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一聲對不起

昨天晚上我和我媽聊天，不知怎麼說到小時候的一件事。

我滿月的時候我媽就把我送我鄉下姥姥家住了，三四歲才把我接回去。6歲的時候我媽懷了我弟弟，便又把我送到姥姥家了。這次因為她懷孕的緣故，不能像小時候一樣常常去看我，那一年我十分的想念媽媽。

所以昨天晚上說到這件事的時候，我嗔怪她：真是狠得下心，很久不去看我。我當時想你想得都哭了。

我媽先是否認：怎麼可能送你到你姥姥家一年之久？肯定沒那麼長的。

我說：怎麼沒有？你忘了，我在姥姥家那邊的小學上了大半年一年級呢。

我媽再次否認：胡說，你是在咱們這兒上的小學一年級，我什麼時候讓你在你姥姥家那兒上過小學了？那邊條件那麼差。

我說：有了東東（我弟弟）以後，你們把我接回去，我又回咱們鎮上重新上了一年級呀？你都不記得啦。生東東也不告訴我，無緣無故把我送到我姥姥家一年，不去看我也就算了，還是我大姨去姥姥家告訴我：毛毛（我），你媽媽給你生了個小弟弟呢。當時可把我嚇壞了。

我媽說：聽你大姨騙你，我沒讓你在你姥姥家上過小學。

我給她舉了四五個例子，證明我在我姥姥家那邊上過小學：

姥姥家的小學很窮，一二三四年級都在一個班，就一個老師，老師教完一年級教二年級；老師是個男的，有一次他把他手指切到了，流了很多血，我當時覺得很疼（替老師覺得疼的意思）；當時跟我表姐們早上一起上學，晚上一起寫作業。我姥姥家的燈很暗，一晃一晃的。我還有很多字不會寫，都是表姐們教我的。表姐們還教我，寫字的時候底下墊一張紙，這樣第一頁的字不會印到第二頁去。

可能是看我記憶力太好，我媽半天沒說話。過了很久，她才發過來兩句話：我當時懷孕，不能照顧你，把你送你姥姥家一陣子，有什麼不對啊？

我有點生氣：我沒有怪你啊，再說就算怪，也不是因為你把我送我姥姥家，而是你從懷上東東到生下他來，10個月的時間，你既不告訴我我要有弟弟了，也不去我姥姥家看我，還是我大姨過來才告訴我家裡添個人，你覺得這樣我不憋屈嗎？你後來老說我不讓著我弟弟，看電視跟他搶，吃零食跟他搶，你想想這怨我嗎？

我媽也不高興了：你這是什麼話，以前的人動不動都生四五個，還要個個都打招呼嗎？

我說：以前的人大部分文盲，你好歹也念過大專，一點不知道進步。以前的孩子都是死剩下的，現在生一個活一個，不都是進步嗎？你生我弟的時候我都6歲了，你為什麼連問我一句：想不想要弟弟妹妹都沒有啊？

我媽說：你那時候懂什麼呀？

我說：我婆婆生我小姑子的時候，我老公才3歲，我婆婆還特意問問他，要不要弟弟妹妹呢。我婆婆懷孕的時候，我老公全程參與，我婆婆還告訴他說，這個小寶寶是爸爸媽媽的，也是你的，你要好好疼她。

我媽還是堅持：我們要孩子，不用你的意見。你也是當媽的人了，怎麼一點也不理解我。

我說：就是因為我當了媽，才更不理解你。我肯定要問問我女兒的意見，不會直接就把她送到你那兒。

我媽真的生氣了，她不再理我，下線了。

唉，就知道是這樣。我媽這人，順著她的時候，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媽媽。她愛我，愛我的女兒，善待我老公，時時問我缺不缺錢，給我女兒打毛衣，千里之外送過來。可我一點別的意見都不能有。對她來說，她生下我，我的身體可以自己支配，我的思想卻一定要跟她一致。

我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提這件事，我原本以為她會安慰我一下，說那麼久不去看你，你一定受委屈了，當時我也是懷孕顧不上，你就別難受了之類的。沒想到提起這件往事，我更委屈了，而她也生氣了。我更沒想到的是，她原來根本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她原來真的認為她生我弟是不關我的事的。

我想，她可能等不到我那句謝謝你，而我，也一定等不到她一聲對不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