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在白駝山中（三）
一八六四年的八月，白駝山中霧氣蒙蒙，在一片半人高的樹叢中，酋長Te Rangihaeata將鯨魚骨項鏈從一隻馬靴上摘下來，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馬靴的主人－少校，仰面躺在一邊，全身已徹底僵硬，他雙目微張凝視著蒼天，但瞳孔已經擴散，他的右手半蜷著，似乎還握著煙斗，左手則緊緊地攥拳，指甲深深扎進了手掌的肉里，詮釋著他死前所經受的痛苦。酋長看了一眼少校，猙獰地吐了一下舌頭，抓起從少校身上扒下的外套，在腰間一纏，迅速撤離了靜悄悄的戰場。
由於剛下過陣雨，山林中寒氣逼人，走在小分隊最後的士兵，一個扛著軍旗的大個子，打了個巨大的噴嚏，一失手將旗子掉在地上。他轉過身正準備彎腰撿起軍旗，突然發現自己身後空無一人，他有些不安地叫到：「夥計們，先別走了，少校不見了。」
「要不，原地等等他吧。」 走在中間的一個士兵摘下了肩上的毛瑟槍。
「還是原路回去看看吧，這個鬼地方真詭異「 旗手邊說邊環顧著四周：「從進山就沒見過一個活人。」
「怕什麼！」 領隊的上士不以為然，「少校說了，這群野蠻人怕槍，早像野豬一樣躲起來了。」
「那我們怎麼辦？」
「往前走，速度放慢點，少校很快就能跟上來。」 上士整了整軍帽一揮手，繼續帶隊前行。
一行人走了不遠就聽到嘩嘩的水聲，轉眼一條小河橫在他們面前，河面寬約五米，並不算深，上士四下觀察了一番，遂決定帶隊蹚水過河。就在第七名士兵上岸的一霎那，一支利箭「嗖」地一聲，不知從何處飛了過來，落在正在過河的第八名士兵面前，這名士兵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雙腿一軟便一屁股坐在了水中。
對於距離較遠的獵物，第一枚箭是用來校準距離的，一個好箭手絕不會讓第二枚箭落空。果不其然，就在水中的士兵撅著屁股試圖站起來時，忽聽的一聲鳥叫：「曦～～」，這是紐西蘭特有的一種叢林鳥－蜜雀（Tui）的叫聲，短促而尖銳，猶如尖刀劃玻璃般響徹山谷。叫聲剛落，又一枚箭「嗖」的一聲射出來，不知是失手還是故意，只聽的撲哧一聲，這枚箭正射在了士兵撅起的屁股上。「嗷！」 中箭的士兵扔掉手中的槍，雙手捂著臀部仰天長嘯，他試圖拔出插在屁股上的箭，但是箭的射程遠且力道大，帶著倒鉤的箭頭深深地扎進肉里，稍稍一動就是鑽心的痛，士兵嗚哇亂叫滿手是血，疼的在水中轉著圈子，那場面真讓人哭笑不得。
兩枚冷箭間隔極短，讓河兩岸的士兵來不及反應，直到中箭的士兵在水中跳著打轉時，大家才從木訥中清醒過來。就在他們隔岸互相叫喊之際，遠處又傳來了蜜雀聲的信號，這一次是連叫了兩聲：「曦～～曦～～」 尾音剛落，「嗖！嗖！」 兩支箭從不同方向交叉射來，雙雙釘入了水中士兵的前胸，「撲通」一聲，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士兵，仰面倒在水中一動不動了。在叢林戰中，英軍的軍服讓他們自己吃盡了苦頭，且不說一身紅衣在山中鮮艷無比，單就說軍服胸前十字交叉的白色緞帶，簡直就是奉獻給毛利戰士瞄準的箭靶子。
現在小分隊的處境極為被動，隊伍被一切為二，一半人馬在河對岸，另一半還未過河。少校不在，沒人下達命令，冷箭又從四處襲來，士兵們亂作一團，各自彎著腰尋找掩護，忘記了手中還握著他們引以為豪的毛瑟槍，小河的水不知何時已經被鮮血染紅。
突然，一聲巨吼震徹山谷：「哇～～～呀！！！」 只見從高地上跳出一名毛利漢子，他披著英軍軍服，手中握著青綠色的梅麟，單槍匹馬地向著河邊沖了下來。
「我的天哪，那是少校的軍服！」 上士一手捂著帽子，一手指著酋長喊到：「我的上帝啊，他們殺了少校！！」
「上士，我們現在怎麼辦！」 旗手在石頭後邊露出半個腦袋，他的旗子早被丟在了河邊。
「撤退！撤～～不！開槍，先開槍！」 上士抽出腰間的左輪手槍，顫顫巍巍地向酋長瞄準，有幾個膽大的士兵也端起毛瑟槍，手忙腳亂的開始上膛。
看到敵人舉槍準備射擊，酋長絲毫沒有減慢腳步，他將梅麟高舉，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只見他身後高地的樹叢中，齊刷刷地站出數十名毛利戰士，他們成扇形列陣，雙手清一色地拉著弓，瞄著小河上方的半空中，這輪箭倘若射出去，河邊的上士恐怕要被射成篩子了。
「開槍！開槍！」 上士歇斯底里地喊著，而他不聽話的手，竟怎麼也打不開保險，就在他低頭擺弄間，只聽得「砰！」的一聲槍響，在山谷中久久回蕩。上士循聲扭過頭，那場景他一輩子也忘不掉：河另一邊的高地上，站著一名稚氣未脫的Ngāti Toa小戰士，他雙目怒張，高舉著一把毛瑟槍，槍口還冒著白煙，在他身後，數十名部落戰士，個個拉滿了手中的弓，整齊地瞄著上士的頭頂。
「上帝啊，我們被包圍了。」 上士絕望地扔掉了手槍，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未完待續)
Photo Credit:
- Ward, J E, fl early 20th century :[Maori with moa. Early 20th century?]
- Yulia.Dzhak [Maoríes por Chase Toole]
- https://www.nzgeo.com/stories/tui/
- http://germanamur.blogspot.co.nz/2011/12/maori.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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