樣年輕單純的孩子將來走上社會走彎路。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呢?」
「不不不,我相信您。」
「你光相信我還不行,你要有實際行動。」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樣吧,我辦了一個真理學習班。你可以沒事兒了過來聽課。我這個人不慕名利,真的。你要是想報名,錢你看著給就行,只要沒事兒帶你的朋友過來聽我講課就行。」男人說著遞過來一張名片。
女青年疑惑地看著名片。
「真理學習班?」
「對。你看看我這些照片。這都是許多名人跟我在一起的合影。我是美國克萊登大學哲學和心理學的客座教授,烏托邦國皇家學院的名譽顧問,這些都是我的獎盃和榮譽證書。我的目的,就是讓真理傳播天下,讓一切牛鬼蛇神、歪理邪說和外國來的旁門左道通通滾出中國。」
「您主要講什麼課程呢?」
「今天估計一時半會兒講不完。這樣吧,我請你去吃溝里撈火鍋,我先跟你簡單聊聊。我願意把我畢生所學的真理都傳播給你。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咱們國家多幾個像你這樣的孩子,國家就有希望了!」
女青年眼裡流露出意思驚喜和受寵若驚的羞愧,可轉而又犯難了:「可是……現在已經是晚上9點半了啊……」
「沒關係,吃個飯而已,用不了多久的。」
「那好哇!謝謝楊教授的指點!」
男人開心地站起來。「我們走吧。」
說著,他悄悄把一張快捷酒店的VIP卡塞進口袋裡,和女孩一起出了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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